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轻巧地洒在一排摆在窗台下的原木矮柜上的水生植物,越过原木铺成的地板后,形成一道光柱爬上浅蓝色的床铺,投射在床上沉睡的可人儿脸上。
她微拧眉心,脸埋入枕头里躲开阳光,继续睡她的,直到--
“哔--抢钱时间到--抢钱时间到--抢--”
“卡”的一声,床头的闹钟让她伸手一挥,又一声“啪”,戛然停止,房内恢复原本的寂静。
随着她的动作,可以清楚地看见她的手掌边缘有道绯红色的伤痕,那道伤痕切口十分整齐,像是被人精心雕上去的。
可人儿没被吵醒,反倒是浅蓝色的棉被下突然起了一阵蠕动,从她身旁的床位忽地冒出一颗黑色的头颅,那人有着黑色的鬈发,但可能是过久未修剪,发尾有些过长地披在颈背,他有着一张俊美邪气的脸庞,活似从时装杂志上走出来的模特儿一般帅气,可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在于他拥有一双一蓝一绿的异色眼眸。
罗杰稚气的揉揉惺忪睡眼,抬眼看下床头闹钟显示的数字。缓缓地眨眨眼睑,然后才推推身边陷入昏睡的人。
“若若,起床了。”他的声音低缓轻柔,沉郁而迷人,但语调是十足的稚气,软软的童稚语音,令得这声叫唤显得有些不协调。
没有反应。
“若若,起床了。”他轻唤,一边打了个呵欠,昨天晚上跟若若玩电动,他好晚才睡。
“嗯……”严若辰只是漫应一声。
“若若,起床了。”他不放弃的再叫,深知她睡沉时是很难叫醒的。
打从被她带回家后第三天,他就尝到了熟睡中的严若辰有多难唤醒。
“别吵,我不叫弱弱!”严若辰反身抱住他,脸颊摩挲着他的颈窝,整个人躲入他怀里,睡意浓厚的呢喃着。
嗯,舒服的抱枕,真好睡。她迷迷糊糊的想着,思绪让睡神占去一大半。
“若若,起床了嘛!”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推着拿自己当抱枕的她。
“别吵了,希克斯,乖,快睡!”严若辰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脸颊,敷衍的安抚着,眼睛甚至没有睁开。
罗杰握住她的柔夷,跟着打个大大的呵欠,但还是克尽职责的推着她,口里叫着:
“若若……”
“说了别吵了,希克斯最乖了,睡起来以后就给你一个大亲亲喔!”她依然闭着眼睛说着。
“若若最难叫了……”叫到最后,他眨眨渴睡的眸子,回抱住她,也进入梦乡睡个回笼觉。
至于起床的事情,则被两人拋诸脑后。
两个小时后--
一如往常地,严家的早晨是在一声尖叫中开始。
“啊!”
严若辰睁眼望向床头的闹钟,登时睡意全消,挣扎着推开罗杰下床,冲进浴室。
未久,从里头传来一阵撞击声以及物品掉落的声音,还有她因乍醒而显得低沉许多的咒骂声。
还躺在床上的罗杰张开眼眸,优闲的打着呵欠,满脸睡意的听着自浴室传出的各种声音,忍不住露出微笑。
这个月第三次了,他发现若若着急的模样好好玩。而且,假若不出他所料,等会若若出来,一定会骂出一长串的话来指责摆在床头的闹钟--那个她不停地说要换掉,却没有一次实现的闹钟。
相处半年,他了解到若若其实是口硬心软,虽然他的记忆一点恢复的迹象也没有,她还是留他在身边,而没有照她当初说的:“一个星期后你要是不恢复记忆,我就把你扔了!”
