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腾的PUB一隅,纪沛阳独自坐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独自啜饮淡酒。
一个月了,从那天之后,他们没再见面。他明白,只要她一日解不开心结,采宁和他在一起,就会有抛不开的罪恶感,说什么都是空谈。
他是说过,他会尊重她,可是这些日子,他真的好想她!她呢?小旭呢?难道他们母子不曾想念过他吗?她在同时折磨着三个人啊!
叹了口气,举杯又啜了口杯中的澄亮液体。
“纪沛阳!”肩头被了重重拍了下,他差点呛到。
轻咳了声,回首望去,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孔纳入眼瞳。
“吓到你啦?抱歉!”
“没关系。”他摇了下头,仍在思索他们在哪里见过。
“不记得我啦?”男子轻快地回应。“大学时代,我们有过几面之缘的。”
“你——噢,杨立凯!”他很快的说出正确答案,他是少数对采宁没有企图心,未被自己列入“苍蝇行列”的人,哪能没印象。
“没错!我可以坐下吗?”
“请,反正我一个人。”
坐下后,向侍者要了瓶酒,浅酌了口,才又道:“当年,你可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众花追逐,你却如无情流水,粉碎多少纯情少女心,太令人记忆深刻了,所以我才会一眼就认出你来。”
面对着调侃,纪沛阳苦笑。“别取笑我了,那不过是段年少轻狂的日子,早就遥远到几乎记不住了。”
“不至于吧?你可是出尽了锋头,和咱们的气质美人如影随形,甜蜜恩爱,羡慕死一群呕到快吐血的旷男怨女,这样一对才子佳人,还传为一时佳话呢!”
提到采宁,他神色一黯。
多怀念那段时光啊!不必有任何顾忌,只是全心全意地依恋着对方……
盯视他眉宇之间的愁郁,杨立凯不怎么肯定地叫道:“不会吧?你们吹了?”
那也不是没可能啦,人家男主角都说年少轻狂了。少不更事的浪漫情怀,爆发起火花是很唯美,但要经营成永恒,往往不太容易。
不过,他一直以为他们会在一起的,毕竟,纪沛阳看来很认真,对童采宁的疼惜与怜宠,也是有目共睹的。
“我结婚了,新娘不是她。”摇晃着杯中液体,他低低地道。
“不会吧?你移情别恋?”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不,我的心从来就没变过,一直都只容得下她。”
“那怎么……”
“一言难尽。我现在只想尽早解决掉婚姻的枷锁,永远守在她身边,弥补她为我所受的苦。”
“好一个痴情种子,我明白你的心情。”杨立凯低低一笑,笑中有一丝难察的落寞。
“怎么?你也为情所困?”他记得杨立凯一向自视甚高,从不以为有任何女人能绑住他的心。
杨立凯自嘲地一笑。“遭到报应了。你一定不相信,我会为了一个不知道来自何处、不知道身份姓名的女人苦苦思念了五年。说来有些荒唐,遇到她的那一晚,她像只脆弱的小猫,又像迷途的堕落天使,把自己灌得狂醉,一整晚,我早已被她眼中的迷乱与凄伤所蛊惑,怕她发生意外,想送她回去,没想到与她一夜狂欢的我才是她的‘意外’!”
他真的不是有意趁人之危,他也想当个君子啊!只是——她太令人难以抗拒。
纵情后的隔日,他再度醒来,枕畔已是空虚,他再也寻不着她的人。
“你有试着找过她吗?”
“整整找了五年!”
“看来,我们都是不被上天眷顾的男人。”爱情二字,苦啊!却苦得令人心甘情愿。
“是啊!”杨立凯举杯。“同是天涯沦落人,敬你。”
纪沛阳举杯附和。“敬你,另一个失意男子。”
???
也许是两个男人愁上加愁,一时失去节制,竟饮了个狂醉。
幸好号称千杯不醉的杨立凯,酒量比纪沛阳好上太多,要不然还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问明了纪沛阳的住处,他开车将他送了回去。
门铃按了好久,才等到女主人前来应门。
“纪沛阳,你什么意思?三更半夜存心扰人清——”门一开,她呆在原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这张曾令她迷惘失措、勾起太多狂乱心绪的男人!
