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极始终都没有告诉她,那一夜,阿玛迪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明显地感受到他似乎特意疏远她,拉开彼此的距离。
索令京拄着粗糙的拐杖走出待了好些天的屋子,这是她自从脚踝受伤以后头一回走到屋外,重新感受到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真好,虽然在树木枝叶茂密的丛林里感受不到强烈的阳光,她依然很高兴。在屋子里待了好多天,她都快发霉了。
“令京小姐,早安。”
“你好,令京小姐。”
虽然她听不懂齐穆族人在说些什么,不过,由他们脸上腼腆的笑容可以感受到他们的友善,索令京频频回以微笑。
她该上哪儿去找御极?对于这里她一点儿也不熟,而且语言又不通。倏地,她瞧见了达克莉。
“达克莉。”索令京叫唤她,并且挥了挥手。
达克莉快速地走向索令京,微微笑着但不说话,因为她知道索令京听不懂齐穆族的语言。
“极,御极,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索令京比手划脚地说。
达克莉仍是微笑以对。
“极,御极,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她又问了一次,“御极人呢?”
达克莉还是微笑,没有任何反应。
索令京有些懊恼,她该怎么才能让达克莉明白她的意思呢?若思了许久,她好不容易才想到一个点子,兴高采烈地拉起自己的头发编成辫子再比至腰际的长度,而后满怀期待地看着达克莉。
达克莉的脸色先是微微一变,而后才哇拉哇拉地说了一长串的话。
索令京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心想会不会是自己比得不够清楚?于是她又比了一次。
达克莉面露难色地迟疑了一会儿,才拉起索令京的手,带她走向御极位在另一端的屋子。
在达克莉的挽扶下,索令京来到一间矮屋子前,她转头看着达克莉。
达克莉指了指屋子里,而后留下她转身快步走远。
索令京拄着拐杖上前去敲了敲门。等了好一会儿,里面才有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然后,门被打开来。
开门的人正是御极,带着一脸的睡意,原本编成辫子的长发此刻散了开来,披在他的背部,还有少许落在他的胸前。
索令京不由得屏住呼吸,他此刻性感的模样令她微微失了神。
微微皱起眉毛,他以极其低沉的嗓音说道:“这么早,有事吗?”
“对不起,我吵醒你了。”她带着歉意地道。
“算了,进来吧!”御极吁了口气,拉开门,旋身走回屋里。
她跟了进去。御极披散在赤果背部的墨黑长发看起来相当柔软滑顺,令人忍不住想伸出去抚模,然而索令京及时缩回了自己的手。
“说吧!你有什么事?”他打了个哈欠,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什么?”她并未反应过来。
“我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御极打量着她,她总不会是闲来无事跑来当他的闹钟吧!
“喔!”猛一回神,索令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想知道那一天晚上阿玛迪离去前说的那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定要弄清楚。
这……他闭了闭眼睛,半晌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对。”她再肯定不过了,“而且,自从那一天之后,达克莉对我的态度便有了一些改变,我相信阿玛迪的那一句话是主因。”
“她怎么了?”
“她原本对我就很友善了,可是,自那一天起,她的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丝敬畏,仿佛我的身份较为高贵,她不敢放肆。”她是真的有那种感觉。
看不出来她还挺敏锐的。御极若有所思地瞟了她一眼。
她又道:“一定有什么事改变了她对我的态度,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既然你想知道……好吧!”他原本是打算当她的伤痊愈之后再告诉她的。
索令京静静地等着。
他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启口,可以想见的是她必定会极力反对。
“为什么不说?”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要你。”御极把话说出口。
“什么?!”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说他要你。”意思应该已经很明显了,不用他再解释了吧!
她的脑袋中轰轰作响,思路紊乱得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阿玛迪要她?!
看她没有任何反应,他只好又道:“阿玛迪要娶你为妻。”
娶她为妻?!“而你居然打算隐瞒我这么重要的事!”索令京质问。“是为了让我乖乖地待在这里,是不是?”
