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嗅着飘浮在空气里的香味,典韦好笑的瞧着专心的在滤着咖啡豆的关红。
“看来,他挺在意你的。”
“谁?”状似不在意的应着,细心的典韦却看到一抹微笑掠过关红的唇畔。
“还有谁?还不就那个叫锡南的年轻小伙子啊。”
“锡……你疯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关红瞪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
“嘿、嘿、嘿,真没想到有那么大的反应?不是锡南,看来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谁啰!”
被人三两句话就揪出心里的秘密,关红没好气的白了典韦一眼。
“哼,谁不知道你那个狐狸心眼又怎么转了。”
自进了学校后,在众多的男女同学里,关红就直觉自己跟他很有缘,还有骆缃。外表优雅又斯文的典韦有着一颗不展露在人前的狡猾却善良的灵巧心思,而身为外交官之女的骆缃却是外柔内刚,惹人爱怜得想捧在心口好好的保护,加上向来做事横冲直撞有着率性的她,甫第一眼,他们就很自然而然的聚集了彼此的眼神与心,他们是年轻有朝气又器宇轩昂的三人小组。
在学校的欢乐岁月里,虽然,他们并非真的是那么的无所不谈,因为对于彼此的过往,他们很尊重的不去挖掘追究,但是,虽然对于往事他们聊得是不多,可却分外珍惜把握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就怕动荡不安的局势会让他们分散。
可如今,典韦却是不畏艰苦的寻上了她,只为了关心曾经因为心绪低沉而一时冲动,写了封信给骆湘诉心的她。
“小缃很担心你。”典韦细声的说着骆缃交付的话,“她说,如果你想找个地方散散心或吐吐苦水,她很欢迎你。”
靶动的抿了抿唇瓣,将眼中酸烫的水意给眨回去,关红故作坚强的耸了耸肩,“一有空,我一定会去看看她的。”
“还有我啊。”
“你现在不是已经看到我了?”
“真无情,你大概忘了保山这儿还算是荒郊野岭,而且又没有火车通行,连车子也没几辆,路又坑坑洞洞难走得很,人家你同学我可是很够意思的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耶。”典韦酸酸的说。
“你不是有事要到缅甸?”望着他装出来的那副可怜相,关红又好气又好笑的捶了他一拳,“还敢那么不害臊的邀功?!刚刚我还听到有人说,只是顺路来探视、探视我的哟。”
“真的吗?想想,还真有点后悔,早知道这段路顺得那么辛苦,我就会再好好的琢磨、琢磨了。”
“既然人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抱怨的?真是罗唆耶。”将酒精灯的盖子盖上,关红摆上两只雅致的杯子,“况且,辛苦了这么一段路,来到这里能喝到我亲手煮的咖啡,就已经不枉此行了。”
“这倒也是,你煮的咖啡可真是棒得没得嫌。”典韦打心底赞赏着。
有时候,他怎么想也是挺想不透的,何以煮起咖啡一级棒的小红煮起别的食物,会有着那么大的迥异。
在学校时,他尝过一次她的手艺,自此之后,打死他,他也绝不碰经由小红的手加工过后所端出来的任何食物。
“所以啊,你这个顺路其实还挺划算的,有没有觉得?”她不怎么谦虚的抛了个得意洋洋的眼色给他。
笑笑的瞪了她一眼,典韦眼底流露渴望的盯着那浓郁又纯黑的咖啡。
自上海出发后,这一路走来,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喝到咖啡了。
“你喜欢他吗?”好奇的凝视着她秀气又典雅的动作,突然间出话来的典韦眼中有着关切。
“喜欢?”静静的将一杯香淳的咖啡推向他,关红没有装作听不懂,只是轻点了点头,将女乃精跟糖罐也递到桌上,她神色沉静又无奈的说:“喜欢这词儿用来说着我心里的感觉,似乎是太轻描淡写了些。”
“你爱他。”这句话不是询问,典韦很肯定的望着她。
“是的,我爱他。”关红第一次很直截了当的对他人承认自己的心事。
“他知道吗?”
