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晨雾未散,以及南宫彻还未醒来的时候,出门走了一趟祝融峰的飞鸟,在大致探测完峰顶的状况后,便在朝阳升起前赶回小屋。
在她踏进小屋里时,南宫彻依然沉沉地睡着,站在门口看着他的睡脸,她不禁很怀疑,他的伤势是不是比她预估的还要严重?不然为何他会显得如此疲惫,在他眼底下的黑影,让他看起来彷佛像是没睡过一般。
打算等他醒来再为他看看的飞鸟,当她尽可能不发出一丝声响,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板转过身来时,却发现他不知在何时已经醒来了,正张大一双眼在研究她那双沾了晨露的绣鞋。
“吵醒你了?”她蹲在他的面前观察着他的气色。
南宫彻揉揉眼,坐起身来时不小心扯动胸前的伤口,顿时,他的两眉紧紧地蹙成一条直线。
呜……好痛,大清早就看到飞鸟近在他的面前,固然让他的心情很好,不过他的伤口却是很现实的,七早八早就在提醒他被人捅过一刀。
“让我看看你的伤口。”看他皱眉皱成那副德行,活像个苦瓜似的,飞鸟也不禁要同情地。
南宫彻在她的一双小手探至他的胸前,准备拆下药巾时,动作快速地拉开它们,并往后退坐一步拒绝与她合作。
他用力挤出一张笑脸,“不必看了,我觉得比昨天好很多。”一早醒来就给人看诊是很破坏情调的。
她的柳眉怀疑地高扬着,“真的?”骗人,刚才还痛得龇牙咧嘴,只差没掉下泪来,现在又摆出这么僵的笑脸,他可能是更严重了才是。
“嗯。”他朝她伸出手,“把药给我,我可以自己换。”
“为什么不敢给我看?”她疑心很重地来到他的跟前,看他躲躲闪闪的模样。
他故意惜肉如惜金地捉紧衣领,“男女接受不亲。”
“这句话在昨晚我帮你敷药时你就该说了,现在才说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跟她装矜持?脸皮最厚的人不就是他吗?他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他伸出一指,“你等等,我再想一个籍口。”糟糕.打发不掉。
“不用想了。”飞鸟乾脆把他推到墙角让他没处躲,一手压住他乱动的身子,一手探向他的伤处。
“别……”他忙着要阻止强悍的女大夫扯开他的衣衫。
对待病人经验丰富的飞鸟很快便占了上风,但她的杏眸却固定在他衣衫下的伤口上,万分不解地看着他那果然如她预料变得更扩大的伤口,仔细端详过后,又觉得那不是毒性使然,应该是人为所造成的撕裂伤。
“为什么会愈来愈严重?”她的冷眸直接扫上他心虚的脸庞,“你是做了什么事才会把伤口扯成这样?”他是趁着她睡着时去做什么事吗?在他的身上,还覆上了一层薄汗。
南宫彻搔着发皮皮地笑着,“我的睡姿不好嘛。”
“睡姿不好?”又不是在跟周公练功夫,哪有人能够睡成这么夸张的?
“你怀疑?”南宫彻一改心虚的前态,反而气势汹汹地问:“说,你是不是偷看过我的睡相?”
“我才没有。”她不屑地随手推他一记,不再理会他说话的原因,转身去为他调配要敷的药草。
南宫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会痛耶……”难怪靳旋玑那么怕被她看病,原来她对待病患都是这么凶的。
“你在看什么?”听身后的他突然一阵子没了声音,以为他又睡回去的飞鸟,在转过身要帮他换药时,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她的双脚。
“你一早是上哪去了?”他指着她的鞋问。
“我去峰顶附近观察地形,顺便看一下那颗果子是长在哪里。”以现在的情势来看,他是不能上峰顶了,她得独自去完成这件事。
他同意地颔首,“有忧患意识很好,我们是该提早做准备的。”如果他预估的没错的话,明晚的祝融峰顶上,即将上演一场比盟主大会还要激烈的竞赛。
“准备什么?”她不明所以地盯着他兴致勃勃的模样。
“抢果子啊。”他理所当然地瞥她一眼,“你不会以为那颗果子会乖乖的在那等我们去采吧?”十年才结一次果,一次只结一颗,这种珍贵的玩意,想要它的可不是他们两个人而已。
飞鸟边帮他缠紧身上的纱巾边问:“慕容阔的人不是大都中毒了吗?”她今早去看时,只看到一些人而已,有必要这么草木皆兵吗?
