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位于石宫和东侧的木棚之间,平常的日子里只有出操演练的男人们和少数几个为他们送水、扛靶的仆人到这里来。今天阿顿几乎所有的人都到这儿来了。他们水泄不通地挤在校场四周,等待着观看一场不寻常的较量。姬热拉站在人群的后面,使劲伸着脖子往里看,但人太多了。所有的男人、女人、孩子都丢开了今天的工作来看老领主的儿子与国王的将军之间的决斗。农民们和农奴们像过节一样从四周的村子里赶来了。铁匠铺里的火炉子冷了,织布机房里的织机静了,菜地里的杂草今天也不用担心女人们的锄头了。经鲁特加领主的准许,所有日常的杂事也不用做了。只有厨房还在进行着每日都做的工作??甚至比平常更忙碌了。因为比武之后有一场盛大的燕会招待所有的到场者,作为对一个新时代开始的庆祝。
“但愿今天最优秀的人能获胜。”姬热拉面前一个瘦瘦的农夫对他旁边的人说道。
“最优秀的人当然是撒克森人。”另一个咕哝着说。
“对,这里绝大多数人都会赞同你的。鲁特加虽然勇猛,但有点过了头。爱尔坎加的儿子会从鲁特加这里找到机会的。他老爹也没给他这样的机会呀!最强壮的人今天得胜,理当如此。”别的几个人也小声赞同着。
鲁特加心里非常清楚他安排今天这个场面要干什么。姬热拉现在明白了,男人们崇尚力量高于其它一切。如果今天罗萨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鲁特加屈服了,那么这个爱尔坎加的儿子将再也不能对鲁特加的统治形成威胁。
“姬热拉姑娘!”岗塔尔喘着气出现在她的旁边。
“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他把一个结实的木箱子放在她脚旁。“看,你可以站在这上面从人们头顶上看他们比武。”
“噢,岗塔尔!太感谢你了。”
一个响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较场,宣布了决斗的开始。决斗双方都使用斯巴查??长剑。除了武士的荣誉,比武双方不受任何规则限制。胜利者将拥有一切。被征服者只有乞求上帝的慈悲。
人群的吶喊声山摇地动,几乎把姬热拉从那只小箱子上震了下来。她一只手扶着德拉达在削瘦的肩膀,踮起脚尖看着她的哥哥充满信心地大步走进场中,来到鲁特加近前。姬热拉明白,罗萨其实并不像他看起来那么自信。她哥哥是个出色的剑客,但他自已说过,鲁特加打起仗来像个地狱魔王。他甚至样子长行也像个魔王,姬热拉心里想着。鲁特加比罗萨高出半只手的高度,肩膀看起来也比罗萨宽??也许他铠甲下面塞着东西。罗萨也穿着铠甲,姬热拉注意到他的侧肋处鼓出一点来。那是他用厚厚的绷带缠着自己刚刚愈合的旧伤。
罗萨戴上头盔,并向对手致意。鲁特加同样还礼,头盔饰带不时地与头上的绷带粘在一起。男人们啊!姬热拉很不屑地想道。这两个傻瓜都是用了绷带才里住了自己的伤口,现在又都狂热地想把对方的伤口重新撕开。真不理解,上帝为什么要让男人来统治这个世界。
“怎么样了?”德拉达焦急地问。
“刚刚开始。”姬热拉告诉她。“他们像两只猫似地转圈子,互相试探对方。”
她不想看下去但又无法将视线移开。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流血的场面。
“怎么样了,姑娘,告诉我。”
“现在还没什么可说的。噢,开始了。”她的手指紧紧地掐进德拉达的肉里。“罗萨攻击很勇敢。他出剑很漂亮,鲁特加挥剑挡开了。罗萨低手出一剑。”她呼吸很急促,“鲁特加一跳躲开了??他穿这么厚的铠甲居然还能跳起来?”