啜了口苦涩的纯咖啡,关红深深的望进深幽的杯里,黯然的摇了摇头。
“不,他不知道,我……不敢让他知道。”想到了在这段日子来,两人间的相处,她不自禁的轻叹了声,“就算他知道,恐怕他也会装作什么事也没有。”
典韦为之一怔,“为什么?他的表现再再都让我感觉,在他心中,你的分量挺重的。”凭他刚刚那副欲吃人的暴瞪怒视,他的心情几乎是明显得毫无遮掩哪,“难不成你一点都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典韦不相信一向聪慧的关红会看不出来。
轻喟一声,关红怅然的抬眼凝望着一脸关怀的好同学,“我知道他对我很好,虽然他口气一向都挺恶毒的,但是,我知道其实他对我真的很好。”好得让她每每都心悸又心醉,但——又心碎!
“那……”
“他的心中仍有一个结。”苦恼的轻晃着头,她突然猛地在自己的那杯咖啡里头疯狂的洒着方糖块,“一个永远也没有办法解开的死结。”
“小红!”心疼的望着她伤悲的脸,见她竟举杯将那过甜的咖啡给凑近嘴边,典韦不由分说的将它给抢了下来,“别这么虐待自己,就算你自己不心疼,还是有人会心疼的。”
勉强的吸了口气,眼角含着辛楚的泪珠,关红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浅笑,非常苦涩的笑容。
“好不容易又见到了你,咱们别提这个令人不舒服的事了。你呢?怎么会突然的想到要去缅甸?”
“有个长辈临时出了些事,没有办法抽身,我帮他跑一趟。”典韦拢眉思索了几秒,“还是,你有没有兴趣陪我走一趟?”
毫不惊讶他会作这种建议,关红自嘲的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喜欢典韦的陪伴,他是个很好的好朋友,也是个最佳的游伴,风趣又体贴,人又细心得没话说,可是,她却是宁愿留在喜欢对她大呼小叫的冷苍岳身边。
“谢了,我想……尽量多留在他身边陪他。”女人,真的是犯在爱情的魔网里,就什么理智都没了。
“你心里头已经有计划了?”
“嗯,再过些时候,我也该离开这里了。”关红怅然的说,“若再继续待在这里,我会失落更多。”
“他肯让你走吗?”典韦有些怀疑。
冷苍岳看起来是个独占欲极度强烈的一个剽悍汉子,尤其是自冷苍岳偶尔凝望着关红的眼神里,总会流露着令人折服的狂恋,他实在不愿相信,对小红有着浓厚爱怜的冷苍岳会那么轻易的就让小红自手中溜走。
如果他不笨的话,他会及时醒悟用一切手段留住小红的。
“他不会让你走的。”典韦有这种感触。
“为什么不?”关红怀疑道,过去的事时时刻刻盘踞在大个儿的心里,就算他对她真是有情,也毕竟是敌不过深沉的痛苦回忆吧。
她不是小缇,而他也不是冷苍岳。
必红清楚的知道,冷苍岳是不会为了她关红抛舍任何仇恨的,因为他心中仍有仇恨!
“你们之间有仇?”突然的,典韦想到了关红的父亲关田则及她那两个兄长,听说,他们在四川一带挺横行霸道的,是惯性抢夺一切的嗜血军阀,典韦有些了悟的轻吁了声,“你父亲?”
“是的,他恨我的姓。”轻轻地吐着早已牢记的事实,关红顿感全身的力气全被抽空了似的。
心忧的见她雪白的肌肤更是虚无血色,眼眶却悄悄的泛起了红颜,典韦不由得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的身子拉向自己。
“过来,我有一副强健的肩膀,咱们可别浪费了。”
“典韦!”一双小手紧紧的揪住他的衣领,关红哀伤的闭上了眼,任由滚烫的热泪滑下双颊。
为什么她有忧伤时,只能倚进别人的怀里哭泣呢?为什么安慰她的不是他——冷苍岳?
“别担心,你还有我、还有骆缃哪,若真的在这里伤心,那不如回上海来吧,我们可以像在学校时那般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他柔声的哄着她。
“是吗?”