御极淡淡地道:“我并没有隐瞒你的打算,只是要等你伤口复原之后再告诉你,阿玛迪能不能娶你为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不会答应的。”
那是多少齐穆族少女梦寐以求的,而她却不假思索地拒绝了。“阿玛迪不够英俊吗?”御极可不那么认为,阿玛迪若是进入文明社会怕会令许多女人趋之若鹜,只要他愿意,必定能掳获不少女人的芳心。
“他是很英俊,但是,我并不爱他,我们才认识半个月而已,而且语言又不通,我怎么嫁给他!”阿玛迪又为什么会决定娶她为妻?索令京感到不解。
御极不以为然,“语言不是问题,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只要有心,学什么都可以事半功倍。“终究你还是希望我能嫁给阿玛迪,没错吧!”她一直有那种感觉。
“我为什么会那么希望?”他反问。
“因为你觉得我很麻烦。”她也不想造成别人的困扰,只是她别无选择了。“可是,我也不愿意这样啊,在这里只有你能听得懂我的话。”说着说着,她便红了眼。
错了,还有阿玛迪。不过,阿玛迪自己既然不打算开口,他也毋需说出来。御极看得出来她在强忍着不让泪水决堤,不过,像洪水泛滥的泪水依然冲破了闸口,在她漂亮的脸上恣意肆虐。
望着她哭泣的脸庞,他的心中倏地升起一股不舍。“你别哭了,没有觉得你很麻烦。”他并不习惯安慰哭泣的女人,声音中有一丝不自然。
索令京努力地拭去脸上的泪水,可是,不一会儿她的脸便又被新涌出的眼泪给占据,如此重复了数次之后,她索性放弃了,任由泪水在她的脸上泛滥成灾,打算一次哭得痛快。此时这半个多月来的孤单无助和害怕全都涌上心头,令她哭得更加伤心。
“其实阿玛迪是个不错的人,只要你和他相处久了就会发现。”阿玛迪是他的弟弟,也是他这世人惟一的亲人,若是阿玛迪真心喜欢她,他这个当哥哥的当然得助弟弟一臂之力,撮合他们两个了。
她哭红了双眼,断断续续地道:“我不要……不要嫁给……我不爱的……人。”不然,她干脆留在法兰克福认命地嫁给丹尼尔,何必离家出走?
御极将索令京拥入怀中,动作僵硬地拍拍她的背部,“别哭了,我帮你去和阿玛迪谈一谈。”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不过,我不保证事情一定能够解决。”阿玛迪并不高兴有他这个哥哥,甚至是有些恨他的,而他并不明白原因何在。所以,他不抱有任何说服阿玛迪改变主意不娶她的希望,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谢……谢。”她感激涕零。
蓦地,一枝长矛夹带尖锐的哨音破空而来,不偏不倚地射入御极和索令京身前的地上,让索令京吓了一大跳。
太不巧了。御极大感不妙,看到那一枝独特的长矛,就如同见到阿玛迪一般,他不必回头看也知道阿玛迪就在外面,而且看见了他搂着她的这一幕。他心想,这下子麻烦大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她看了看身前没入地下的长矛,询问御极,泪水已因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而止住了,而后她看见了寒着脸的阿玛迪。
屋外的阿玛迪冷冷地道:“我要跟你决斗。”
“我和令京并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事。”虽然明知他不会相信,御极却不能不有所解释。
“不要污辱了你的勇士之名,接受我的挑战,如果你胜了,那么她就归你。”他面无表情地说。
索令京根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着急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阿玛迪……”
“不要让我轻视你。”他不让御极把话说完。
看来自己似乎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御极无可奈何地走去拿起他的长矛,微一使劲将手中长矛射至阿玛迪的身前。
阿玛迪探手拔起身前的长矛,“一星期后决斗场见。”而后旋身离去,如此决斗便算成立。
御极失笑地拔起属于阿玛迪的长矛,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和阿玛迪决斗,真的是太荒谬了!
