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终于雨过天晴,钱朵朵套上残破的衣物,拖着满身疲惫,沿着木棚外的山路走到一座小村庄。她用身上仅剩下的一些银两和饰物,请来一位大夫,替朱守镇处理伤口,好心的大夫见她可怜,又施舍了些食物和草药给她。
服了几次药,朱守镇总算退烧了,背部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她这才总算比较放心了。
朱守镇就这么睡了好几天,直到第五天的黎明才醒来,他忍住背上的剧痛,转过身子,定睛看着睡在他身旁、紧急着眉的钱朵朵。
破烂的衣衫遮掩不下她满身大大小小的伤痕,朱守镇难抑心疼,却又有说不出的满足,他忍不住背部像火烙的疼痛,将她瘦了些的身子圈进怀里。
他疼惜的吻轻轻落在她有着几道小伤痕的脸上。
钱朵朵突然觉得双颊一阵搔痒,如扇的眼睫眨了眨,霎时与他四目相对,她随即红了眼眶,眼泪无声的夺眶而出。
“我不是在作梦吧……”她伸手模了模他的脸,又不可置信的眨了眨满是泪水的双眼。
“小笼包,为夫活得很好,你一长串的碎念,我哪还敢死!”他的俊脸勾起笑容,想让她放心。
“得了便宜还卖乖!”钱朵朵娇嗔着,脸上是无法遮掩的喜悦。
“小笼包,我还以为那一晚我们会就此天人永隔。”朱守镇突然道。
“不要说,我不想听。”她捂住自己的耳朵,拒绝想起那令从害怕的一夜。
“是你的勇气留住了我。”他轻柔的抚触她微微发抖的身子,凝视着哭红的双眼,柔情万千的说道:“我爱你……”
他仿佛忘却了疼痛,伏身吻住他此生最爱的女人。
钱朵朵整个人傻了,她瞪大双眼,像被固定住的木头人。
他居然说他爱她?她的思绪顿时纷乱不已,无法思考,可一颗心却像浸了糖蜜水似的,只觉得好甜好甜。
“等……等……”颈间传来阵阵酥麻,她迷茫地低吟。
“嗯?”现在就算伤口再痛,也难以阻止他继续往下深探的唇舌,他没有停止动作,只是挑眉哼了声。
“你刚才说什么。”
“我、爱、你。”他眼中含笑,用低柔的嗓音重复道。
这三个字敲入她心底的那一瞬间,她顿时觉得了阵天旋地转。
“小笼包,你对我说那三个字的时候,我可是很开心呢!”朱守镇奋力撑起身子,笑看她多变的表情。
“我什么时候说过啊!”
“想抵赖?”
她脸儿一红,嘴上仍不服气的道:“你不是晕过去了吗?怎么还会听见!”她当时实在很害怕如果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他躺回她身边,紧紧抱着她,“我突然明白,即使没有财富地位,只要有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一定要与她安安稳稳、幸福的白头到老,因此定要想出可以让两个人全身而退的完美计策,当和朱桓杨的斗争结束后,世上便不会再有榆林侯,他的世界从此将会简简单单,只会有她。
“只要有我钱朵朵在,你就不能死!”她没读过太多书,很多心里话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对他的感情。
“好,我答应你。”朱守镇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义。
“你要敢违背誓言,我饶不了你!”
“为夫全听娘子的就是了!”他心甘心愿的被她管。
钱朵朵这才放心的用力吸吸鼻子,满足的缩进他怀中,闭上眼睛,在他的呵护下安稳睡去。
***
一眨眼,挂在天上的月亮已由满月变成弦月,算算日子他们流落此处差不多有十来日了。
两个人这几天皆靠山间野果、野菜,还有一些肉干、面食果月复,幸好他平日身体还算健壮,伤口的复原情形也相当不错。
某日早晨,朱守镇醒得早,却没看见钱朵朵的身影,他自个起身稍微活动一下筋骨,身体状况,似乎还算不错,背上的痛楚已变成酥痒,表示他的伤口快好了。
他盘腿打坐,敛气调息,直至日正当中,却还不见她的身影。
朱守镇免不了的开始担心起来,顺着山路走去,才发现原来路的尽头是个小村庄。
他缓步来到村庄口,只见大树下几个村民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他们稍稍打量了朱守镇一会,又再继续刚才的对话。
从那些谈话的内容,他大概了解这是个贫瘠的小村庄,村民们靠着几亩薄田和养猪过活。
朱守镇放慢脚步,仔细回想,这几日朵朵是怎么在这么穷困的小村子里找到足以供两人温饱的食物?甚至还有肉干可以吃?他气自己真是病糊涂了,这么不寻常的事,他怎么都没发现。
“希望村长说的祈福真的有用,能让今年收成好一些。”
“今年会的,村民已经把最好的食物都拿去山神庙祭拜,山神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村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闻言,朱守镇心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好的预感,他用最快的速度进到村子里,向一个小孩打听山神庙的方向,随即赶去。
当他翻过一道上墙,看见山神庙就在眼前,同时也注意到有十几个村民站在庙前时,他们高亢激动的咒骂声随即传到他的耳里。
“你竟敢偷供品。”
“吴大婶,快叫人来帮忙。”十几个愤怒的村民团团围着钱朵朵。
“我求求你们,我是逼不得已才偷的。”钱朵朵没有逃跑,她抱紧手中的食物,含泪跪在众人面前。
从远处遥望的朱守镇看到这一幕,一颗心被揪得很紧,他焦急的举步想要冲过去救她,心绪的波动加上动作过大,不小心扯到背部正在结痂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不由得减慢速度。
“你太可恶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从你进村后,山神庙的祭品就逐渐在减少。”纯朴的村民们被她偷窥供品的行为激怒,一个大婶气不过,狠狠甩了她一耳光。
这一巴掌不担打得钱朵朵眼冒金星,在她白女敕的脸上也留下清晰的五指红印,但她自知有愧,躲也不躲,默默承受村民的指责。
“这些供品是整个村子的希望,村里有许多老人宁愿饿肚子,也要拿供品祭神祈天,你怎么还下得了手?”