姬热拉将决斗的进程讲解给那盲眼的老妇听,也讲给岗塔尔听,因为这孩子还没有姬热拉高,站在那里只看得见人们的后背。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能够平静,尽避场上剑光飞舞,四周的人们助威声,嘲笑声此起彼伏。但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罗萨虽然发起了一次又一次勇敢的进攻,可是他剑锋所致,总被鲁特加轻松地挡开。姬热拉看得出来,鲁特加的确是一个打仗的高手。起初那法兰克人似乎是占下风,因为罗萨不停地朝他乱砍,在罗萨的进攻之下鲁特加像是退却了。但罗萨的剑锋连他的铠甲都没挨近过。罗萨很强壮,也训练有素,可鲁特加就像赛尔沃在咬死一只兔子之前先跟它玩玩一样在跟他玩着。
正如姬热拉所担心的,过了一会儿,鲁特加,对自己的敌人下手了,像赛尔沃一样。罗萨一次又一次地被逼后退。人群里欢呼雷动。他们只为最强壮的人欢呼,不管是谁。姬热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也不再给德拉达讲解了。他祈祷罗萨不要杀昏了头,幻想自己会最终取胜。她更热切地祈祷鲁特加在罗萨流出第一滴血之后接受投降。男人杀红了眼时可能会忘记自己在冷静的时候许下的诺言。
姬热拉一面不停地祈祷着,惊恐地喘着气,眼光却没有离开鲁特加片刻。假如战争真能够具有诗意的话,无疑他就是一首诗。每一个进击、侧步、后退,都像是在做着致使的足蹈。一柄长剑在手中被舞得上下翻动,轻松自如。
德拉达耐不住地拉一拉姬热拉的衣袖,“怎么样了,姑娘?这些人声音这么大,在喊什么?”
“罗萨是不是要胜了?”岗塔尔一下子跳起来,试图看个明白。
“不,”姬热拉难受地说,“罗萨赢不了了,但愿上帝保佑他。”
鲁特加显然不想再浪费太多时间了。他逼得罗萨一路后退。姬热拉感到他剑锋的威压好象直指自己而来一样。她觉得一阵眩晕。赶紧抓紧德拉达的肩膀站稳身。这时她看到鲁特加的剑尖挨上了罗萨的喉咙,一朵猩红的颜色立刻跳上了剑端。
好象是站在了他们跟前一样。这情形她看得清清楚楚。她看到了罗萨在接受这一事实时脸上的无奈与平淡,看到了他苍白的肤色,看到了下午的太阳被剑锋反射出的一道耀眼的光,和猩红的血一滴一滴顺着剑锋滴进了地上的尘土中。可是这不是真的。现在还不是真的,场中,罗萨还在无望地抵挡着鲁特加的攻势。但这幻像片刻便成真了,罗萨的剑忽然月兑手,鲁特加将自己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姬热拉没有看到她哥哥的血污染上剑锋,但她知道那一定是有的。
“见血了!”姬热拉觉得她似乎听到鲁特加这么喊,可是在人群的欢呼雷动中她又能听得到什么呢!然而她感觉是对的,因为周围的人开始一起大声喊起来。“见血了!见血了!”
罗萨跪倒在地,“他服输了!”一个人喊道。
“杀了这个撒克森废物了事!”一个法兰克人急切地叫道。
姬热拉喘不上气来了。把战败的对手留着不杀,大多数野心勃勃的男人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此刻鲁特加杀了罗萨,没有人会指责他,没有杀人算什么胜利呢!他说过罗萨在流出第一滴血时可以投降,可他没说自己会接受这种投降。
然而鲁特加还是把剑放下了,他用双掌合住罗萨的手,接受了他的效忠与臣服。人群再次欢呼起来,也不知道在为谁庆贺。
姬热拉终于喘过气来。罗萨活下来了。那法兰克人选择了仁慈,而不是杀掉对手的更保险的办法。一股感激之情让她心头很热,她决定要为自己加在鲁特加头上的所有苛刻的评论而忏悔。她从木箱上跳下,感觉自己要飞起来,“我必须到罗萨那儿去。”
德拉达满是青筋的手拉住了她。“不,孩子,要给男人留下一点自尊。”
“可人受伤了。”
“他要是需要治疗,会来找你的。你和岗塔尔现在得帮着我到燕会桌上去。我的胃口已经被厨房里的香味挑逗了一天了,我可不想等这些人把好东西都吃完了再去。”
