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魉 第九章
作者:慕枫

在地狱鬼一行人动身前往教堂之前——鬼魅忍不住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不应该是负责的代价,你要怎么补偿赵燕容我都没意见,但是,我坚决反对你娶一个不爱的女人。”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一桩婚姻的未来有多么悲惨无趣了。

这一个月来,他已经说过太多次了,偏偏魍魉死脑筋,怎么讲也讲不听,这一次他也不抱太大的希望。

“不然我还能怎么做?”魍魉面无表情的反问,语调冷然平板毫无起伏,一点也没有身为新郎倌的喜气。

表没带笑的桃花眼里透射出一丝诡谲的精光,左眼下方的弯月形疤痕显得有些冷酷无情,“她救你是自愿,失去子宫纯粹是意外,你是应该感谢她救你,却毋需负任何责任,她要挺身救你之前就该有心理准备了。”

魍魉依然跳月兑不出那个桎梏,“但是,她从此不能生育,我……没有办法置身事外。”

看吧!表魅忍不住翻了翻白跟。

他真想拿根球棒狠狠地打醒他。

表斧似笑非笑的女圭女圭脸格外魅惑人,“白头偕老、永浴爱河……那一类的祝贺词应该可以直接省略了。”他们都知道魍魉根本就不爱赵燕容,说再多的祝贺词都只是浪费口水罢了。

魍魉没有意见,“随你高兴。”

“唉。”看来大势底定了。鬼魅叹了口气,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塞进魍魉手中,“照惯例,这个给你,原本我是替绿竹制作的,不过现在要送给谁是你的自由。”

每当天堂风云和地狱鬼众的任何一个伙伴有了另一半,他总会赶制出一组新的通讯器来。

魍魉看也没看地就放进口袋中,“再不出发我们就要迟到了。”

表没揽着凌狂潮率先下楼,“走吧。”

既然横竖都动摇不了魍魉的决定,再拖下去也没有意义。

魍魉、鬼魅和鬼斧也跟着下楼。

于是他们一行五人分乘两辆车,前往附近的一间小教堂。

***

教堂里,魍魉和赵燕容并肩站在圣坛前。

除了神父以外,来参加婚礼的人屈指可数——鬼没和凌狂潮、鬼斧、鬼魅、魍魉的母亲俞燕青、新娘子的大哥赵任中,还有红肿着双眼的丁绿竹,一共七个,都是熟人。

魍魉忍不住看了丁绿竹一眼,仅仅那么一瞥,她哀伤的模样彷佛狠狠地在他的胸口揍了一拳,让他痛苦不已……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来参加他的婚礼?

她何苦为难自己也为难他呢?

俞燕青则是无奈地轻叹。

她都快被搞混了!尹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一会儿说他爱的人是赵燕容,一会儿又说要娶绿竹,到最后和他站在教堂内举行婚礼的人还是赵燕容。

他当婚姻是办家家酒吗?

台上的神父正在为宫尹和赵燕容证婚……雾气袭上了丁绿竹的眸底,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咬着下唇,努力地将泪意逼回去,却是效果不彰。

“绿竹……”俞燕青的眼神流露出担忧。

她比谁都清楚绿竹对尹的爱,却不明白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抑或是造化弄人,他们今生怕是有缘无份了。

丁绿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宫妈妈,我没事。”

“回去吧!”她不忍看她继续自残下去,虽然肉眼看不见,她却知道她的心早巳伤痕累累。

丁绿竹摇摇头,“我想亲口祝福他们。”若能让还在淌血的心彻底死绝,对她而言不啻是另一种慈悲的幸福。

死绝的心不会再有任何痛楚。

“宫尹先生、宫尹先生?”台上的神父讶异于新郎的心不在焉,迭声轻唤。

魍魉猛地回过神来,“抱歉,你说什么?”他所有的心思都系在身后的丁绿竹身上,一颗心为她哀伤的模样揪紧发疼,却怎么也没有勇气回头多看她一眼。

神父只重复重点,“你愿意娶赵燕容小姐为妻吗?”他还是头一遭遇到如此心不在焉的新郎。

“我……”愿意这两个字像是石头梗在他的喉咙,难以出口。“我……愿……意。”