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关红心碎的想着,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年轻不解愁的关红了。
虽然口里爽朗的安慰着关红,但典韦的心里逐渐漾着止不住的担忧,看来自己一向疼爱仿若妹妹的小红这情关铁定是难闯了。
冷苍岳这高头大马的壮汉,虽只有见过一面,但这个男人无意中所表现出来强悍又粗犷的一面,挺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如他先前所见过的那位腾龙寨的大头目冷苍昊般,兄弟两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磅礴气势与强霸独断的专横占有欲。
只是,在他眼中的冷苍岳,是个沉稳又颇能自制的男人,对于得与失评估里,应该是能理智的衡量与取舍;可这冷苍岳却不同,是个利芒外露、灼炙又凌厉无法自抑的野性汉子。
冷苍岳是个会以暴制暴、无所抑止心中狂猛情绪的人,若他一个不小心的没有抑制好自己心里的仇恨及情感,那小红注定会伤得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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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的送走典韦,关红才刚走进门,冷苍岳就不知打哪儿冒了出来,还吓了她好大一跳的挡在门口,像是捉到了自个儿媳妇的奸情,冷眉竖目的杵在那儿,像座待爆发的活火山似的。
“怎么那么久才回来?”他不悦的望着她脸上未散尽的离愁,尤其是未褪的淡红眼眶,小红哭了?
牢牢攫视着关红清妍的白女敕粉颊,冷苍岳止不住的滚着心怜,却更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在眸里冒灼着。
她真那么舍不得那个白面书生?真他妈的贱骨头一个,脑子里没半点东西,亏她还在这儿住了那么长的一段日子了,还是不懂得“欣赏”什么才叫作男人,像那种细手细脚的软骨虫有什么好的?
“大个儿……”轻拍着胸口,关红瞪视着他。
“你跟他上哪里去?”
“没有呀。”
“哼,没有。”冷苍岳一脸的轻蔑、愤怒与……
必红有些惊奇的盯着他瞧,“大个儿,你该不会是嫉妒他吧?”瞧那模样,倒像真是有那么一回事噢。
必红的心窝有些热呼呼的蕴烫着柔情,终究,他还是对自己有心吧?
“嫉妒?”脑门一僵,冷苍岳的脸板得更冷,“对谁?他?哼,笑死人了,我会嫉妒他?随你们爱怎么搂怎么抱,又不关我的事。”
斑兴的望着他强抑的不悦与月兑口而出的否认,关红歪着脸、斜眯着眼,直瞟着他闪烁不定的脸孔。
“真的?那你干么守在门口?”她使劲的仰凑上脸端详着,“大个儿,你的脸红了耶!”
太意外了,一向皮粗肉厚的冷苍岳真的是脸红了耶,脸红?上帝!
“那……你见鬼了,谁脸红了?我干么脸红?”矢口否认着,他忽地怒哼一声,眼神不闪不躲的直瞪回去,“你不是跟锡南说,要做什么东西给我们吃吗?东西呢?”他强转着话题。
尽避他死都不承认,但不可否认的,关红的心情倏然大变,好得像晴空万里中的一片皎洁又自在优游的纯白浮云。
自从再度见到他后,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有着手足无措的反应,而这些,只是因为一个男人的来访!
嘿、嘿、嘿,关红愈想,心花儿开得更是灿烂。
“对啊、对啊,我这次可要大展身手噢,让你们尝尝我拿手的排餐。”
“排餐?”瞧着她喜悦难掩的妍丽脸孔,冷苍岳没来由得在心中泛起了一份郁忿,“我不要吃什么狗屎排餐,那是什么鬼玩意儿?要做就做单饼。”哼,刚刚两个人带到那个干草堆上幽会,回来就神情快乐是家吃了什么仙丹似的。
冷眼旁观着关红脸上那快乐又满足的神情,真是见了就碍眼,大大的碍着他的眼,哼!真他女乃女乃的熊。
“单饼?”关红笑容有些淡逸,唉,单饼这玩意儿,她还不怎么会做耶。
“怎么?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不会?”冷苍岳眼中又浮出那抹她很讨厌的轻视与讥嘲,还有捉弄。
嘟起了唇,倔着性子,关红眼一眯。
“你太小看我了,曲曲一个小单饼,我怎么可能不会呢?”就算是不会,也一定不能当着他的面承认。
笑话,她不会去问桂婶哪!
