梁御豪真想把自己打晕,昨天才信誓旦旦,郑重其事的表示不搭理楚恩怜,但隔天他又不由自主的在她常常流连的地方打转。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他不想输这场赌赛,他要让楚恩怜自动自发的把辫子剪下来,让高金浩对他心服口服,才不是想看那个怪女生。
一向就不喜欢输的感觉,他好胜心强,为的全是他男性尊严。他远远的望见工友,双脚无法控制的往他那方向走。
“王伯伯。”他打招呼,两眼却不安分的往四周瞟,看有没有她的身影。
寒喧几句后,仍不见她的身影,他有些失望。念头一转,心想算了,不如到操场打篮球,解解心头的闷气。
想不到篮球打不到十分钟就放弃。往常一有什幺不高兴,用体力发泄一下就行,现在却连最喜爱的运动他都意兴阑珊。
他把篮球往箱子丢,汗流浃背的坐在树荫下乘凉,仰头灌着矿泉水。好巧不巧的,他瞥见一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的小花园。
既然都让他看见,他索性跳起来,追过去。
“楚恩怜!”他唤着前方低头的女学生。
楚恩怜听见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头也不回的拔腿就跑,好似身后有怪物追。
梁御豪又被她反常的行为激怒,大步追上去,大手粗暴的抓握她的细肩,猛力的把她整个人扯回来。
反弹力过大,害她差点跌倒,她低喘一声,惊吓之余抬起头来望着他,两个人这才照面。
这一看,率先鬼叫出来的是梁御豪,他惊讶的低喊:“你的脸是怎幺回事?”
楚恩怜一想起自己的脸,马上垂下头企图遮掩脸上的伤。
“你的脸颊怎幺会乌青一大片?”他简单不敢置信。
昨天离去前,那张白净的瓜子脸还好好的。怎幺今天竟然染着一块乌青,边缘还有红红的掌痕。
还不是你!楚恩怜杏眼怒怨的瞪着他,很想开口回应,不过还是作罢。因为脸颊的疼意让她欲泛泪滴。
昨天让娟姨撞见的那一幕,她没放过挑拨的机会,又在爸爸耳边搬弄,爸爸自然是怒不可抑的找她训问一番。
原本只要闷不吭声,把自己当成哑巴就好。但她一时气不过,在娟姨恶意的说“怕足以后没嫁人就大肚子,丢脸难看时”的风凉话后,顶撞了一句“我又不是你”,才会遭到爸爸掴掌。
因为谢淑娟就是肚子有爸爸的孩子,爸爸才赶紧娶她入门。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工厂的员工老是私下窃讽这件事情。
虽然爸爸打她不是第一次,早在妈妈去世,他再娶之后,他们父女之情,随着谢淑娟的介入而渐渐疏远,也常常爆发冲突。可悲的是,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父女。现在她却已经想不起来,上次爸爸主动对她开口是什幺时候。
“放开我。”她躲躲藏藏一上午,就是不想自己的伤痕曝光,惹人非议。幸好在班上她不是重要人物,老师不会故意询问。然而,她怎幺也想下到这霸道的男生会紧追在后。
不理会她的挣扎,他握紧她纤弱的手,强势的逼问:“你的脸到底怎幺回事?”
“不要你管!”她想抽回被他箝住的手,却怎幺也挣月兑不开。
瞧她嘴唇微微的红肿,仿佛一说话就会扯动伤口,小心翼翼的抿着嘴。
乍见她的脸,他除了震撼,内心还隐隐作疼。他是众长辈呵护的宝贝,自小一有破皮流血可是大事,可是她浑身是伤来上课,竟然无人发觉。
他用空出来的手掏出上衣口袋的手机,按下号码后交代,“快来门口接我,我要上黄医师那里。”然后他对着她道:“走。”
“去哪里?”
他下发一语,表情凝重的吐了一口大气,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让她更加紧张。
他不理会她的意见,蛮横的拖着她往校门口走,而她的抵抗惹来他凶狠的一瞪。一路上地上的黄泥沙,因她的抵抗画出了条长长的拖曳线。
到达校门口,一辆黑色轿车紧急的停在他们面前,司机老邓慌慌张张的下车,喊了他一声,“少爷,你怎幺了,受伤了吗?要下然怎幺会要我载你到黄医师那?”
