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朱利叶已有些精疲力尽,往沙发一倒就几乎要睡着了。
混乱漫长的一天,让她累得什么都不去想了,连把礼服换下来的力气都没有,只想不管三七二十一睡个大头觉,先把精神给养回来再说。或许一觉醒来,今天发生的事她就可以当作笑话看待,不再放在心上了吧。
喀嚓。
脸埋在沙发里,正要睡着的朱利叶皱了下眉头,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明明安静无声的房子怎么会有声音,该不会……有老鼠吧。
懊死,她最讨厌小动物了。
不对——
脚步声?
倏地,察觉有异的她从沙发上弹起,警觉心立起。
别说她不愿相信,就算相信也找不到任何理由——
为什么梵尼西此时会出现,像根柱子一样杵在她眼前跟他大眼瞪小眼?
做梦吗?
错觉吗?
还是累昏头了?
但是她好像还没睡着,也没累到神智不清的程度吧!
“理由!快给我一个理由!”
避他是梦还是现实,朱利叶都无法阻止自己失控,瞪着他吼问。
就算是梦里也不欢迎他进来参与。何况她累毙了,根本不想梦见任何人。
梵尼西望着她没说话,脑子却在快速运转。
“老实说,你该不会是跟踪我回家吧?”
难道她刚才忘了锁门?实在累坏了,所以她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忘了锁上门,才让人有潜入的可趁之机。她更紧张地问:“你跟踪我到底想做什么?想对我怎么样吗?”
一介女流之辈,面对有侵犯意图的歹徒绝对不会有乐观想法。
在梵尼西回话之前,她已经判定他的罪名。
“如果你是气我泼了你一身酒,是我不好,我道歉就是了。”见他往前一步,朱利叶吞了口口水,想起自己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跟踪自己的理由,怕他存心报复而对自己怎样,连忙道:“好,对不起——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现代新女性要能伸能屈,没啥了不起。
虽然她仍无法相信,他竟然因为她泼了他酒就跟踪她回家。
摆明是个超级小心眼,一点度量也没有的男人!
“我不会走。”
他静静地道。
连他也还不能相信,在他们身上会发生这么巧合的事。
“难道你真想对我怎样吗?”
朱利叶手忙脚乱转到沙发后头,用一双充满防备的美丽大眼,瞪着这个因她大意而登堂人室的大野狼。隔着一张沙发,好歹让她多些安全感……
骗骗自己心安也好。
谁教她现在处于劣势,喊救命恐怕也没人听见。
如果她能越过他冲到门外,她肯定会向路人求救甚至报警。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
梵尼西微微皱了眉头,口气颇为冷静,但对于她将他视为危险分子却有些许不满。
他不是坏人,没道理让她以坏人看待。打出娘胎以来,他都不曾受过如此侮辱人的指控。
“不想对我怎么样,难道你想住下来吗?”
她没好气地说。
想学当披着羊皮的狼,他的火候一点都不到家!
他会跟踪她回家,分明就是心存不轨,事到如今还装绅士未免太可笑了。或许他原本打算趁她熟睡时偷袭,现在却被抓包才会不知如何是好。
梵尼西直直望着她的脸,好一会儿后说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是有此打算。”
她会变成愤怒女神,似乎又是他造成的错,可他每次真的都很无辜。
“你疯了吗?难不成你以为帮过我一点小忙,就可以对我为所欲为吗?”
朱利叶懊恼更气结,怀疑自己是不是遇见表面正常、心里却有问题的神经病。
“我当然介意一个几乎陌生的人闯入我家,毫无廉耻地说他想住下来。”
怕他听不懂讽刺,她索性把话说得一清二楚,省得怄死自己。
反正不会再见面了!她忘了数自己有过几次这念头,现在不由得怀疑只要人在法国,想不再见到他似乎是很困难的事。他们好像是不用约好,走到哪儿都会碰头的冤家一样。
连根本不像变态的变态都给她碰上,最近运气果然背透了!
看来,她的霉运还要走好一阵子,真是Shit!
“小姐,讲讲理。”
梵尼西深感无奈,不由得一叹。
如果她肯好好听他说就好了,偏偏在她身上,似乎永远看不到什么理性存在。真不知她是本身性格如此,还是一面对他就失控……
希望只是后者吧。
“好笑,你说鬼话,我还能跟你讲理吗?”
她又没秀逗!
此刻,她更没有听笑话的心情。
“这里是我家,就算你介意我住下来,该走的人也不是我。”礼貌性问问,她还当真以为做主权在她吗?梵尼西开门见山,一口气解释清楚。
“嗄!?”