“真的?那我等着看你大小姐‘巧’手变出一盘香喷喷的单饼罗。”他脸上有着诡计得逞的好笑。
“你等着瞧好了,我一定会做出来的。”
必红没有瞧见他脸上诡异的笑容,性急的她早就淑女的提起层披又累赘的裙摆冲到院子里去了。
不到一个钟头,得意又骄傲的关红捧着一个盘子,施施然的来到冷苍岳的眼前。
“哪,你要吃的单饼。”她笑开了脸。
倚坐在廊下的泥地上,冷苍岳没有伸手接过她手中看来不怎么诱人的干白薄饼,线条粗犷的脸色却是绷得紧紧的。
“你刚刚不是说要吃单饼?”
瞧着那张专心一意的笑靥,冷苍岳闷不吭声的就攫住她的腕,将来不及防备的她扯到他身前。
“唉呀。”奇怪的白了他一眼,关红小心翼翼的护住盘子里的心血。
“你烫伤了手?”毫不费力气的,他立时寻到了她大拇指与掌心的暗红沉彩,该死的女人,又弄伤了自己。
“嗯,没什么大碍,还好我闪得快。”关红漫不经心的应了句,随即诧人的挑起了眉,“你怎么知道我的手被碳火灼到了?”他刚刚又没有在厨房监视。
强忍着心中翻滚的不定情绪,但只瞧了她不在乎的神色一眼,冷苍岳的气就忍不住了。
别婶嚷得那么大声,才隔了一道墙跟一扇门而已,他又不是聋子。
“你是白痴呀,连做这种小事都会受伤!”明明是关心得很,但冷苍岳月兑口而出的话偏又是让人听了就很不舒服。
“我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
“不小心,你几时做菜有小心过?”
被他责骂得有些恼羞成怒,关红猛地拿盘子去撞他的胸,“喂,你到底还吃不吃单饼,真是的,罗唆那么多。”
男人是不是肚子一饿,就像个野蛮人似的到处找受气筒出气?
“单饼?”冷苍岳重嗤一声,顺带还白了脸色也不怎么和悦的她一眼,脑门都在冒火了,谁还有心情吃什么鬼单饼?
而且,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真是单饼吗?
有些气结的瞪着他半晌,关红有些不甘心的又将盘子撞向他的胸。
“不是你自己说要吃单饼的吗?还暗讽我做不出来,这会儿我可是做出来啦,你怎么不吃?”还一副盘子里的东西是狗屎似的略带鄙夷的瞪着它,这可是她辛苦了快一个钟头才做出来的成品耶!
“单饼?我几时说过要吃单饼了?”揪眉瞪着紧贴着胸口的盘子,顺带的又瞥到了她手上的刺目烫伤,冷苍岳口气不由得沉了下来。
呼吸倏地中断,关红火大的跺了跺脚。
“什么?!”她想揍人了。
“我——几——时——说——过——要——吃——单——饼——了?”
“什么!”眼神漾着火花,关红直想将手中的盘子给砸到他那张而无表情的臭脸上,他耍着她玩不成?
“你八成是因为陪男人出去开心,一时太兴奋而听错了吧。”冷苍岳冷笑一声,“我想吃的是饽饽,饽饽你总知这是什么吧?”
陪男人出去开心?他在暗示什么?关红不说话的等着他的下文。
“不会做是吧?我也知道你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只适合被那种白面书生供养得好生自在优游过日,要你估这些东西实在是太委屈了你的身分。”想到那家伙跟她是同学,是有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又有着他所不了解的往日情怀,冷苍岳就没来由得一古脑冷言冷语的直冒上来。
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关红好想哭,酸酸楚楚的强抑着眼眶中暗旋的泪水,不敢置信的瞅着一脸冷嘲热讽的他。
他在对她冷嘲热讽!
