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是告诉我,今天要进录音室,说的时候,神态那么自然,任谁也不会怀疑他说谎。
可是,我在妇产科门外看见他和另一个女人。
他不惜与我闹僵,怎么也不同意我生孩子,理由是时机不对,但是另一个女人,他却抽得出时间,愿意花心思陪她产检……
我好像有些懂了,只要有心,没有什么时机是不对的。说穿了,男人所谓的时机,也只是借口罢了,用来掩饰内心的不确定感。
他不确定是我,曾牢牢占据他心灵的那个女人一出现,他就不确定了。
齐隽回来时,我躺在床上,已经快要睡着。
他早出晚归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忙工作,现在想来,有多少时间是工作,多少时见是另一个女人所占据,又有多少时问是留下来给我的?
我从来不问,信任他,给他绝对的自由,因为无论多晚,他总还记得要回来,睡在我身旁。
他月兑了衣服,轻巧地在身畔那个位置躺下,习惯性要将我抱进怀中,我颤了颤,被他冰冷的手脚冻了一下,他察觉到了。
“我吵醒你了?”
“嗯,没关系。”我模糊地哼了声,自动挪了体,偎进他怀中。
他很怕冷。冬天总是手脚冰冷,我就成了他的现成抱枕兼活暖炉,熨缓他的体肤。
他呼了口气,手脚都缠上来,身体暖了,就开始不安分起来。
仅有的睡意被他这一闹也没了,索性放任他缠个彻底。
痛快缠绵了一回合后,他抱着我调整呼吸,然后才开口。“你不问吗?”
“你会说吗?我已经厌倦了争吵的日子,或许我还是不习惯索求吧,他想给自然就会给,不用我开口。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晓莙清清白白的。”
“我知道。”他若真和前女友有什么,就不会抱我,他不是那种身体可以同时和两个女人纠缠不清的人,这点基本认知我还有。
“我们前一阵子才联络上,她和那个男人分了,那个男人是她的上司,她以为跟着他日子会安稳些,但是当一个男人的外遇对象,哪有她想的那么容易,这些年男人的老婆上门找过麻烦、也带警察抓奸过,场面闹得很难看,逼到她几乎没办法抬头做人,只好离职。”
“男人后来迫于外界压力,也倦了,决定跟她分开,当时她已经怀孕了,男人给了钱,怕又惹出旁枝末节的是非,连陪她去医院都不肯。她也傻,以为孩子可以是筹码,让她挽回男人的心,但是肚子一天天大了,男人不曾回头过,绝了心要跟她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咏靓,我希望你能谅解,我没有办法放着她不管,别的不谈,单单就我与她一起在育幼院那段相互扶持、同甘共苦的情分,我就没有办法。她也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什么苦都吃过了,唯一要求的也只是一个安稳的生活而已,所以当初她选择离开,我可以体会她的心情。”
他们同甘共苦,相互扶持,那我呢?
我没有和他共苦过,没有那种患难中的刻骨铭心,要怪我家世太好、能力太强,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妥当,没让他伤一丁点脑筋?
“我只是帮她掇家、打点一些生活上的事情而已,她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我必须照顾她……”
男人的英雄主义作祟吗?我心里明白,他仅仅是告知而已,就算我不同意,他还是会去做,就因为她太柔弱,需要被保护,而我太强,永远不会受伤。
“嗯。”我哼应一声,翻身作势要睡,反正,他也没打算要问我意见。
“靓……”
他喊了我一声,我没搭理,他也就没再多说。
我心里其实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齐隽放不下前女友,如果真如他所言,她要的只是一个安稳,甚至不惜去当第三者,背弃当时的男友,那么,现在有情有义的前男发就在眼前,她会怎么做几乎不难猜侧。
现在的齐隽已是今非昔比,目前或许还有努办空间,但未来成就绝对难以枯量,以他现在的条件,多的是女人前仆后继。刘晓莙不是傻瓜,前男发又念旧情,她会不把握住机会吗?
尽避齐隽说得再堂而皇之,这样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不出问题才是奇迹。
我开始会不定期接到不知名的简讯,告知齐隽的行踪,附带照片一张。他和谁亲密走在一起、他和谁吃饭、他睡着时的样子……
意图太分明,我不想理会这种低级招数,全删了。
也许是我的无动于衷逼得对方急了、恼了,开始出狠招,那些齐隽未归的夜晚,我必会在半夜接到由齐隽手机拨出,却传来陌生女音,告诉我。“齐隽今天不回家了,在我这里过夜。”
如此挑畔意味分明。
所以当看到杂志刊登出来的暗巷激吻照后,我已经一点都不意外了。
现在的齐隽知名度大开,出门一不小心就会有狗仔跟拍,加上私生活保密到家,别人也就更想挖出来。
他一直很小心,没让我们的事曝光,有时回家发现被跟拍,还要绕上好几圈甩人,才敢进门。
现在,却让另一个女人先曝了光。
上个月,他荣获年度音乐杰出新人奖,登台受奖时说:“我很感谢她,这些年,她一直默默陪伴、支持我每一个想法,她为我做的一切,我全都放在心上,一辈子都不会忘。”
因为这一段话,开始盛传他有秘密交往了多年的情人,只是一直逮不到证据,他也从未正面承认口中这个“她”是情侣关系。
这下,所有天马行空的想像,全套进这张“会说话的照片”里。
我知道我的忍耐已经到达极限。杨季楚说,我不懂得爱自己,所以现在,我想要正视自己的情绪,要我所想要的人,说我想说的话,不再亏待自己。
那天,我一直等到凌晨三点,他才回来。
开门时,看见坐在客厅里的我,他愣了一下。“还没睡?”
