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抹阳光洒入,惯于少眠的耿凡羿由睡梦中醒来,鼻翼之间回绕的是属于女性的柔媚馨香,娇容贴靠著他睡得香甜,宛如交颈鸳鸯,尽避在睡梦之中,床被底下的肢体仍亲昵交缠,似是密不可分的生命共同体,花开并蒂,连理同枝。
如果真能这样,那该有多好?
他不敢出声、不敢移动,甚至不敢太用力呼吸,深怕惊破这一刻奢侈的美好,明知不属于他,却还是眷恋著这份酸楚而罪恶的幸福。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温香娇躯动了动,女敕颊无意识地厮磨他颈畔,终于醒来。
他在心底失落叹息,微笑道声:“早安。”
“早安。”迷糊坐起,见他怔楞的眼光,想起自己一丝不挂,她羞窘地拉起被子遮掩。“你不要乱看。”
他干涩地笑咳。“好,不看。”
趁他别开脸去时,她迅速抓来睡袍套上,回头发现他仍然维持原来的动作,不著痕迹地伸展肢体,她惊觉道:“手脚被我睡麻了是不是?”
他苦笑,没否认。
“你真是的,怎么不叫醒我呢?”她立刻上前,替他做穴道按摩。
他神情怅然,幽然吐实。“我不想,这么快画上句号。”
若嫦停住动作。就为了多些共处光阴,他情愿忍受四肢僵麻的滋味?
他抬眸,凝视她脸上每一分情绪的变化。“我们——就这样了吗?”
她背过身,站在窗边,凝思不语。耿凡羿追著她的背影,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瞥见搁置床头的白鲸布偶,一阵热浪冲上喉间,他哽咽地发不出声音。
当初她离开时,什么都没带走,只带了这只布偶,证明她从来就没有打算要忘记他,如今另一只也都还好好保存在他那儿,他们的心明明是在一起的,为什么人要分开?为什么明明是一对的布偶,却要各分天涯?他好想再听听布偶成双时,发出的那声共鸣誓约——
不知过了多久,若嫦回过身,坐回他面前,温柔轻问:“你,不要结束吗?”
他摇头。“我不想,可是——”
“够了。”她阻止他,柔声道。“你不要分开,那我们就不分开。”
他愕然。
相识以来,她一直都是那么柔顺的依从他,就连走到这一步了,她竟还——
“我知道你的为难,我和宇耕,只是表面上的未婚夫妻而已,私底下是朋友,我没有道德上的牵制,昨晚我就说过,如果你走不开,那就不要走,你还是可以扛你该扛的责任,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不要伤害任何人。”
懂了她的意思,耿凡羿心痛难言。“我怎么可以要你受这种屈辱?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
“既然你心里早已如此认定,那世俗的规范,有什么要紧呢?”幽然一笑,云淡风清。“正如七年前,不管你能给我的,是名分还是名利,我其实都只要你的一颗真心而已,这比什么都珍贵。”
他哑然无言。
闭了下眼,他深深将她拥入胸怀,痛彻顿悟。“我错了,若嫦!错得好离谱。”当初,给了名分,给不起安逸生活;而现在,给得起奢华享受,却给不起名分尊严,他又比七年前长进到哪里去?他只不过是个差劲的男人,一直都在糟蹋她的真心,甚至比七年前更糟糕!追逐了一辈子,他到底在计较什么?!
原来,一颗能够自由去爱的心,比什么都还重要,若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当初他死都不会放手。
“对不起,对不起,若嫦,对不起……”他不断地喃喃说道。
他会补救的,不计代价!
如果,得要追上广寒宫,才能要回他的嫦娥,那么,他情愿舍弃人间荣华,纵使孑然一身,只要身边有她,其他的,还有什么好拘泥?
