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初长成 第二章
作者:刘芝妏

常常只要一接近游泳池范围三尺之内,靳姬都能将体内的水分给兜光、兜尽。原因无他,其实她是只最标准的旱鸭子,入水不能游,而游泳池里的男男女女却几乎全都会那么几个招式。而其实自她体内兜出来的就是羡慕的口水。

喝……真……真的是好……好好恐怖哦!

她双手盘搭在池畔,一双脚掌紧紧的合贴在池底的地砖上。不管优游自在的滑过身边的人鱼有几尾,神色有多自若、诱惑有多强,那些全都不管用,只要一下水,靳姬的手绝对不离开池畔的磁砖。

一如往常般假游泳之名,行泡水之实,她的眼随着像尾最亮丽的美人鱼般自游泳池这端流滑到另一端的小妹。

“哇塞。”又羡又妒,靳姬忍不住的又开始想流口水了,好令人羡慕哦。

明明都是靳家骨肉……好吧,好吧,严格说来,她们四个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基因上多少有了这么些差异,这个理由她能接受。可是,怎么好像优生学的完美成效全都展现在阿珞跟小穗身上呢?真够让人呕的!

她跟小冬是妈咪生的,阿珞跟小穗是小妈生的,但是,她们不全都是爹地的女儿吗,怎么会产生那么大的差异呢?

阿珞跟小穗的身材全都够高,虽然不够农纤合度,可好歹也勉强算得上是凹凸有致,再加上轮廓深刻的绢媚脸庞,施施然的招摇饼市,虽然是无心为之,但硬就是轻而易举的攫获不少注视的目光。就像甫上岸的美人鱼曝晾在阳光下,成群结队的大头苍蝇就自个儿闻香而来了。

哪像她跟小冬,啧啧啧,那待遇实在是有够给它可怜的啦,光凭她们俩小不隆咚的个儿,叫人想第一眼就瞧出她们也委实困难。虽然自己麻雀虽小,五脏好歹也构得上俱全两字,但真格说来,这“俱全”跟合乎标准还是有那么一些些的差异性。

通常,“俱全”这个名词儿呢,是形容该有的全都有了,但不一定代表通过标准。

而她跟小冬呢,唉,常常是羡慕的看着同学、朋友们的内衣Size轻而易举的就自A罩杯跃升至B、C、甚至于D、E哩,而她们自发育期开始,始终就只是可怜兮兮的A,而且是,塞不怎么满的A!

呜!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不都是同个品种出来的吗?怎么……唉,更可悲的是,别说体型上的悬殊差异,连体能上也能拉出一大段差异来。

像阿珞跟小穗简直像是天生好手,别说是脑筋了得,举凡运动方面的项目,虽然不能称之为运动天才,但是跑得快、跳得高……连游泳也可以无师自通。

哪像自己,怎么学都学不会游泳,挣扎了好几个月,除了勉勉强强可以憋气浮在水面上外,绝大多数的时间是杵在一旁,看着眼前恍若一尾尾泳技高超的人鱼,动作轻盈的游来游去,仿佛在脚不着地的水里飘浮是多么优游自在的畅快。但她不同了,只要脚不沾地,无边的恐怕就开始在她的心里打转。

而她跟小冬除了长相与妹妹们还算神似外,值得一提的不过是,早逝的妈咪各自留了一大笔钱给她们,然后就……没啦!

曾经满脑子只有视事业打拼为唯一目标的小冬在她的真命天子骆保强出现后,已然将事业心完全收敛,而将生活的重心移到她亲爱的老公身上。

而阿珞呢,这会儿在美国准是全心全意的准备拿那张硕士文凭,偶尔寻寻她那冤家宋江杰的秽气以兹消闷解忧。

哦,好想、好想阿珞哦。一想到如今身在美国的二妹,靳姬的唇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撇了几寸,鼻儿也泛起了无限感伤的酸涩。

从小到大,她们姊妹四个从来不曾分得这么散过,就算出游也顶多是寥寥数日就回家相聚了。但现下,小冬已经是骆家的媳妇儿了;而当阿珞自美学成归国的那一天来到时,恐怕也会早早的就被宋大哥给拐回宋家去疼惜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穗这个向来浪漫过了头的小妹也已经往窈窕淑女的成长路上迈了好大一步。