是他的错觉吗?神父有些困惑,他总觉得新郎一点也不想结婚……大概是错觉吧!“赵燕容小姐,你愿意嫁给宫尹先生,一辈子爱他……”

赵燕容带点羞赧地回答,“我愿意。”

总算有个反应比较正常的新娘子了。神父微微蹙着的眉宇在听见赵燕容的回答之后终于舒展开来,“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魍魉颤抖着手将结婚戒指缓缓地套进赵燕容的无名指上,然后换赵燕容替他戴上戒指。

那一只结婚戒指彷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神父又道:“奉天主的旨意在此宣布,两位正式成为夫妻,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魍魉顿了一下,才动手掀起赵燕容的头纱,倾过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从此刻起,他就是有妇之夫了。

在魍魉吻上赵燕容的额头之际,丁绿竹眼眶中打转许久的眼泪终于击败了她的自制力汹涌而下,转瞬间就爬满了她的脸。

神父走下台来对新人道:“恭喜你们。”

“谢谢。”魍魉言不由衷地道谢。

赵燕容是笑得格外灿烂,“神父,谢谢你!”

丁绿竹带着满脸的泪痕迎上前,努力扬起的笑容在对上魍魉的目光时坍方了一角,“恭……喜!祝你们永浴……爱河,白头偕头。”

她的泪一滴一滴地将他的心烧灼得千疮百孔,难以成言。

赵燕容像个幸福的小女人偎近魍魉,挽住他的手臂,“谢谢你的祝福,也希望你能早日觅得属于你的幸福。”

幸福?她还有幸福吗?

她的幸福早在宫尹决定娶赵燕容的那一剎那间灰飞湮灭了……***

十二点半。

差不多是魍魉该回来的时候了。

赵燕容换上红色性感的薄纱睡衣,等候魈魉回来。

婚礼之后她就搬进魍魉位于神出鬼没征信社三楼的房间,开始了她和他的婚姻生活。魍魉每天早出晚归,不到深夜十二点是见不到他的人影的,每一夜他们都同床而眠,却完全没有夫妻之实,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

虽然名义上她已经是宫太太了,但是她要的不只是宫太太这个称呼,更要当个名副其实的宫太太。

所以,她决定要主动出击。

细微的开门声响起,魍魉带着疲累的身躯进入房间内,有些意外赵燕容竟然还未上床就寝。

他月兑下外套往衣架上一挂,边解着衬衫的袖扣,边走进浴室,完全对她的性感装扮视若无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她有些气,却不会轻易打退堂鼓,“我在等你。”

“下次不用等我了,早点睡。”语毕,哗啦啦的水声立即传出。

约莫半小时之后,魍魉才穿著睡衣出来,却发现赵燕容还坐在床沿,丰满的双峰、玲珑有致的曲线都在红色性感的薄纱睡衣下若隐若现。

他表面上看来无动于衷,心下却是一震,她……该不会是想要求他履行夫妻义务吧?“有事?”

“我是不是不够漂亮?”魍魉一向吃软不吃硬,经由这些日子,她已慢慢模索出一个和他相处的模式,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达成她的目标。

他微微一愕,“怎么会?你很漂亮啊!”

“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当你真正的妻子?”她含羞带怯地问。

“这……”他的身体微微一僵,难题来了,他该怎么跟她说?

他自愿将任务全揽到身上为的就是减少和赵燕容相处的机会,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他还是被她逮着了。

的确,行房是夫妻间的义务,但是,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碰过她,甚至连个吻也不曾有过,他是愧对于她,没有办法勉强自己去抱一个不爱的女人,他压根儿对她没有半点。

男人没有爱也可以有性,他不是不能而是不想……魍魉猛一回过神来,却发现赵燕容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正环在他的颈背上,惹火的身材紧贴着他的身躯,性感的红唇不住挑逗地舌忝吻他的嘴角。

他先是全身一僵,下意识就要伸手把她推开的剎那,听见她在他的唇畔低语,“正常的婚姻生活不该是这样的,我想当你真正的妻子!”