“这是华盛的企划书,你看一下,如果没问题,在这里签一下名,就可以交代下面去执行了。”
雹凡羿接过递来的资料夹,大致浏览了下,在指定的地方签了名,开口道:“舜妤,有件事——”
“这是荣威的合约书,照你的意思修改过了,你再看看有没有问题。”倪舜妤适时介面,打断他的话。
雹凡羿根本没心思看,往旁边一摆,试图和她把话摊开来讲。“这个不急,改天再看,我现在有话跟你说——”
“还有,晚点有个饭局,是和富山银行董事长的约,千万别忘了。”
“舜妤!”他无可奈何地瞪著她。“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公事的话,请交代,如果是私事,上班时间我不想谈,就这样了,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忙了。”她面不改色,抱著成叠卷宗转身,开门前想起什么,又停下脚步。“对了,前两天我爸妈间你什么时候有空,抽个时间陪他们吃顿饭,他们要和你谈婚事,我也老大不小,再等下去就快人老珠黄了,是该把时间定下来了。”
雹凡羿面色一整。“我不——”
“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我会转告他们一声。”
“舜妤!”他沉声一喊。“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谈谈。”
步伐一顿,她没回头,淡淡丢下一句:“很多事,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是什么话该说,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要做过头了。”
门被关上的同时,耿凡羿挫败地靠回椅背。
她知道,她其实早就心里有数,只是不说破罢了!
这点,他并不讶异,舜妤一直都是兼具聪慧与果敢的时代新女性,一旦确定了她要的目标,就会勇敢去争取,不论环境有多艰难,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易退缩,也正是她这样的个性,在他创业面临四面楚歌的状况时,她咬著牙陪他熬,不到山穷水尽不罢休。
一开始,他只当她是好员工,对于她眼中热烈的爱恋,只当盲目、无知规避;后来因为那一夜的错误,她更是说什么都坚决跟著他,她总说,他绝非池中之物,她不相信她会看错人,风风雨雨一路伴随支援,不曾动摇饼信念……
正因为如此,他对她的亏欠,才会这么深。
现在,又教他怎么开得了口?她所为他付出的,并不比若嫦少,他做不到这样的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他抱著头,良心道义与挚爱女子在心中纠扯拉锯,他处在中间左右两难,不论怎么做都是十足的罪人!
手机铃声响起,他满心烦躁,想也没想,抓来便郁闷低吼:“喂?”
另一端楞了下,轻问:“吃炸药啦?脾气那么坏。”
一听到水水柔柔的嗓音,他化开眉心的郁结,放轻了音调。“你在做什么?”
“刚和宇耕吃完饭。”
“你很闲嘛!”他闷声道。
愉悦的轻笑声传来。“耿先生,你在吃醋吗?都说我和他没什么了,我只是跟他讨论下一季流行服饰要走的设计路线,还有,顺便警告他,不许再找你麻烦。”
他揉揉有些疼痛的额际。“我想见你。”
“好啊,我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她大略说了地址。
“我去接你,你等我。”收了线,他抓起外套往外走,开门时迎面碰上舜妤。
“要出去?”
“嗯。”他别开眼,无法直视她。“下午不回公司了。”
她没说什么,盯视他的眼神,若有所思。耿凡羿几乎在那样的注视下窒息,狼狈地逃开。
他知道这么做是错的,也知道他愧对太多人,但是——心不由己,他还能怎么办?
“我们要去哪里?”上车后,若嫦好奇地问。
“回家。”他只回了短短两个字,当车子驶向熟悉的路段,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她的手。“我们的家。”暖暖深情,尽在不言中。
“嗯。”她动容,不再多问,五指回握住他,与他一同走入。
“以前,你会在这里摆两盆三色堇,我也买了种子,但就是种不出来,最后只好买现成的,不过,总觉得没你种得漂亮顺眼。”他指著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一一细诉。“还有外头那块地方,知道你喜欢栽栽种种,留了个空地,可是又不晓得该种什么,就空著了;至于窗帘,找了好久,实在找不到同样的花色,只好买了这个;还有这条围裙,印了一对小白鲸,那时看到好惊喜,想说你一定会喜欢的,就买下来了,以后你做菜会用得著;我还记得,你以前好爱下厨研究新菜色,我每次都想求你饶了我,可是看你那么兴致高昂的样子,实在不忍心告诉你,再玩下去你可能会守寡……”他浅笑,指著那一整排的食谱,又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以尽情放手去玩了,我买了好多食谱,欢迎你来蹂躏我的胃。”
一路听下来,累积的感动已经多到快要溢出胸腔,她回身,紧紧抱住他的腰。“你一直——都在等我吗?”否则,不会房子的每个角落,都刻满思念的痕迹。
掌心抚过柔顺的长发,他低叹:“内心深处,是的。”
“如果,我一直没回来呢?”