她的眼睛瞪得好圆。
“没错,这里是我家,你应该是莫契亚夫人的外孙女吧。”举起手中的门钥匙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用来证明自己不是闯空门的坏人,梵尼西才从容不迫地道:“老实说,如果你肯让我先说完,其实我的意外并不亚于你的震惊。”
因为跟老夫人交情还不错,所以他随口便答应了把房子借给她亲戚住几天。
事后才‘发现她说的是外孙女,基于一些考量,他这几天才会暂时住到郊外的别墅去,打算把空间让给访客。今天若刁;是不耐一身脏污,想回家洗掉身上被她泼了一身的酒,加上回郊外的别墅又比较远,等不及想洗个澡的他也不会贸然回到这个家来。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对方会是眼前的朱利叶。
她被吓了一跳,他何尝不是惊讶万分。
先回到家的人是她,否则他也会以为自己被跟踪呢!
朱利叶哑口无言,还消化不了急遽转变的状况。
莫契亚的确是外婆从夫的姓没有错。
虽然外貌下看是完全的东方人,可是朱利叶去世的外公是法国人,她拥有四分之一的法国人血统,所以轮廓比——般的东方人深些。
老天……不会开她这种玩笑吧!
这下,她不仅自己的脸丢大了,连外婆的脸都给丢光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今天才泼了他一身酒,要是他跑去向外婆告状,她岂不是要被外婆念到臭头子?这下更Shit了啦!
衰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一点天理也没有!
☆☆☆
平常要是没事大多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朱利叶,今早…反常态,不到九点就起床盥洗,踏出房间之前还在房门口探头探脑。没发现外面有其他人,她才放大胆子走出房间,不过动作仍显得小心翼翼。
没看到人,他是走了还是还没起床?
最好是一早先走了,省得到时两人相看两尴尬,麻烦。
去他房间偷瞧一下吧!如果他还没走,她出门躲躲,晚点再回来看看好了,反正他总不会不走。
她蹑手蹑脚到了他房门口,正打算伸手试他房门有没有上锁,好确定他是不是一早走了。
“找小偷吗?”
冷不防,他嘲谑的声音在朱利叶身后响起。
猛然转身,吓了一跳的她,藏不住脸上吃惊的表情。
“小偷没有,房东一个,可还满意?”身上穿着绑腰的蓝色长袍,手中端着一杯冒烟的咖啡,梵尼西的神态相当悠闲,自嘲的语气却很明显。
在他眼中,行事鬼鬼祟祟的她才像小偷。
“你、你怎么还没走?”
她还来不及思考,话已月兑口而出。
这小姐鸠占鹊巢的态度,未免也太明显了。梵尼亚讽刺地瞧她一眼,这才不疾不徐地道:“如果我没弄错,这里是我家,想待多久是我的‘自由’吧?”好心帮她忙,反而被她泼了一身酒的帐还没跟她算,哪有轻易走人的道理?
宴会中,她丢下狼狈的他面对众人奇异的目光,害他成了笑话。
天晓得昨晚之后,他的好名声还能保有多少?被人暗暗误认为他是,才会被泼酒都不一定。他本来就打算非找出她来算这笔帐不可;只是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逃也逃不掉。
就算她昨晚借口疲倦躲回房里,事情也不会就此了结。
不用说,他七点就起床了,一心等着跟她算帐。
哼,九点才模出房间,她倒睡得挺好。
“可是……你不是要让给我住吗?”
被他一嘲,她更为尴尬。早知道房子的主人是他,她多少会对他客气一些。都怪外婆不好啦!竟然没告诉她房东的名字,害她把事情搞得这么尴尬。虽然说她自己没问清楚也有错,但追根究柢还是外婆不该胡乱安排,居然敢让她住进一个男人家里。
外婆真是病糊涂了。
“所以,我就连回来住都不行了?”
他微微冷笑。
房子是他的,要怎么处理是他的事。
“那倒也不是啦!”
基于住人房子,好歹得给主人三分薄面的心理,朱利叶虚假地陪起笑脸、“你昨天不过是回来梳洗梳洗,换身衣服就要走的不是吗?瞧,你现在又是干干净净的帅哥一个了,哪有不走的道理嘛。”
没错,不赶快滚远点,还杵在这儿的他简直惹人厌。
一点也不识相,不惹人厌才怪。
“说到这件事,朱利叶小姐可还记得昨晚是谁泼了我一身酒,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的?”既然她敢主动提起,就直接来
算帐吧。
梵尼西讽刺地提醒,更让她觉得现在捧他不仅多余,也听不出她话里能有几份真心。
就算知道是很明显的虚情假意,也难得她会对他笑就是了。
从在飞机上开始,不管他帮了她多少忙,似乎也没印象见她笑过。
说实在的,他仍不能明白她不喜欢她的理由。
“咦,谁昨晚泼了你一身酒?怎么那么没礼貌。”
尴尬不已,无话可说的朱利叶索性装蒜,用两颗无辜的黑眼珠瞅着他。
避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现在也没证人为他撑腰。
这女人竟然睁眼说瞎话?梵尼西望着她,并没有掩饰他的讶异。
“先告诉你一声,我决定搬回来住,借过。”
须臾,在谁都似乎不想开口的情况之后,梵尼西终于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在朱利叶的讶异中将她往旁边一推便走进房间。
多说无用,碰见这种睁眼说瞎话的女人,真是只能认了。
☆☆☆
小人,卑鄙的小人!