人流推着他们朝石宫大门走去,那盲女人抓着她的手毫不放松。当然德拉达是对的。罗萨不需要她去抚爱。可是当她回头望见校场中央他哥哥正和鲁特加及巨人伊奇在一块站着时,她还是有强烈的冲动要跑回去??与其说是为了照顾罗萨,不如说要感谢鲁特加,一个武士,选择仁慈和荣誉,而放弃嗜血和自利,是多么难得呀!鲁特加抬起了头,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话。隔着很远的距离,姬热拉仍感到他那穿透力极强的灰色的眼光。她忽然莫名其妙的害羞起来,她低下头拉着德拉达赶紧朝石宫走去。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在盛大的宴饮中度过。每个人都用烤鹿肉、烧猪肉、女乃酪、炸鱼、甜牛女乃等等好吃的东西把肚子塞得满满的。男人们和女人们开怀纵饮着蜂蜜酒,葡萄酒和烈性酒,最后整个要塞里全是烂醉如泥的人们,好象经过了一场劫掠一般。没有醉倒在大厅或庭院里的女人们在她们自己的小屋中打着酣声睡着了。法兰克武士们和解禁的撒克森武士们瘫倒在一起,后者一直被监禁着不许观看刚纔的决斗,现在罗萨投降了,所有的撒克森武士们也同样向鲁特加宣誓效忠,并且迅速地享用起新主人给他们的赏赐来。
当然并非要塞里所有的人都在欢庆中醉得不醒人事。木栅边上站岗的人保持着警惕,保护着这些狂欢者。一些武士们为了消除燕会的困倦,在校场上互相拚杀着,爱孟特露达和弗里德琳勤快地收拾着欢燕会留下的一片狼藉的杯盘??阿特露达和吉兰愁眉苦脸地帮她们干,因为她们从天没亮时就被从美梦中叫醒起床忙活了。
姬热拉痛快地享用石宫大厅里长条桌年的美味??毕竟她几天来在小狱室里吃得太差了。宴后她还没来得及稍作休息,便又忙起来了,因为有些吃喝过度的人们找她来给自己解决宴饮带来的麻烦了。她发给他们一些纸榆和绣线菊作的药液,缓解他们肚皮的胀痛和受伤的脑袋。天晚了,她准备给自己也调制一些这样的药液,这时鲁特加在她的门口出现了。
“看得出来,阿顿的人们能重新得到你的治疗都很高兴,刚纔的几个小时,果真是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到你门里来过。”
“同样看得出来,现在领主也来治病了。”姬热拉竭力使她端着羊角杯的手保持平静,杯里满满的是她刚刚倒进去的红榆茶。她是累了,所以手才这么不稳,她非常非常的累了。
“既然你如此不辞辛苦地为我的人民治疗,”??他微笑着将“我的”这两个字说得很重??“我想你也会看看我头上的伤吧。”
“你可以派人来叫我,我的主人,你不必亲自来的。”
“我是出于好奇心才跟着人流到你这间小屋里来的。我猜想这就是阿顿的女巫放出咒语和调制药的地方。”
“今天晚上药的生意不行,我的主人,你的人民现在对他们的肚子更关心。”她示意他坐下,把小桌上的灯放在他旁边,然后把他垂到颈上的黑发分开。他刚洗过澡,她猜到了,因为有股强烈的皂香和着他的体温一起朝外散发着。可是,尽避刚洗了澡,他后脑的头发因为沾了血仍然很硬。
“绷带已经有味儿了,我把它扔了。”
“你做得很对,这种脏东西会使伤口发炎的。你把伤口又弄开了。”她饶有兴致地责备他,“我当时该把它缝上,可在阿尔汉的军营里没有可用的工具不过现在它多少看起来很健康。”
“那你现在把它缝上吧。你以前对我说过,我们都不希望见到我的脑袋开着口。”
姬热拉把他伤口周围的头发剪掉,然后用药草擦净,以防止流血。她把他伤口处裂开的头皮缝合在一起。她尽量缝得好一些,虽然在刚受伤时就缝效果会更好。
当鲁特加处于她的病人这样的位置时,姬热拉敢对他说心里话了。“我的主人,我感谢你今天在校场院上放过了罗萨,”她无法把握自己声音里流露的感情。此刻,她自己对这法兰克人是如此友善,以至于当他的话一下子把他们的距离拉开那么远时,她都有些惊愕了。
“你开始觉得我会违背诺言,杀死你的那个……朋友吗?”
“热血上涌的时候,许多武士是不会把这诺言当真的。”
“诺言既发,就是真的,就要遵守。”他轻轻一笑。“再说,有人说我的血根本就不会热。”
那些傻瓜根本不懂这个人,姬热拉心里想。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个人血热得非常快。
“我想在这儿见见罗萨,”她犹豫着说,“你不是把他刺伤了吗?”
“没有严重到要你来照顾,如果这个人聪明,你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怎么?”
“我告诉他离你远点。”
“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这样。”他粗鲁地答道。
“你已经可以肯定我们两人不会在一起密谋反对你了?”她捏针的手使劲刺了一下,可这个钢铁一般的人连动也没动。“从今天起罗萨对你没有危险了,并且我……”一阵恶作剧的冲动使她猛然间变得很大胆。“你怕我吗,我的主人?”