“它会一直空著,不会有别的女主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无望,他只是傻气的让自己作著梦而已,从不期待实现,因为如果连梦都没有,他不晓得自己还能靠什么支撑下去。
领悟到他绝望的等待,她仰首主动吻上他的唇,表达满心的感动与心怜。耿凡羿搂近纤腰,深深回吻,抱起她上楼,来到他们的卧房,将她放置在柔软床铺的中央,相拥倚偎。
“很后悔那时总是太忙,没办法多陪陪你,连想在房里摆张照片都没办法。”
若嫦安心躺在他臂弯中,笑哼。“你还敢说,是谁笨得跟猪一样,底片都没装好,不然去垦丁那一回,起码有一卷照片可以看。”
“是是是,我笨得跟猪一样,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难不成想念一辈子啊?”
“不然你把人家的照片赔来嘛!”
他笑笑地,握住她索讨的小手。“找个时间,再去重游旧地,这回我用数位相机,没有底片的问题,保证有一流的摄影水准。”
她一楞,撑起身子望住他。“你可以吗?”
雹凡羿明白她在顾虑什么,但是他不在乎,私心里,他反而希望事情早早曝光,他就不用每天都过得那么辛苦,夹在两个女人之间,面对谁都于心有愧。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只垦丁,我还想和你去法国、去日本、去世界的各个角落,你忘了?我还欠你一趟蜜月旅行呢!”
“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并不在乎那个——”
他摇头,拉下她轻吻一记。“我在乎。”
轻轻挲抚玲珑有致的体态,由纤盈的腰身往上移,洋装布料柔软的服贴在细女敕肌肤上,不含激情,只是温存蜜意,他以掌心,感觉她身体的柔美线条,像是膜拜著一尊完美的艺术品,在纤细的肩颈游移——
“天气冷了吗?”指尖挑弄她颈上的女敕黄丝巾,顺手解开,她来不及阻止,窘红了脸。
他微愕地盯著颈上的激情痕迹,终于晓得她为什么要围上丝巾了。“我有这么粗鲁?”
“知道就好。”她娇瞠,白他一眼。
他闷笑,指月复柔柔搓抚纤项上的点点印记。“下回改进。”为了证明悔改诚意,他浅吻过每一道印记,一手往后找寻洋装拉链往下拉,挑开胸衣暗扣,顺著乍泄春光,吻上若隐若现的胸前曲线。
“凡羿——”她羞喊。
“嗯?”指掌贴上发烫的胸口,传来她失速的心脏跳动,他带著最深的珍爱眷怜,揉抚白玉一般美好的软女敕酥胸——
口袋传来手机铃响,他停下动作,看了眼来电显示,半秒也没犹豫,拇指按下——关了机。
“是——”她张口欲言,他迎身吻住她。
“别问,也别理会。”将她推回床内,持续浓情。
也许不该,但是每一分与她共处的光阴是如此珍贵,他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破坏这份宁静,此时此刻他只想看著她、感觉她,将罪恶感牢牢锁在心灵最深处。
若嫦无声叹息,伸出了双手,全心全意回应他。
房门倏地被推开,惊扰了浓情相偎的爱侣,同时惊愕望去。
“舜妤?”他讶喊。“你怎么进来的?”
倪舜妤扬扬手中的钥匙,戚然地笑。“你忘了你办公室放有备份钥匙?我本来想给你一次机会的,一直到门口,我都还不死心,可是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要逼我?!”
雹凡羿一阵寂然。“因为——我再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我清清楚楚的知道,我要的人是她。”
“你——一她大受打击,来来回回看著他们,若嫦惊觉衣衫不整,羞愧拉拢几乎滑落肩头的洋装。
“你——无耻!”倪舜妤难忍悲愤,上前便是一记巴掌,打楞了若嫦。
“舜妤,你做什么!”她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怒气冲冲地拉开她,将若嫦护在怀中,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著。“有话好好说,不要像个泼妇。”
“我泼妇?你们都搞到床上去了,这又算什么?奸夫婬妇吗?”他这般温存怜惜的一面,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更是激得她忿恨不甘,怒火烧炽得不可收拾。
怀中身躯一阵轻颤,他痛怜不舍,搂得更紧。“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吗?”