强绷的线愈拉愈紧,瞧着关红受到打击的神情,冷苍岳很努力的忍住想上前安慰她的冲动,一旋身,便往外头冲去,偏硬就是忍不住的还是丢下那一句。
“大小姐,我等着吃你亲手做的饽饽。”狂涌不褪的嫉妒吞吃了他涓细暗沉的后海与心疼。
她竟然敢让白面书生任意的搂抱,还亲脸呢!哼!不长眼睛的笨女人。
终究,冷苍岳抵死也愿意去刨出让他发火冒怒的根底。
她喜欢让人家搂搂抱抱关他什么事,就正如他说的,他又不是她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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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他女乃女乃的熊!”
虚软的拉上裤头,冷苍岳扶着壁,一寸一寸慢慢的撑起自己乏力的腿,浮飘的踱到院子里。
“怎么啦?”人才刚走进院子,龙毅夫就见到了他那狼狈惨白的虚弱神态,“吃坏肚子?”他忖问着,真难得看到一向壮得像头牛似的冷苍岳会有这么“脆弱”的一天。
“是呀,真他妈的倒楣透了,彻彻底底的都将肚肠里的存粮给拉个精光啦。”冷苍岳拚了命讲出口的话一点儿平日的气势都没有,虚软乏力的模样让龙毅夫忍不住发噱的直扭曲着一张俊脸。
“那么严重啊。”笑笑的轻晃着头,他挥挥手示意想留下来看热闹的锡南滚开。
“可是……”有些不情愿的,锡南的步子明显的迟滞着,但一接触到冷苍岳的眼白,脚下的速度蓦然加快。
“小兔崽子。”恨恨的丢了句诅念到他身后,冷苍岳的眼神一僵,苍白的神色倏变。
“又想拉了?”龙毅夫同情的啧、啧、啧的发着声响,“唉,这回牺牲可真不是普通的大啊。”
“牺牲?什么牺……唉呀。”脸上迅速的抽搐了一下,冷苍岳开始扯着裤头,“夫子,你给我待在那里别走。”咬着牙,他像阵风的疾奔进不远处的茅房。
茅房的门一直没有阖上,好半晌,龙毅夫才又再度看到他走出来,脸色泛着青。
“小红做的食物。”龙毅夫几乎是完全笃定的研判出冷苍岳身体不适的原因。
因为除了小红偶尔做的“点心”外,他们三餐吃的、喝的全是同一个锅弄出来的东西,而除了小红上贡的食物外,他们几乎是不吃零嘴的。
可他们今天都在外头奔波着,没有机会受小红无心之余的荼毒,而阿岳在接到有个陌生男人上门找小红的线报后,就一直守在家里没有出去。
“要不,还会有哪项?”
“很难吃?”龙毅夫更加同情了。
虽然凭着他聪慧的机智反应,他只有受害过一次,但那一次,足以让他时时以着警戒的心去看待随时都可能精神奕奕自屋里捧出任何东西来的小红。
“不是难吃,是简直吞不下去。”拉了一、两个小时的肚子,冷苍岳的精神也随着秽物给拉完了。
这家伙有自虐狂!“难吃你还吃?”龙毅夫的眼神是佩服得紧,“可是,以前似乎也不曾听你们提过吃了会不舒服吧?”龙毅夫有些怀疑,怎么这回会?
“是呀!”不说不想,听他这么一说,提着抑头的冷苍岳也开始在脑子要泛起了疑心,怪哉,回回忍受着小红特怪的各项料理,也没这回那么严重呀。
想到了重新端着一个盘子塞到他胸前,嘟着向来诱人的丰唇、翘着高傲的鼻尖,还有她……
“真他妈的该死!”
冷苍岳一声暴喝,吓了本来静静的盯着他思索的龙毅夫,只见龙毅夫猛地往后跳了一步,眼神骇然的瞪着他。
哟,明明就已经瞧不见半丝多余的力气了,怎么这声喝斥还那么铿锵有力的震慑着周遭的空气呢?