“不是我,是她。”他不耐地回答。拉开车门后,他硬是把楚恩怜推进车子。
途中,司机老邓不时从后照镜偷觑着女孩子和他的少爷。
就见少爷好象怕她溜走似的,直握着她的手,而女孩子则拚命的想抽回自己的手,脸涨得通红,但仍看得出她的脸肿了一大片。
车子到了市中心一家私人诊所前,梁御豪推开车门,拉着楚恩怜往诊所里走,令她根本没办法表达她的意见。
“咦?御豪,怎幺有时间来看我?”门诊室内,一位穿著白袍的老年人慈祥的冲着梁御豪微笑?梁御豪尴尬的扯动嘴角,把身后的楚恩怜推到面前,再把她压坐在椅子上。“黄伯伯,我带了一个病人来。”
老医生虽然讶异,但仍然笑吟吟的盯着他们两人。他关心的问楚恩怜,“你哪里不舒服,咦?你的脸怎样了?”
她张着大眼睛,不知该说什幺,这情况太过于混乱了。
仿佛在监视她,站在她后头的梁御豪又自做主张的抢着替她回答。“黄伯伯,她的脸很肿,很痛,帮她看看。”
老医生似乎存心捉弄他,缓缓的应了一句,“你是病人吗?”
梁御豪呕气的别开眼。要不是为了她,他才不要来这里呢!黄医生是外婆的老朋友,也是专属的家庭医生,医术高明,却老爱看他出糗。
“来,嘴巴张开。”他塞了支温度计到她嘴里,帮她量体温。
一分钟后,他抽出来看了看,“有点发烧。再张嘴我看看。”
楚恩怜忍着痛张开嘴,让医生看。
老医生详细的替她检查一下,“脸怎幺会这样?”
“不小心摔倒。”
“说谎,她分明是被掌掴。”梁御豪又忍不住出声。
老医生怪罪的又瞪了鲁莽的他一眼,又问:“谁打你?需不需要报警?”家庭暴力和校园暴力屡见不鲜,他的确需要征求她的意见。
“不要。”她紧张的摇头,然后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是我爸啦,这只是小小的家庭纠纷,不用如此大费周章。是……是我不乖,他才会打我。”她心虚的垂下眼。
老医生慎重的凝视她,“他常打你吗?”
“没……有。”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更使老医生心疑。“介不介意我帮你全身检查?”“不用。”“好。”
两句相反的话同时出口,拒绝的当然是楚恩怜,而强烈赞同的不消说也知道是谁。
梁御豪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是被自己的父亲打的,出手那幺重,根本是虐待、家庭暴力。她那幺小、那幺瘦弱,身高甚至不及他的下巴。就算她态度再怎幺乖违,难道就不能控制力道吗?他有股怒火忍不住想爆发。
楚恩怜转过身,面有愠色,愤恨的盯着多嘴的梁御豪。她根本不想做什幺检查,都是他害的。这种小伤马上就可复原,谁晓得他大声嚷嚷,还强制带她来诊所。他能不能不要多管闲事?梁御豪丝毫不在意她的不满,还回瞪她恐吓道:“你要是不检查,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把持她的弱点恐吓她,真是令人快乐。
楚恩怜气得浑身发抖,那一瞬间,她真想对他骂“恶霸”两字。
可惜,形势比人强,她低调的个性是不会让这件事曝光,造成家里的困扰,最后她只能不甘心的点头。
老医师对护士交代几句后,又对她道了声,“把上衣月兑掉。”
楚恩怜没有行动,嗫嚅的摇摇头。
梁御豪以为她又不听话,一副恶形恶状,有峙无恐的大声拍桌,暍道:“叫你把衣服月兑掉,没听到吗?黄医生要检查。”
她羞愤的瞪着他,双颊气得鼓涨涨的像小苹果。
老医生恍然大悟,莞尔的对粗线条的梁御豪道:“你不觉得该回避一下吗?”
闻言,梁御豪轰的一声,全身血液窜升至脸上,连耳根子都热辣的通红。他讪讪的丢下一句,“早说嘛!”随即赶紧逃出门外。
撞见他的狼狈状,楚楚虽然也很尴尬,却止不住的低头偷笑。这是头一次看见他吃蹩。
谁教他老是那幺盛气凌人,妄尊自大,全身散发着“我最强”的嚣张气焰,非要每个人都服从他不可。她沾沾自喜,回过神,却触见老医生微笑的眼神。
“御豪是个被宠坏的大男孩,但本性不坏,很有正义感。”
楚楚不明白医生为什幺跟她说这些,她当然知道浑身贵气的粱御豪是天之骄子,个性就是爱打扰她,正义感吗?有待观察。
老医生用听诊器按着她的胸口、背部。“你背部的乌青又是怎幺回事?”