到头来,她们四姊妹究竟还是会各散一方。

唉,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一思及此,靳姬的神色逐渐凝然。如果大家都不要长大那该多好,还是十五、二十无忧无虑的青春少年,不解世事的话,阿珞就不会远走他乡,小冬也不会嫁作人妇,而小穗……可怜哦,如今的她,勉强说来也只剩下小穗可以纠缠了。

不过,幸好小穗还有良心,前些日子自石德汉的哥哥那儿弄了张私人俱乐部的VIP卡,一心运动之余还不忘顺便将她这个快被无聊给憋死了的拖油瓶给带出来透透气。

但是,再怎么有良心,眼看着小穗也差不多毕业在即,标准的社会新鲜人一个,跨出学校的日子指日可待,到时候小穗就得正正经经的找份工作,要不就是找几个小毛头教授钢琴,然后一头栽进忙碌中,迟早也会将她这个可怜又无人同情的大姊给甩到脑袋后头去了。

唉,她怎么那么命苦呀。

“大姊,你不游?”

靳姬才想着往后的悲情岁月,靳穗就已经不满又责备的游到她身侧。

“等我休息够了再说。”靳姬一脸敷衍的笑容。

“还休息不够,你已经泡了快半个钟头了耶。”靳穗看了她一动也不动的,以为她们是来泡温泉的呀?

“啊,我有泡那么久?”惊诧的睁大了眼,不自觉的泛了身冷颤,俯高着自己的手臂,靳姬呐呐的低喃自语,“哈哈,难怪总觉得肩膀跟手臂有些凉飕飕的。”瞧,“鸡母皮”那么大一颗颗的全都冒出头来了。

“你要动一动啦。”靳穗劝哄的口气带着强迫,“愈缩会愈冷哟。”

“好嘛、好嘛。”伴着回答忙不迭的点着头,靳姬却依然一动也不动。

靳穗等着,斜眼睨视着自己姊姊明摆着决心泡水泡到皮肤起皱,也绝不放手一游,心中不觉泛起了些许气恼、好笑的无奈。“来啦,我教你游蛙式。”靳穗攫着她的手臂往水中走去。

“啊,小穗,你、你……你想做什么?”猛的被靳穗微微一扯,靳姬吃了一惊,双手不自觉的更加搭紧池畔的磁砖,“放手啦。”救命,救……命哪,她快淹死了!

“你还好意思挣扎,每次来到这里就只见你杵在角落,一点也没运动到,我都替你觉得丢脸。”见大姊闻言又是一副赧然的憨笑,满心挫败的靳穗脑子忽的灵光一闪。“大姊,我可是先声明哦,你再不试着练习,我下次就不带你来喽。”她作势就要旋身游开。当劝诱无效时,威胁往往是最理想的一个招式,就她对大姊的认识,这一招最管用了。

丙不其然。

“小穗,你不会真的这么做吧?”靳姬问得有些不太肯定。

“你说呢?”故意发出几声冷嗤,靳穗依然拿眼角瞟她,“要不要试试看?”

“等等、等等啦。”迅速的攫住靳穗的手臂,靳姬觉得有些委屈,“人家还需要一些时间心理建设嘛。”她好可怜哦,自己亲爱的小穗竟然逼她“自寻死路”!

“心理建设?”轻哼一声,正待反驳她的话时,一接触到那双可怜兮兮的凝视眼眸,靳穗当下被强烈的气馁袭上脑门,不甘不愿的从心里掏出妥协的白旗,好吧,你还需要多久时间?”

“要不,你再游个几圈好了。”靳穗的好商量让她喜出望外。

“几圈!?”大姊未免也太得寸进尺了。靳穗在心里骂道。

“呃……不好?”小心翼翼的,靳姬退让几分,“好吧,既然这样,那你再游个两、三……咳咳,一圈。”

“一圈?”靳穗心想,干么,大姊是聊胜于无呀?

“嗯,你再游一圈,就一圈,好不好?等你游回来,我们就开始练习……你说什么式?”