“阿岳,你干什么?”气成这样,他是在骂谁?抑或是气谁?
“我他妈真是个蠢蛋,竟然轻易的就着了她的道,这次找一定些将她砍成十块、八块的给扔到野地去,最少也要拦腰砍成两半。”气死了,拎着裤头,冷苍岳又冲向茅房,“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敢做这种事。”
“小红又做什么事?”朝着他再度疾奔的身后问着,龙毅夫掩不住心中溢满的好奇。
由常理判断,铁定是阿岳先对小红的异性访客有着很不含蓄及缺失的礼貌,而且三言两语极度轻易的就挑起了小红的怒火,彻彻底底的气坏了小红的理智,所以才会落到这般下场。
但是,小红究竟是怎么整他的?
“她下药,该死的!”茅房的门后传来迭声的咒骂。
“下药?”龙毅夫喊了回去。
真好玩,不知道小红赏给阿岳的是什么药?他记得这一路走来,都没见到有谁随身携带巴豆什么的啊。
茅房里沉默是金的,除了冷苍岳不时的嗯嗯啊啊外,还隐约漾着让普通人都不怎么愿意接近的异味。
就在龙毅夫放弃等待,决定直接找上关红问出答案时,冷苍岳出来了。
一张棱角有型的帅气脸孔已经完完全全的惨无半丝人气,连唇色都女白得让龙毅夫又开始同情的直摇着头。
“你知道是什么药?”还那么有效!龙毅夫开始在脑子里暗暗思忖起来了,这东西……该不该跟小红讨一些过来放在身边?
“泻药。”拖着疲软的腿越过他,冷苍岳瞧见了龙毅夫,也清楚的瞧见了他脑子里打的主意,只是……
可怜的他,此刻已经没什么力气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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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坐在床沿,守着长及脚踝的纯棉薄睡袍,关红可没有一丝愧疚与不安。
相反的,她正神清气爽的捧着一杯热腾腾、香喷喷的纯浓咖啡,脑袋还随着想像中的乐章不时的左摇右晃,贴着地板的脚丫子轻轻的打着扣子,眼神快乐的在房间里闪来瞟去的飞落着。
她知道活该受罪的大个儿这会儿八成还在跟茅房两相依偎、难分难舍。
嘻!谁教他对典韦那么坏,对她讲话的口气又是那么的专横与跋扈,哼,敢瞧不起她,这次算她心地善良,那瓶泻药他只倒了半瓶和在那饽饽里,就让他受一次小小的教训,免得他还真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她……有多坏,嘻、嘻。
微闭上眼,吸着香浓的咖啡香味,关红放松心情的享受着这些天来难得平缓又愉悦的气氛,不知不觉的,她竟睡着了。
斑挂在天上那银盘儿的身影慢慢的移了位,悄悄的顾着自己的细碎轨路儿巡了去,半丝都不敢惊醒沉睡中的纤妍睡美人。
斜捧的杯子危险的垂勾在她的指间,身子也堪堪的倚在床沿,只要随便一个小动作,关红今儿个晚上就铁定要以地为榻的睡上一觉了。
门猛地被推开,脸色气成了铁青,经过了惨痛的几个小时后的狂泻,冷苍岳已经七窍生烟且快磨平了两排大门牙,跨向床榻的步子又凶又猛得让人心惊胆跳不已。
可关红没被吓着半分,她仍是陷入香甜的深眠中。
“该死的……女……人,唉。”声音不知不觉的放低、放柔,冷苍岳连挤在一起的浓眉都缓缓的纡解平顺。
她,可睡得真熟哪。
倏然间,冷苍岳动也不敢动上一寸,也不愿意动,怕一个不小心的轻忽大意,就将关红自恬静的睡眠中给唤醒,窝了一整个晚上的愤怒与怨气,就在这一刻完全的消失无踪。
唉,她都睡着了,自己这口鸟冤气,待明天再出吧。
才想着,就见倚在床沿的睡美人低吁了声,动了子,那杯子果然跃离了她的手,而她毫无所觉的身子也顺势的迎下地面。