至今已半年了,他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但没有关系,因为若若一直在他的身边,只要有若若在,他就什么也不怕了。
他好喜欢若若抱着他的感觉,那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每当他为自己的失忆恐慌时,若若总是在身旁安慰。
他喜欢她,好喜欢、好喜欢,但若若总是拿他当小孩子,这让他有点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他自己也不知道。
罗杰抬头往床头看去,陡地发现一个事实,然后,他呆呆地愣在床上,连严若辰梳洗好,换上公司制服,冲出浴室也浑然未觉。
“死闹钟,烂闹钟,等我回来一定要把你换掉!老天!这是这个月我第三次迟到,再迟到一次,我就浪费了两个小时又五十二分加二十三秒的赚钱时间,让我损失了两个小时又五十二分加二十三秒的钱!天知道这些时间我可以赚多少钱!可恶!懊死!咦?希克斯,你在发什么呆啊!快起来去梳洗,我们得快些出门了。”严若辰骂到一半时,发现他仍然呆坐在床上,不由得从咒骂改成气急败坏的命令。
罗杰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她就站在自己眼前。
“若……若若……”他结结巴巴的轻唤。
“干嘛!有屁要放等你全都弄好了,咱们上车后再放,现在快点给我起来!”她不悦的吼叫。
“可是……若若……”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急性子的严若辰拉起,往浴室“丢”去,强迫他以战斗的速度完成梳洗。
片刻后,两人一道出门,来到地下室的停车场。一路上罗杰很想告诉严若辰他刚刚才发现的事实,但他一直没有机会开口,因为她的火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愈见高张。
依他的经验,此时开口只会遭致全盘封杀,不会有被接受的机会。
“快上车!”严若辰坐入驾驶座,发动车子。
“若若,今天是……”他跟着开车门坐进另一侧的座位。
“是什么?”她说话的同时。银白的BENZ跑车已怒吼一声的冲出去。
“星期天……”
罗杰话一出口,BENZ跑车“轧”的一声顿住。
他因冲击力过大而往前冲去,好不容易才稳住自己,他转头看着听闻他的话后立即煞车的严若辰。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星期天?”她偏头看着他;他身上穿著一件有着皮卡丘图案的超大号T恤和牛仔裤。
黑锐星眸倒映着罗杰那张俊美的脸庞、闪耀着纯真光芒的蓝绿双眸,以及挂在他脖子上那条色泽鲜艳的鸡血石项链。
那条项链是车祸后唯一在他身上找到的东西,本来她是想拿去卖看值不值钱,但它的颜色让她不怎么愿意碰它,想卖的念头也就被接踵而来的事情给拋到脑后。
原因出在这小子不只会花钱,还是个不事生产的家伙,让他这么一搞,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就硬生生的被破坏。
不过,有这小表在,她的生活也不能全说是一场灾难,至少有他当活动抱枕,她差不多有半年时间远离恶梦,安然入睡一觉到天明。天知道她已多久没有享受过这种一觉无梦的日子了。
“抢钱钟上说的。”罗杰刚刚一直想说的就是这件事,只是她没有给他机会说。
抢钱钟,是严若辰的闹钟,可以录制自己的声音变成闹铃,有液晶屏幕,是一座价值不菲的电子钟。
“什么?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她将车子熄火,星眸跟着燃起火光。
“我想说啊,可是若若没有给我机会说。”他嘟起嘴,委屈答道。
车内沉寂了会儿后,突地暴出严若辰的怒吼:“该死的!你不会打断我的话然后说出口吗?非要等到咱们都出了门才说?去你的!”
一连串流利的咒骂从她红艳的唇瓣间说出,罗杰只能捂住耳朵,双眸含泪地忍受着她那高分贝的诅咒。
“下次你最好堵住我的话,然后告诉我正确的时间!”严若辰在骂到一个段落后,恢复平静地说。
“好。”他乖巧的点头,接着小心翼翼的问:“若若……”
“什么事?”她重新发动车子,想掉头驶回停车场,回家睡个回笼觉。
“我们还回去睡觉吗?”罗杰睁着期待的瞳眸望着她,很希望她能改变主意。
严若辰在心底轻叹口气,他的眼神很明显的只写着两个字:想玩。
他想玩,而她却想睡觉。
“若若?”
要是若若不愿意,我们就回去睡觉。他的目光明白表示出心里的想法,教她看了心不知怎么地一拧。
“好吧。”她眨眨眼睫,将车子往外驶去。
“若若?!”这还是头一次她答应他的要求,吓得罗杰脸色发白,不知道她是哪根神经打到,还是她准备将他载到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丢弃。“若若,妳不可以丢下我喔!”
他打赌严若辰会这么做,只因半年前他被她带回她前一个住处时,她便曾丢弃过他,那时的恐慌以及害怕他还记忆犹新。
他再也不想经历那种感觉了!
“若若,妳绝对不可以丢下我,绝对不可以……”他不由得恐慌的叫着,整个心思全然教恐惧所宰制。
“谁说要丢下你来着?”乍听他惶惶然的叫声,严若辰讶然回视。
印象中的希克斯“小”虽“小”,但个性还算沉稳,也不会像一般的十岁孩子吵得烦死人,是以此刻他的表现反教她难以适应。
“妳呀!”罗杰扁起嘴,哭丧着脸的指控。
“我哪有!”严若辰不记得自己曾做过这样的事。
丢弃这个尺寸超大的抱枕?除却他是个不事生产,光会浪费资源的“小孩”外,她倒不觉希克斯有坏到她想丢弃的地步呀!怎地希克斯竟会指控她有丢弃他的念头呢?
“有啦!”他那迷人的蓝绿双眸蒙上一层水雾,“若若刚带我回来的时候就有!”