“有事跟你谈。”
他一眼瞧见摊在桌上的杂志,大概也晓得我要谈什么,抢先一步说:“那个是意外,我没——”
“齐隽,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会跟别的女人乱来,让你难堪,我不会。”
阻止我和前男友复合时,他是这样说的。
他给过我的承诺不多,但都会遵守。而现在,连少之又少的承诺,都跳票了。
“你知道我今天接到父亲的电话,他有多生气吗?”一再一再地安抚、一再一再地代他向父亲背书,如今,难堪是他给我唯一的回报,我连想要再替他多说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必强调,我知道你父亲从没喜欢过我。”他绷着脸。
“那你要让他更厌恶下去吗?”他做过什么让我父亲放心的事?能怪人家对他有偏见,无法同意让女儿与他在一起?
“齐隽,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我们结婚,其他的事情我可以不问不管,让你全权处理,另一个,和她断绝一切往来,别再过问她的任何事。”
“这是两回事,你不要相提并论。”
是两回事吗?在我看来,是一体两面。
“喔,我忘了,还有第三个。”面对他的焦躁,我显然是相对冷静。“我们分手,你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了。”
他愕然,死瞪着我。“就因为一张照片?汪咏靓,你讲讲理好不好?我说过我可以解释!”
“你是无心吻了她?那是借位的视线错觉?她扑上来,你来不及推开就被拍到了……还有什么?齐隽,就算上述都成立,那也不是问题的重心,你知道重点在哪里吗?你放不开她,你对她还有昔日眷恋,宁可让我这么难过都不愿意放开她,是她对你太重要,还是我对你太不重要?”
他哑了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可以等他追逐梦想、也可以等他打拚未来,任何事我都能等,唯一不愿意等的,是一颗已然远扬的心。
一旦心不在我身上了,再去等他回来,也没有意义了。
“看来,这个选择题要由我来选了。齐隽,我们分手吧。”一如季楚所说,我正视了自己心底的声音,确定要不到,就不必再屈就自己。
他一副我撞邪的表情。“汪咏靓,你在说什么鬼话?”
我笑了笑。“没有,我脑袋很清楚。”
“我不想陪你一起疯,这件事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来谈。”
又来了。他总是用这种方式逃避,但是人逃开了,问题仍在那里。
“齐隽,我是认真的。”
他停住脚步,看出我态度有多坚决,整个人开始烦躁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你不会这样的,我都说我跟她没什么了,你还这样蛮不讲理,如果我真的放手,你要她一个人怎么办?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孕妇,你就不能多一点同理心吗?非要把她逼到绝境你才甘心?”
所以现在,成了我心胸狭隘,迫害无辜孕妇了吗?
“齐隽,你不是笨蛋,她有没有心机你自己知道,把眼睛蒙起来,责任全推到我身上,这就是你处理事情的态度?”
被心寒了,一个男人对你有没有心,从这里就看得出来。当整颗心都偏向另一个人时,她做了再多的小动作,都会视而不见。
“你到底想怎样?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也知道自己亏欠你很多,无时无刻都不敢忘,你不必这样疑神疑鬼、咄咄逼人!”
那么,他是否问过,我要不要这种感激?
如果一对男女之问,只剩下恩情、亏欠,还走得下去吗?
“她也是这么说的。”
“谁?”
“刘晓莙。”那些夜半扰人的电话,她可是说了很多呢。
说一个女人靠恩情绑住男人,不感到悲哀吗?
说齐隽的心在谁身上,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说……
说太多太多了,但是我要真转述出来,他就会相信吗?他眼中那个柔弱又无辜的孕妇只求安稳而已,怎会耍手段?当然是我造谣生事,中伤人家。
这一刻,我是真的醒了。
“你不必觉得亏欠。”我起身越过他,走进书房,抽出压在抽屉最底层的纸张递去,那是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还是用上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你真要玩这么大?!”
一张纸,一行行条列了这些年来,他的学费以及所有生活中的必要开铺,该列的,我没有少掉一项。
“既然你坚持走不开的原因是这个,那就把前债清一清,从今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他瞪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
是啊,我从来不曾对他这么狠,他傻住也难免。
“不用这样看我,我说过这是我应得的,包括利息部分我也算得很合理,你可以分期偿还。”而且是评佑过他目前的状况,计算出他能负担的范围,够仁至义尽了。
手中的纸被他担得又紧又皱,我知道他有多抓狂,但我已经没有余力再去安抚他。
“齐隽,我真的累了,不想再跟你耗下去,离开你我会更快乐。”
“原来和我在一起是这么痛苦糟糕的事。”他一字字从齿缝里挤出话来。“那真是抱歉,你应该早点说的,何必那么委屈。”
“现在说也还不迟,不是吗?”
“是啊,是不迟!你都这样说了,我岂无成人之美?”他甩头离开,一进到房间,将行李箱扔出来,抓了衣服就塞,再打开置物拒,看也不看地将自己的私人物品扫进去,每一个动作都显示他极其火大。
“等一下。”
他停住动作,冷冷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