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不曾相遇 之三
作者:楼雨晴

他曾经,很爱、很爱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举手投足总是能吸引每个人的目光,比起他总是在及格边缘的成绩,她聪慧得令他自惭形秽。

有太多太多颗爱慕的心包围著她,众星拱月中,美丽耀眼的她是天之娇女,集三千宠爱於一身,人生就是要活在阳光与掌声中,那是他永远、永远也触及不到的地方。

他太渺小,他知道,她从来不会注意到他。

他只能偷偷地,将喜欢她的心情,藏在心灵最深处,偶尔,在她不经意回眸时,收藏她一记浅笑,温暖心田。

十五岁那一年,他看见表白遭拒的她,哭得那么伤心,他却只能递出面纸,头一回,好气自己不能说话,无法出声安慰她。

她气他闯入她的隐私,处处刁难。

无所谓,那些都是小事,如果这样能让她心里舒坦一些的话。

一再出现的意外,将他们拉得更近,近到他作梦都不敢奢望的距离。

她问他,怪不怪她的无理取闹?

不怪,当然不怪,也从来没想过要怪她。

他始终记得,她为他包扎伤口时,柔女敕指尖的温度,让他脸颊发烫一整天。

她对他每一分的好,他都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中,那样的幸福,已经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了,从来都不敢再奢求更多。

但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却亲口告诉他,她爱他——一句就算要他立刻死去也毫无遗憾的话。

坚定的拥抱,颊畔暖暖的亲吻……他震撼地好想用力抱住她,告诉她,他有多爱她,用他全部的生命!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

她太美好,也值得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而他,从来都不配。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总是要她处处关照,这样的他,怎么给她幸福?

他总是让她一个人像傻瓜一样自言自语,无法回应,这样的他,於心有愧。

她身边,追求者如云,任何一个都强过他,这样的他,哪来的面目争取?

他不要再让她像国中时那样,被人笑说眼光差,倒追一个哑巴。

他不要她日后后悔,也不要她永不后悔,那些,都会让她吃苦。

他只要她幸福,他最珍爱、最珍爱的宝贝,因为她,比他的生命更重要。

可是,谁来告诉他,他错了吗?

处心积虑、小心翼翼想保护好她,将她送往幸福的道路,到头来却害苦了她。

如果早知道,她有一天会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让一层层白得刺眼的纱布缠在她头上:如果早知道,那些男人无法真心疼惜她;如果早知道,会让她流那么多眼泪……是不是,十八岁那一夜,他就该勇敢地抱紧她,让她知道,她是他荒凉生命中,唯一、也最灿烂的奇迹?

无妨,如果没人肯疼惜她,那就由他来,从今天起,他会坚决守护她,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再来伤害到她。

伸出手,他轻轻地抚著她苍白的面容,心脏抽痛。顺著她颈际,勾出藏在衣服底下的链坠,暖热眸子泛起水气。

不晚,一切都还不晚,他们的心,从来都没分开过——

靖阳,还爱他。

他知道的,终於,他读出了她的心。

她睁开眼,与他相对。一愕,半垂下眸子。“你怎么会来?”

你的室友来找我……

所以,他都知道了?

没看完他的手语,她难堪地别开脸。“那你是来看我玩火自焚的下场?现在你看到了?还满意吗?”

不是……

他好难受,为她自贬自伤的那番话。

我不知道事情含变成这样,我以为,他们可以给你更多的快乐……

“快乐?是啊,我很快乐,我一直都很快乐……”她轻轻地笑著,眼泪没入枕头,没让谁瞧见。

对不起,靖阳……

我知道太迟,但是,可不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保护你?

“这也是朋友的关心吗?谢谢,我不需要!”

不是!

他绕到她面前,心急地想表达他的意思,手语凌乱。

十八岁那年,你走进我的生命,解读我的语言,现在,我想走进你的生命,解读你的心,可以吗?可以吗?还来得及吗?

她怔怔地,望住他,不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

“为——什么?”

他吸了口气,如她十八岁那年的勇气,坚定地此出同样一句话——

我、爱、你!

泪水,毫无预警地跌出眼眶。

“为什么……”这句话,他为什么不早说!

他拭去她的泪,动作极温柔。

“为什么……”要让她等那么久,等到身心俱伤,再也无力相信爱情时,才来告诉她,他其实是爱她的?

靖阳,我很爱、很爱你。对不起,迟了两年,请告诉我,还来得及争取守护你的权利吗?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泪水落得又快又急,他好心疼地连连擦拭。

我以为,那样对你最好,我不知道,他们会这样伤害你……

那所以呢?这算同情吗?