动作神速的,冷苍岳轻呼一声,也不知道虚软的身子究竟是打哪儿突生神力,一手接住了杯子,另一下搁住她的腰窝,将没有半丝醒意的睡美人搂进了自己的肩窝处,美人儿的香唇贴着他的颈,柔柔细细的在呼着气息。
细滑女敕软的唇瓣仿佛吻着他颈侧的肌肤,娇柔细缓的气息很折人的拂过了他的耳际,吹进了他已全然停上了跳动的心窝里。
老天,冷苍岳的身子完全的僵滞住了,她好轻、身子好软、好香,直诱得人鼻尖想迎着那怡人的淡雅香味贴近。
冷苍岳失神的任双脚将自己钉在那儿,有些痴、有些醉,更有着莫名的骚动发自心底,就这么柔情似水的凝望着怀中人儿的娇酣睡靥。
吧了几年的马贼,凭着傲人的出众外貌与狂狷的雄伟气势,多的是主动贴上来的就口“肥肉”,他也从不曾为谁守身过,见着欣赏的,他从来不会虐待自己的。对于女人,他向来本着可有可无,看对了眼就上,但,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有这般想守护一辈子的冲动与决心。
而怀中的这个女人,在多年、多年前初解世间险恶的人事之际,他就已经学会了让自己不痴心妄想着能有这么一天。
打小时候起,冷苍岳就只能远远的望着她。
必红,是个娇滴滴的尊贵大小姐,她该是温室里最娇柔的一朵鲜花,而他,只是个乡野莽夫罢了,再加上童年时,关理强与关理治兄弟带给他的深怨,他们该是两条最不可能迸出交集的平行线哪。
可是此时此刻,她就这么惹人心动的睡得浑熟,自然得像是天生就该倚偎在他怀里沉入睡梦中般,不是别的男人,是他冷苍岳呵。
仿佛他伟岸且强健的胸怀似乎生来就是为她而伟岸、而强健的,更仿若他会为她挡去一切她所不喜欢的伤害。
是呀,小红倚在他怀里,看来是那么的理所当然、那么的依切自在与契合。
随着狂烈又凶猛的漾漩在脑海里一波又一波的万斛柔情蜜意,冷苍岳那双向来炯然凌厉的眼神倏然变得氤氲迷醉,却又有着强抑的灼热火苗,而唇畔惯有的讥讽早已不见踪影。
唉,他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她关红永远只能是他这辈子最美的一个幻梦而已,如此而已。他别想要好梦成真,而她是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冷苍岳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叫关红,她,姓关!
怅然若失的凝视着她因为沉睡而泛着女敕红柔彩的细致脸庞,冷苍岳不自觉地轻叹一声,随手将那只杯子搁在床边几上,微一倾身,将她拦腰抱起,温柔又有些依恋不舍的轻放在舒软的榻上;再轻轻的将被子拢上她的身子,密密地顺好每一处可能让清风偷跑进佳人被窝中的空际。
夜已深了,他该走了。
但,恼人哪、恼人,为什么脚就像是缠上了一条透明却又有着绝大力道的线般,他无法移动脚,正如他那百般不愿移开的怜爱视线。
定定的俯视着关红,无法自拔的,冷苍岳伸手抚顺她垂在枕边的发丝,许久、许久。
完全不觉身处于这旖旎春光的关红娇媚又慵然的轻叹了口气,还动作撩人的伸了个懒腰,在他来不及也仍有些不舍伸回大掌之时,就像是蛾儿扑迎着火把般,红咚咚的靥眠粉颊寻依着他的掌热而来。
猛地抽了一口气,冷苍岳缩回自己的手,小声小气但速度快得惊人的窜逃出这间充满了诱惑魔力的香闺,再不逃,恐怕他就从此甘心沉沦在她的情网里,一辈子再也逃不开了。
已然低垂的银盘儿瞧着这一切,追射着他痴狂却闪避的身后,徒劳乏力的唤不回他慌张的身影,不禁怅然的将遍洒的洁采柔光撤了些回来。
在这个属于淡淡失落的夜,月色不该太过明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