“怕一个女人?”他一阵嘲笑。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愿意这样!哎唷??”
“对不起。”
“你是不是要把我的头发和头骨缝在一起?”
姬热拉给他贴上一块膏药,自己得意地笑了。这个人纵使坚强如铁,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你会好的。”
他小心翼翼地模模自己的后脑,“你有一双灵巧的手,在你不生气的时候。”
她很天真地冲他笑了笑。
“你干得不错。我希望你以后不要走出要塞,除非四周的村子都恢复了和平以后。”
“我做不到,主人,周围的村子里有人需要我治疗,药品还得到那里去采集,还有??”
“你就照我说的去做,姬热拉,否则你就重搬回牢里去住。我想你的朋友阿尔汉最想做的事情莫过于把你这个小女巫抢回去,鼓舞他的军心。”
“我以为你并不相信巫术,我的主人。”
“我不相信,但你们撒克森人相信。他们在所有的木头,池塘、瀑布和火焰里面寻求各种各样精灵鬼怪。既然我现在要统治的是撒克森人,我必须留心他们的信仰。”
“那罗萨呢?”她进一步追问道。“为什么不准我见他?”
“因为我不希望看到你跟他在一起。”
“但我们是朋友,我们对你没……”
他抬手止住她:“我说过我不希望这样。”
姬热拉不理解他为什么如此生气,嘴巴倔强地闭着。
“你理解吗?姬热拉?”
“我理解,你是……”“恼羞成怒”和“蛮不讲理”这些字眼全涌上来,但她看了一眼鲁特加,还是决定把话说得平和一点。对别的人他好得似乎有点过份,他崇尚仁慈和荣誉,治病救人,雍容大度。对她,他却像个凶神恶煞。“我非常理解,我的主人。”但她还是不理解,她一点也不理解。
接下来的日子里,姬热拉很快便恢复了以前的生活。她的很多时间都用于治愈人们的病痛,安慰人们的抱怨。阿顿的人们已经太久得不到她的帮助了。铁匠托马斯被皮肤溃疡折磨着。他儿子吉奥夫烧伤了胳膊,还没有得到治疗,伤口都流浓了。露特佳从村子里回来了。那还是鲁特加第一次来进攻前姬热拉打发她去那儿躲避的。现在这姑娘已经开始来月经了,得给她开些益母草减轻一下月复部的绞痛。别的还有许多人患有肺充血或胃里闹毛病、皮肤上长疣子,牙齿溃烂,耳朵疼等等病症。有足够的事情让姬热拉忙,没事的时候,她就在厨房里帮爱孟特露达干活或到织房里帮德拉达干活。
但她避免见阿德琳达,她不愿被她传唤到石宫里干活??去侍候鲁特加吃饭或打扫卧室的卫生。她越是看不到阿顿的这个新主人,生活越是幸福。可是对于她不理解的事情,她并未感到特别放心。鲁特加她就不理解,他是个令人迷惑不解的复合体,既仁慈又不宽容,既野蛮又温柔,既放肆又有些假惺惺的荣誉感。她不知道该蔑视他还是该崇敬他。
比武决斗后的第五天,远乡的一个自由农领着他的女儿来到姬热拉的诊所。那个姑娘面色苍白,双眼无光,头发僵直,皮肤上长着痘?。他父亲向姬热拉解释她的情况时,她呆呆地盯着地面。原来她被两个法兰克人强暴了,他父亲希望她别怀上他们的种。要他养活的人口已经够多了,他不愿再多一个不想要的婴儿。庄稼的收成除了交给领主鲁特加的一部份和一周前被阿尔汉烧掉的一部份。今年冬天他自己都很难吃饱了。
“要是鲁特加手下的人强暴了你的女儿,那他应该免了你这一季度的租。”姬热拉气愤地说。
“不,姑娘,领主把犯事的两个家伙交给了我。他把他们降为奴隶,这就够了,这两个人挺结实,我给他们吃得也不多。”
“鲁特加把他们交给你作奴隶?”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要不他们会被绞死。领主说他们被绞死了对我没什么补偿。他是个公正的人,就是的,他做事很实际,不像阿尔汉。那可是个只管用刀剑说话,从不考虑后果的人。我对我们过去处理事情的习俗很忠诚,姑娘,可有时我想我们跟着法兰克王派来的这个人,生活会好起来的。”
姬热拉叹口气。她给这个沮丧的姑娘调了一剂薄荷膏药。如果那些施暴的人留下了种,这膏药会帮她打掉的。
“祝你好运,姑娘。”那们父亲说。
两天后,姬热拉发现她的药品已经很少了,除非让她去再采集一些,有些必要的药品很快就会告罄。更糟的是,夏天就快过去了。在北海边上的这块地方,夏天并不长,现在早上的空气已经有一丝凉意了。她得去采集一些冬天用,另外,她也急切地想去看看赛尔沃,再在池塘里静静地享受一刻。
但没有鲁特加的同意,她不敢离开要塞,否则她回来又得住进牢里的那间小屋了。
“那就争取他同意。”姬热拉向德拉达道苦时,这老女人这样建议她。“他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蛮不讲理。他告诉我说明年夏天我们可以拿些好的毛料到维尔顿的市场上去卖。”
“啊,那太好了。可看起来他对我比对别人都不讲理。”
“嗨!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胆小饼,姑娘。”
德拉达是对的姬热拉承认。她已经养成了避免见鲁特加的习惯,现在这习惯已经开始束缚她了??这真是愚蠢,她从前的勇气和疯劲哪去了?
