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过去,开学后,所有人都看得到杜若嫦的改变,她不再总是沉静的待在角落,不多话的旁观校园百态,而是加入他们,了解一般人平时会聊的话题,听听最新的校园动态,偶尔,也会说上两句。
同学慢慢的也喜爱亲近她,间接也得知,她们不是不想和她做朋友,只是她的气质、谈吐太高雅,给人高不可攀的形象,还以为像这样出身的人家,不会有兴趣和她们做朋友,谁还会去自讨没趣?
原来,群体生活就是这样,虽然大多时候都是无意义的闲哈啦,没有太多建树,父亲定会认为,这种事对她没任何帮助,但,她却比以前还快乐。
偶尔,在听闻与耿凡羿相关的最新消息时,她会特别的专注。
虽然在同一个校园内,但两人的教室相隔太远,要遇上并不容易,怕被轰出教室,更不敢去惹他碍眼。
斑三下学期,她被选为学艺股长,也耳闻了耿凡羿想考的学校,那所大学不好进,录取分数挺高的,不比第一志愿好考到哪里去,高三下是最后冲刺期,可他还是成天忙打工、忙赚钱,那这样他有时间读书吗?
她的忧心,在看到每回期考时贴在公布栏的名次排行榜时,悄悄松了口气。
抱著老师要她送去六班的作业,经过中廊,目光忍不住又飘向公布栏上的成绩公告。
第二名,绰绰有余了,仅以四分之差,饮恨败在裴季耘手下。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成天只看他赶时间上班,从没看过他念书,居然能考出这样的成绩。若要谈作弊,好像也没人帮得了全校第二名,唯一够资格的裴季耘,与他又不同班。
何况,作弊这种事,傲气如他,不屑为之,他一向只凭实力,拿他该得的。
唇角提起浅浅笑意,转身正欲离开,一不留神,撞上迎面而来的人。
“啊——”作业掉了一地,幸好来人反应快,及时伸出援手,她才不至于跌掉淑女形象。
“没事吧?”清风流泉般悦耳的男中音飘过耳畔,让人听得很舒服。
惊觉自己还靠在他怀中,她连忙退开。“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你不要紧张。”他弯帮她捡拾作业。“行书,帮忙。”
“噢。”同行的友伴加入捡拾行列,捡了几本才道:“咦?是我们班的。”
杜若嫦闻言,首度正视他。“你——裴季耘?”很清俊、很出尘的一个男孩,看一眼就会让人移不开视线,这般出众的气质,全校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他扬唇,礼街往来的回应。“杜家千金?”
“我们见过?”不然他怎么一眼就知道?
“没,不过快了——如果不包括今天的话。”
“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看来我消息比你灵通多了,杜、裴两家的长辈,有意成就儿女婚事,我也是前两天才听说的,如果没意外,你可能会是我未来的大嫂。”
什、什么时候的事?!她楞了个十足,无法反应。“我没听说——”
“最晚也不过这两天,你就会‘听说’了。”
“我、我不——”怎么办?她一点也不想再来第二个郑克勤,那不是她想要的啊,如果由得了她选择,她真正想要的,是——
反射性冒出脑海的名字,吓了她一跳。
怎、怎么可能呢?他根本连正眼都不愿看她。
想要的要不到,不想要的又推下掉,她该怎么办?
裴季耘研究著她的神情,若有所思地开口:“看来,这似乎让你很困扰,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别客气,给我一通电话。”他抽出上衣口袋中的笔,在她掌心写下一串数位。
“你——”他和他哥有仇吗?
看穿她的思绪,他讶然失笑。“不为什么,刚好我大哥得知这件事时,表情和你差不多。”
所以——他要帮的,其实是他大哥?
可是,上流社会不是流传著裴氏兄弟不睦,私下暗斗的传闻吗?怎么她看到的,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你们兄弟——感情真的不好吗?”忍不住好奇,她月兑口问道。
裴季耘一愕,有趣地挑眉。“你看呢?”