“蛙式。”

“好好好,不论是什么式,你再游一圈,好不好嘛?”至于小穗游回来后,看情形再说喽!靳姬当下暗忖。

若真还是恐惧当道,那就只好拼死一搏啦。横竖摆在她前面的也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路,硬着头皮跟小穗赖皮到底,而且是死也不放松的搭住磁砖,然后遭小穗唾弃。第二条路,就是被心狠手辣的小穗拖到游泳池中央,赌命的试试看了。

只是,忐忑的眼环视水中游客的百态泳姿,无来由得,靳姬又是凹凹凸凸的“鸡母皮”垂挂满身。

为什么要学游泳呢?活二十几年了,她不会游泳,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其实……唉,人为什么要强迫自己呢?光就这么泡在水里动也不动,她已然是幸福满心了,虽然,在她眼前如人鱼般流畅的身形实在是很令人羡慕。

咦?猛的瞧到那身影之际,靳姬以为自己眼花了,看错了人,但第二眼、第三眼……倏然间,那口续命的气息全憋在胸口,完完全全的将视线胶着在那健硕的身躯,她总算是完全确定自己没认错人,那个在街上像变魔术一样凭空出现的森冷男人。

“哇塞,他怎么也在这里?”她心想,这未免太巧合了吧!

“大姊,你在嘀嘀咕咕什么?”听话的游了一圈,正预备依约回来接人的靳穗刚好游到她身边。

靳姬的眼一时之间还收不回来。

“大姊?”诧异的拍了拍她的脸,靳穗有些担心,“你在看什么?”不会是因为要强逼她下水,这会儿……吓破胆了?

“呵,是那个男人呀。”

“那个男人?”

“嗯,是呀,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那个男人?谁?大姊,你在说谁?”捉不到谈话重点,靳穗开始顺着她的眼光梭巡可能的目标。不过,有些困难的是,大姊视线的落点方向偏那么不巧,零零落落的杵了好几个男人。

“就是那个在街上神出鬼没的男人嘛,真恐怖,他怎么也会来这……”倏的回过神,靳姬这才注意到身旁的靳穗,“喝,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难怪,她总觉得耳朵旁边嗡嗡嗡的。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你不知道是我?”靳穗愣了那么一秒。

“谁有那么多工夫监视你呀。”

有些气结,靳穗瞪着靳姬,“那你刚刚是跟谁说话?”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嘛,明明就还煞有其事的回应她的话,这会儿还敢否认。

“我?”靳姬纳闷的望着靳穗,“没有呀,我哪有跟谁说话?”

“怎么没有,你自己嘴巴动个不停。”

“胡说,我明明就没有跟别人讲话。”疑眼半眯,她盯着靳穗瞧,“小穗,你是不是游昏了头?”

“我明明就听到你在回我的话。”

“有吗?”

“你……”敢情大姊从头到尾就是在自言自语,而她呢,哈哈,自以为是的小呆瓜一颗。

“小穗,你老是在作白日梦,这样子不好哦。”小穗的心思总是处在云游四方的状态下,她又不是不知道。铁定是方才小穗游呀游的又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一时失神,将跟别人说话的印象挂在她身上了。

眼白一翻,靳穗无奈的朝她挥了挥手。“算了、算了,不跟你争这个。”这会儿,她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求得答案哩,“大姊,你刚刚在看哪个男人?”如果没她没听错的话,大姊还喃喃自语着说,是个神出鬼没的男人,神出鬼没耶?谁呀?那么神!

“什么男人?”不知为何,靳姬装傻的想瞒混过去,不想让小妹知道这个男人的存在。

“就是你刚刚瞧得目不转睛的男人哪。”哼,还敢装傻,大姊当自己跟她一样没脑子吗?

“你怎么知道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大男人看?”惊奇的瞪大了眼瞧着她,靳姬一脸的佩服。

差一点,靳穗挫败的想直截了当的拿自个儿脑袋去撞了磁砖再说,怎么知道大姊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大男人看?哈,大姊以为她是瞎子呀?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坦白招供就是了,你究竟在看哪个男人?”不过,对方也真是有魅力,竟然能吸引大姊的注意力超过一分钟,大姊向来散神,而且向来是不怎么注意身旁的异性分子,这回,她竟能一眼就在人群里挑出了个男人出来!由此判断,这男人铁定不是个普通的角色。

“呃,小穗,你真的有注意到我在看男人?”靳姬欲盖弥彰的想做最后补救。

“非常确定。”斩钉截铁的,靳穗给她的答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好吧。”有些懊恼的,靳姬挫败的睨了她一眼。奇怪,从小到大,想对妹妹们欺瞒些许事情都不曾如愿过,难不成她的扯谎功力真如此糟糕?“就是那个男人嘛。”手指头横过两人眼前指向对方,她仍记得将声音压得低低的。给小妹知道他的存在是一回事,若一个不巧让他瞧见了她,不知道会不会又将应该是仍不知情的他招过来对自己动手动脚,这一点不可不防哪。