门外的杨立凯也呆住了!
找了她五年,从没想过会在这里意外重逢。她在纪沛阳家中,那她的身份……他想都不敢想!
“你……你是……纪沛阳的……”他强迫着自己,挤出最困难的声音。“妻子?!”
童采馨移开脸,一时之间,竟胆怯地难以再面对杨立凯。
“先把他扶进来吧。”
侧身让他进屋,将纪沛阳安置在房内之后,两人再度陷入困窘的沉默。
他根本不敢问,她是否还记得他,在打听她下落的这些年,他曾天真地数度幻想着再相遇后的种种可能性,想疯狂地拥抱她、亲吻她,诉说离别后的种种相思,并问她是否曾偶尔想起过他……
然而,他却怎么样都没想到,她竟然早是有夫之妇,那他这些年的寻寻觅觅、牵牵念念又算什么呢?
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真的不晓得,他还能再说什么。
“你怎么会认识沛阳?”反倒是童采馨先开了口,虽然声音很轻。
杨立凯讶异地挑眉。“你还记得我?”
她低下头,不敢迎视他。“那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他略微激动地陈诉。
“找……我?!她好讶异。“为什么?”
为什么?她居然问他为什么?!
不管了,要说就一次说个够!
“因为我想再见你一面,因为我在乎你,想延续我们之间的缘分!”
童采馨瞪大眼看他,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一直以为,她是不被重视的,也早就失去了被珍惜的资格,没想到,她也会有人在乎、有人惦念……
“你应该知道……我早就不是处女了……”
“该死的!我要是在乎,还会不死心的找了你五年?我不结婚、不与任何女人交往,为的是什么?因为我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你!”顿了顿,他自嘲地接口:“只是,我却没想过你是否早已结婚的可能性,也许真的是我太一厢情愿了,你根本没把那晚的事放心上,如果是这样,那……等等!”
他突然想起纪沛阳说过的话,就算她结了婚,那又怎样?这并不是一桩理想的婚姻啊!
“你知道……纪沛阳另有心上人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她难堪地回避他的视线。
“看来你是知情的。那么,他应该也向你提过离婚的要求了吧?”
“那又怎样?”反正她死也不会答应,如果纪沛阳是想要他来当说客,那么省省吧!
“你明知道他的心另有所属,也明知道他根本不在乎你,只是把你当成了急欲摆月兑的负累,为什么还要耗费宝贵的青春?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被逼得满怀羞恼,她怒叱。“关你什么事!”
“我在心疼你啊!如果今天,你的婚姻幸福美满,那么我没话说,可是现在,我明知道你过得不快乐,又怎么能无动于衷,我办不到!”
“你——”她可以面对采宁的愁怨,也能承受纪沛阳的恼恨,单单就是无法招架他盈满温情与痛怜的眼神。
“你可以有其他选择的,离开这个不爱你的男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疼惜你,我保证,一定会竭尽所能的给你幸福,好不好?”
他的口吻太过诚挚,神情太过温柔,童采馨发现,她竟无法拒绝他。
“你……难道不嫌弃我?”
“这是什么俊话!”像是她说了什么外星人的语一音一样,他不可思议地回道。
嫌弃?他想都没想过啊!他要是介意,还会站在这里对她说这么多吗?
他的反应,有如一道暖流划过心扉。
以前,采宁总说,要她别因为那场恶梦,就从此否决了自己,总有一天,会有个真心爱她的男人,包容她、怜惜她、抚平她心灵的伤口。
那时,偏激的她只将这些话当成风凉话。连她都深感自厌了,这世上怎还可能有人发自内心的去珍惜一个烙下了污点的女人?
而今
那道清浅的眸光,是如此温柔、如此包容地凝视着她,驱散了长年盘踞心底的阴暗角落,这么多年来,她首度感受到一丝暖阳射入,在心头浅浅激荡。
其实,她一直都好渴望能有个人明白她的寂寞,疼惜她孤独凄伤的灵魂……
仰首对上他不加掩饰的期待,她心中有了决定。
也许,她也该试着抓住属于她的幸福——她不想错过他!
???