意识到自己的口没遮拦,她脸上泛起困窘红潮。“我、我要走了——”
“作业给我吧,我顺便帮你拿过去。”
她偏头正要离去,目光冷不防对上一道冷眸。
“耿——”她惊喜叫唤,举步正要迎去——
雹凡羿瞥了她一眼,再看向她身后的裴季耘,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身而过。
满腔期待落空,她失落地望著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怅然离去。
裴季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并未点破,悠闲地踱向两旁的布告栏,瞥了眼排名与成绩,轻轻叹气。
“行书,既然你有那个闲情帮陆柏钧作弊,怎么不把心思花在摘下这个第一名宝座上!老是捞那个第三名,你不腻吗?”
范行书羞愧地垂下头,没搭腔。
不敢再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了,季耘很聪明,好像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他。
“下次你要是赢不了我或耿凡羿,自己提头来见我!”
“啊?”范行书困惑了下。“我什么时候没拿头见过你?”
裴季耘微张著嘴,瞪了他几秒,而后,再叹一口气,表情很无力。
“范行书,我真的是败给你了!”
好吧,一看季耘那神情,他就知道他又说错话了,很自动把头往下挪四十五度角,表达忏悔。
裴季耘并没有猜错,隔天,父亲便告诉她,关于杜、裴两家联姻的商议,当下,她断然拒绝,但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在这个家,她只能当个没有声音的女儿,抗议根本就是浪费心力,也徒劳无功的事。
考虑了好久,在想不出对策的情况下,她最后还是选择求助于裴季耘。
她没打手机,而是利用午餐之后的空档去他的教室。
站在教室外,见他还在和范行书吃饭聊天,一时不知该叫他好,还是先离开。就在犹豫的同时,热心的同学已经发现她视线停留的方向,司空见惯地问她:“找裴季耘?”
她只好硬著头皮,点了下头。
下一刻——“裴季耘,又有美女外找。单单今天就已经第五次了,你的午餐还真没有一天能顺利吃完的。唉,原来人帅麻烦也不少,还得当心胃溃疡。”同学扯开嗓门,喊到全教室的人都往这儿看,窘得杜若嫦无地自容。
“你少说两句。”裴季耘五度放下午餐,出来前不忘训了下口没遮拦的同学。
“别理他,我同学就这张嘴不检点,没恶意的。”他微笑,轻快地与她打招呼。“吃饱了吗?”
“嗯。”她想了下。“你还在吃,那——我晚点再来好了……”
他及时拉住她。“不要紧,我还不饿。你找我——有事?”
她无意识地点了下头,扭绞著葱白十指,思忖该从哪里说才好。
裴季耘也不催促,双手环胸,倚著栏杆耐心等候。
“那个……就是……关于……我和裴宇耕……”
“嗯哼。”他点头应和,等她说出重点。
终于,她鼓起勇气——“你说,你可以帮我,是真的吗?”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撮合良缘,还是规避婚事?”
“当然是——”她懊恼地瞪住他。“你明知道的!”
他自喉头逸出一阵轻笑。“不敢自以为是,坏人姻缘会穷三代的。”
“你家境已经富裕到五代都不愁吃穿了!”
那倒也是。他收住笑,清了清喉咙。“那好吧,你连面都不想和我哥见一见,是吗?”她点头,于是他又接续:“那你恐怕得失望了,这个忙我帮不上,你必须去——”她张口欲言,他抬手阻止。“听我说完。你去,不代表见得到我大哥,如果我没料错,家人强势的安排只会让我哥更加反弹,他这人是吃软不吃硬的,他要是叛逆起来,谁都拿他没办法。”
“你的意思是——”
“为了这件事,我家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我出面代大哥扛下这个责任,反正,他们要的也只是两家联姻而已,是我或大哥,并无差异。但是对你来讲,差异就很大了,我们可以说需要时间多了解彼此来争取时间,有我掩人耳目,你大可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时候到了,我会出面解释。至于我大哥,有他自己心仪的女孩,他可以得到他要的自由。”
“也就是说,你想和我合演一出戏?”