“你们说了些什么?”她着急地问。
他笑道:“没什么,你不必担心。”事情并不完全是因她而起,没必要增加她的烦恼。
“我知道事情一定和我有关,他究竟是要做什么?”她不希望被蒙在鼓里。
他定定看了她三秒,才道:“阿玛迪向我宣战了。”反正,她迟早都会知道他们要决斗的事。
“宣战?!”她喃喃道。
“决斗订于一星期后。”到时候她也必须在场,所以,他提早告诉她也无妨。
决斗!索令京的脸色“刷”地惨白。“是因为我的缘故吗?”她并不知道……
“并不完全是因为你,不必太自责。”他并不是为了安慰她才这么说,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和阿玛迪之间早就存有问题了。
“我去跟他把事情解释清楚。”说做就做,她转身便要去追阿玛迪。
御极拉住她的手,“不用了。”
“可是……”她仍觉不妥,“要是你们之间有人受伤了,怎么办?”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你应该感到高兴的。”他突如其来地说。
“感到高兴?为什么?”她不明白。
“齐穆族里最有身价的两个勇士为了你要决斗。”御极笑了笑。“你难道不觉得光荣吗?”
“你们真的要决斗?”她紧张担心得要命,而他却还有心情说笑。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让她看,“这是阿玛迪的武器,我接受了他的挑战,就这样。”
“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这一场决斗?”她是真心想阻止这一切的。
御极随口道:“你改变主意愿意嫁给阿玛迪了?”
索令京先是一怔,而后慎重地道:“如果那是惟一的方法,那么我愿意……”
他没想到她竟会为了阻止决斗而答应嫁给阿玛迪,“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当真。”
“我可以……”
“不,我是说真的,现在就算你答应嫁给阿玛迪也阻止不了一星期后的决斗。”御极坦白地说。决斗是两个男人间的事,她是插不上手的。
索令京默然了。
他放下手中的长矛,将长发挽到身前开始编成辫子,“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你不必太在意。”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人在编发辫,感觉很新奇。她一直不欣赏蓄着长发的男子,甚至是厌恶的,但是,他却让她推翻了之前的一切,她有股想替他编发辫的冲动。
很快地,御极便将头发编成一串的长辫子垂在他健美的背部。
“你为什么要留长发?”她自然而然地月兑口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解,“留长发就一定要有原因吗?”
“不,我只是以为你可能是因为许了愿,或者为了某个人而把头发留长。”她一直认为男生就该是短发。
“只是懒得剪而已。”他笑了,“不好看吗?”
她忙不迭地摇头,“不会呀!很适合你。”大概不会再有其他男人比他更适合留长发了。
“谢谢。”
☆☆☆
一个星期后的决斗当天。
“达克莉,你要带我到哪里去?”索令京被她拉着走,有些莫名其妙。
达克莉毫无反应,仍是拉着她走。
索令京脚踝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虽然未痊愈,不过即使不拄拐杖也可以行动了。
她知道今天是阿玛迪和御极决斗的日期,但是,为什么一大早就有人来服侍她沐浴,还帮她盛装打扮?她真的是一头雾水。
在看见聚集了所有族人的广场时,她豁然明白了,达克莉是带她到决斗场来。她挣月兑不了达克莉的箍制,被安置在一名年老长者身旁的椅子上。
“我不要留在这里。”她不想看见决斗的场面,即使是尚未开始的此刻,她便已有些呼吸困难。达克莉说了一些话,不让她起身。
“放开我。”她叫。
决斗场中早已有两抹一般修长、结实、劲瘦的身影,正是御极和阿玛迪。
幽暗的决斗场被火把营造得亮晃晃的,即使相隔了一小段距离,索令京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决斗场上的一举一动。阿玛迪和御极的手上各有一把匕首,那显然是他们搏斗时所用的武器。
蓦地,一连串急促的鼓声响起,围观的人群不再发出一丝声响,全都屏息以待。
坐在索令京身边的年长长者倏地起身说了一些话,而后一扬手,决斗便开始了。
一开始,只见决斗场中的两人绕着圆圈行走,而后速度愈来愈快,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便见场中的两个身影已经缠斗在一块了。这场决斗不仅激烈,更是惊心动魄,两个人的身手似乎一样矫健,不一会儿便双双见红了。
索令京没有勇气再继续看下去,却又无力阻止,只好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看也不听,不过,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像绷紧的弦一般。
仿佛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她没再听见搏斗的声音,却仍是鼓不起勇气睁开眼睛去看结果,直到她的耳际响起一个熟悉的嗓音——“你睡着了吗?”