南宫彻模模鼻尖,“别人可没中毒。”
他才当了一年的盟主,就差不多把整座衡山的人都给结下来当仇家了,想得到那颗果子以提高本身的能耐,好来找他算帐的人,已经磨刀霍霍地等了一年,莫不引颈期盼着中秋之日的来临。
“别人?!”这座衡山的人也都病了?
“来,我们先分配一下各自的工作。”南宫彻不多做解释,只是要她去挑职务。“你是要当开路先锋还是当抢匪?”
“什么跟什么?”脑子被他愈弄愈迷糊的飞鸟,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中毒的缘故,所以导致语无伦次。
他问得有些后悔,“我是说,你是想去摆平那票想抢果子的人,还是去抢果子?”她不常去面对那些风风雨雨,也已经习惯了安稳的日子,他是不该把她卷进去比较好,不过照目前情况来看,她可能会去冒险。
飞鸟果然选择前者,“我去摆平他们。”他伤得这么重,上峰顶就已经很勉强了,她不愿再让他的伤势恶化。
“先等一下。”南宫彻不同意地以鼻尖顶着她的鼻尖问:“飞鸟,你还记得我是衡山盟主吧?”
“记得啊。”这跟他的身分有何关系?
“昨天给你当英雄当得不够过瘾吗?”他的表情显得很不平衡,“这种能威风八面的机会,是不是应该让给我才对?”也许他只要登高一吼,那些被他毒怕的人,可能会主动知难而退。
“你是病人。”她以一句话堵死他。
“猜拳决胜负,胜的人就去当英推。”保护欲发作的南宫彻,还是不想让她去犯险。
“我说了就算,不要跟我讨价还价。”飞鸟摆出大夫的架式,独断地下结论后伸手推着他,“回去躺着休息。”
南宫彻很难掩饰此刻那份快乐的心情。
换作是寻常时,她根本就不会管他要做什么,也从不去限制他什么,更不会如此坚决的拒绝他。因为她的不在意,所以她也很少动怒或是担忧,连着两日下来,他看见她的小脸上有了怒容,忧愁也淡淡地凝聚在她的眉梢,一想到她的这些变化都是因他而起的,止不住的满足感,便在他的心头泛滥着。
他捉住她的柔荑,慢条斯理地将她拉至面前,微偏着睑定定地凝视地。
“其实,你很担心我对不对?”能够看到她为他设想的这副模样,这辈子还是第一次。
飞鸟的心霎时漏跳了一拍,怔然的杏眸被他的眼瞳紧锁住。
她有种被捉到把柄的感觉,有点诧愕又带点心虚,令她的眼眸不禁想闪躲,但一想到昨晚他的期望之后,她又鼓起勇气试着不要逃避他,但他回荡在她耳际的嗓音,即汇聚成流、再湍聚成洋的波涛,在她的心版上拍击着。
是他变了,还是她变了?怎么她会觉得今日他的嗓音,听来除了温煦之外,还带着异样会鼓动她动心的柔情?!在她的面颊上有股灼热的感觉,像在焚烧。
南宫彻目不转睛地盯着首次出现在她面颊上的红霞,喜悦之余,按捺不住的激动,催促着他伸出指去触模那些因他而出现的瑰艳。
“别看。”她在他修长的指尖抚上她的面颊时推开他,想找个地方把那份燃烧的羞看感藏起来。
他忍不住皴眉低吟,“好痛……”
“我碰着了你的伤口?”她忙回过头来,上上下下地检视他。
“不。”他可怜地指着破皮的嘴唇,“是我咬到自己。”害羞也不需要动手嘛。
看着他愈来愈像苦瓜的脸庞,细致的笑意无声地跃上飞鸟的唇角,她抬手扶起他的下颔,拈着帕子,帮他擦着唇边破皮的血渍,不过许久,她的眼眸,悄悄自他的唇边游移至他的脸庞上的他处,照他所说的,不要躲他,好好把他看清楚,看清这张她既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