“聪明的女孩,话不用说得太白,心知肚明就好了。”
她不由得用另一种奇特的眼神凝视他。
他真的才十八岁而已吗?如此深思熟虑,有著超龄的思想与成熟度,把一切都设想一遍,再来做最适当的安排,体贴了所有的人……这副俊秀清逸的身子,好似扛著太多无形的重担,如果她没猜错,裴家的生态,一定是靠他用尽苦心在牵制、斡旋,才得以维持平衡吧?
“那你呢?”大哥的自由、她追求的理想,父母的欢心,两家的和谐,他为所有人都设想到了,那他自己呢?“你没喜欢的人吗?”
“缘分还没到吧!”他无所谓地一笑置之。“你呢?有吧?”
提及此,她下意识地将目光飘向隔壁班——耿凡羿所在的班级。
没想到,他正好懒懒地靠在窗边,瞥了她一眼,眸底不见一丝情绪,掠过她眺看远方白云悠悠。
她怅然收回目光。裴季耘看在眼里,了然道:“是为了他吧?耿凡羿?”
“你——”
“这很明显,不是吗?”居然好巧不巧,就在隔壁班,这三年课业上的君子之争,已经够让他们从彼此不熟识,到见了面会让耿凡羿冷眼扫上一回,这下要再加个“情场较量”,他不由得要感叹,这条冤家路还真够窄。
“只是,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吗?这条路,你会走得很辛苦。”
“我知道,可我不想就这样认命,不试过,我一辈子都会遗憾。”
“我敬佩你的勇气,真的。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挣月兑宿命的决心,就冲著这点,纵使不为我大哥,我也没理由不帮你。有需要的地方,一句话。”
“谢谢。”午休铃声中止了他们的谈话,临去前,留恋不舍地望向耿凡羿,而他,仍是不曾正视她。
进教室前,裴季耘顺势看去,对上了耿凡羿深沉的凝视——仍是一贯的冷。
这是头一回,不因课业的对上。
他有趣的扬起浅笑,再看一眼杜若嫦远去的身影,谁说这条路无望?依他看,这杜大小姐还挺有一套的。
正如裴季耘所计划的,一切都很顺利,他们成功地瞒过了双方父母,让她可以全心全意在课业上下功夫,当然,为的并不是父母所灌输的那套观念,她心中早有决定,她要陪著耿凡羿,考上同一所学校!
她用著她的方式,在为自己的目标努力。
考后,得知自己顺利上榜,在同一所学校榜单上找到他的名字,她松了口气。比较意外的是,各大名校,居然都没有裴季耘的名字。
以他的实力,怎么考都不可能落榜,她百思不解。隔了几天,接到他的电话,才知道家里希望他们兄弟能够出国念书,以他的成绩,要挑一所国外名校根本不成问题,现在想装笨也来不及了。
“其实,无所谓吧,反正都是读书,到哪里都一样,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名字还是很好用,你父母那边如果有需要的话,仍然可以把我搬出来挡一挡。希望明年暑假回来,能够听到你的好消息。”
这是他临去前,给她的最后祝福。这份暖暖温情,杜若嫦悄悄地典藏在心底。她永远不会忘记,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还有个人,给予她支援。
又一个燠热难耐的暑假过后,她与他,都顺利成了大学新鲜人,那天,在校园中巧遇,她清楚见著,他眸中的错愕。
终于,有了一贯冷然以外的情绪了。
她笑得好灿烂,以往的拘束全抛在脑后,步伐轻快地奔向他。“嗨,好久不见。”
“这么巧,你也读这里?”错愕过后,他蹙起眉心。
“不是巧合,我是故意和你考同一所学校。”努力一年,反覆练习一个暑假,为的就是这一刻,她鼓足了勇气告白。
他微愣,瞪住她。“什么意思?”