他娶她是为了负起她一生的幸福,让她当个活寡妇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他必须履行夫妻义务。

魍魉的手颓丧地放下,任由她的挑逗继续下去。

赵燕容的眼底掠过一抹得意的神色,随即迅速消失不见,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她辗转吻着他的薄唇,然后用舌尖顶开他的唇齿,探进他的口中纠缠住他的舌。

他没有抵抗,却也没有响应她的吻,就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像具尸体似地动也不动,放任赵燕容的唇舌、手、身体在他的身上游移磨蹭,试图唤醒他炽热的。

在瞧见他戴在胸前样式极为女性化的金项链时,她不禁微微一愕——魍魉怎么会戴这种女孩子的项链?

下一秒,她立即恍然大悟,是丁绿竹的。

她的眸底登时涌进浓浓的嫉妒,总有一天她会把丁绿竹的一切从他的心底拔除。

男人的生理构造不同于女人,往往只要有一些视觉感官上的刺激,就会有所反应,更何况还是如此火辣辣的挑逗。

魍魉的身体慢慢地有了反应。

既然这是他应尽的义务,那么他就应该完成它。终于他下了决心,褪上早已敞开的睡衣,将赵燕容拦腰抱起,步向床。

她温驯地让他将她放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褪去了她身上半透明的薄纱睡衣和底裤,美丽的胴体毫无遮掩的呈现。

他修长劲瘦的身躯随即覆盖上去。

他仍旧没有亲吻她的唇,他的吻落在她细致的颈项上,沿着颈窝一路蜿蜒而下,来到她白皙丰满的浑圆。

在不经意瞥见自己身上的金项链时,就彷佛是一桶冰水当头淋下,让他的瞬间冷却。

现在就算他想尽夫妻义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她察觉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他从她的身上翻开,躺回自己的床位上,拉起薄被盖上,“我累了,早点睡吧。”

只要一想起绿竹,他就没有办法抱赵燕容。

靶觉像是背叛。

一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彷佛又浮现婚礼上绿竹泪流满面笑着祝福他和燕容的模样,心脏部们像是被狠狠地重击了一下,未曾痊愈的伤口再度进裂开来,鲜血淋漓。

为什么他连最爱的女人也保护不了?

全世界他只想给她幸福,为什么上天偏偏与他作对,硬生生地将相爱的两个人拆散?若是此生注定他俩无法厮守一生,又为什么要让他们爱上彼此?

窗外的夜空晦暗不明,没有半点星光,彷佛映照着他的心情——阴郁恶劣、烦躁不安。

他的一辈就要这么过了吗?

漫长的一辈子……至少,绿竹还能拥有幸福,只要她把他忘了,另找更好的对象共度一生。

只要她能幸福,这就是他最大的安慰了。

是啊,只要她能幸福就好……闭上眼睛的魍魉,殊不知身旁的人儿在心里扼腕不已,咬牙切齿。

***

表斧鬼魅从及时妇产科诊所的诊疗室内拖出来跟踪丁绿竹,他没好气地横了鬼魅一眼,“我可没有你这种变态的嗜好,如果你把我从诊所拖出来为的就是当跟屁虫,恕我不奉陪。”浪费时间罢了。

“谁、谁、谁变态了?”鬼魅哇哇大叫。

他这么英俊潇洒、俊美绝伦的美男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哪需要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况且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他伸出手直指他的鼻子。

“我是未雨绸缪耶!”像他这么好的朋友就算打灯笼也找不着第二个了。“魍魉那么爱小绿,他一定不希望她有危险,对吧!”