这些日子以来,杨立凯全心全意的呵护,让童采馨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这天,让杨立凯送她到家门,与他挥手道别后,童采馨才转身进屋。
她伸手开了灯,等到客厅大放光明,她这才留意到倚靠在阳台边的纪沛阳。
“真难得,你居然在家。”她嘲讽道。
“是吗?”纪沛阳淡道。“这个月,我已经‘难得在家’好多回了。”
“怎么?童采宁甩掉你了?”
“我真正期待的,是被你甩掉。”
“呵,那你可有得等了。”
“我不这么认为。”他不以为意,抬眼问:“那个人是杨立凯?如果我没猜错,恬恬——应该是他的女儿吧?”
他站在阳台,什么都看到了,包括他俩方才轻怜蜜意的拥抱。
“你和童采宁也没干净到哪里去,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她本能地申辩。
“不,我想说的是,既然你有了更好的选择,那么,愿意还彼此自由了吗?”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还真是不死心啊!”她冷笑。“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呢?”
“拖住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对谁都没有好处,只要你肯签字,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
“是的,任何要求!”
他就这么急着摆月兑她,不惜一切?她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纪沛阳从来都不曾懂过她,他心里只容得下采宁,纵使她已远去,却仍不忘惦着她、怜着她,而她这个妻子,却始终只得到他无心的冷落,于是她悲、她怨,她用尽镑种的方式发泄心中的不满,同时也渴求得到他多一点的注目……
可是到头来,她仍是什么也得不到,除了他的怨,以及更急切的逃离。
然而,杨立凯的意外出现,给了她渴望的一切,填补了她空洞的灵魂,他不曾拿礼义道德苛求指责过她的行为,他比纪沛阳更懂她、更包容她!
在纪沛阳眼中,她一文不值;但在杨立凯心中,他却是真心疼惜她,将她放在手心珍宠,她何必再拘泥一个不曾将眼光放在她身上的男人?
“我可以答应签字。”
纪沛阳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唇舌,这意外的回覆,反而令他呆若木鸡、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只要我办得到,我什么都答应。”
他可真干脆。
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杨立凯,这些,已不再能伤害她了。
“我要你名下所有的财产,也算补偿我七年的青春,不为过吧?”
纪沛阳微愕。
旋即,他想也没想地点头。“没问题。”
大不了重新来过,没有什么会比采宁更重要,反正,以前的他还不是一无所有?他相信,只要他们在一起,采宁不会介意陪他吃苦的。
“我们什么时候签字离婚?”
“急什么?等我看到财产让渡书时再说吧!”
他提出疑惑。“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反悔?”
“你没有选择了。”
她根本是吃定了他!
纪沛阳咬咬牙。“好,我答应你!”
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为了采宁,任何风险他都甘心去冒,哪怕代价是一无所有,他也甘之如饴!
???
再一次来到这里,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恬恬,你把这个拿上去,妈妈在楼下等你,好不好?”
纪欣恬乖巧地点头。“好。”
五分钟过后,纪欣恬再度回到母亲身边,她微笑地牵起女儿的手,以前所未有的恬适心境,迎向那始终在原地等候她的男子。
这,才是她的幸福,她的重生。
另一头——
“妈妈,有个很可爱的小妹妹送来一包东西耶,上面有你的名字。”
“噢。”由儿子手中接过纸袋,发现里头装的赫然是财产的转让证明、一串钥匙、一份离婚协议书,以及一封信。
定神细看了一会儿,她才肯定,采馨真的将她名下所有的财产,全都转到了她的名下!
采馨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很恨她吗?
拆开手上的信,上头,写了简单的几行字句:
一直到现在,才恍然明白,我其实不曾真正恨过你,所有的叛逆,为的,只是一份对命运的控诉与不甘,而你,这些年受苦了,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补偿方式。
我已经得到生命中最珍贵的柬西,这些身外之物,我不需要。而你,大权在握,就不用担心会被纪沛阳欺负了。
不过想想,他为了你,都甘心一贫如洗了,又怎么会让你受委屈,是吧?不管如何,我祝福你。
真爱让我找回了自己,你也该去寻回遗落了七年的幸福了。
没有称谓,没有具名,但童采宁却看得激动莫名。
“人呢?送东西来的人呢?”