“喔,那是不小心弄伤的。”其实是为了保护小狈,被踹伤的,应该渐渐淡化了。
老医生不置可否的开药给她,慎重其事的交代,以后再有事,可以直接来找她。
检查完毕,他趁护士帮她打针,上药时,暂时离开门诊室,到外头问梁御豪。“这女学生是谁啊?”
粱御豪态度不自然的回道:“学妹啊!”
“是吗?不是小女朋友?”
他别扭的低吼,“才不是!真的是学妹,我……我是看她可怜,才会带她来。”
“别激动,只是问问。”老医生笑得全然不是那幺一回事。
“她没事吧?”
“没什幺大碍,不过她的家庭好象挺不和谐,背上有个更大的乌青。要是下次又有外伤,真的可以考虑报警。”
“她真的被家里的人打?”
“她不说,我们也无从得知,不过既然是小女朋友,就要好好的照顾她。”
听出医生的弦外之音,他握拳气愤的叫:“她真的跟我无关!”
“好、好,知道啦。何必这幺激动,我不会跟你外婆说的。”
梁御豪皱眉头的赌气不说话,直到坐车送楚恩怜回学校,他仍吝啬开口,极有撇清关系之举。而方才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下过在她要下车时,他还是粗声粗气的叮咛,“要……记得吃药。”
洗完澡躺在床上的楚恩怜,望着书桌前的药袋,微微失神。
她猜下透,梁御豪为何处心积虑的接近她,整天跟在她身边招惹她的注意?在学校她等于是个隐形人,既不漂亮又不讨人欢心,他为何三番两次的与她攀谈?更别说他还大惊小敝的“押”她去诊所,表现得好象比她还关心她,真令人匪夷所思。
之前也有想与她接触的同学,不过全被她阴沉的回应给阻退,梁御豪却屡屡来碰她的钉子,且越战越勇。他好似跟那些有意图的人不同,不管她表现得多失礼,第二天他还是站在她面前。尽避语气恶劣,态度差劲,行为莫名其妙。
她坐起身,拿着自己的药包微笑,心里暖暖的。
也许明天她该去道谢,因为怎幺说他都是除了家人之外,第一个担心她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人问她怎幺样了。王伯伯虽好,但是年纪大了,又要注意学校安危,她实在不想让他为她操心。
好吧!明天去学校时,记得要心平气和的向梁御豪道谢。
下午练完球后,篮球队员三三两两群集在树下纳凉,夏蝉知了的响声,随着摇曳的树梢,鸣叫不停。
梁御豪心情阴郁,整个人烦躁不安的拍打着篮球,似乎有说不出的烦事。见此状,其它队员自然不敢去搭腔。
唯有高金浩凑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怎幺?认输了吗?吃了闭门羹,我就说你根本搞不定那女生,还敢自夸无所不能。还是提早认输,免得下不了台。”
这句挑衅引人注意的话,顿时让嘈杂的树荫下变得鸦雀无声。几位队员全停止闲聊,回过头来盯着梁御豪会有何反应。
这档赌局众人原本早已淡忘,随着这句话,又重新燃起大伙心中的火花。高金浩一向热中于同侪间的较量,而随之起哄的队员,则心存着看热闹的心理,期望着发生某事。
梁御豪斜睨他,满脸不屑的表情,慵懒的冷嗤,“你急什幺?时间又还没到,到时候我自会让楚恩怜心甘情愿的剪发。”
“我只是担心你到时候反悔。”高金浩阴险的说道。
梁御豪尽量不让他挑起怒火,仍旧一派酷样。
剑拔弩张的场景,霎时窜进一道尖锐斥责的女声。
“高金浩,你又想出什幺馊主意?难道非得带坏学长才高兴?”校长的女儿,梁御豪的第一号拥护者王心妮突然出现,娇嗔的怒骂着,让高金浩更加不快。
“你又来干嘛?”看她成天只想巴结梁御豪卖骚,他看了就有气。王心妮不太理睬他,在她爱慕的对象身旁坐下来,“学长,我带了冰茶来请你喝。”她的表现又引起一群男孩子兴奋的鬼叫起来,他们围在身旁看高金浩是何反应。想不到他只是愤恨的扭头就走,带着几名亲近他的球员离开,结束短暂的闹剧。而梁御豪从头至尾只觉得十分无趣,只是心里头隐隐有个疙瘩,他想着那个毛毛虫女生有没有按时吃药。
练完球后就想回家的梁御豪,忍着不去寻找楚恩怜的冲动,让司机开车来接他,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意外的听到很不情愿的叫声。
回过头后,才发现竟是百般嫌弃、与他不对盘的楚恩怜。忆起昨天道别的一刻,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此时此刻他真不知该说些什幺好。第一次他感到手足无措,口干舌燥。
“谢谢你。”楚恩怜的状况也好不哪儿去,其实她心里也很懊悔。
真是的!早知道写张纸条就好,干什幺自作聪明的要来见他。昨晚明明决定说句谢谢就走,现在却楞在原地,两人拚命脸红,比谁先晕倒。
快说话啊!平常老是爱缠着她,现在却又装老实木讷。楚楚在心里催促他,他不开口,她也不好意思离开。
“谢什幺?”他别扭的低吼,好掩饰他的不自在。
傻瓜,当然是谢他昨天带她去看医生,虽然过程挺不愉快。他问这什幺问题,脑袋装浆糊啊!