“我有说错吗?她都有未婚夫了,还不守妇道,勾引别的男人,难道真的是偷来的情比较刺激?她自己都甘心当个不知廉耻的婬妇了,还怕我说?”
“你不要句句针对她,错的人是我!我早就想跟你把话说清楚了,我们之间如何你比谁都清楚,就算我真的娶了你,你觉得你会幸福吗?不可能的,因为我已经承诺过要把幸福给另一个女人,再也给不起你要的幸福——”
“我不配得到幸福,难道她——一个横刀夺爱的狐狸精就配吗?”她将矛头指向若嫦,咬牙一字字愤恨地说:“谁都可以,但是,为什么是她?你说什么都不肯碰我,却去碰别人的老婆?!这些年,我陪著你吃苦受罪,居然还不如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耿凡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被冷落的委屈、得不到怜爱的苦楚,一股脑儿的爆发开来,宣泄到若嫦身上,悲恨地探手将她扯离耿凡羿的护卫。
“舜妤,你不要——”
她完全不理会耿凡羿的心急,厉声咄咄地质问:“世上男人那么多,你为什么偏要招惹他?因为他的外表,还是因为他的财富?可以啊,那些全给你,只要你把他还给我!”
“我、我没有,我要的……只是他的人……”有这么罪无可赦吗?她只是想爱他而已,并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若嫦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他?!”倪舜妤讽刺大笑,愈笑愈不可收拾,笑得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在他落魄潦倒时,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在他日夜忙碌,累了、病了、饿了,照顾他的人是我;在他为事业打拚时,在他身边帮著他处理大小琐事的人是我;在他处境艰难时,支援著他、为他加油打气的人是我!如今,他功成名就,意气风发的时候,你却冒出来,说你要他?你凭什么?!”
一字一句,逼得若嫦哑口无言。
是啊,她凭什么?在他一无所有时,她没能陪在他身边,放他孤军奋战,如今,她有什么立场和另一个女人争宠?这样的行为,连她都唾弃自己!
不管任何理由,当初,她都不该轻易离开他的,既然放了手,就没资格再去争取什么,一步错,步步错……
“对、对不起,对不起——”哽咽地说完,她含泪悲愤地逃开。
“若——”耿凡羿心急地想追上去,却被倪舜妤阻止。
他没有办法指责她什么,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也是他心底最深的负疚,只是,他不愿因为这份负疚,赔上三个人的一生。
“舜妤,你何苦?强留下我,你也不会快乐,何必弄得三个人都伤痕累累?”
“我何苦?”她喃喃自言,心,苦得说不出话来。“在你心中,我到底算什么?只是一个无耻倒追的女人吗?是不是随便一个偷情物件,都比我重要?”
雹凡羿皱眉。“你把我看成这种人?”
“不然你要我怎么想?你从不肯主动亲近我,我知道你心里还藏著另一个女人,她比我早出现,占住了你的心,我没话可说,只好一再的等,说服自己,你总有一天会淡忘她,慢慢接纳我,可是——现在就连一个背著未婚夫出轨,不安于室的女人都能得到你的珍爱,那我又算什么——”
“因为她是我的妻子!”他月兑口而出,阻断她的话。
“你——你说什么?”倪舜妤怔然,瞪住他。
他叹息,泄气地跌坐床沿,撑著额头,无力地陈述。“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结过一次婚,在二十岁那一年,你只知道我心底长年占据著一道影子,却不知道,她是我挚爱的妻,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这颗心,始终只容得下她。”
倪舜妤倒吸了口气,脸色惨白。“你、你骗我……出轨就出轨,不要找这么可笑的借口……”她不相信,她不要相信!如果——那个女人真是他情深缘浅的妻,那她还凭什么与她一较高下?他们早了她那么多年相遇,如此痴狂的爱过……
“我没有必要骗你,如果不是命运捉弄,我们甚至已经有个七岁的孩子了……你不会知道,她为我做过多少牺牲,我曾经错过一次,这回,我不想再辜负她。”
“你不想辜负她,所以就选择了辜负我?耿凡羿,你看看我,我付出的,难道有比她少?!”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不想这样的,相信我,我真的挣扎过,可是,失去她,这里只剩一片麻木,我没有办法放开她!”他指著心口,一个人活著,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没了心,也只是空洞的呼吸,空洞的躯壳,她要这样一具行尸走肉做什么呢?