措不及防,她一巴掌不偏不倚打在他左脸颊。“既然你都知道迟了两年,那现在又凭什么再来追讨你早就放弃的权利?既然当初不要我,那就远远地走开,不要管我……”

我不是不要你,是要不起。你太美好,我真的,配不上……

又一巴掌,重重挥去。“所以我现在是残花败柳,你就觉得配得起了?张佑轩,你浑蛋!”

我不足那个意思,你很美好,以前是,现在使,从来没有改变过。

“骗子、骗子、骗子——”她一掌又一掌打在他脸上。如果她真的那么好,为什么他不要?为什么她总是得不到真爱?

他由著她发泄,不闪不避,定定地注视著她,拭著她汹涌滑落的泪。

“你滚开,我再也不稀罕了……”他的真心,来得太迟。她用力推开,不让他靠近,拉高棉被,杜绝他的凝视。

靖阳……

他抬起手,又失落地垂下。她不容他靠近,缺少她的温柔凝视,他的语言,没人听得到。

而她,将自己埋进没人看得见的黑暗中,无声哭泣。

他依然天天来,不介意她的沈默与冷落。

她不理会他,无妨,他就在角落无声陪伴,在她需要什么时,早她一步做好。

她视若无睹,也没关系,有他看著她就好。

她不说话,不看他的手语,这也无所谓,因为她的室友说,他可以把心里想说的话,通通写下来让她知道。

他心里,的确有好多话想说,却不敢、也不能告诉她,藏在心里好久,於是,当她刻意将他放逐到角落时,他便默默地写下这些她从来不知道的事情。

一天写一点,放在病床旁边的抽屉里,等待哪天她愿意开启。

有一天,她口气生硬地问他:“你整天耗在这里,工作怎么办?”

他扬唇笑了,开心地终於肯跟他讲话。

没关系,我辞职了。

“白痴啊!没事干么辞职?”她骂他,口气极差。

他态度依然温温地,回应道:你不是告诉过我,那么浑帐的同事和工作环境没什么好留恋,乾脆辞掉算了?我那时觉得无所谓,很多事情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我还要照顾你,如果自己老是这样,哪来的能力照顾你?从今天起,你说的每—句话,我都会听。

她僵硬地别开脸。“谁要你照顾,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

他听得懂,但那不是她的真心话。

她的室友告诉他,她只是自卑,甚至,羞愧,没有办法面对他,所以逃避他。

他懂,所以她心里的伤,他会耐心地,慢慢去治愈。

至少,她现在已经愿意开口跟他说话,正视他的存在了。

她不再搭理他,於是他拿著一叠活页纸,坐到他习惯待的角落,低著头安静书写。

写完一个段落,习惯性往她的方向望去,与她来不及闪避的目光相接,她立刻撇开头。

他不以为意,低头继续移动笔杆。

再一次抬头,目光又与她相遇,而她再度闪避。

一连几回,他看出她的欲言又止,主动问:靖阳,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她迟疑了下,不甚自在地指了指他脸上的瘀肿。“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模了模伤口,轻轻笑了。没关系,不小心撞到的。

靖阳,在担心他。

她抿紧唇,背过身不再搭理他。

他起身,拍拍她的肩,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你早上没吃多少。

“不要,你走开!”

那不然我去买些红豆饼,你饿了再吃?

她拉高棉被蒙住头,当作没看到。

他将叹息悄悄吞回月复中,走出病房,用半个小时买回红豆饼,正要推开门,里头的对话声让他停住动作。

“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去那家店没找到他,他那个老是在吃点心的机车同事告诉我的。”

“他没事干么和人家打架?”靖阳皱起眉头。

“你想咧?他那种凡事不跟人家计较的个性,连机车同事都能忍耐了,谁会让他亮拳头,在工作的地方打客人打到丢饭碗?”

“他每次打架,都是因为我被欺负……”靖阳低低地、带些哽咽的音律传进他耳中,他很想进去,将她拥在怀中,告诉她没关系,不要为他难过……

“这个笨蛋!我根本不需要他这么做,他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我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停住动作,不动声色地退开,退到走廊尽头,才容许悲伤蔓延,感觉痛楚一寸寸囓食。

靖阳,伤得好重,她现在,已经不敢碰触爱情了,他该怎么做,才能找回那个美丽自信、温柔娇媚,会对著他笑、对未来怀抱希望的何靖阳?

