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怔怔地看着陆汉威,他双眸深邃,面容淡漠,可说一如往昔,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她刚刚还为他担心呢!而且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他了,怎么他竟突然回来了?!
陆汉威瞬也不瞬地盯着悠悠,发现她明显的瘦了许多,精神也不太好,如果这是他造成的,那他难以原谅自己。
他知道自己伤害了她,害得她提早离开农场。她一离开,他立刻清楚地知道自己没办法将她从心底移除,她成了放不下的牵绊,无时无刻不想着她。练拳时还因为闪神,而伤了自己左肩的韧带,伤势经过医治已无大碍,但伤了她纯真的心,她心上的伤痕又有谁来医呢?
两人眼中部压抑着无法诉说的情感,没有人先开口问候对方,倒是富嘉女上前来,拉住陆汉威,原本凶悍的面容变得哀怨。“汉威哥,你忘了我了吗?”
陆汉威冷涂的眸光移向她的手,富嘉女赶紧放开来,低垂着头,羞涩地说:“人家是你妹的高中同学,在她生日时,我还曾去过你们天母的家呢,你忘了吗?”富嘉女就是那时候“煞”到他的。
陆汉威对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完全不记得自己认识她,何况他妹早已远嫁他乡,高中时代距离现今,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有什么问题我可以替妳解决,不需要动手动脚。”他说。
“噢!事情是这样的,我上个月出国到澳洲去找我姑妈,又绕到纽西兰去找我表妹,我表妹夫是经营牧场的,养了好多绵羊和乳牛……”富嘉女拉里拉杂说了一堆,柜台的小姐全都强忍住笑,站在一旁的悠悠也听得雾煞煞,陆汉威则是一脸黑线。
“请妳讲重点。”他制止她乱无章法地说下去。
盎嘉女这才闭了嘴,态度又是出人意料的委婉。“意思是人家不在台湾嘛,一回来却发现我在你这里办的会员金卡不见了,在我的严刑……嗯……”富嘉女本来是要说“严刑逼供”,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陆汉威,在他面前总得维持形象,立刻改口说:“我一问才知是我那个不肖的菲佣偷了,上网去拍卖,而且有人买走了,但那丫头一直不告诉我买方的地址,所以我才来这里查,看看那个买的人有没有来用过。”
说完,富嘉女眼睛一拗,示威般地瞪向悠悠,又转而向陆汉威娇瞋。“一定是她,她承认了,你快叫警察来把她抓走。”
悠悠一脸惨白,感到头重脚轻,这下她买了赃物,是百口莫辩了。就在她不知要如何是好之际,陆汉威开口了。“妳有什么证据说她买的卡是妳遗失的?不是已经查不到资料了吗?”
悠悠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不仅他为何要这么说,他明知道事实是她买了那张卡。
“一定是被她私自篡改的。”富嘉女指向悠悠。
“我……”悠悠无措地想着该怎么说,陆汉威却抢在她之前开口--
“不如我再发张新卡给妳,让妳补登资料,好歹妳也是我妹的同学。”
悠悠没想到他会这么大方,而富嘉女以为他没忘这份“交情”,喜形于色,笑了起来,脸上的“青胎”跟着颤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说:“真的吗?汉威哥,你真是太好了。”
陆汉威见她接受,没有多余的表示,只公事化地向柜台要了份空白的资料表交给她。“要麻烦妳再填一次资料了。”
盎嘉女心满意足地拿了柜台提供的笔填写,边写还边说:“我仍要选你当我的教练哦!之前我来了好几回,都没能见到你呢!”
“我下星期要离开台湾,如果妳在下星期之前能来,我当然乐意教妳。”
“啥米,你要出国了!噢~~好可惜哦!”富嘉女娇媚地哀叹一声,一点也不知道旁人的鸡皮疙瘩早已掉满地了。
陆汉威并不予理会,他之所以会这么说、这么做,全都只是为了替悠悠化解这一切,他十分在意她,不希望她受到这女人的惊扰。
他侧过头去瞥她,她仍站在那儿,像株弱不禁风的小花,只要再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将她摧折了。
悠悠讷讷地和他的眸光接触,她心底明白他是在替她解围,如果没有他在场,后果真的难以想象:心底很感激他,但她知道她最好快点离开,因为他是个“不能”喜欢她的人,她不想留在这里自找难堪。“谢谢……你。”
陆汉威被她细碎的道谢声音敲痛了心,他恨自己说了那句该死的话,想上前问候她,竟被扯住了。“汉威哥,我今天就想上课呢,你来教我好不好?”富嘉女填好资料,还不想放过陆汉威。
陆汉威完全没心情为谁上课,却不得不掉过头去应酬她。“我今天没当班,不好意思,下次吧!”