陷落是加倍快速的,就因她没有正视过、深深看进心底过,因此一旦她看清了,无可抑止的深陷,更是令她措手不及。
嗅着空气里乾草的香味,她忆起他的甘於付出,痴心的只想要相伴,和他的叹息。
无论何时,只要她回过头来,他就会在她的身旁;她若是在黑夜中蜷缩着身子抵御害怕,他会掌灯来寻她;这双看着她的眼眸,没有太多的欲念,只是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静静的为她而存在。
他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
南宫彻没看过她这么温柔的模样,他伸手捧住她的面颊,宛如一个祈祷的姿态,求上苍留住这短暂的片刻,可以允许他放逐出些许的私心,让她在这一刻只属於他。
飞鸟看着他愈来愈近的唇,极为小心和珍视地徐徐覆上她的,在唇间有股说不上的暖意,和气息相接的缠绵,但就不知是少了些什么,她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悸动,也无丝毫的感动。
他的吻,没有味道。
他是如此的明亮,而她却是如此地黯淡和无味,什么味道和感觉也尝不出来。
飞鸟缓绫推开他的脸庞,试着不去想,逼自己要坚强的不去在意,可是就是有一种隐然的遗憾,藏在她的心头无法说出口。
南宫彻把一切都看在眼底,包括她的失落。
“有一天,你的病会好的。”他将她按靠在他的肩上,伸张双臂拥抱她的失落。
“什么时候?”她望着远方的眼眸,并没有过多的期盼,甚至不抱希望。
“很快。”他轻抚着她的发,喃喃地保证,“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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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躲藏在山影下,山边的薄云,缠卷吸收了落日的残霞,占领住幽暗的山头。在明月东升之前,朵朵泛着霞色的纤云,在湛蓝的天际缓缓走过,无声地看着天上和人间即将发生的事,俯瞰苍山顶上的每个人迥异却又都暗藏着的自私。
藏身在树影婆娑的林子里,飞鸟与南宫彻静望着祝融峰峰顶平坦处,那分据一方的对峙人马,看他们彷似被拉至顶点的紧绷弓弦,皆屏息激气地等待着和虎视眈眈,就要一触即发。
飞鸟没料到场面会那么壮观,隐忧像多事的云儿笼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人会这么多?”早先她来探查时人还没这么多,怎么才隔了一日,全衡山的人就都来到这里了?
南宫彻早就预料到了。“虽然慕容阔的人,有一半被我的鱼饲料毒得没办法来参加,不过其他也想要得到戢戮果的英雄好汉们,可不会在这重要的时刻缺席。”
“他们也都病了吗?”这些看来蓄足了精力准备争夺的人们,怎么看也不像是病了。
“才不。”他靠在树上翻翻白眼,“他们是希望能把我这个衡山盟主打下来,所以才特地来求果以增加内力。”好极了,所有仇家全部到场,恐怕没有一个遗漏。
她不住轻叹,“没想到那果子还有这种用处。”为什么救人药,同时也是伤人力呢?!值得吗?