“哪一个?”双目望去,游泳池另一端的人头比刚刚又多了几颗,而且,仿佛全都是可疑目标。

“嘘,别那么大声。”情急之下,她伸手捏住靳穗的两片唇瓣,“你别将人家的注意力引过来。瞧见没?那个戴着黑色泳帽的大块头……哎呀,他跳到水里去了啦。”踮起脚尖,她试图追踪他的行迹。

这一移动,倒是让靳穗乘机自她的箝制中挣月兑。“呸呸呸,好脏哦,大姊,拜托你下次可不可以用捂,不要用捏的,我的嘴唇会痛,而且,你这样捏人家很难看耶。真是的。”靳穗先嘀咕个几句,再追踪目标,“哪一个……喝,大姊,你该不会是指那个泳技一级棒的男人吧?”靳穗总算是瞧到了被大姊所点到的男人,那家伙,还真是符合水中游龙一词,动作标准得让人赞叹。

“对对对,就是那个男人。”忙不迭的点着头,靳姬蓦然圆睁的眼除了防备又多了那么些的钦羡。哇塞,除了那些参加奥运的选手外,她还真是很少见到有谁的泳技那么棒。

“你认识他?”靳穗好奇的问。

“嘘。”不假思索的,靳姬又疾射出手,迅速的捂住小妹的嘴巴,神秘的压着声音,“我不认识他,就说过了,叫你别那么大声嚷嚷,会让人听见的。”让闲杂人等瞧见是无所谓啦,可是,那个男人就不同了,万一,他真的又跑过来向她动手动脚的怎么办?

“让人听见了那又如何?”她的反应让靳穗觉得疑惑。

靳姬呆了呆。是呀,就算让他瞧见了她,那又如何?

这个时候窝在游泳池的闲杂人等还算多,而这俱乐部是采会员制,对象都经过严格审核的,先前进来时瞧见门口也有警卫杵在那儿闲聊。警卫跟警察应该也差不了多少,有他们保护着,她怕个什么劲儿嘛!

可是,这些安慰完全没用,虽然很莫名其妙,但是,她还是觉得怪怪的,巴不得立刻就藏进水底,免得让他给瞧见了。但,不由自主的,靳姬隔了几秒就忍不住的梭巡着他的行踪。

“大姊,你真的不认识他?”靳穗对她的答案抱持着怀疑的态度。

“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这是实话,靳姬很理直气壮的点着头,虽然在街上见过一次,但他是谁,她并不知道呀。

“既然不认识人家,你干么浪费时间去盯着人家瞧?”

“我才没有。”靳姬矢口否认。

“是吗?”嘲笑的哼了一声,靳穗突兀的问了句,“他戴什么颜色的泳帽?”

“黑色的。”

“穿什么颜色的泳裤?”

“黑色的。”

“泳镜呢?”

“黑色的。”连着三个问题,靳姬半秒钟都没有迟疑的回答着。

“还说没有哩,连人家从头到脚的装备是什么颜色都记得一清二楚,还否认?否认有用吗?”没见过比大姊的脑筋更单细胞的人,唉,靳穗在心里猛摇着头,“说啦,他到底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真的、真的、真的不认识他呀。”在街上碰见一次就能算是认识吗?她很疑惑这一点。

“真的不认识他?”

“真的啦,我骗你干么。”

瞧了瞧,大姊不像在说谎耶。微纠着眉,靳穗总算是接受了她的答案。“那你为什么那么留意人家?”这点最可疑了。靳穗如此认为。

“我也不知道。”靳姬也有点呕。真的,她也不懂自己的反应,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好奇,但也让她不自觉的打从心底泛着浅浅的骇然。心中聪慧的那方角落提醒她,别去理他、别注意他、别跟他扯上任何关系,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可眼神就是克制不住的老想往他那儿瞟呀瞟,遮遮掩掩的看,看得很小心翼翼。