“走了啊!”小旭莫名其妙地回道。
她二话不说,飞快冲了出去。
路上空荡荡的,哪还见得到什么人影?
你也该去寻回遗落了七年的幸福了……
想起紧捏在手中的信,心头涌起阵阵难抑的渴求激荡。
“妈妈,你要去哪里?”小旭迫在后头叫着。
“你不是很想念爸爸吗?我去找他回来照顾我们一辈子!”
???
看了下手中的钥匙,考虑了三秒,她决定自行开门进屋。
顺着直觉前进,一串凄柔的音乐飘入耳中,那是她最熟悉的旋律,她几乎连想都不必,直接轻轻旋动门把。
也许是他太沉浸在自身的愁绪当中,对她的逐步靠近竟浑然未觉。
轻轻地,她带着满腔浓得化不开的柔情,由身后悄然拥住他,在他耳畔低喃:“在想我吗?”
纪沛阳浑身一震,像是受了太大的惊吓,僵直了身躯不敢回头,深怕这只是他过度思念后的幻觉。
“采……采宁,是你吗?”语调过于微弱,轻弱得颤抖。
“不然你希望是谁?”
确定了她的存在,下一秒中,他反手一扯,将她紧紧圈抱在怀中。
“是你,是你,我只希望是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他将她抱得好紧,紧到她几乎快吸不过气来。“采宁、采宁、采宁……我好想你,好想你……”
他不断的喃喃唤着她,绵密地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留恋在这张他爱疼了心的娇容上。
“我也是,沛阳,我也是!”玉臂环上他,主动的送上了红唇,纪沛阳旋即热烈地狂吮激缠,饥渴地汲取她唇腔之内的每一分甜蜜。
她申吟了声,被挑起久违的迷乱渴求。
“沛……沛阳,我有话跟你说。”
“嗯?”四片唇勉强分开,却仍不愿松开她分毫,额抵着额轻喘着,交融了彼此的气息。
“是采馨,她——”
纪沛阳一颤,闷闷地将脸埋进她发颈之间。“我能不能不要听?”
他以为,她会主动前来找他,应该想通了,没想到……
童采宁无奈地浅笑。“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将离婚协议书交给我了。”
他精神一振。“真的?”
“嗯。”她心怜地抚着他惊疑不定的俊颜。“你真傻,我值得你这么义无反顾,一无所有都在所不惜吗?”
“值得,当然值得!为了你,任何代价都不算什么,何况,我并不是一无所有,我换来了你和小旭啊!对我来说,你们母子才是千金难换的至宝。”
采宁动容地望着他,眸中有泪。
“我觉得我好幸运……”蒙他挚爱,是上苍对她最大的恩宠,然而……“沛阳,你信吗?我觉得,采馨对你并不像表面上说的那样,她其实是爱你的。”
纪沛阳眉心一蹙。“停止你脑中任何荒谬透顶的想法!”
一次教训,换来不堪回首的七年离伤,他打死都不要再来一次!
“是真的!我不认为一个女人能为了报复而献身,甚至于耗费青春,苦苦地守住一段不愉快的婚姻,我想,她对你的种种刁难,只是被你伤透了心,并非真是恶意地要你痛苦。”
所以,如果真有个男人能取代纪沛阳,好好照顾采馨,珍惜她、给予她沛阳所给不起的一切,那么,她这个当姐姐的,会真心祝福她。
“你一定要讨论这个吗?”他抿紧唇。
反正那是杨立凯的问题,他根本也理会不得了。
“你别这样嘛,我只是想说……你在做什么?”她愣愣地看着逐步宽衣解带、将脸埋进她胸前的纪沛阳。
“小旭想要一个妹妹很久了,你忍心让他失望?”不想继续这个令他不愉快的话题,这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
“呃?”她愣了下,酥麻的快感如潮水般迅速涌来,神智逐渐昏蒙,仍想思考的脑子已力不从心。
流转着深情音乐的房内,轻喘渐起,取代了原先的凄清沧桑,那是一室旖旎醉心的缠绵。
至于,采馨到底有没有爱过他?这个疑问,怕是永远无解了,今生,他们将再也不会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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