“带……”她羞红脸,语调含糊,手指无意识的绞扭。
“到底什幺啊?”他又急又紧张,语气不由得粗暴起来。
“带我去看医生。”她终于说出口。
被人这样道谢,他整张脸更加绋红,可媲美关公,却还要强作镇定“喔!没什幺啦!”尴尬到脸红脖子粗的他,粗声粗气的问:“还有事吗?”
这句话一开口,他就想把自己打晕。这不是变相的逼她走吗?难得她主动的接近,就好象喂食美丽的生物,在百般讨好之后,终于没有戒心的靠近你。偏偏一遇到她,他就乱了原有的方寸。
“没事了,那我走了。”
看着她要离开,他又赶紧挽留,冲动的挡在她面前,“你……你等一下要做什幺?”
唐突又怪异的气氛重新笼罩在他们两人之间。
她欲言又止,无辜的低语,“王伯伯没空,所以我要带小狈和母猫去检查,顺便打预防针。”
梁御豪不自在的搔头,“反……反正我没事,陪你去。”他一副施恩的模样。
这时自家的司机正好开到门口,从摇下的窗口喊了声,“少爷,你不是要回家?”
可恶!为什幺偏偏这时候出现。他暗自申吟,像吃了万吨火药般的走过去。
楚恩怜见他皱眉跟司机说了几句,司机狐疑的望了望她,然后恍然大悟的露出牙齿猛笑,还拚命对她招手,最后司机满意的驱车离去,而梁御豪的睑看来像是气炸了般。
“走吧!”
“可是你真的……”
她的疑惑深深的打击他男人的自尊,他翻了白眼,“我说没事就没事。更何况你一个女孩子带三条狗和一只怀孕的母猫,我怕你吃不消,反倒被它们要得团团转。”
“不会的,它们很乖。”像慈母永远相信自己的孩子般,她拚命为它们辩护。
怯!上次连上药都搞得满头大汗。他有些吃味的嘀咕,“要是你对人也像动物那幺友善就好了。”
一旦批评起她的孤僻个性,她又沉下表情,像被痛螫似的低垂着头离开,两条长辫子如预期般的挥打到他。
“喂!才夸奖你,怎幺又变脸了?”他追了过去,“你看,又嘟着脸,嘴巴都可挂东西,一点都不可爱。”
他一说,她赶紧抿着嘴,撇过脸。
他像是逗上瘾般的跑至她另一边,还倒退着走,“躲也没有用,我还是看见你的脸。”
可惜他太有自信,下一秒他就乐极生悲的绊到脚,整个人跌坐在地,首先着地。“哎哟!”他龇牙咧嘴的痛叫。还在气头上的楚恩怜瞧见他的糗状,顾不得冷战,僵硬的脸孔瞬间瓦解崩落。她忍俊不住的笑出声来,露出洁白的牙齿,铃铛似的笑声清脆悦耳。他一时傻眼,这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可爱的小梨窝,迷人又甜蜜。
她笑得开怀,很没同情心的娇憨骂道:“活该!”说完后又掩嘴笑。
粱御豪痴迷的望着她的笑颜,浑然不觉自己的窘态。他从地上跃起,假意的指责她,“你太坏心了,见学长有难,不拉一把就算,还幸灾乐祸。”
她勉强止住笑意,“谁教你要欺负我。”
“我哪有啊!”他夸张的瞠目回应。一见到他正经的表情,继又想起他方才开花,她又无法控制的笑出来。“你要笑到什幺时候啊!”他这才自觉有点丢脸。她摇头不语,笑得说不出话来,迳自往前走。
他边走边抱怨,“够了吧!我说真的够了喔,太不给面子,尊重我的身分好不好?”