于是她从德拉达那出来便去校场上找鲁特加,他下午经常在校场上。可这次他没在那儿,两个武士正在用钝头的长矛互相刺杀,他们停住演练紧张而敌视地看着她。于是她借机询问他们的主人。
“他不在这儿,女巫,别来这捣乱,快干你的事去吧。”
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高特,正低着头看她。他看起来比往常清醒多了。“你要找鲁特加,对吗?他在石宫里,我刚纔见他朝那走了。”
“谢谢你,高特。”
“小泵娘,你离这些法兰克豺狼远一点。我们的阿德琳达夫人对他们讲过你的魔法吓唬他们,他们不喜欢你。”
鲁特加也不会太高兴的,姬热拉猜想,他可能把她轰走,如果情况不是太坏的话,但肯定不会答应她的请求。
可姬热拉在石宫大厅里并没有找到鲁特加。阿德琳达看见她,扬一扬眉抟,狡猾地笑了。姬热拉没有笑。
“夫人,”她大胆地说,“我听说你夸大了我的本事,这对我没什么好处。”
阿德琳达根本没在意她的抗议。“对你有没有好处我不管,姑娘。这样做会让那些法兰克的侵略者们晚上睡觉做噩梦。”
“那我就是一个噩梦吗?”
阿德琳达这一次真是笑了。“姬热拉,你象征着古老的神灵,古老的权力和我们古老的手段。我们的人民记得你的母亲,他们在你身上可以看到她的影子。想到你的魔法,会提醒他们神灵在保佑着他们。”
“我没有我母亲的那种魔法。”
“不,你有。但也许你自己还没有认识到。”
姬热拉在心里暗骂她祖母一意孤行。非要等到阿顿被烧为灰烬,人民死光时,她才会承认失败。“我找鲁特加有话说,他在吗?”
姬热拉从这老妇人狡猾的眼神中早该看出自己有麻烦了。“你在他卧室里能找到他。既然你要去那儿,正好帮吉兰把水提上楼去。”
吉兰比姬热拉强壮得多,但姬热拉还是主动帮着她提两桶在炉上烧好的热水。当她们走进领主的卧室时,姬热拉才明白她们这是在干什么了,因为她看到鲁特加正在洗澡。他泡在一只木盆里,几个使女慌慌张张地伺候着。湿透了汗迹的绑腿、衬衫和里了皮的坚硬的护胸甲说明他刚刚从校场回来。
他们互相寻视着。他在伸着四肢躺在澡盆里,她惊呆在门口。开始姬热拉猜想他和自己一样感到不安。然而慢慢地他笑了。又是原来的那副胆大妄为的样子,即使光着身子躺在澡盆里他也是这般咄咄逼人。
“进来,”他命令道。“水要凉了。”
姬热拉竭力让自己恢复镇静。她的慌张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男人洗澡的那种慌张,她过去经常侍候爱尔坎加洗澡。但她只是不愿意侍候鲁特加洗澡。
吉兰把她手里提的一桶热水倒进澡盆里。她的脸和水桶里的水一样热,姬热拉也一样。
“是不是太热了,主人?”吉兰问道。
“不,正好。”
“您的头发要不要洗?我的主人?”另一个女人几乎是祈求着问道。
姬热拉为她们感到害臊。人们会以为她们没有更好的工作好干,只知道整天围着鲁特加的澡盆转,轻浮又蠢笨,就像可恶的苏丹王宫里的妃子似的。
她直起身体,尽量保护尊严,“我的主人,我跟你说几句话。”
鲁特加懒懒地一笑:“说吧。”
姬热拉并没有被他懒散的姿势所蒙蔽,她感到了那一双穿透一切的眼睛里那强烈的光。她揣摩着他听了阿德琳达讲的关于自己的神话之后,到底会有多少不快。
“你们都下去。”他对使女们命令道。
她们很不情愿地服从了,失望地撅着嘴。
“没必要让她们下去,我要对您提出的请求不是私事。”
“噢,你有个请求。”他把湿海绵扔给她,“既然我的使女都下去了,你就一边帮我洗澡一边说吧。”