这就是他的回答?等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他回报她的,只是一颗麻木的心?那她这些年的等待又算什么?
她从来不曾走进过他的心,不曾有过他一言半句的承诺,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明知他心中藏著一段不为人知的深情往事,仍是执意强求,毕竟已经过去的人,对她是没有威胁的,她以为只要不去碰触,久了他终究会是她的,只是没料到,他的过去会活生生走出记忆,同时占据他的现在与未来,那她又还剩些什么?
说穿了,这一切全是她咎由自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感情,又怎强求得来?
可是——执著了这么久,要她放手,她怎甘心?
她闭了下眼,两颗清泪顺颊而落。“耿凡羿,我真的不晓得,该怨恨你的深情,还是无情——”
“对不起。”似乎,他总在伤人,连他都不懂,像他这么差劲的男人,凭什么值得两个女人这样的执著眷爱?
她悲涩一笑,转身,失魂落魄的走出他的视线。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他心里,也没有,从来,这一切都是为另一个女人而保留的,所以他甚至不愿她走进这里一步。
她终于懂了,也醒了——
雹凡羿这辈子从没如此沮丧过!
心急如焚的找若嫦,她不接他电话,到她家门口等她,由半夜等到天亮,她明明在家,就是死也不肯见他,狠心让他吹一夜的冷风。
舜妤的那些话,一定伤她很深,他了解她温柔善良的性情,她不会原谅自己将快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并且责怪自己的自私……
他明白,若无法亲口得到舜妤的谅解,纵使他们勉强在一起,她也不能心安理得,因为她会终生背负著道德良知的十字架。
最郁卒的是,连舜妤也躲著他,死都不肯坦然面对现实,难道她们想这样悬一辈子吗?他快被这两个鸵鸟型的女人逼疯了!
情绪被她们搞得糟到十八层地狱去,完全无心处理公事,事业再成功有什么用?感情处理得一团糟!
他捞起西装外套起身,刚要伸出手,门把早他一步旋开。
“你要出去?”倪舜妤看他一眼。
“现在不想了。”他关回门,倚在门边瞅住她。“你还想逃避多久?就算坐牢也有期限,好歹让我有个底。”
“原来和我绑在一起的感觉叫坐牢。”她轻讽,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悲哀了。
“你知道意思,不要扭曲我的话。”
“无所谓了,坐牢也好,折磨也好,你去吧,我放你自由。”不只他累,她也坚持得很累,他们同样都在无止尽的追逐之后,发现拚了命想紧握,双手却还是一片空虚。
雹凡羿错愕,接过她递来的辞呈,反应不过来。
“不必用那种表情看我,我只是想通了。只是一味的怨责你并不公平,从一开始,你就表明了给不起我要的,可我还是不信邪,以为只要无尽的付出,你终究会被我感动。既然付出是我心甘情愿的,现在再拿它来强求你本来就给不起的感情,我这种形同勒索的行为,又何尝不卑劣?”
“舜妤——”虽知她一向都是理性聪慧的女子,但是她能跳月兑迷障,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令他惊讶不已。
“你不要感动得太早,不管怎么说,我总是为你付出了女人最珍贵的青春和心力,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没有无怨无悔、不求回馈的情操。”
“你想要什么?直说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真干脆。如果我说,我要你全部的财产呢?”
雹凡羿眼也没眨。“好。现在除了若嫦,我已经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大不了重新再来过,他什么苦没吃过呢?只要身边有她,没有什么是不能面对的。
“你真够伤人了。”见他为杜若嫦如此义无反顾,心还是一阵刺痛。“你放心,我没那么很,我只要你名下一半的财产,补偿我失去的青春,这些年陪著你熬,我这样的要求并不过分。”
“没问题。如果你想,我可以现在就找律师来办理相关手续。”
财富、名利,如今在他来说,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走过这一遭,让他深深领悟到,能够拥抱著心爱的人,一同去面对人生困境,比什么都还重要,只要握住她的手,他永远不会是一无所有。
又是一个日升月落。
雹凡羿抱过床头的白鲸布偶,在心底叹息。
若嫦似乎铁了心要逃避他,每次想找她,都不得其门而入,他也知道她需要时间,去克服“第三者”的心理障碍和罪恶感,但是他的思念呢?他的煎熬呢?她全都不管了,也不心疼了吗?