“别看了,月儿就快升上山头了。”他站直身子,拍着她的肩头交代,“等一下我们就照计画来行动,你负责引开那些人给他们去忙一会,我去盗果子。”
“你的伤势不轻,身上的毒也还没全解,千万别逞强。”他的病况还很不稳,真要是和那些人撞上了,或许是能全身而退,可是恐怕会更伤身。
“你才要多小心点。”他微微一哂,伸手推着她去赶赴她人生的第一场盛会。
秋意正浓的大地很安静,众山沉默、众人也沉默,因此在飞鸟的芳足一踏上这片沉默时,入夜的宁静蓦地中断,突然有了生命,纷纷喧然鼓噪起来。
飞鸟不知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和开始的,在月儿升上山顶射出清冷的银光时,她手中荷着的长剑,已在挥舞中反映出月光的虹彩,待她回过神来时,她已是那群为争夺而来的人们中的一分子,就为了一颗果子,那么不讲原由地和陌生人彼此交锋着。
她的心神,不在眼前的这个人或是那个人的身上,她只担心着南宫彻,每当有人朝戢戮草生长的所在地步来时,她就飞快地打发走来人,并将群众的目光集中至她的身上,好让他们的步伐跟着她走,让她带离这些危恐会波及南宫彻的人们。
南宫彻趁着飞鸟抢来的时间,由静伏的山崖边悄悄来到戢戮草的附近,由於人们已被她引去大半,只剩零星的一些正在闹内讧、都想由自己独吞的看守人,花了些许力气让这些人都躺在草地上伴着中秋月夜安眠后,才走至那株被人细心看管照顾的戢戮草前,将那颗吸收了月光结果成形的戢戮果采下。
小心收好果子后,南宫彻朝在混乱人群里的飞鸟吹了声口哨,先一步地撤退至林子里等她归来。
黑暗中,因为盈满胸口的期待就要成真,使得他的心跳得很急。
摆月兑了追上来的人后,飞鸟在幽暗的树丛里,就着月光寻找南宫彻的身影。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这么做过太多回,因此,即使再黑暗,她总是能够找到为她拿灯的他。
“你拿到手了?”在找到他后,飞鸟快速地走到他的面前,喜不自胜地伸手触模那颗因他的掌心而泛着微温的果子。
“怎么样?”南宫彻将果子摊放在掌心上,将另一手拿来为她引路的火摺子挪近一旁为她照明,让她确定一下这次拿到手的是不是所要的东西。
飞鸟绽出笃定的笑意,“这次是如假包换的戢戮果。”
“你确定它是?”他还是小心翼翼,唯恐有丝毫的差池。
“嗯。”
“多谢。”在她伸手想拿过时,他掌心朝上合上覆住丙子不让她取。
她不懂,“南宫彻?”
“这果子不能交给你。”南宫彻边说边把果子装进他准备好的药袋里,再把药袋放至他的胸前。
“为什么?”他是想把果子拿来治自己吗?
他不再隐藏随她上祝融峰的目的。
“因为它将不是靳旋玑的解药,它将是你用来治无味之症的良药。”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拿来为她炼丹制药的,若不是为了这个原因,他不会来和她抢。
飞鸟不禁有些焦急,“你别胡来,把果子给我。”他是认真的,光是听他的口气,她就知道他不想救靳旋玑。
“我这不是胡来,我要拿它来治你的病。”他淡淡地拒绝,一反常态地不应允她,也不为她的请求而动摇。
“那靳旋玑该怎么办?”她不能这么自私,要她不去理会靳旋玑她办不到。
“我管不着。”无视於她的急惶,南宫彻转身把话丢下,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快速地远离她在林间奔窜。
“等等……”她连忙追上去。
飞奔在前头的南宫彻,一手按住刺痛的胸口,所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愿望就快成真的快乐。
偶尔回过头,他看见她紧紧跟随在他身后,她不曾这样追逐过他,她不曾用那双美丽的杏眼这么固执地追索着他的身影,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崩算自己已经抵达目的地的南宫彻,忽地停下脚步,旋过身等待在后头追着他的飞鸟,让飞鸟在差点撞上他之前紧急在他面前停下脚步。
她犹在喘息,还没换过气好来问他时,他已伸开双臂将她密密地拥入怀中,怔仲之际,他显得有些冰凉的大掌缓缓爬上她的颈间,令她有一阵的不适,她愣了愣,在察觉他做了什么事之后,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眸。
“你对我下毒?”为了那颗果子,他竟对她下手?