“你现在,还是认为,我只是个一无是处、脑袋空空的花瓶千金吗?”她极认真地回视他,问道。
他别开视线。“这并不能代表什么。”
她用力吸了口气,不死心地绕到他面前。“那,还要怎样才够?你告诉我。”
“与我无关,不必问我。”他口气僵硬,无法直视她清亮的眼眸。
“不,我要你说,只要你说得出口,我就做得到。”
似乎察觉到她的态度异常坚决,有别于以往,不再是三百两语便能斥退,他为自己竟有些无力招架而气恼。
“杜若嫦,你到底怎么回事?!”不过才一个暑假,她似乎——改变甚多。
去年那个暑假,似乎也是。
蝉会在夏天破土而出,成长、蜕变、繁衍后代,完成只有一季夏天,短暂而美丽的生命,可倒还没听过人也会专挑暑假来蜕变的!
这回,她没再追逐,只柔柔浅浅地低喃而出。“我只是发现,我会想你。”
雹凡羿闻言,浑身僵直。
因为没回头,所以也没见著,她红透了清颜的娇羞。
他举步离开,头也没回。
“耿凡羿,我会做给你看的,我会用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到时,你就没有借口了!”
雹凡羿步伐一顿,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停留,步伐踩得坚决。
几日之后,耿凡羿终于晓得,她当时那句“用我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什么意思了!
他不知道她是从哪打听来的,三天之后,他来到打工的简餐店,迎接他的,正是她浅笑盈盈的娇颜。
“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好不容易离开学校,可以摆月兑她,居然出现在这里!“如果是来用餐的,给我找个位子坐好,别到处乱晃!”
“才不是,我是来工作的,今天是我上班的第一天哦!”
开什么玩笑?!他瞪著她的眼神,像在看一只从恐龙蛋里蹦出来的豆豆龙,表情完全的不可思议。
“杜大小姐,你吃饱没事干,寻我开心吗?”
“我——”正要说什么,老板娘由后台走出来。“凡羿,你来啦!她叫杜若嫦,是我刚应征的新员工,你们先熟悉一下。”
熟悉个鬼!他恨不得避得远远的,一辈子老死不相见。
“店里有征人吗?为什么我之前都没听说?”
“噢,是她自己过来应征的啊,而且又不计较待遇。”
他转头瞪她,杜若嫦怯怯低下头,不敢吭声。
老板娘接著又说:“其实店里生意不错,我常看你一个人几乎忙不过来,早就有意思要再请个人来帮你分担,不然你这样真的太累了。”
都决定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雹凡羿无力地道:“我知道了。”
“那若嫦就交给你了,你带她好好熟悉一下环境和工作性质。若嫦,你要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别看他外表冷冷淡淡的,其实他人不错,你不用怕他。”
“我知道,谢谢。”她甜甜一笑,回头见他沉着一张脸,连忙噤声。
“杜若嫦,你到底想干么?”他咬著牙,压低嗓音质问。
“我说过,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千金,我也可以像你一样独立,赚钱养活自己,卸下千金大小姐的光环,我也能做到平常人能做的事,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她——这大小姐是哪根筋搭错线?
原来她不是随口说说,她真的要做给他看!
雹凡羿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持续无言地大眼瞪小眼。
“既然事情都成定局了,你就不要再瞪我了,如果我做得不好,你再骂我都还不迟,我不会有第二句话的。”
他能怎么办?只好认栽投降了。
他泄气地转身绕到厨房,见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他皱眉,才要张口,她便极有先见之明地发出声明。“老板娘要你带我熟悉环境,了解状况的。”
他没好气地丢去一句。“你真是阴魂不散。”
话中不经意的厌烦,刺伤了她的心。她表情仅是一怔,很快地又扯出甜美笑容,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什么都不懂、任他三言两语便惊吓得手足无措的青女敕女孩,他再也不能轻易地斥退她!
十九岁了——
摆月兑青涩无知的高中生涯,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大学生了呢!没人能再说她年少无知,这样,她应该有足够的资格,去追求所谓的爱情了吧?