“老婆,你到底还要躲我多久?我快想你想疯了——”
他甚至连裴宇耕的白眼都挨过了,她还真狠得下心,说不理就真的不理他。
将脸埋进布偶雪白的绒毛中,似想藉由那样的举动,去感受一点残存的爱情余温,若不这样,他会觉得,她离他愈来愈遥远了——
门铃声响起,他懒得理会,倒床闭眼,充耳不闻。
但是来者并不死心,就算是悠扬悦耳的铃声,听久了也会疯掉的。他不耐烦地放下布偶,下楼开门。
“敢按坏我家门铃,我放狗咬人——”粗吼飙到一半,卡在喉咙里,他呆呆地,仿佛见著了外星人。
门外佳人巧笑嫣然。“你脾气愈来愈差了。”
“你——”他完全愣到外太空去。她、她、她——怎么可能?他昨晚还在她家楼下吹了一晚的冷风,差点重感冒,她不是——死不见他吗?
她指了指脚边大包小包的东西,示意他帮忙。他脑袋一时还转不过来,下意识的帮她提进客厅,才楞楞地问:“什么东西?”
“我买了好多不同花的种子,打算把那块空著的花圃种满,等花全部开出来,一定很漂亮;这些布料呢,是上次做衣服没用完的,我觉得客厅太单调了,可以裁些碎花小抱枕什么的;还有毛线,如果现在开始织的话,等冬天一到,你就有毛衣可以穿了;还有哦,那是刚刚在超市买的晚餐食材,从现在开始,你最好要有必死的觉悟……”
雹凡羿听得眼眶发热,喉头一阵酸,哑声道:“你——就带这些东西来?”
“还有这个。”若嫦伸长手,递出抱在怀中的白鲸布偶。
“就——这样?”
“还有,最最重要的一样。”她敛去笑,神色认真地走到他面前。
“什么?”
“我。我有记得,把自己带来给你。”
雹凡羿动容,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激动地、热切地拥抱她,哽咽低喃:“欢迎回家,老婆。我等你好久了。”
“不回来不行,你还欠我好多东西。”
他松开她,双手捧著娇容,拂开她颊畔的发丝,像看不够她似的,眼神眷眷恋恋,不舍移开。“我欠了你什么?”
“你欠我十五块、一碗判冰、一趟蜜月旅行、一叠美美的照片、一颗天上的星星,还有——一辈子的幸福。这些都是你说要给我的,不准赖帐,大总裁。”
雹凡羿眼神温柔,由口袋里取出一对流光灿然的婚戒,将其中一只套入她的无名指问。“一颗星,还有,一辈子的幸福。”
若嫦扬起醉人浅笑,将另一只套入他指间,娇声问:“那我的十五块和判冰呢?”
他倾身吻她一记。“我所有的财产,包括我的人,全都给你,这样还不够吗?”
“还有蜜——唔!”一记深吻,堵去她的话。
“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跟著。”最后一句话,落在交缠的唇齿之间。
这条缠系彼此的姻缘线,他曾经亲手斩断,如今,一只婚戒,再度系起他们断了七年的缘分,这回,他会系得牢牢的,不再任它轻易松落。
当初的他,太年轻、太骄傲,不肯让她为他吃一点苦,但是一条必须共同走过的姻缘路,怎可能只是同甘,而无共苦?夫妻就是生命共同体,必须一起面对风雨,才能并肩同看雨后的晴空,不是吗?
她也有错,不该只是一味的顺从,一味的替他设想,过分迁就他而失去了自我,如果当初,她能够多那么一点点坚持,一点点勇气,将心里真正的感受告诉他,也许,今天他们不会多走那些冤枉路。
所幸,绕来绕去,他们还是绕回彼此身边,今后,他不会再一个人吃团圆饭,一个人住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过没有嫦娥的中秋节,她会陪著他,一直到很老很老,都还会记得牵著彼此的手,一起坐公车、逛夜市、尝小吃……
他们,有的是一辈子的时间。
全书完
注:
※关于憨厚可爱的范行书的温馨恋曲,请详阅橘予说系列220姻缘线之一《寻找真爱的情人节》。
※关于气质出众的裴季耘的缠绵恋曲,请期待姻缘线之三《等待奇迹的耶诞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