表斧挑着眉提醒他,“第一,魍魉已经结婚了,他的老婆是赵燕容;第二,绿竹的生活再单纯不过,哪会有什么危险?第三,你什么时候变成未卜先知的算命师了?”语气倏地转为揶揄,“那麻烦你算一下,我的大限之日在什么时候?”

“你……今天。”鬼魅从驾驶座上倾过身去掐住他的脖子,他有股想杀人的强烈冲动。

表斧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准备开门下车。

“等等,你先看完这份资料再说。”鬼魅顺手抽出置放在座位旁的一个黄色牛皮纸袋。

表斧觑了他一眼,抽出纸袋内的一叠资料以极快的速度浏览过一遍,“那一次竹狙击行动是赵任中主导的?”还有弹道比对结果。

那么,赵燕容应该也知情了。

“嗯哼。”他示意他继续看另一份文件。

另一份文件则是赵燕容的主治医生的自白书,他坦承收受了她的红包,配合她的要求捏造了一套她不孕的说词。

表斧一阵错愕,他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串通好的连篇谎言!“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切的?”

“大概是在一个月前才弄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耸了耸肩。

“一个月前?”鬼斧愣住了。“而你竟然什么都没说!”

他很是无辜地回答,“又没人问我。”

“我以为你是魍魉的好朋友。”

“我是啊。”他理直气壮地道。

“你明知道魍魉的婚姻生活过得有多么痛苦,竟然还眼睁睁地看他多受了一个月的煎熬?”鬼斧难以置信地质问。

他摊了摊手,“一开始我就反对他娶赵燕容,是他自己想当个救世主,我也不好破坏他的伟大梦想,你是吧!”

“这……”鬼斧翻了翻白眼,算了。“好吧,那绿竹究竟又有什么危险?”为什么需要有人来保护她?

“赵燕容视她为眼中钉,要赵任中亲手将她除掉。我想应该就这一两天会采取行动吧。”鬼魅露出玩味、嗳昧的笑容,“以魍魉的个性来推断,他八成还没跟新娘子圆房,所以她的怨气才会这么重。”

因为她知道只要有小绿的存在,她永远也得不到魍魉的心。

表斧拿“你又知道了”的眼神瞅着他,“你连人家有没有圆房这种私密的事也知道,怎么,你在他们的房间里装了针孔摄影机不成?”

表魅听了差点吐血,“下次我会记得在你的房里也装一台。”

“你敢?”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表魅笑嘻嘻地说:“既然你说我是变态嘛,变态有变态该做的事,我是应该做一些名副其实的事,才不会辱没了你替我取的封号,嗯?”

表斧不知从哪里模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来,反手一插,刀子便直直地没人鬼魅脸侧的椅背里,“那就试试看。”

“哎哎哎……小心点,刀刃无情吶!”他骇了一跳,“鬼斧啊,你还真是缺乏幽默感呢!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认真嘛!”

“哼!”鬼斧轻哼了一声。事前防范胜过事后补救。

表魅行事作风一向不能以常理来论断,要是他哪天发神经真的做了,那他不是亏大了吗!

表魅无奈地举起双手,“我对男人没兴趣。”

“哼哼!”鬼斧勉强接受他的说法,将手术刀收回。

“喷啧啧……”他有些心疼地审视了一下椅背上的破洞,“真是的,好好一个意大利真皮座椅就这么被捅了一个洞,真是可惜……”他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眼神投注在方才驶离的轿车上。

那是小绿的车子。

他并未立刻跟上去,捺住性子等了一会儿,果然瞧见一辆宝蓝色的车子打另一头冒出,尾随在后。

“大鱼现身了。”他不疾不徐地按了个钮,仪表板右侧忽地升起一片液晶体屏幕,上头是整个台北的地图,还有一个红点不停地在移动闪烁着。

红点代表的就是丁绿竹的所在位置。

表魅这才慢条斯理地发动车子,“事情该做个总结了。”

表斧没有异议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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