两人就这幺并肩而走。楚恩怜不自觉的对他撤除心防:心无芥蒂的开始与他交谈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交了一个同辈的朋友。
两人真的熟稔起来后,整个暑期辅导的午后,都可以在操场上看到他们的踪影。
他们常常帮工友除杂草、整理花卉等工作,事后还会得到工友王伯伯的慰劳品——冰绿豆汤。
这些对梁御豪是很琐碎而无趣的事情,他从没有做过,家里一大票女眷更不可能会让他碰。只是多了楚楚,任何事都新鲜起来,连篮球也吸引不了他,他甚至淡忘当初要接触她的本意。
这大概是他头一次对一个女孩子这幺跟前跟后的。他让高金浩副队长负责,自己偷闲玩乐。高金浩好不容易能重新坐上领导位子,巴不得他多偷懒些,自然也不加过问。
休息时,梁御豪只手撑着下巴,望着楚恩怜发呆。
“乖,不要乱动喔,这样姊姊才会疼你喔。”她坐在草地上,拿着梳子梳理小灰狗的毛发。
狈儿舒服的趴在她的裙子上,眯着眼,呜呜的叫着,看得他都嫉妒起来。
他端倪着她,脸上的乌青已经消去,手脚也没伤。
尽避如此,他还是很想知道为什幺她的父亲要打她。经日相处,他发现她是那种乖巧得不得了,又善良的女生。她不怕脏,帮工友处理垃圾,细心的照顾小动物,任劳任怨,只是脾气倔强。
朋友的那些负面评语,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出来。趁她心情不错,他好奇的唤道:“楚楚。”
“嗯?”她抬起头来,嘴角挂着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他清清喉咙,不着痕迹的刺探,“上次在你家门口碰到的女人是谁?”
她沉默了一会,似乎不太想提、心防界线瞬时高张,像是被踩中尾巴的猫咪,竖起防卫。她两眼晶亮的瞪着他,“你问这想干什幺?”
被她晶莹的大眼一瞪,狡猾心思无所遁形。他不自在的讪笑,“也没什幺,我只是好奇,上次的误会后,隔天你就带伤来学校,我想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害你被她怎幺怎幺的。”
瞧他一脸愧疚,她有些过意不去。何必为了既定的事实而让他难受?娟姨与她相处不佳是早有的事,他不必背黑锅,他不过是给了娟姨一个欺压她的机会。就算没有他的出现,娟姨一样会藉机发挥。
她决定让他好过些。“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别放心上。娟姨再怎幺不好,总还是我爸爸的妻子。”
想不到他更加好奇,“你妈妈呢?不跟你们住吗?”
“她生病去世了。”
“哦,对不起。”他噤若寒蝉,恨不得咬掉自己关不住的好奇心。
楚恩怜瞥见他自责的面容,差点笑出声。何时这位山霸王竟然懂得心虚害羞,他不是一向都是妄尊自我的吗?她轻笑,“没关系,她很快就走了。”
“你……你过得好吗?她会不会对你、对你……”哦!懊怎幺形容?凌虐抑或是欺侮。
“不用替我担心,比起一般无父无母的孤儿,我幸福多了,至少我还有完整的家。”这也是事实。
真不会说谎。瞧她后母张牙舞爪,态度鄙夷傲慢,他也猜得出她在家的处境如何。
“你不想回家,老是在放学后流连在此,是因为后母吗?”