“对。”南宫彻柔声地放松她紧绷的情绪,“你放心,今晚过后你的身体就能自动解毒,这毒很温和不会伤身。”
漫天的晕眩感朝她罩了下来,令她顿失力气地倚在他的怀里,只能任他将她抱起,走向林问山壁下方一处隐蔽的山洞。
望着黑黝的山洞,飞鸟恐惧地摇首,“你想做什么?”
“委屈你待在这里一阵子。”他伸手拨开洞外的攀藤植物和堆线的伪装的杂草,带她走至里头,安放在铺着柔软乾草的地上,自己再走进山洞的更深处。
“不要把我留在这里……”不能适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感,飞鸟心慌地在洞内找寻着他的身影。
莹莹明亮的牡丹灯,很快地便在洞内点燃,一束束柔和的光芒,缓缓平息下她的焦慌,在光影中,南宫彻带着数盏灯朝她走来。
他将灯火置放在她身旁无乾草之处,“我知道你怕黑,所以让它们来陪着你。这灯是我特意用人鱼膏制的,可确保它们在三日三夜内绝对不熄不灭。”
“这个地方……”看清楚四下的飞鸟顿时豁然开朗,“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普通的山洞哪会有这么多灯?也不可能被整理得这么乾爽舒适,这一定是他先前就为她而特别弄的。
“没错。”南宫彻爽快地向她承认。这两日来,他都趁她睡着时点住她的穴脉不让她醒来,然后再乘机安排这些事,并赶在天亮之前回去为她解穴。
她的双眼里有着埋怨,“难怪你的伤势愈来愈严重,暗地里背着我做这些事,你根本就没有休息!”她终於知道他眼下的暗影和他伤口会被扯裂的原因了。
“你若是渴了、饿了,我在洞内放了粮食和饮水。”南宫彻不理会她的兴师问罪,只是蹲在她的面前朝她叮咛,“千万不要踏出洞口,我在外头的每一处都布满了毒,它可以碓保你在这的安全,让外人不能靠近洞口半步,三日之后,你就自由了。”
她不满地瞪着他,“洞口都是毒,这样我该怎么离开这里?”
“三日后毒性就会消失了,你会安然无恙的。”为免她会想法子出去,他还将她身上所有的药都搜了出来。
“别走……”飞鸟在他起身欲走时,急忙想将他留下,“为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三日的时间?”
“因为我打算争取时间炼药,所以我不能让你来妨碍我。”若是让她来与他抢果子,以他目前伤重的状况,他可没把握果子会不会被她给夺去。
她心慌意乱地摇首,“不可以这样,靳旋玑不能没有武功的,你明知道他是我哥哥……”
望着她心似油煎的神情,欲走的南宫彻拉回了脚步,坐在她的身旁,执起她似若无骨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以颊细细地感觉她掌心的触感,看她的眼眸逐渐镇定下来。
“你曾对我说过,救靳旋玑比较重要。”他伸手轻抚她的眼眉,仔细勾划着她的容颜。“但在我眼里,世上只有你最重要。”
当初她想上山来取戢戮果时,他曾问过她为何不救自己,结果她的答案却是把自己排在第二,无视於她本身的需要,就算她很想将果子留给自己用,她也不敢去与靳旋玑争夺,只会选择等待和忍耐,既然她做不出来满足自己需要的事,那么,就由他来代劳。
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他不能等待,在知道她病了后,他根本就无法等待。倘若这么做是为了满足他一己的私利,他愿背这个罪,他愿对不起他人,他不想再看到她失落的模样。
“你不能索然无味,你不能尝不出种种我要让你知道的幸福滋味。”南宫彻边把一旁的外衫拿来披在她的身上为她保暖,边盯审着她的眼眸,把话字字句句地敲打进她的耳里。
“为什么?”近看着他写满浓情厚意的眼眸,她的思绪有些不能集中。
他的唇边漾着笑,“因为你的幸福,就是我的所有。”
飞鸟的脑际有一阵空旷,她怔看着他在灯下的笑意,逐渐被他带离消失在外头的黑暗里。
幸福和忧伤的存在,宛如一体的两面,在她还来不及看清摆荡在他们之间的究竟是哪一种,这两者却都已深入她生命。
远看着南宫彻消失在林间的身影,飞鸟才发现,一直以来,她看得见的忧伤很少,而那虽看不见但拥有的幸福,却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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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静静地在洞里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几盏相伴的牡丹灯,黑夜白天,持续地在她身旁焚烧她的焦急。
每日看着洞外的日升月移,她总在心头频频催促着,快些,再过快一点。因为等待,原来是这么磨人肺腑,这么焦虑难捱,短短三日,她便已无法忍受这种摧心折肝煎熬,她无法想像,一直等待着她的南宫彻,又是哪来的耐性等待她十个年头的?