盎嘉女嘟起嘴,不知是要装可爱还是要吓人,但陆汉威不再理她,一转头,发现悠悠已经往楼上走去了,他注视着她纤柔的背影,强忍住追上前去的冲动,勉强自己的脚步走向电梯,上楼到自己的办公室去。
悠悠一进健身房,再也没有心情运动,失神地独自坐在椅子上,隐忍住翻涌的伤心,泪水一触即发。
不知是否她的感觉错误,还是自作多情,她竟觉得陆汉威对她是有情的,他看着她的眼神是那么专注,没有一丝调戏的意味。如果只是一个错觉,那可就太残忍了,因为她是那么的?,深深地迷恋着他……
罢才他说他要出国,语气听来像是永远不再回来了,难道是远方有其它的女孩在等待着他?
也许是那样,所以他才“不能”喜欢她吧!
这样的想法很合理,却永远得不到答案,只能任酸楚的泪滑过她的脸庞,心上的痛难以言喻。
同事甲乙发现悠悠不太对劲,提早下课,向她走来。
“悠悠,妳刚才跑哪儿去了?怎么眼眶红红的,是谁欺侮妳了?”同事甲坐到她身边问。
“我去替妳报仇。”同事乙双手插在腰上。
悠悠摇头,轻声却很坚持地说:“我们快离开这里好不好?”
同事丙做完SPA,一脸满足的到健身房来找她们,没发现悠悠有异状,还拿手上的面膜向大家献宝。“嘿,妳们知道吗?SPA馆的面膜打五折耶!”
同事甲使了个眼色,同事丙这才察觉悠悠脸色很差。“怎么了?”
甲和乙耸耸肩,没人知道悠悠是怎么了。
“妳们快去淋浴,别理我了,我没怎样,真的。”悠悠摇头,不肯说出心事。
同事甲拍拍悠悠的肩,体恤地说:“这样吧,妳如果有事可以先离开,就别等我们了,我们待会儿自己搭公车回去。”
“这怎么行?”悠悠很过意不去。
“怎么不行,我们之前都是搭公车来又搭公车回去的。”同事乙也很体谅悠悠。
“那……我就先走了。”悠悠对她们很抱歉,但她真的一刻也无法再待下去,发生了会员卡的争执和再次见到陆汉威,她的情绪已处于崩溃边缘。她起身匆匆到更衣室换下运动服还给同事丙,告别她们,独自到地下停车场去。
上车后在属于自己的隐密空间里,她的泪腺再也下受控制,一发不可收拾,虚弱地趴在方向盘上恸哭一场。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见有人敲她的车窗,抬起泪眼,诧异地看见陆汉威就在她的车窗外,他示意她摇下车窗。
她赶紧拭去一脸泪,迟疑了好半晌,缓慢地开了窗。
“什么事?”她低着头问,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以谈一谈吗?”看她一个人躲在车里哭,陆汉威心绞疼着。
“谈什么?”是会员卡的问题吗?
“下车,坐到隔壁的位置上。”他说。
“为什么?”她不懂。
“照我说的做。”他低声请求。
“可是……我……要回家了,如果是会员卡的问题,那你不必烦心,我回家就把它剪了,不会再用,也不会对你造成损失。”她喃喃地说。
陆汉威抑郁地摇头,再次请求:“给我两个小时,可以吗?”
悠悠被他温柔的嗓音一震。“难道你不是要谈会员卡的事吗?”
“谈谈妳跟我。”
悠悠的心再次一震。
“好吗?”他紧紧地瞅着她。
她被他眼底的抑郁给迷惑,也被他低沈温柔的请求给催眠了,她下了车,把位置让给他。
他坐了上去,等待她上车,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
车窗外,繁华的市街依旧,但台北夜晚的璀璨没有在他们心底留下任何痕迹,此刻的他们,心底有相同的感情和相同的灰涩。
静默中他忽然握住她的手,她心一悸,想抽回,但他紧密地握住,不让她抽离。她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好任他握着,泪却不由自主地流着。
陆汉威知道她在哭,一颗心随着疼痛。他待在办公室老半天,无法摆平自己内心的纷扰,一想起她无助且消瘦的模样,他觉得自己就快抓狂。
他无法等待想爱她的心慢慢枯竭,随空气蒸发,那简直是一种酷刑!