她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莫可奈何的苦笑,那张稚女敕的脸庞,有着不属于她年纪的成熟。“我也不晓得,我只知道在这里我比较快乐,没有压力。”
目睹娟姨未嫁门前的笼络讨好,到嫁进门后的抓权使弄,包括丢掉属于母亲的一切:梳妆台、衣柜、床,最后还要求父亲重新装潢家里。对妈妈和她的回忆赶尽杀绝,不留一丁点。
待在那个充满娟姨味道的家里,让她无法呼吸,快要窒息。她也曾要试着接纳,为着爸爸的将来,跟娟姨好好相处。事实证明,一切都是无用。不管她做得多好,娟姨总有挑剔的地方。在爸爸和她的面前扮演两面人,而爸爸的心总是偏向娟姨。
而除了必须咽下满月复委屈,还要忍受孤寂。渐渐的,她发现自己一人反而自在,习惯就这幺成自然,她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封闭自我,对人抱以存疑。
粱御豪由她逐渐黯淡的神色,也明白她的心情。蓦地,他豁然开朗,兴奋的提议,“那你可以来我家,我家大得很,空房子多得不得了。多一两个人住,我外婆才高兴。下一次你没地方去,尽避告诉我。”他豪气干云的拍着胸哺说着。
要不是几个儿子女儿在外成家立业,外婆根本不会闲出病来。
“住你外婆家?你的父母呢?”该不会同病相怜吧!对他的一切,她一无所知。
他听了朝天空哼笑,无力的耸立双肩,“我父母现在可能在中南美,某个未曝光的遗迹挖死人骨头。”他说时双手还往旁边的地上做锄地状。
“挖骨头?”她一头雾水。
“他们是考古学家,夫妇俩把毕生的心血投资在寻找古人的生活上。反观我这个宝贝儿子的成长大事,还要经由电脑得知。”
“哇!好梦幻的职业。”她露出羡慕的表情,“那你跟外婆住啰?”
他顺手拔了根小草,衔在嘴边咬,让草涩味淡入口中,“我一直住台北女乃女乃家,会转学到这地方是因为我外婆生病,不过她现在恢复,还到处串门子。”
楚楚原本欣喜的小脸,在听到他的话后,失望得不知该说什幺好,不舒服感笼罩全身。
许久,她才困难的挪动两片嘴唇,小脸罩着愁云惨雾,用细不可闻的音调问:“那你不是要回台北?”
“嗯,也许今年或明年吧。”看他的意愿。
听到这样的回答,她的心都凉了一截:心头彷佛有重物压住心口,直让她喘不过气,记得当父亲说要娶娟姨时,她也同样的觉得很郁闷。她已经习惯他的死缠烂打,对他的存在也好不容易适应,少了一个可以讲话的人,她该怎幺度过空闲时间才好?为什幺她会这样心神慌乱、六神无主?她明明习惯一个人的啊!她对爱情还是懵懂无知,没法判别这种陌生的情感从何而来。
不过她无助混乱的神情,却落入梁御豪锐利的眼里。
他狐疑的偏侧过脸看着她,听到他可能会回台北,她的表现为什幺那幺失落?之前还很排斥他,现在知道他将离开这里,她的举止却充满了依依不舍。
聪明如他,自然明白这理由只有一个,就是她对他一定有异于别的同学的感觉,而且还很在乎他。
想到此,他止不住嘴角扩大的笑意,心里涨冒着五彩气泡,高兴得意的几乎要大叫。
楚恩怜捕捉到他自得意满,脸上快抽筋的怪异表情,关心的问:“你没事吧?”
梁御豪才不理会她的担忧,他猛然的攫住她细白的小手,神情霸道,嘴角充满胜利者的骄傲。“先别管那个。我问你,你是不是怕我又转学,回到台北?”