“这些我都知道,如果打我能让你们消气,你们就打吧,但求求你们,我真的很需要这些食物。”钱朵朵的脸上早已挂满泪痕。“我跟相公前些日子遇到暴风雨,不得不流落在此,我家相公身受重伤,如果没有食物充饥的话,他捱不过去的。”
“这些食物都是大家省吃俭用凑出来的,你拿走了,我们怎么办?”
钱朵朵含泪以众人保证,“我答应你们,只要我能找到出去的路,这些食物我会加倍奉还。”
“不要被她骗了!”
“我求求你们。”钱朵朵抛下尊严,用力的磕着头,额头一下又一下,硬生生撞击着泥土地。“我相公伤得很重,不能没有食物,求求你们。”她声泪俱下的哀求。
朱守镇看她这个样子,心疼不已,再也顾不了背上的伤因为刚才的牵动而微微渗着血,尽可能加快脚步,赶到她身边。
“相公?”跪在地上的钱朵朵眼角余光瞄到他的身影,不禁惊叫出声。他什么时候跟来的?
“我娘子的过错都是因我而起,该打的人是我。”朱守镇话才说完,便双膝一弯,和她一起跪在村民面前。
“你快起来,你是什么身份,怎么能随便向人下跪!”她大惊失色,心痛不已的说道。
“各位大叔大婶若要责罚,朱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只是请你们别再为难我娘子。”
朱守镇相貌不凡,即使现在一身狼狈,众人仍能看出他尊贵的气质,更重要的是他那诚恳护妻的态度打动了村民们善良的心。
“你们走吧……”村长的妻子蔡大娘特意别开头,不让人看见她早已红了的眼眶。
“蔡大娘,这是村民们献给山神的祭品呀,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吗?”少数几个村民仍不罢休,纷纷表示抗议。
“多谢大娘!”朱守镇怕再待下去村民若又被煽动情绪,恐怕情况会难以收拾,便拉起钱朵朵准备离去。
岂知她抬头起身时,额上的血顺势往下流。
那些原本还想再骂些什么的村民,无不瞪大了眼,完全说不出话。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想山神也不愿见她的相公饿死。”蔡大娘无奈地摇摇头,“快走吧,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们不会轻易饶了你们!”
“多谢大娘!”钱朵朵欣喜的抱着食物,跟着相公的脚步,慢慢往村外的落脚处走去。
回程,两人经过一口井,朱守镇忍住背上的灼痛,打起一桶水,为钱朵朵洗去额上的鲜血和尘土,等清洗完毕,他忍不住吻上她前额的伤口。
“我朱守镇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为我?”他用低哑的嗓音叹道。
钱朵朵眼中含泪,她不发一语,只是默默的扑到他怀中,紧紧抱着他。
朱守镇温柔的拥着她,一会儿后牵起她的手,两人沉默不语的往前走。
“相公,已过正午了,先吃饭吧。”
一回到木棚,钱朵朵正准备为他张啰食物,却被他狠狠固定在怀中。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手爱怜地环着她明显瘦了一圈的腰际。
“我总不能让你负伤去找吃的吧?我知道这里的村民生活困苦,但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她侧过身去,想躲避他的视线。
不过他可不容许她躲避,他双手稍微使力,让她不得不面对着他。
钱朵朵紧张得连忙惊呼,“小心你的伤。”
她才刚与他眼神交会,双唇就已被他霸道的吻住。
他闭上眼,忘情地吻着她,百般怜惜着为他牺牲许多的娘子。
历经千辛万苦才要回来的食物此时已被遗忘在地上,深情拥吻的两人在短短几日内,体验了几近死别的痛苦,却也成就了彼此之间更深刻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