望住他矜淡的侧颜,她眸心泛起柔光,心头的意念益发坚决。
但是显然的,杜若嫦大话说得太快了!上班第一天,她就状况频频,老是记错客人点的餐,人家要冰咖啡,她记成热咖啡;人家要猪排饭,她勾到鸡排饭;再不然就是将六桌的餐点送到九桌去……
客人抱怨连连,耿凡羿干脆调她去站柜台,宁可自己一个人忙昏头,也好过分身乏术之余,还要帮她收拾烂摊子。
可最离谱的是,一辈子没碰过收银机,操作不熟练,结个帐结到手忙脚乱也就算了,她居然还有本事把收银机给搞到挂掉。
雹凡羿简直快被她给气死了!
说好听一点是分摊他的工作量,但是坦白讲,帮了什么忙他不知道,麻烦倒是给他惹了不少!
这些天以来,他光是向客人道歉赔罪就已经不知做了多少回,说“对不起,下回改进”的次数,几乎高过原本的“欢迎光临,谢谢光临”,都快变成他的口头禅了!
想当然耳,始作俑者在这些天当中,早被他给骂到狗血淋头、自尊全无。
她也不明白啊,看别人做好像都很容易,为什么一交到她手上就是会出问题?
发现前头的骚动,耿凡羿连叹息都省了,习以为常的走过去。
“抱歉,请问——”一看到桌面上打翻的海鲜拉面,以及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的杜若嫦,他什么都用不著问了,直接说:“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失……”
“小心一点嘛!这是热汤耶,要不是我闪得快,烫伤了怎么办?”客人不悦地抱怨。
“真的万分抱歉,我现在就帮您换个座位,今天的餐点免费招待,可以吗?”
“这样还差不多。”客人稍稍息了怒。
“请跟我来。”将客人带往另一处安置,回头见她还在发怔,他没好气地说:“不累死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她无话可驳,沉默地整理残局,等著他训人。
但是一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沉默著,她忍不住以眼角偷觑他,正巧对上他无言凝视的眼神,她赶紧心虚地垂下头,目不斜视。
然而,这回他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你不会放弃的,对不对?”
丙然,她用力摇头。“我会努力改进的,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逼我放弃。”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收拾好餐桌,他认命地丢下一句。“我早晚会被你整死!”
她呆立原地,忍住自尊受创的感觉。
“发什么呆?还不快过来,我快忙死了!这是五桌客人点的餐,要再出差错,你自己看著办!”
“不会的,我这次会很小心、很小心。”她急忙保证。
“嗯哼!”最好是如此。但问题是,这句话他都听到不要听了,而她呢?担保归担保,祸还不是照闯,他对她的承诺早就不具信心了。
八点之后,过了用餐时间,店里只剩两、三个客人,她趁著较为清闲的空档,躲进休息室,盯著烫伤的手,偷偷掉泪。
挫折感好重!她觉得自己好没用,什么忙都帮不上,还给他带来一堆困扰……
总在她又闯了祸时,他训完话,免不了都会追加一句:“算了吧,这种事不是你做得来的,何必勉强呢?还是乖乖回去当你的大小姐吧!”
难道,真的就像耿凡羿说的,她只适合当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不想被他看扁,可事实上,她愈是不服输,就愈是证明了他的话……
怎么办?真的要放弃,别再连累他了吗?可是,她多么的不愿——
下班之前,耿凡羿做完最后的整理工作,将待洗的碗盘收进厨房,准备离去时,厨师老张顺口问了句:“你又骂小嫦了?”
雹凡羿淡挑了下眉。“她哪天不捅楼子就不会被我骂。”
那可难了。老张了解地笑出声。“难怪刚才看她躲在休息室里哭。”
雹凡羿动作一顿,洗净双手,关掉水龙头,不发一语。
老张看在眼里,以过来人的姿态拍拍他的肩。“我说凡羿,再怎么说,人家小姐为你吃苦受累,无怨无悔的,你别老对她那么凶。”
“那又关我什么事了?”他才是那个受尽冤枉罪、被操得半死的人吧?