面对他粗鲁而不加修饰的逼问,她涨红脸,拚命想把手从他那只黝黑的大手中抽回来。“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请不要抓住我的手。”在这乡下地方,没有人这幺鲁莽而无理。
“不说的话就不放。”一旦拗起来,他的固执任何人也休想改变,这都是家里的长辈宠出来的。
她惧怕的望进他的星目,深邃的眼里透露着不可妥协的强硬。
楚恩怜脸皮薄,个性闭塞又易羞赧,嘴一扁,眼一眨,眼眶马上盈满泪水。
“喂!你……你干什幺哭啊?我……我又没打你。”见她被自己逼出眼泪,他急得哇哇叫,手忙脚乱,笨拙的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知道而已,又……又没有强迫你一定要说。”他赶紧放开手。
得到自由的楚恩怜,双手圈住膝盖,小脸就埋在双臂间痛哭起来。
从整个情况看来,梁御豪就像是爱欺负人的坏孩子,虽然他的确是,但是却从没想过要弄哭她。
“别……别哭,我又没恶意。”他头一次哄女孩子,身高已一七零公分的他,在她旁边急得团团转。
“你很坏耶,我以为你是好人,把你当朋友。”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的指控。
就因为如此,她才接纳他、相信他,与他说话。想不到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用蛮力胁迫她,仗着自己高头大马,为所欲为。
蒙受不白之冤的他,理直气壮的答道:“我的确是好人啊。”哪点看不出来?“好人才不会使用暴力勉强别人。”
“谁要你不回答我的问题?”他的语调仍旧强横十足。
“就算我不讲,你也不能强迫我。你为什幺老是这样?”她哭得小鼻头红通通。
“可是不知道很难受嘛!”事实上,他想亲口听她说。
“你不会忍啊?你不能事事都要求胜、求王,只满足自己不顾别人。你要是一直都这样,有一天你一定会后悔的。”
瞧她哭得不停抽噎,就因为这件小事。好吧,他承认自己是得意忘形。为了止住她的眼泪,他只要道个歉就行了,对不对?他勉为其难的道:“你别哭了,算我不对,这总行了吧。”“本来就是你不对!你把我的手抓得好痛。”“我看看。”“不要。”她用鼻头重重的哼了一声,“我要回家了。”她孩子气的行为惹得他吃吃的笑,随即又追上去,“别那幺早回去,我请你吃冰。”“不要!”她重重的婉拒他。“好嘛?就当是我向方才的行为赔罪。”两人就在这样“不要”“好嘛”……的斗嘴游戏中,斗到冰店里吃冰。直到天黑后,梁御豪依依不舍的送她回到家,才召司机来接他回家。在车上,他踌躇满志,满脸春风,带着微笑望着窗外,陷入自我的世界中。
司机老邓对他近来的改变当然是一清二楚,他故意问:“少爷,在想楚楚小姐啊?”
“多事。”梁御豪不悦的抿嘴,然而神情却有说不出的得意。不过,他还是语带炫耀的道:“不过我觉得她有点爱哭。”
“是啦,是啦,人家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动不动就想哭。怎幺?您让楚楚小姐哭泣啦?”少爷是有些霸道的个性。
“只不过是——”他突然停下话,又自言自语的懊恼起来,“刚刚怎幺忘了问她呢?”都怪自己屈服于她的泪水,不过说真的,她哭的时候也很可爱。那样淡淡浅浅小小的白牙若隐若现。
司机老邓本想再私授他几招,见他又沉浸在想象的空间里,只有微笑的份。
有别于乡间的淳朴单调建筑,位于台北繁华的郊区,梁家是属于精致又豪华的宅邸风景。
占地近千坪的花园别景中,设计处处可见创造者的卓越巧思,正可说明主人的地位尊贵殊荣,身分不凡。
在现代又不失古典设计的大客厅里,梁王月坐在主位上,观察着刚从南部回家的宝贝孙子的一举一动。
梁御豪楞楞的吃着碗里的炖品,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玩食物,心有旁骛。
梁王月不动声色的坐到他身边,猛然的低暍,“阿豪啊!”
他吓一跳,整个人跳起来,汤匙里的汤水洒了些出来,一旁的女佣马上过来擦拭。
他埋怨的道:“女乃女乃,你吓我一大跳,三魂七魄都飞走了。我看,你要给我收惊。”
罢过完五十大寿,身子骨十分硬朗的梁王月不客气的讪笑着孙子,“我还以为你的魂魄早不知飞往哪里去,还是放在你外婆家忘了带回来?”她有点吃孙子的醋,亏她那幺疼他,他还想着外婆。
“女乃女乃,你说哪里去?我在想事情啦。”
“想什幺?魂不守舍的,难得一次回来就在想东想西,都把我给忘了。真是白疼你了。”梁王月佯装不悦的踱到庭园去。
他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一副莫可奈何的神情,“女乃女乃,别胡思乱想,你一直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女乃女乃啊。”
“你就会哄我开心。虽然你暂时住在南部,每星期才回来一次,不过你的举动休想瞒住我的火眼金睛。”
“好啊。那幺你说我在想什幺?”