“说实在话,大姊,你有没有看到,除了泳技一流外,他的身材也不赖哦。”拿肘推了推她,靳穗笑得有点暧昧。

“真的?”小妹的话促使她从另一个角度瞧他,这一瞧,却叫她眼睛不觉一亮。喝,啧啧啧,小妹说得没错,他的身材真的是不赖耶,或许是因为身高够挺拔的关系,若拿严苛的眼光评估体型,他看起来是稍嫌削瘦了些,但月复部还很是明显的有着几块结实又养眼的肌肉。

瞧着、瞧着,靳姬倒真是有些呆了,他看起来好……好……好有力的样子哦。

恍惚茫然的失神持续了好一会儿,被救生员突如其来的一声口哨给蓦然惊醒,靳姬这才发觉自己的魂飞神忡。

“总之,就是别叫他看到我。”靳姬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千千万万别让他再注意到她这个人的存在。

经过了半秒钟的犹豫,靳姬决定听从自己心中那一方角落的明智建议——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

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哈,怎么可能呢。

照惯例,来来回回游了二十趟,甩了甩发际的水珠,许正扬就瞧见了趴在游泳池另一端的那只旱鸭子。

眼微眯,心中一动,又是她!

思及那张仿佛散落满身的灿然笑靥,虽然心中仍是还有些余波荡漾,但既已确定了她不是……“她”,他也没啥心思去跟她再有牵系。

那一天是因为事出突然,不知被什么鬼迷了心窍才会停下车,跑过去存心将她瞧个仔细,但今儿个他的神智可清醒得很。别再去理她了。许正扬心中如是思忖着。

两个人的心思走向虽不尽相同,但结论是不谋而合,全都指望对方没有看到,完全做到忽略的样子。

很成功的,时针又闪了半圈。

懊……该……差不多了,可以走了吧?畏畏缩缩的,在池水里杵了近一个小时,靳姬决定要打道回府,走人了,会又拖了那么一段时间不能怪她,实在是因为自己跟小穗的拉锯战。

质问了好一会儿,见着大姊果真是不认识人家后,彻底下定决心的靳穗决定给大姊来个魔鬼训练,起码也得让她的手松开池畔的磁砖。

偏偏靳姬像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先前的抗拒心不过才稍稍敛减,却又那么不巧的让她瞧见了那个男人,为了心中那股说不出所以然的紧张与浅浅的轻骇,拼死拼活的,她说什么都不肯乖乖就范。

“你放不放手?”

“不要啦。”

“放不放?”靳穗的脸黑了一大半。丢死人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将大姊拖到池中央去淹死哩,虽然,她心里的确是有这股冲动。

“不要啦。”呜……小穗干么要勉强她嘛,她就是好怕、好怕被那个男人看到耶。

“放——不——放——手?”最后一次,靳穗横着眼瞪她,凶狠的暴力占了满眼。

呜……“不要啦。”她好怕哦。除了那个男人发现外,现在还多了一个人——小穗!从来不曾,小穗从来不曾用这么嫌恶又愤慨异常的眼神鄙夷她。紧紧的咬着下唇,靳姬好想认命的随小穗怎么作虐自己,但没这个该死的胆,她还是好怕哦。

“算了,我再也不管你了啦。”盯着大姊可怜兮兮的求饶水眸,气死人了,靳穗当下手一松,双手搭在池畔上,藉着浮力一跃而起。

“小穗……小穗……你……你要去哪里?”轻颤着嗓音,靳姬目瞪口呆的瞧着靳穗的撤退行动。

“不用你管。”

“啊?”糟,真将小穗给惹毛了!眼巴巴的看着火冒三丈的她直冲向盥洗室,差一点靳姬也学她一样藉力一撑而起。

要不是见到那几双好奇探究的眸子,她真的就安全撤进盥洗室了,可是,她没有。

那几双像看戏似的眼将她的身子给逼回池水里,渴望的眼神探向靳穗消失的方向,然后,忧骇的眸子不时的检视着那个男人的行动。

小穗,不会真的丢下她不管了吧?靳姬心中忐忑不安的起了浓浓的忧虑。

时间一分一秒走得很慢,尽避慢,但还是过了许久,而靳穗却没有在她望眼欲穿的期待视线中出现。

“不……不管了啦,我……看……还是走了吧。”喃喃自语,靳姬决定要放手一搏了,横竖不是冷死就是怕死。继续杵在水里,死定了,而爬出水面……或许,尚有一线生机哩,就这么办了!