张佑轩不知到哪找来一首歌,从早到晚,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播放。

无意间听你室友说,你常听信乐团的歌,我找来了这首。

抱歉,我没有办法,像沈静雨的男朋友,用好听的嗓音唱给你听,我只能用写的……

他那样告诉她,那时她没当一回事。

那一整天,他一直让她听著这首歌,也一次又一次,重复写著同样的歌词。

一份爱能承受多少的误解熬过飘雪的冬天

一句话能撕裂多深的牵连变得比陌生人还遥远

最初的爱愈像火焰最后愈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有人只好说著谎言

假如时光例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她趁他去饮水机装水时,捡了张起来看。

一个人要看过几次爱凋谢才甘心在孤独里冬眠

最初的爱愈像火焰最后愈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有人只好说著谎言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想假如是最空虚的痛

为什么幸福都是幻梦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也许爱情更像落叶看似飞翔却在坠落

一张张飘落她床边,他真的,一遍又—遍地,写著。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做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是无力的寂寞

额头上的伤口已经拆线,出院的前一天,她把他赶回去。夜里,在医院陪她的宁夏已经睡著了,她悄悄坐起,拉开抽屉拿出住院这些时日,他写下的成叠纸张,微弱光源下,一张又一张地读,从最初,第一眼的“我曾经很爱、很爱一个女孩”开始,陪他走过那段悲欢岁月……

真是糟糕,她十八岁生日,我却什么都不能送她。

从不敢贪心地去询问任何关於她的事,怕知道更多,会止不住渴求。

当时,我直觉取上戴了六年的观音坠子送她。那是女乃女乃辞世那年,最后送我的东西,说是我从一出生就坎坷多灾,要让我保平安。

我承认,我是有私心的。想让坠子上,我残留的温度,熨贴在最靠近她心房的地方。

我屏住了呼吸,好怕她拒绝。

但是她没有,她笑得娇媚如花,要我为她戴上。

她甚至说,她爱我。

这样的我,她不嫌弃,对我好,甚至肯爱我,让我既感激又……感动。我想,我这一辈子作的梦加起来,都不会比这一刻更美了!

她喝醉了,在我怀中哭得好伤心,我永远忘不掉,她哭喊著不断追问我:“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不要我?为什么……”

她没有不好,不好的是我,我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拥有她给的、奢侈又美好的爱情。

看著她那张心碎的美丽容颜,水亮的眼眸凝著泪光,对她的感情沈重到无法呼吸,我甚至,没有办法昧著良心把“我不爱你”说出口,只能僵硬地告诉她: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以为,这样对她最好,也一直如此说服自己,这样对她最好……

靖阳很气我。

那是当然,我那样对待她,她应该恨的。

每次看到她和别的男孩子谈笑风生,心里好酸,好想反悔,可是,只要看见她身边每一个人,条件都那么好,让我冒出头的渴求,又狠狠压回心灵最深处。

他们,可以说笑话,逗她灿然一笑,我不能,永远都不能……

他们,有理想、计划,而我,连自己的未来在哪里都还不知道,怎么给她未来?

对不起,靖阳,对不起,我比谁都爱你,但是,你要的幸福,我给不起。

从不知道,我和靖阳的纠缠,可以持续那么长久,是巧合?还是刻意?我不知道。能够和她踩在同一块土地上,远远看著她,知道她过得好,那样就够了。

她常和朋友到店里来吃东西,有男生,也有女生,男孩子居多,这表示,和我一样知道她有多好的人很多,她应该可以由这当中,找到一个最好、最适合她的。

只是有时候,让她看见我工作的情形,她会摆很臭的脸色给我看,叫我乾脆辞掉算了,干么做得那么没尊严。

其实不是的,别人怎么对待我,我并不会去在乎,我只是在这里,等待她偶然的到访,在那些大小事件下,她不著痕迹的维护,早抵过小小的屈辱。

靖阳,我多庆幸遇上了你,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谁会心疼我、真心对我好,那也只剩你了,我要你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如果你不幸福,我会无法原谅自己……

她一张又一张,无法停止地看著,直到宁夏被吵醒,她才惊觉自己已经痛哭失声。

这些事情,为什么要这么晚才告诉她?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接受他给的爱情了……

“干么这样啊?这是你一直渴望的,现在如愿了,想爱就去爱啊,想那么多干么?”宁夏咕哝著,抽了张面纸递去。

“你不懂,我没脸见他……”她哽咽著,任泪泛流。

他的爱情,太纯净,她满目疮痍的心,要不起。

棒天,张佑轩还是一大早就赶到医院来,接她出院。

他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刘海,那里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看来是消不掉了,虽然有刘海遮著,但是靖阳那么爱漂亮,不晓得会不会在意。

别在意,不会很明显,你看起来还是很漂亮的。

她避开碰触,冷著脸,对他的手语始终不予回应。

身、心,都存在著不堪的烙印,不可能不在意的。

走出医院,她淡淡地说:“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会回去。”

可是……

她拿出他在医院这几天所写的东西。“我全都看完了,你的意思,我懂,这样就够了。算我拜托你,到此为止,好不好?”

他定定注视著她。

不要。就只有这个,我不会听你的话,你只是在逃避而已,不是真心要我走开。我已经错过一次了,不想再错第二次。我想保护你的决心,不会再因任何事而动摇。

“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听不懂吗?我一个人,也会过得很好,你走开!”