三日一到,她便迫不及待地步出洞口飞奔下山,用不曾那么快的速度,聆听着耳边风声呼啸而过的声音,看着景物在她的面前急急倒退转换,赶赴的心情,始终盈满了她的脑海,因此也格外地不能忍受有人来耽搁阻拦,沿途上,只要有人拦她,她的脚步就更加快。
第一次在山庄以外的地方见到慕容阔,是在快到达峰脚下家门前的林子里,只要越过这座林子,她就可以看见那池荡漾的湖水,见到那名占据她所有思绪的男子,可是慕容阔的眼神,却让她停下脚步来。
踩着地上的枯叶,飞鸟认真地看著这个与南宫彻一样,都遭遇过她拒绝的男子,不断深想为何他们在眼神上是那么的不同。即使受挫、不被接受,在南宫彻的那双眼眸里,对待她的依然是相同的温柔,而在慕容阔的眼里,却是忿忿的,满怀不甘。
带着为数人多的人手,刻意等在此地拦她的慕容阔,也知道飞鸟若是要走,他决计拦她不住,他来此,只是很想得到一个失败的答案,和她回心落意的可能。
他沉沉地启口,“南宫彻并不适合你。”
飞鸟有些意外,她都还没思索好该把南宫彻在她心中怎么定位,却已经有人帮她归属好了。在他们的眼中,南宫彻是她的伴侣?这就是他们双眼所看到的?怎么她都一无所觉?
“那么谁才适合我?”这个问题,从前她是不会想问的,但现在她却很想知道。
“我。”无论相较哪一点,他都不会亚于南宫彻。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只是功名利禄而已。”她很久前就已看清了。
“我还要你爱我。”他才不像南宫彻只会等待着被动的她,他会让她主动起来,让她发光着热。
“爱你?”飞鸟讶异地扬起黛眉,而后朝他摇摇头。
爱一个人是付出,而被爱则是收校,他不要付出,哪只想收校。他知不知道,爱人对她来说太过艰深困推?但被爱,却能构长时间的一点一滴慢慢人侵她的心房,最后扎根占据。
在受与被爱之间,她选择被爱。
每个初懂情事的芳华少艾,或许都在心底藏著一们梦,渴求着能有一场美丽的爱恋,希望能有个像慕容阔一般懂得风月、会让人热烈付出的男人在生命中出现,但就因为是梦,所以可以想像。
只是她没有想像的心灵,她只重视她所看得到的实质性,与其去追求一场华丽热切的爱意,倒不如珍惜眼前芰荷映水的淡然情缘,或许生活是平凡的,但使它完整而美丽的是时间,以及持续的恒心与温柔。
当她年老的陪候,或许她会记不住什度美丽的情话,可是那总会站在她身透陪伴的侧影,却会永远存在她的心中不变。
飞鸟反问着他:“不管我需不需要被爱,南宫彻都会毫不吝惜的来爱我;我学不会爱人,他会等我、教我去答复,这些,你做得到吗?”
他摇首,“我和南宫彻那个保护者不同,他不懂得去拥有。”
“是啊,你只是个贪心鬼。”东方朔同意的音调,在林子里轻轻响起。
她循声看去,[东方朔?”