因为紧张,也因为太过于专注的盯紧那个陌生男人的一举一动,她才刚从水里爬起来的身子微弓、垂着脸、斜视着眼,靳姬只巴望着自己的撤退行动不会引人注目。尤其是,哦,老天爷,千万别让那男人的眼刚巧在这个时候望过来呵。拜托、拜托!

老天爷很帮忙,她偷偷的瞄了眼那男人,开始平息紧张的一颗心。

他似乎游得很专心,身子划游在池中央,压根就不可能有机会瞧见龟行在池畔的她。虽然松了一口气,但靳姬还是睁着熠亮的瞳眸,小心翼翼的像只逃难的鹌鹑,沿着池畔朝着自由迈进,完全没有注意到来自他方的潜在威胁。

游了几圈,许正扬才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不经心的,眼角缓缓的往另一方的池畔瞟视。他发现小旱鸭终于要走了!

微纠起眉,他端起事不关己的心,正想再接再厉的游他几个圈,可不由自主的,又往门口的方向瞟了眼,才瞧见她绷着戒备的弓形身影,自己就被她不到三尺距离几个小身影给勾出了些微且不自觉的紧张。

她不会白痴到没注意到那几个笑闹着朝她逐渐逼近的小混蛋……该死,危险!

一声惊呼,果如许正扬所料,向来顾前不顾后的靳姬一时间躲不及,慌乱的四肢腾空招摇了几下,“噗通”一声,整个人便被池水给吞噬了。

而几乎是她落水的同时,双手搭在池畔的许正扬蓦的长吸口气,水中一个弹窜,在所有人还满脑子莫名其妙的刹那,他迅速的朝着“噗通”一声沉进水里的身影游去。

池水不深,勉勉强强的只淹住了他的胸,但却能没去她的头顶,没想到她的个儿娇小成这般。

胸口冒着不悦的郁气,将失了神智的女人搂紧在怀中,许正扬划过池水往角落的阶梯走去。

“呃……救……命……救……命哪!”悠悠回魂,未睁开眼,靳姬已然感觉自己的身子是腾空的。记忆缓缓的落回脑子里,在前一秒,她被人给撞进了池子里,但双脚仍没半丝触地的感觉……呜……自己真是死了不成?

“醒了?”许正扬感觉怀中的身子有那么一秒钟的动静。

“是呀,死了。”靳姬根本没听清楚那话到底是询问些什么,耳朵里的积水雾化了清晰的咬字,只隐约听到沙哑低沉的嗓音似乎是宣告着自己悲惨的下场。还有,就是觉得回荡在耳畔的声音很沉淀她已然慌乱的茫然心情。她颤着唇,一时之间不太敢望向低哑嗓音的来源。

万一,是来接她上天堂的天使呢?哦,她宁愿不去瞧个清楚,不瞧、不瞧,打死都不能睁开眼去瞧,说不定天使见她死得那么心不甘情不愿,一个心软,善心大发将她的生命还给她呢。

“睁开眼。”

“不要。”虽然也很好奇天使长得何许模样,但是若是瞧了一眼,她就真的是玩完了。

“你敢说不要?”冷然的声音掺进了燃了火苗的火药味。

“呜……你饶我一命好不好?我不要死啦。”浑沌的神智愈来愈清晰,总觉得周遭的气氛怪怪的,尤其是自己紧贴着的温热物体。终于,靳姬很勇敢的缓缓撑开紧闭的眼。“咦,是你?”她有气无力的,但仍将惊撼给表露无遗。

“对。”她吃什么惊哪,她以为他该死的愿意穷极无聊的任意伸出援手做些什么无聊事?他脸色铁青,一双黑瞳死气沉沉的压迫着甫清醒的她,“你死人哪,跌到水里手脚都不会动吗?”

真不愿承认,但毕竟他自己是暗暗的观察了她好一会儿了,虽然她始终没离开过那几块磁砖,但瞧她泡在水里的模样似乎也还挺自在的,不像是那种糟糕到一碰到水就会惨遭溺毙的孬种分子呀。但是,她刚刚却差一点……想到这,许正扬忽的打从骨子里泛着冷颤。

“人家……踩不到底嘛。”她嘴唇泛着凉飕飕的紫青,眨着眼,闪烁晶亮的泪珠子垂在眼睫毛上。打从被救起,靳姬的身子从发梢颤到脚底,“那水好深哦,一定都淹过我的头顶了。”

许正扬是火得想将她摔回水里,让她再吞几口水,但莫名其妙的,揽紧她细细耸动瘦削肩头的手臂竟然使力将她往自己怀里缩纳。“真蠢。”他骂道。

原本只是颤抖的靳姬乖柔的偎入他怀里,感受到那自他胸膛传来的温暖与规律起伏的沉稳心跳,莫名的,闪烁在眼眶的泪珠子开始一颗一颗的滚下苍白的脸庞。

“怎么了?”