他压根儿放不下她,决定碰碰运气下楼找她,他跟自己赌,如果找到她,绝不放走她。
他有个疯狂又禁忌的念头,也许她不见得会答应,但这却是他唯一能爱她的方法……他想请求她当自己的情人,除了名分他给不起,他可以给她所有的爱和物质生活的保障,他真的不想失去她。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入一幢气派的别墅庭院里,车灯熄灭后,四周的景物一片漆黑。
“别怕。”他说,放开她的手,下了车在门前开灯,庭院乍亮。
悠悠怯懦地看着院子的全貌,景致十分优雅,是他在台湾的家吧!他要对她说什么呢?
她拭去眼中的泪,迟疑地下了车。
他向她走来,不发一语地将她拥入怀里。她的心颤栗,热泪又泛至眼中。
“这表示什么?你不是不能喜欢我吗?”
“对妳何止是喜欢……不只,绝不只!”他沙哑地低喃,揉着她的发,只想诉说自己对她的心疼。
热泪从悠悠眼底滑了下来,原来她的感觉并没有错--他对她是有感情的。“那到底是为什么,让你……『不能』?”
“进来,我让妳看样东西。”他圈住她细瘦的肩,柔声说。
悠悠困惑地点头,让他牵着手进屋。
屋内宽敞舒适,布置典雅高贵,有个红砖打造的壁炉,暖色调的家具摆设很有家的味道。
“这是我的老家,父母都在外国,我平均一年只有两、三个月待在这里。”陆汉威说明,但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往楼上走去。
上楼的途中,悠悠不由得心悸,不知他要将她带往哪里;也许她该怯怕的,但直觉告诉她,他绝不会伤害她。
上了楼,她被请进他的书房,里头全是各项运动比赛的奖杯、奖状、金牌,井然有序的摆放在两侧的柜子里。
他放开她的手,走向檀木书桌后头,从底下的抽屉取出一本数据夹,翻开内页,对她说:“过来。”
悠悠走了过去,好奇地看向里头一张放大的照片,是他和另一个男子的合照,
两人都身穿跆拳道服,手里捧着奖杯,肩搭着肩。
“这是谁?”悠悠问。
“我一生中最要好的朋友,墨宏华。”陆汉威眸色暗淡地说。
“为什么要我看这张照片?”悠悠感到不解,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忽地忆起曾经警告她,要她别和陆汉威太接近的那个运动用品公司小主管,那女人也姓墨叫秋华,名字只差一个字,莫怪她耳熟,这之间该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陆汉威又翻开下一页,把整本资料夹交给悠悠,低声说:“坐下来看。”他拉开书桌后的椅子要悠悠坐下。
悠悠感到困惑,但她照做了,低头看数据夹,里头是一些旧报纸剪报,是关于一场跆拳道比赛中优秀的跆拳道选手墨宏华之死;令悠悠惊心动魄的是,陆汉威正是那场比赛中的另一个参赛者,他被怀疑是出拳不当,导致墨宏华休克身亡。
她双手发颤地翻阅后页的陆续报导,包括许多社会舆论对此事的批判,指责他杀了最好的朋友。最后医生提出的有力的反证,证明了墨宏华体内残留过量的禁药,是药物反应使他自己休克不治,陆汉威才被判决无罪。
数据夹的最后是一封信,内容是墨宏华希望他自己若有个不测,要陆汉威娶了他唯一的妹妹墨秋华为妻,永远顾照她,信的日期是在他身故之前的一周。
看来墨宏华知道自己早晚会出事,而想必他的妹妹墨秋华就是她遇到的那位!
悠悠明白墨秋华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了,墨秋华认为陆汉威是她的,为了避免别的女人接近他,才会用污蠛他当手段,将一切危及到她的女人驱离。
但墨秋华那么说对陆汉威是极不公平的,悠悠可以想象在那段时间他心底承受的压力和所受的伤害。
而基于好友的立场,陆汉威势必会答应墨宏华最后的请求,他会娶墨秋华为妻吧!