“刚带你回来的时候?”她偏首想了想,倏地低叫一声,“啊!”好象是有过那么一次吧。
因为她压根不想要有人介入自己的生活,而且还是个她发神经花大钱救醒的白痴,所以,她应该是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那也只是个念头而已,又没实现。
所谓的“念头”,只是在脑中刚成形的想法而已,常会因为多方的考量而改变,看希克斯人仍在这儿,便可知她的那个念头一定没实现。
“我不过是想过而已呀!”她不在意的辩称。
看来严若辰是需要有人来纠正她错误的记忆。
“没有!若若真的把我去了!把我丢在山路上!”罗杰指证历历,抡拳猛捶着她,神情像极了被情人无端拋弃的小媳妇。
那次她一改平时的恶声恶气,带他去吃麦当劳,还带他去明德乐园玩,结果趁他累得睡着时把他丢在山路上。后来不知道她是不是良心发现,总之她又出现把他带回去,一直到现在。
“好痛!”严若辰痛呼一声,他不知控制力道的拳头可不是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通常希克斯只要过于高兴或惶恐都会做出这种动作,但倒霉的只有她,因为她刚好都在他身边,而她还是无法习惯他的力道。
“啊!若若,对不起!对不起!妳没事吧--”他急慌的询问教她给打断。
“该死的!希克斯,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竟然敢捶我!”严若辰将车子往路边一停,一手捂着肩头,黛眉倒竖的瞪着他,“也不想想是谁含辛茹苦的供养你吃穿的?竟然恩将仇报!要不是你还欠我两千八百万,我绝对会一拳『乎你死』!”
听闻这样的话语,罗杰反倒破涕为笑,傻乎乎的笑容看在她眼里免不了又是一阵骂。
“白痴啊!无缘无故笑成这样干嘛?”
“没有啊!听到若若骂我,我好高兴喔!”他揉揉泛红的眼睛,粲然一笑。
严若辰瞥见他眼中盈盈泪光,心中泛起一阵烦躁,不由得伸手搓搓他的头发,“傻瓜,爱哭鬼,小狈洒尿,又哭又笑。”
被嘲笑的罗杰也只是露出另一个傻呼呼的笑容,吸吸鼻子,蓝绿双眸熠熠发光,“我最喜欢若若了!”
“有多喜欢?”她挑起一边的肩,斜睨着他。
“全世界……不,全宇宙我最喜欢的就是若若了!若若是我的最爱!”他纯真的只想讨好她。
他只有若若,只想要若若,这辈子就只要若若!
严若辰一听,心泛起涟漪,发觉自己的目光无法从他那双眼眸移开时,有些僵硬的转移眸光落至方向盘,“我知道了。”她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似是感应到内心的起伏,她眨眨眼,深深的吸口气,似想平息那股突生的异样悸动。
敝了,没事她干嘛……
“若若,妳没事吧?”罗杰因她的突然沉默而凑近她,想检查她是哪儿“坏掉”。
严若辰禁止自己对这种“异象”做深思,以往她只有见到花花绿绿的钞票才会心动……啊,她知道了,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希克斯有心动的感觉了。
一定是因为希克斯眼睛的颜色正和钞票的颜色相近,所以她才会失常。
呼,幸好,她仍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改变。
一直以来,她不会为了钱以外的事物付出关心,或是为了钱以外的事物做出什么事情来。对她而言,荣登最好的朋友与最佳的情人榜首都是--钱。
只有钱不会有背叛,也只有钱不会有怨言,更只有钱才会不断的增值。
严若辰对自己还没有深思便想出答案感到满意,她微微一笑,缓缓抬首,转头……
“哇!”她因那张放大的俊美无俦的脸庞而整个人往车门撞去,背紧贴在车门上。
“若若?”罗杰不解地盯着她那副活似见鬼的模样。
“你无聊啊!没事靠我那么近干嘛!”严若辰惊魂未定的拍拍胸口,要不是现处车内,她又身着窄裙,她绝对会一脚把希克斯踢出车外。
“因……因为……因为若若好象……”被她莫名其妙的一吼,他说起话来结结巴巴,压根不知道这回自己是哪里惹她生气。
“因为什么?”她不耐烦的问。
可恶!不知道随便把那张“钞票脸”摆在她面前,会议她心跳加速吗?还敢到处现“脸”!
“因为若若好象不舒服,所以……所以我……我才会……”他脸上露出受伤的表情。
若若好凶,他又没怎么样,只是很关心若若而已,为什么若若要凶他?
与他相处了半年,严若辰哪会不清楚他一举一动散发的意义。
“我没有不舒服。”她勉强扯出个笑容,尴尬的呵呵笑。
“喔。”罗杰乖顺的点点头,端坐在座位上。
“希克斯,我真的没事。”她瞧出他心里还是有疙瘩,忙安慰道。
响应她的是一片沉寂。
严若辰皱起眉头,她都安慰他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要不是自己半年前真的把他给去了,她才不会安慰他呢!
等等,她那么无聊安慰他干嘛?既然他要闹别扭,她应该做的是把他丢出车外让他闹个够,而不是好声好气的安慰才对呀!
安慰人向来不是她的作风。对,就是这样才对。
“希克斯想去哪儿玩?”
话一出口,严若辰才发现说的话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她翻翻白眼,总是如此,与希克斯相处愈久,她“口是心非”的倾向愈见严重。
算了,这次希克斯要是再不回答,她就掉头回去睡她的回笼觉,还可以省下一笔开销,多美好。
“若若呢?若若想去哪里?”罗杰不答反问。
睡觉。
想是一回事,但真正说出口又是一回事。只闻严若辰近乎叹息地说:“去逛街,你也该添新衣物了。”
“好!”他高兴的应和着,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严若辰见他展露笑颜,不由得也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