不要。

任凭她如何推开他,他就是文风不动。

跋不走他,她挫败地月兑口说:“你到底想怎样?当初是你硬把我推到别人怀中的,如果不是你不够勇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既然都不要我了,那就走得彻底一点,你以为写这些东西就能改变什么?”成叠的纸张往他身上丢去,张张散落开来,随风吹了满地。

她蹲在地上,崩溃地哭泣。“我不需要你的赎罪,面对你,只会让我更难堪,我没有办法克服心理障碍,没有办法面对你,只要看到你,就会让我想起那段屈辱的记忆,如果你真的为我好,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他讶然。不曾想过,她心里承受著这么大的压力。

他蹲在她身旁,想将她揽进怀中,却被她推开。

别这样,靖阳。不管你发生过什么事,我都不在乎……

“是吗?你不在乎?你不在乎我曾经被人玩弄感情?不在乎我怀孕过、流产过?不在乎我像破鞋一样被人扔弃?不在乎自己捡了别人不要的破鞋?可是我在乎!你总是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可是我没有办法忘掉这些事,没有办法背著这样的过去,和你在一起!”

不是的,你一直都很美好!

他心好痛,听她用最羞辱的言词糟蹋自己,他难过得眼眶刺痛,陪著她掉泪。

不要这样伤害自己好不好?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最珍贵的,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如果我真的介意什么,那只是希望快点抚平你心上的伤,找回昔日那个骄傲又自信的何靖阳。

“我没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她太骄傲、太好强、太……爱他。她没有办法,让他去接纳那些屈辱。

他抬手想表示什么,最后还是化成无声的叹息,弯身一一捡拾四处散落的纸张,有些,被风吹得好远好远,却没有办法,连同那些悲凄酸楚,一并吹远。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真正惊醒她的,是前头的吵杂声。

“一群人围在那里干么?”

“好像是有个男的在捡东西没看路,被车子撞到了。”

“是哦?好可怜哦。”

“对呀,听说他很年轻耶!”

她抬起头,惊跳起来,抓住那个走过她面前的路人。“你刚刚说什么?哪里发生车祸?”

女孩指了指后方的马路。“我刚刚从那里过来,那里发生车祸,听说满严重的,被撞到的路人应该活不成了。”

脑袋一阵晕眩,她四处张望,数分钟前还在她身边固执守护的身影,不见了!

“佑轩?”她扬声大喊,得不到回应,他如果听到,绝对不会不理她的叫唤。“佑轩!”她惧骇地大喊,什么也无法去想,拔腿往前冲。

车祸现场,挤满了围观的人群,她泪水掉得看不清视线,拚死地拨开群众,泣喊——“滚开,他是我男朋友!”

有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发了狂地正要挥开——看清那双手的主人,她愣住,忘了动作,泪凝在眼眶。

我在这里,靖阳。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手语……他在这里?他在这里!那个人不是他……

松懈下来,她重重扑向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嚎啕大哭,像要哭乾全身的水分,以眼泪宣泄抂悲狂喜。

不要哭,不要哭……

一下又一下温柔的轻拍,似在轻声给予安抚与承诺:我会陪著你,永远,永远。

直到她哭声渐歇,他轻轻拉开她,擦乾她满脸的泪水,由著她怔愣地凝视。

“我以为、以为你……”

你以为,那个人是我?

她不语,刚被强力重击的心脏还没回归定位。

他弯身,拾起脚边一张纸,放到她手中。

假如时光倒流我能做什么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乎你多年以后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倒流你会做什么一样选择我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做错了可以再回头

想假如是无力的寂寞

这是他那几天写的,他说,无法唱给她听,只能用写的。

写了近百张,就好像,在她耳边低喃浅唱了近百遍,这是他的温柔,无声的温柔。

你还不懂吗?靖阳?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说假如,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恒的遗憾了。这样的错误,我犯过一次,所以我能懂你逃避的心情。

幸好,我还有机会回头,难道,你要再重复一次我曾经犯过的错吗?万一今天躺在那里的人是我,你所有的坚持,就都没意义了。

我们没有太多机会说假如,再错过这一次,我怕,真的会永远失去拥抱你的权利。

她握紧了纸张,低头读著,又抬眼看他。

“我懂。佑轩,我懂你的意思,但是现在,我真的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心无芥蒂地和你在一起……”

他沈默,凝视著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又说:“对不起,佑轩,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有你那样地包容我,我会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不再有任何疙瘩地和你重新开始,我知道我一定可以。所以,请你等我,好吗?”

他轻轻笑了。

好,我等你。

等她,也等他们全新的未来。

伸出手,等待她软女敕小手将空虚的掌心填满,他收拢,握牢。

这一次,他不会再轻易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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