她眼底蓄满了泪,心剧烈地颤动。
“看完了吗?”陆汉威伫立在门边抽烟,等待她。
悠悠点了头,眼中的泪滚了下来,一不小心滴落在墨宏华的信上,她赶紧拭去,觉得自己该向陆汉威道歉,之前她不该听墨秋华那么说,便把他看成有前科的人,莫名其妙地自己吓自己,最要不得的是,她还给了他二度伤害。
她走向他,站在他面前,向他道歉。“对不起。”
陆汉威嗤笑,熄了烟,立直了身子俯头瞥她,装作不以为然地说:“我不要这迟来的道歉。”
悠悠信以为真,心急地问:“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妳的吻。”他说着,攥住她的腰,让她贴近自己。
悠悠脸儿晕红地瞅着他深幽迷人的双眼,感觉两人的呼吸好近,近到让她迷眩,但她始终没有触碰他的唇。
“为什么不吻?”他柔声问。
“我……不能。”她不该碰他,不该接受如此暧昧的请求,他是别人的。
“那……就我来了。”他不罢休,大手在她背上施压,将她柔软的身子嵌入自己的怀中,掳住她的唇。
她在合上双眼之前,看见他眼中释然的笑意,一股暖暖的、甜甜的、酸酸的感受交织在心头,她的双手不自主地缠上他的腰际,身子倚偎着他,脆弱的心已失去方向,她明知自己不该这么做,却仍沈迷在他温柔的吻里。
他紧紧地拥抱她,热情地探索地美妙的芬芳,忘不了地如同清酽般醉人的甜美滋味,心早为她单纯可爱的性情而折服,他不想当无情的铁汉,只想给她最多的温柔宠爱,也要她爱着他。
美妙的吻点燃了两人身子里的火花,那是人类与生俱来追求爱的渴望:他探索她柔软的身子,吻着她秀润的耳垂,请求她:“愿意当我永远的情人吗?”
“再说一次。”悠悠脑子昏昏的,意会不出他说了什么。
“当我的情人,一辈子的情人。”他在她的耳畔低语。
悠悠虽不是冰雪聪明,但她听懂了,他要用他的方式来爱她。
“如果我是墨秋华,我不会同意的。”她双手微颤地推开他,痛苦地低喃。
“我无法爱她。”他又把她攥进怀里。
“但你不会违背你的好友,你会娶她,对吗?”
陆汉威吐出幽长的一口气,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悠悠执起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颊上,轻柔地说:“我承认心底爱你,也想跟你谈恋爱,但我不想造成另一个女人的困扰,因为我也是女人,所以……允许我只在心底爱你,好吗?”
当然不好,他不想受这种煎熬,这世上有谁会用意念来谈恋爱的?只有眼前这个小傻瓜,她情愿在心底爱他,他完全无法接受!
他猛然地反扣住她的小手,将她掳上前来,痛苦地间她:“妳要在心底爱我多久?直到妳身边出现另一个追求者?”
悠悠被他问住了。
“如果妳嫁了别人,心底还有我,一样是不忠;或者日子久了,妳就会把我淡忘了?”激动中,他不自觉地掐紧她。
悠悠泪眼迷蒙的瞅着他沈郁的神情,很想伸手抚平他纠结的眉心。“我……有那么重要吗?”
陆汉威放开她的手,解开上衣,露出肩上一大片瘀紫。
悠悠一颤,心疼地流下泪。“怎么弄的?”
“就有个傻子在农场成天牵挂妳,把自己搞成这样,妳满意吗。”陆汉威苦涩地说。
悠悠不敢相信他受伤是因为她,她心好痛,颤抖地伸出手指,想抚模他的伤痕,他却很快地拉回衣服,不让她触碰,并握住她的双手,低切地说出心底的话……
“妳可以不要答应,但千万别在心底爱我,那会让我更痛苦。”
“那……我该怎么做?”悠悠好彷徨。
“笑一个给我看,对我说再见,然后永远的忘了我。”他希望她这么做。
悠悠摇摇头,胸口撕裂般的疼痛,泪又滚滚直落。“那太残忍了!我……不能忘了你啊!为什么我们之问……有那么多的『不能』,你不能,我也不能……我从来没有爱上过谁,怎么爱情是这么麻烦的……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她抽噎得像个孩子,也无助得像个孩子。
陆汉威不舍她伤心,立刻将她扯进胸怀,紧紧地抱着给她安抚。“别这样,好吗?”
“不好……不好……你为什么要我忘了你……是不是你也想……忘了我?”她泪流满腮,仰着脸问他。
他瞅着她哭花了的小脸,那双满是星泪的美眸盈满担心,看上去有些稚气,有些可怜兮兮,更有着说不出的动人。
教他如何放得下她,教他怎能不爱她?
“谁说我想忘了妳?”他低喃,声音性感也感性。
悠悠不解地瞅着他。
“难道只有妳可以在心底爱人吗?”
她讶异,听懂了他的意思,他也要在心底爱她!
“我知道妳是个好女孩,是我的提议太自私,明知爱不起妳,还放不下手……就把感情放在心底吧!”陆汉威投降了。
悠悠瞅着他眼中的落寞和苦涩,心底犹似火灼般炙痛。但他们谁也无力去改变许多事实,他们的爱情注定是苦楚的、凄凉的,没有答案、没有结果,只能像天上的星辰,在暗夜绽放悲凉的光华。
这夜她哭红了眼,他就这么拥着她,一同等待说再见的时刻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