“你骚扰我家妹妹够久了吧?”他慢条斯理地自林中踱出来,朝慕容阔板着两手,“再烦着她,我就要开始计时收取骚扰费用了。”
飞鸟走近他的身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家里陪着靳旋玑吗?
“我来接你和赶狼的。”还不都是南宫彻怕她在路上会遇到蜂蜂蝶蝶而被勾走,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里等了她一天。
“你会不会改变心意?”慕容阔赶在她被东方朔带走前,大声地问出他来的目的。
她觉得很好笑,“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心意可言,既然你做不到那些,我更不可能会去考虑。”如果幸福是比较出来的,那么她宁愿选择南宫彻。
急性子的东方朔看她把话说清楚了,便急着要赶人。
他盯着慕容阔那张被飞鸟弄得花不溜丢的脸庞,“花脸的,我家妹妹的那两式剑法伺候得你还舒服吧?你若是再不走,我会用另外七式在你的脸上多增点花样。”
慕容阔负气地扬袖走人,不愿在这个需要别人付出的女人身上再浪费时间。
东方朔满意地点点头,“识相。”
“南宫彻人呢?”她左看右看,发现平常都会出门来接她的南宫彻,这次竟会破天荒的没来。
他一手紧拧着眉心,“我正好要告诉你那个让我头痛的小子做了什么好事。”真好,他终於可以诉苦了。
她的心房倏地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子为了不让我们去打扰他炼药,他就把整座湖都化为一个大毒窟,让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湖心一步,害我和靳旋玑都只能躲在六木那里啃馒头,无聊得都快发霉了。”现在谁还敢靠近那座湖啊?一个不小心就会莫名其妙的中毒,那个南宫彻不想见人也用不着这样。
“我要去阻止他。”身上的伤势都没复元,他怎么守炉炼丹?这样他会累死的。
“用不着阻止,算算时间,他的药应该已经炼成了。”以南宫彻宅中的灯火夜夜不熄的情况来看,他可能已经抢在她回来之前完成了。
“炼成了更好,刚好可以拿去给靳旋玑。”她说着说着就要走。
东方朔一手拉回她,“千辛万苦才拿回来的果子,你要浪费在靳旋玑身上?你要辜负南宫彻的苦心?”
她不可思议地扬眉,“浪费?”那是要拿来救哥哥的,而他居然用这种词?当初是谁鼓励她上山采药的?
“对,浪费。”他一手拍拍她的肩,“所以留给你自己吃。”跟靳旋玑相比起来,小妹比较重要。
“什么?”留给她?他是忘了解药只有一颗吗?
他搔搔发,“关於靳旋玑肚里的解武丹,我写信去找西门烈求救,西门烈已经派人把解药送来,现在药正在路上。”这是他想出来让大家都有药吃的补救办法。
飞鸟一手掩着唇,激动的情绪瞬间沉淀下来,让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本来都已经做好再等十年的心理准备了,现在希望突然送至她的面前,她反倒没有准备好要怎么把它收下来,而她,也已经习惯无味的日子了,要她转眼间跨入另一个世界,她反而有点害怕。
“既然南宫彻是特地为你炼的,那就收下他的心意。”东方朔忍不住要对南宫彻投一票同情票,“对他好一点吧,他值得的。”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他可找不到比南宫彻更适合当他妹婿的人。
飞鸟犹豫地绞扭着素白的纤指,“我……”
看她还是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东方朔坏心眼地转转眼眸,决定推她一把。
“快点去把南宫小子拖出来吧,你再不去,我怕他真的会死在自己家里。”他烦恼地抚着额频频叹息,脸上写满了担忧之情。
飞鸟猛然抬起头,“他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没去找人治伤,我想八成是更严重了吧。”东方朔愈说愈悲观,“先前他拚命赶回来的时候,我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去掉半条命了,就不知让他关在家里炼丹炼那么久,他会不会……已经挂在里头了?”
听完了他的话,她脚下一步也不敢多留,飞快地消失在他的面前。
“为了你好……”望着她的背影,东方朔伸指模模鼻尖,“撒撤小谎,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