姬热拉叹口气,装作对此事并不比给爱尔坎加洗澡更感难堪,“随您的便吧。”她把他往前一推,开始给他背上打肥皂。他的肩膀上是一块块厚厚的肌肉,越往腰上去越细。她用海绵擦着他长满一块块腱肉的手臂和胸脯,看着肥皂在他那紧紧皱起的逻辑性的上起着泡。她心里感到震颤,这跟给爱尔坎加洗澡的感觉一点也不一样。
“是什么重要的请求使你到这魔窟来了?”
“哈!”她尖酸地说,“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
“你是个恶魔呀。”这犀利的回答使她感到胆子更大了。
他嘿嘿一笑:“这小蜜蜂不害蜇人,看来我还没有把你拍死。我要考虑考虑,嗯,我是不是恶魔。”
姬热拉想现在最好别提这个话题,他们之间刚纔几乎已是很融洽的气氛又被沉默代替了。间或有水击在木盆边的响声和各自的呼吸声。
“姬热拉?”鲁特加斜倚在盆上,仰望着她,“你有急事要跟我商量吗?”
“噢,是的。”她已经被自己双手搓揉他的胸膛的动作以及自己心里泛上来的傻里傻气的念头给弄呆了。
“嗯……我得去森林里采集些药品了,否则有几种药不够用了。”
他眉抟一扬:“你不是只需发咒语就可以解除人们的病痛呀?”
“我的主人,我很少发什么咒语。”她并没说出自己发过的咒语几乎从未见效过。
“魔法和咒语不一样。它和自然是一回事,是大自然母亲赐给我们的事物赏析,不管是用精神还是用。”
他坐了起来,撑起一股水洒到羊毛毯上:“你的海绵往下,我就得放出些非常的东西了。”
“什么?噢,对不起!”姬热拉双颊立即变得发烫。他们说话的时候她的手已经不由自主的朝下下去了。
“我要是不赶紧从浴盆里出来,就像奥多一样被搞缩了。”他站了起来,那早已的雄性器官无耻地赫然露出。他看起来没有一点难堪的样子。姬热拉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感到呼吸这么困难,脸上像着了火一般。本来在阿顿这样的要塞里人是没有多少计策和隐私可言的,而且这也不是她头一次看见一个的男人赤果着身体。
她扔给他一块浴巾,赶紧转过身去,只想着从这间屋里跑出去,她想她是否听到他轻轻的笑声了,但她满耳朵响的几乎全是自己脉搏的跳动声,所以她也不敢确定。
“你……我是否能得到您的允许去采些药草?”
“等我找机会抽出两个人护送你的时候再去。”
“我不用人护送我,我的主人。”
“我要求你被护送。”
“可是??”
“你还想不想采些药草?”
“我……想。”
“那你就得带个人护送。”
她叹息一声,不可能像原先想的那样去池塘或跟赛尔沃嬉闹了。不可能再找到森林给她心灵的和平与寂静了。可她仍需要那些药草,她咬咬牙,“是的,我的主人,谢谢您。”
“你一直盯着那房角,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你手下的一个精灵或魔鬼呀?”
这间屋里唯一的一个魔鬼就站在她身旁,这一次姬热拉确实听到他嘲讽的笑声了。她坚定地转过身来。他已经穿上了一件宽松的上衣,露着胸膛。不知为什么,他穿这么少的衣服时看起来比全身盔甲更吓人。
“我可以走了吗?”姬热拉感到有些窒息。
“你只想着走吗?”
“是的。”岂止是一般地想走,姬热拉心里说。
“那走吧。”
姬热拉逃了出去,脸上依旧火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