万万想不到,这男人会真跑来跟外婆告状。
朱利叶瞪着站在外婆病床边,正背对外婆对她狡狯一笑的梵尼西,简直不敢相信他一个大男人会有如此小人行径,学三姑六婆打她小报告。
一个大男人,除了打女人的小报告,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真惹人厌。
他想反正梁子是结大了,结粗一点也无所谓是吧!
她昨晚想了一夜,在几度懊恼之后下决心,既然要住在同个屋檐底下,在她离开巴黎之前这段时间,还是决定跟他友善相处。现在梁子结粗了,别说友善相处,连和平共处都甭提了。
“Juliet,怎么尽杵在那儿,还不来跟梵尼西道歉?”莫契亚夫人威严十足地催促着外孙女。
平日她可以任由外孙女荒唐,遇到正经事却也绝不纵容。
虽然梵尼西是以玩笑的口吻提起,但听到朱利叶泼了梵尼西一身酒的事,她老人家还是倒抽了一口气;私心里打算撮合两个年轻人的计划不成也就罢了,只怕弄巧成拙,连长年交好的合作对象都得罪了。
简单说,梵尼西其实是她为宝贝外孙女,千挑万选所物色的相亲对象。
好男人要死会多容易啊!自从跟梵尼西认识之后,她一直都很欣赏他这个人,只怕慢点为他俩撮合,他就跟别的女人踏上红毯了;偏偏她又比谁都肯定,朱利叶是打死都不会答应相亲的,所以她才不得不想出一个骗她住进他家的方法,期望他们两个能够在相处之后生出感情,若是能够生米煮成熟饭,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恼!事与愿违。
哎,明知道照朱利叶的个性,事情不会如她所想的那么顺利,莫契亚夫人仍无法对把朱利叶留在身边的事死心,又实在喜欢梵尼西,不免重蹈覆辙。
“我又没对不起别人,为什么要道歉?”朱利叶悻悻然白他一眼,就是嘴硬,死不肯承认对他做过的事情。
要是外婆知道,他们不是在晚会上才认识的,还不晓得怎么想。
“难道他还会骗我吗?”在外人面前,对于外孙女的倔强,老人家实在有些气了。
“他说我对不起他,难道就他说了算吗?”
见外婆站在别人那一边,朱利叶当场没好气,以冷冷的眼神瞟着梵尼西。“那外婆要不要我三跪九叩,甚至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以身相许?”
这男人告完了状,竟然晾在一旁看笑话。
小心眼的家伙,不过泼了他一杯酒,有啥了不起?大不了让他泼一杯回来总行了吧!
如果她愿意,梵尼西也同意,当然以身相许是最好。差点把真心话月兑口而出,话到舌尖的莫契亚夫人及时把话收住,一口气险险就要换不过来。
“Julite,你想气死外婆是不是?”
暗自调整气息之后,老人家抚着胸口、眉头皱起,故意表现出一口气快喘不过来的模样。她深谙外孙女从小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所以她只好采取哀兵手段。
否则,她敢打赌外孙女是死也不会道歉。
见外婆一脸痛苦,明知外婆是装出来的,懊恼的朱利叶还是认输了。用力吸了一口气,便直接看向梵尼西,却无法掩饰没好气和并不诚恳的心情道:“好,是我不对,不应该看你讨厌就泼你酒,对不起。”
这样可以了吧?
“Julite”
莫契亚夫人好气又好笑,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这么讽刺的道歉还不如别说,省得更伤和气啊!
“夫人,没关系的,我说过我不介意了。”
梵尼西总算适时地开口,一副大人大量的口气,好歹让尴尬的气氛有点转圜余地。
“我想,朱利叶小姐只是对我有些误会,也不是故意泼我一身酒的。”
“是呀,如果是故意的,我会多泼几杯。”朱利叶低下头暗自咕哝。
说是咕哝,其他两人仍然听见了,却也默契十足假装没听见。
“唉,真的很抱歉,我这孙女真教人不知该怎么说好!”没去探讨平日明明善良乖巧又体贴的外孙女到底对梵尼西有何不满,莫契亚只能干笑地跟他道歉。她真的很怀疑,朱利叶怎么会这么讨厌他?
她这外婆怎么看,都觉得梵尼西跟朱利叶很登对啊。
何况,根据多年来对外孙女的喜好判断,她一直都以为外孙女会喜欢他这型的男人才对……
到底他们两个是哪里不对盘?
真枉费她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