“我……也……我也……不知道……”抽抽噎噎的,一时之间抑不住的情绪抽动着她的泪水。不知为何,她就是想哭,很想、很想就这么偎在他怀中好好的哭个够。

明明,他该是阴冷深沉的呀,他该是寒凉凛然的呀;明明,他该是不易亲近,拒人千里的呀;明明,她已经决定要跟他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呀。可是为何倚进他结实的怀里,她却觉得温暖呢?好想、好想就这么依偎着他过一生。

“那个女人呢?”他松开揽紧的手,让她双脚落地,安安稳稳的站定,但没能狠下心来推开那个扯着许正扬的心,阵阵骚乱扰得他眉眼之间揪了几层摺痕。

“谁?”靳姬仍不停的哭泣。

“跟你一块儿来的女人。”俯焉脸,许正扬不耐烦的低吼一声,却又让自己蓦然怔忡的伸手替她拂过颊上的水滴——那几颗自他发梢淌至她苍白颊畔的水珠。

脑门一麻,随即是一阵恼怒。去,他无端端的对她这么柔情万千干么?

“小穗?”他有注意到她?从头到尾?

“她呢?”她不会游泳,那个善泳的女人就不应该离开她三尺远哪,万一她真出了事怎么办?

“她……”

“我在这里。”靳穗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想也知道他找她做啥,但,怪她有用吗?才刚冲完澡出来,就见到大姊被人给撞落池子里,援救的脚才刚举起,人家就已经泳技高超的冲上前英雄救美,她能怎样?难不成还能将救了美人的大英雄给一脚踹到大西洋去?

“刚刚你躲到哪里去了?”许正扬压根就忘了自己根本没有立场去数落人家。

“就躲在你后头。”没好气的轻哼一句,靳穗拧着眉峰盯着他瞧。不是顾念着好歹对方也算得上是大姊的救命恩人,她的口气铁定多掺些炸药进去,“你比我早了一步,谢谢你。”一言两用,除了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外,顺便为自己的迟到辩解。

她的解释许正扬虽不满意,但尚属能够接受,没有再吭气,他忽的将倚进怀里的女人拦腰抱起。

“啊!”靳姬轻声惊呼一句。

“怕死就抱紧一点。”凶恶的,他朝怀中的女人嘀咕一句,有力的双臂却不由自主的将她护得更稳当一些,“胆小表!”

靳姬听到了他那句轻声的嘲弄,瞟了他一眼,委屈的扁了扁唇。“我不是胆小表。”

“是吗?”他的表情摆明就是不相信她的细声争辩。

“喂,你要抱我大姊去哪里?”靳穗拦住他。

“你们是姊妹?”不由自主的,他好奇的问了这么一句,顺便拿眼角勾了眼跟在身侧的那张涓秀的年轻脸庞。的确,是有那么几分神似,只除了身高的明显差异。

“唔。”仓卒的疾点了下头,靳穗将手搭上靳姬环在他颈项的手臂,“你打算将我大姊抱到哪里去?”她执意得到答案。

还能去哪里?不耐的在心中低咒一声,聚拢着两道浓眉,许正扬斜睨了跟在身侧的高瘦女人一眼,再俯视着胸前用汪汪的水眸凝望着自己的女人,两双神似的翦翦星眸……唉!

“去跟人家借地方让她躺一下。”认了命,他不耐的回了她的话。

百思不得其解,他今天又是怎么了?就算是再一次的昏了头、做了件蠢事,在将她给捞起来后,他也该拍拍走人的呀,反正又没死人。但,他没有,不但没有,还反常到家的想将她安顿好。许正扬有些唾弃自己的软心肠。

原以为自己已然是个浑身冷然透绝的无情分子,总端着一颗没有半丝热度的心眼瞧着身边的一切,却怎么也没料到在遇到了她后,这才赫然发觉自己应该早就发黑、发硬的心肝竟还存在些许的软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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