索令京立即睁开眼睛,看见浑身伤痕的御极,“你受了伤?!”她完全不在乎胜负。
“正如你所见,你不问我胜败吗?”
她自顾自地道:“你的伤需要消毒敷药才行。”她并不习惯看见血腥的场面。
她没来得及多说一些话,便被一群未婚的齐穆族少女簇拥到御极的屋子里。她完全没有表示意见的余地,即使有,也没有人听得懂她的话。
众位女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着,而她完全不知所云,只能静静坐在一旁,并且尽量不让视线下移,免得令自己尴尬。
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很想弄清楚却没有人可以替她解答,而且,御极受了伤,现在他在做什么?伤口处理了吗?
索令京顿觉坐立难安了起来,就在她打算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找御极之际,瞧见他换了装扮由一群青年送进屋子里。
原本在屋子里的未婚少女见御极出现,纷纷起身让他来到索令京的身边。
“他们在做什么?”她很好奇。“你的伤……”
“只是一些皮肉伤而已。”他的脸上挂着迷人的笑容,以齐穆族的语言回应众人的道贺。“谢谢,谢谢。”
索令京则是完全不懂,只能傻笑。
好不容易,所有的人都离去之后,她才能问出心中的疑虑,“他们刚刚都在说些什么?”
“道贺恭喜那一类的话。”他该怎么跟她说今天晚上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恭喜什么?因为你打赢了阿玛迪,对不对?”她直觉反应便联想到决斗的事。
“不完全是决斗胜了的事。”
对哦!那些未婚的齐穆族少女似乎也跟她说了一些像是恭喜之类的话,她并不确定,“你能不能告诉我齐穆族的恭喜怎么说?”
“迪卡鲁玛。”御极回答。
没错,就是这一句。她们不只一次地对她说这一句话,果然是在向她道贺,但是为什么呢?“她们为什么要恭喜我?获得决斗胜利的人又不是我。”
他想事情终究是要说清楚的。“你还记得阿玛迪向我宣战的事吗?”
索令京指了指自己。
“没错,所以他说决斗胜的一方就可以得到你。”他不难想象她会有多么震惊了。
胜的一方可以得到你……御极的声音不停地在她的脑海中重要,一次又一次,“呃!时候不早了,而且你又受了伤,应该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了。”她拒绝去接受那一切。
御极亦有些无奈,“今天晚上是我们,也就是你和我的洞房花烛夜。”
这就是她们恭喜她的原因了,今天是她和他的洞房花烛夜……“这太不合理了,我也是一个有自主权的人,他们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便替我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她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在这里,没有人敢违背阿玛迪的意思,所有的族人都必须依照他的命令行事。”他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不代表他的立场。
“我不是齐穆族人,没有必要听他的命令行事。”她不是讨厌他,只是这样的方式令她无法接受,况且,他也没有喜欢上她。
“不过,你今晚只能留在这里了。”御极漫不经心地指出。
“为什么?”
“我想阿玛迪派了人在外面守着。”他又怎么会不了解阿玛迪的作风呢!
索令京闻言快步走到窗户旁偷偷往外看,果然瞧见了人影。“这怎么办?”
“放心吧!我不会侵犯你的。”他可没有对女人霸王硬上弓的嗜好。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蓦地,她瞧见床上铺了一方白色的布,觉得有些奇怪,“呃!那是床单吗?”好像太小了。
床单?!真是有创意的说法。御极挑起一抹暧昧的笑,“不是。”他的态度摆明了话题就此结束。“不能告诉我吗?”她不死心。
“真想知道?”他是无所谓啦!但若她真的想知道,他不介意向她说明。
“嗯!”她点头。
“这是要作为我们结合的证据,证明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他面不改色地说。
反倒是索令京听得一张脸都红了。“这……这简直……简直是……”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如果你是想讨伐此地对女性的不尊重,我建议你省点力气。”他认为要改变齐穆族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并非易事。“况且,你现在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我?!”她很讶异。
“一旦阿玛迪知道我们并没有发生关系,他肯定不会放弃你的。”御极淡道。事情才刚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