“还说不关你的事,你当我们都没眼睛,看不出来吗?人家根本是为你而来的,她那股子高尚气质,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出身,瞧她那双白净细女敕的小手,肯定一辈子没沾过家务,难得人家千金大小姐肯拉段,扫地、擦桌、端菜样样来,可见她有多喜欢你——”
“那我拜托她少喜欢我一点,我会相当感谢她的仁慈!”这种喜欢,只会害他短寿十年,他消受不起!
老张同情地闷笑。“我了解、我了解!但是凡羿,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别那么小,就算她做得不够好,那心意也够让人感动的啦,不然你以为老板娘干么要留这种只会砸了她的店的员工?你都不晓得,她在背后偷偷看著你的眼神有多可怜、多心碎,让人看了都不忍心。”
雹凡羿口气生硬,淡哼。“我早就不只一次劝她安安分分回去当她的大小姐,她不听,偏要自找苦吃,我有什么办法?”
老张挫败地叹气。“耿凡羿,你真没感情。”人家小泵娘为他牺牲奉献到这样了,连旁人看了都感动,当事人反而无动于衷,他的心是铁打的吗?
“我本来就没感情,那不是今天才有的事。”耿凡羿面无表情,冷漠地说完,径自往外走。
老张被他呕到,吼出声来。“耿凡羿!人家小嫦到底哪一点让你不满意啊!家世好、教养好、有礼貌、人又甜、长得更是漂亮到没得嫌——”
“既是如此,她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何必非我不可?”平静说完,没再回头,留后的老张,楞了个十足。
啊?原来他不是无动于衷,而是——不敢接受?
雹凡羿走出厨房,向老板娘交代了一声,离去之前,看了眼休息室紧闭的门,思忖了近一分钟,还是走了过去,旋动相隔的门把。
“呀!”里头的杜若嫦一惊,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需要帮忙吗?我现在就出去——”一条药膏迎面抛来,堵了她的话。
她险险接住被扔到胸前的药膏,错愕地看他。“这——”
“抹上,对烫伤有效。”
他——有留意到她烫伤了手,还给她药?
与其说惊喜,其实意外的成分较多,慢慢消化完这道讯息,连忙喊住他。“你要下班了吗?”
“我去哪里还用向你报备吗?”
笑意,僵在关上的门板中。怎会以为,一条药膏就代表什么呢?他——还是没变,看著她的眼神,永远是一片清冷,她真的不晓得,要到什么时候,那双冷瞳才映得上她的身影——
盯著手中的药膏,她叹了口气,抹好药,打起精神走出休息室。
环顾店面一圈,只有几个坐在靠窗位置的客人喝著咖啡谈天,没见耿凡羿,她走向柜台问老板娘。“凤姊,凡羿有时会提早下班,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老板娘由帐目中抬头。“凡羿没告诉你?他一、三、五晚上有家教,就和我商量,过了用餐时间客人比较少,我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就让他提早下班。”
“那这样,他不是很累?身体撑得住吗?”她不免忧虑起来。
“就我所知,他的工作好像还不只这样哦!”
“啊!”那他都不用休息的吗?
老板娘笑了笑。“凡羿平时话就不多,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也有自己的想法跟计划,旁人很难去干涉,我只能说,这年头像他这样肯上进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多了,你眼光不错。”
“啊?”她羞红了脸。“凤姊,你——”
“别害臊了,你的心意那么明显,谁都看得出来。”
她垂下眼睑。“那为什么,就只有他不明白呢?”她是那么努力学习一切,让自己追得上他的脚步,站在与他对等的天平上,他,真的感受不到吗?
“谁说他不明白?他的心比谁都雪亮,故意装糊涂罢了!”
是吗?只是故意装迷糊?他就这么排斥她?杜若嫦黯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