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在青泽城郊外的群山中,一栋简陋的樵户草屋孤零零伫立在一座孤峰的半山腰。屋外有一个用竹篱围起的小院以及两棵繁花满树的野生李树。而在两树之下,赫然立着一坟新土。
清晨,当晨曦洒遍山谷时,清脆的鸟叫声此起彼伏。
“吱呀”一声,草屋的门打开,走出一个粗衣布裙的美貌少妇。只见她长发披散在后背,手执木梳,来到土冢前一块玉滑的青石上坐下,娴雅地梳理起一头青丝来。
梳着梳着,她突然停了下来,望着小冢悠悠出了神。
“小莫……”半晌,一声低吟从她口中逸出,轻柔得似乎被山风一吹就会消散。
多少年了……她竟然是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一直以来都是小莫不停地喊她的名字,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她不回答,不说话,只是冷漠地看着小莫,但小莫还是一直围着她转。就算是目睹小莫死亡的那一刻,她也只是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嗥叫,而没有叫小莫的名字。到现在她都不能明白,小莫为什么要执意和她做朋友。
“小莫。”她再唤,声音不再飘忽,脸上甚至露出了微笑。
龙昭青、龙昭青……相处五年,小莫总是这样不停地叫着她,仿佛这世上再没有比叫她的名字更有趣的了。小莫爱热闹,爱笑爱闹,跟谁都处得来。
如果……
女人垂眼,秀眉轻蹙。如果小莫没有被师父选中,她应该会很快乐地长大,然后成亲生子,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只是,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在想什么?”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徐徐响起,不知何时,女人的身后已多了一个男人。男人身型高瘦笔直,两鬓灰白,但看上去却很年青,面容清癯俊秀,带着浓烈的书卷气。
闻声,女人回首,脸上漾起温柔幸福的浅笑,“你起来了……我在陪小莫。”顿了顿,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她寂寞得够久了!她那么爱闹……怕黑……”说到这,她眼中竟然有了涩意。
男人微笑,从她手中拿过梳子,接替她停下的动作。
“以后有我们陪她,她不会再害怕了。”看着梳齿从那水般的黑发中滑过,他的眸中浮起浓烈而炙热的情感,声音却依然平稳温和,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女人没有再说话,笑容却变得比晨曦更灿烂美丽。
半晌。
“嗯……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喜欢他修长的手指在她发间穿过的感觉,女人享受地半眯上美眸,微娇地呢哝。
“什么?”男人梳发的神情很专注,仿佛再没有比手中的事更重要的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状似漫不经心的语气,似乎随时都可以随风而逝,但在男人看不见的前方,女人半眯的眸中却有着渴盼的紧张。
梳发的大手一僵,只是一刹那,然后又恢复如常。
“不知道。”简短而令人失望的回答。
男人清俊的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
是什么时候?
没有她在身边的这两年?不是,应该早些。那么是知道她对他的心意的时候还是她说要成为他的女人的时候?
男人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好像比这个还要早。
是那天采药回来,看见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依坐在李树下的那一刻吗?
或者是在她清醒时看见她的身体后?
不然就是……对,是在雪凝宫的地牢中,在自己刺中她之前,她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就是那种眼神让他本来平静无波的心开始躁乱,让他后来每每想起心口便会闷痛。
想到此,他感到心好像又在隐隐作痛了。于是不顾编了一半的发,展臂将女人揽进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抱住。
从此,他不会再让她露出那种眼神了。
旭日跳出山梁,刹那间光芒万丈。山风蓦然狂作,将缤纷的落英扬起,与金黄色的阳光相缠,旋舞在将要相守一世的两人一坟周围,也将没有说出口的誓言深深烙印在紧密相拥的人儿心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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