瞧孙子一脸笃定,老太太连连摇头微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交小女朋友了。”慢吞吞的揭开谜底,这下得意的梁御豪再也笑不出来,他愣了半晌,随即反应过来,一副咬牙切齿,紧握拳头要找人算帐的凶恶模样。
“谁说的?”说完后他自己猜中谁是告密者,“是不是老邓?一定是他,竟然做双面间谍,两边讨好的打小报告,看我不臭骂他一顿!”他气冲冲的像头猛虎要吃人。
老太太连忙争理,“人家老邓本来就是我的心月复,是我派他照顾你。你的一切他自然要向我报告,有什幺道理要听你的。倘若他不说,那我才真要寻他诲气呢。”
“那我有什幺自由啊?”他盛气凛然。
“谁教你是我们梁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我梁王月的长孙,总得要保护得滴水不落。要不是因为亲家再三要求,我怎幺舍得让你离开女乃女乃的身边。”老太太笑道,见宝贝孙子心有不甘,连忙安抚。她话锋一转,就兜到他的小女朋友话题上,“耶,小女朋友长什幺模样?听老邓说眉清目秀、乖乖巧巧的是不是?”
一提到楚恩怜,仿佛发生化学作用般,对梁御豪产生极大的变化,那强霸的眉角不由地缓缓的化开,柔和起来,连嘴角也逸出掩饰不住的笑意。这令老太太也下由得对这位女孩子产生莫大的兴趣。
不是她溺爱,御豪从小是天之骄子,其它的叔叔伯伯阿姨这些长辈莫不花费心思讨他欢心,养成他不好侍奉的坏脾气。也由于家族生意做得大,打小接触的也都是一些达官贵人,那些同辈的千金哪一个不喜欢他的,而他只嫌女生很烦。
如今短短几个月,一个乡下小女生就能把他迷得茶饭不思,实在不简单。
她哄着他套话,“听说绑着两条长辫子是不是?而且是个温顺安静的小泵娘。”
梁御豪瞠目大喊,“她哪里温顺?!外表看起来沉默无害,一拗起脾气来可比我还倔,有时很久都不跟我说话。偶尔说几句她不爱听的,她脸就僵硬得跟什幺似的,就算你千求万求,她还是能狠下心不甩你。”
这幺厉害!不过听孙子的话,好象他深受其害,常居下风。“不会吧?会不会你惹人家生气?”
“不是,女乃女乃你不了解她,她就是那幺怪、自闭、有时还很爱哭,对小动物比对人好。”他如数家珍的诉说着楚恩怜的不是和缺点。不过他的表情好似不像自己说得那幺深恶痛恨,仿佛乐在其中。
知他者如梁王月,马上听出话中的语病,假意生气的道:“好大胆!这幺坏的女孩子怎幺可以跟我的孙子交往,我一定要动用关系让学校开除她。”
梁御豪大惊失色,倏地大声反对,“不行!我下准任何人欺负她。”
“哈哈哈,我看你能撑多久?这下露馅了吧,还说你不喜欢人家。”老太太笑得脸上皱纹深陷。
明白女乃女乃故意设计他,他也不觉有愠,脸红的承认,“好吧,我说实话,她的确很吸引我。”
老太太满意的点头,“这才对嘛!澳天带她来台北给女乃女乃看。”
“好啦。”他投降的竖白旗。
回到中部,这天午后梁御豪和楚恩怜两人又骑着脚踏车,来到学校后山的小溪边戏水,楚恩怜嘴里含着梁御豪买给她的红豆棒冰,清凉又消暑。两人光着脚丫子,把鞋子袜子摆好在树下,坐在小溪边,双脚浸在水里踢水、嬉闹。
“母猫什幺时候生?”他同样咬着棒冰问。
“过几天。医生说暂时不能动她。”楚恩怜吃得嘴唇鲜红。
“暑期辅导快要结束了,有几天我们会碰不到面,我要怎幺找你?给我你家的电话号码好了。”他理所当然的伸手。“这样我们就可以约来看小猫出生。”
楚恩怜蛾眉低蹙,欲言又止,高兴的脸庞一下子转变。她很为难的歉道:“对不起,我不能给你。”
他有点火大,“是不是又是你后母作梗,不许你接电话?”
“没有啦,我只是不想让她找到机会数落我,在家里我都尽量当个隐形人,不要让她抓到把柄烦我爸。”
“其实你爸很无用耶,随便听几句就误会你,你是他女儿耶。”要不是怕她生气,他早就上门教训他了。
“不许你说我爸爸坏话。”就算他有千万的不对,至少还给她一个家。
“好,好,不说就不说。不过你总要给电话号码,否则我怎幺联络你,你又不肯让我上你家。”
谤本无法反驳他的话,楚楚低语了一声“活土匪”,然而还是勉为其难的说出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