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江云霏由试衣间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充满春天气息的粉绿色礼服,兴奋地在镜子前面转圈圈。“洁优,你看!这套是我送客时要换上的礼服,漂不漂亮?”
“漂亮,真的好漂亮!”已经看云霏换了一整个下午的白纱和礼服,早已眼花缭乱的洁优还是很尽职地走到她旁边,替她拉紧腰身。“这里的腰可以再收一点点,会让你看起来更苗条喔!”
原来看别人不断换衣服,还要一直提供意见也是个累人的差事啊!于洁优已经累到头晕眼花,但还是非常认真地帮好友想想哪里还可以改得更完美,只因云霏是她最最珍惜的好姊妹,她要她当全天下最艳光四射的新娘子,更希望她永远幸福快乐!
“好!”修改师很迅速地在腰间画了记号。“没问题,我们会很快改好。”
终于试完自己的白纱礼服和好几件敬酒及送客的礼服,江云霏开心地道:“洁优,换你去试你的伴娘礼服了!不好意思啊,我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可这几天还硬拖着你来陪我试礼服,因为每件衣服都好美好美,真的很难挑选呢!所以啦,一直到今天你才有时间试你的伴娘服。”
于洁优嫣然一笑。“那有什么关系?结婚当天你可是最重要的主角,我穿什么礼服都随便啦!”
其实她原本以为会有长辈跳出来阻止她当伴娘,没想到,云霏说双方长辈完全没任何意见,只希望他们快点结婚就好,因此……她只好硬着头皮当伴娘了。
江云霏兴致高昂地道:“不能随便啦!你看,我帮你挑选了两件我都很中意的礼服,你看看最喜欢哪一件?”
试衣间里,已经挂了两件米白色的伴娘服。
“嗯……这件好了。”于洁优随手挑了一件款式简单的。
江云霏娇媚笑着。“哈哈,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也觉得这件一定适合你,快进去试穿吧!”她把洁优推进试衣间,把门关上。
一会儿,洁优换好礼服后走出来,云霏立刻双眼一亮。“哇,好漂亮喔!”她开心地冲到于洁优身边。“你的皮肤细致到吹弹可破,简直好到可以拍化妆品广告了,身材又好,真是太美啦!”
修改师也笑着说:“真的很适合你,你的身高够,裙长完全不用改,只要把腰的尺寸再改小一点就可以了。”
于洁优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不安。“这样不会太露吗?”
虽然这已经是两件礼服中看起来最保守的,不过,因为采V领设计,还是有小小露出一点,再加上腰部有一部分是镂空蕾丝设计,她觉得好像露太多了。
江云霏直摇头。“拜托喔,这哪会露?难道你要穿那种从头包到脚、密不通风的衣服来当我伴娘啊?NONONO!
我可不答应!我的礼服比你露更多耶,可是柏禹看过都说没问题啊,说很适合我,适当而得体的很OK的!”
一提到心爱的准老公,江云霏的脸上就洋溢着幸福光辉。
于洁优在镜子前面转圈。“好吧,那就这一件。”至少这件衣服没有大露背,另外那一件还是大露背呢!只要云霏喜欢就行了。
她转身正打算进试衣间换下礼服时,门外传来项柏禹的声音。“云霏,你在里面吗?我们可以进去吗?”
“我老公来了!”江云霏笑容灿烂地道:“他前几天到澳洲去接他的亲戚,今天才有空带伴郎来试穿礼服,我叫他们进来喔。”转头唤着。“可以啊,请进!”
项柏禹微笑地走进来,爱得浓情密意的小两口先来个颊吻。“宝贝,你的礼服都试好了吧?”
“全好了!”江云霏甜甜地对老公撒娇。“为的就是当你最美的新娘子,选礼服选好久喔,人家都快累坏了。”
项柏禹笑着说:“宝贝,不管你穿什么,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最美的!嗨,洁优,谢谢你今天陪霏霏过来选衣服,辛苦了。”
“别客气!”于洁优笑盈盈地回道。“柏禹,恭喜你,你真的很幸运呢!”
“那当然!”项柏禹搂着准娇妻满足地笑着。“我上辈子不知道烧什么好香,才能娶到这么棒的老婆,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云霏的!”
江云霏笑得像是喝了一大罐蜂蜜,甜到了心坎里,一会儿才突然想起——“咦,你不是说要带朋友来试穿吗?我们的伴郎先生呢?”
“喔,他刚刚手机响,在外面接手机,现在应该讲完了吧?”他回头唤着:“圣麒,进来啊!”
圣麒?于洁优脸色丕变,有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不会的!一定只是同名而已……
但,走进来的男人却彻彻底底粉碎于洁优最后的一丝希望!
穿着Ferragamo极具质感的条纹线衫,搭配洗到泛白的直筒牛仔裤,头发有些微乱,整个人却更加帅气洒月兑的池圣麒收好手机后走进来,笑着跟江云霏打招呼。
“大嫂,幸会!柏禹那小子常常在我耳边叨念为什么婚礼日期还没到?今日一见,我总算知道他急着想把你娶回家的原因了。恭喜恭喜,柏禹能娶到你,算是他中乐透了!”
“谢谢,你嘴巴真甜,今天晚餐由我请客,说好了喔!”江云霏笑得合不拢嘴,就算知道这是客套话,还是很爱听啦!她第一眼就很欣赏这个高大俊朗、眼神正直沉稳的男人。
“洁优,来来,我帮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老公的换帖死党池圣麒。圣麒,这位是我最亲爱的好姊妹,于洁优。”
她笑看着两人,却突然发现两人神色有些古怪。
池圣麒一改方才的健谈,脸上先是闪过震惊、不敢置信,紧接着,被浓烈的惊喜所取代。然而,于洁优却是一脸错愕,唇色发白,身驱甚至微微顚抖。
敝了……江云霏跟项柏禹交换一个眼神,这是瞎米状况啊?他们……以前就认识吗?
于洁优就像是被钉在原地的木偶,脸色宛如白蜡。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怎么会出现在她的眼前?老天,这是恶梦吗?
她多希望这只是恶梦一场!但,狠狠地以指甲掐着掌心,她知道一一一切都是真的!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的男人真的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池圣麒!
三年不见了,他的外型好像有些改变,但,她也说不出他哪里有变……于洁优只觉得有些晕眩,反正,不管他再怎么变,他的身分还是一样,是她最最不想看到的人,一个根本不该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男人!
她以冷漠的目光死死瞪着他,希望挑剔出一千一万个缺点,最好是让云霏马上皱眉头,要求柏禹不要让他当伴郎的超级大缺点。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男人……真该死的得天独厚,就是拥有几乎无懈可击的外表!
他的头发修剪得很利落有型,前额几缕发丝还是很不听话地垂落,让他看起来更加潇洒率性,黑眸炯炯有神,鼻梁高耸如山岳,硬要挑出缺点的话,大概就是微抿的嘴唇透露出他的个性太过刚毅与固执。
是的,有些时候,他真的好固执……
快走!
突地,一个念头唤醒了陷入过往回忆的她,几乎要当机的大脑总算恢复正常运作,于洁优脸色惨白地掉头想走,池圣麒却一个箭步奔上来扣住她的手。
“小优!”略微沙哑的嗓音透露此刻他的内心有多激动。
“放手,你不要碰我!”于洁优却像是被水母螫到般立刻大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什么小优?他凭什么再这样唤她,他早就没有资格了!
“小优!”
江云霏眼看好友神色非常怪异,赶紧挡在两人中间。“等等,我想,你们两人一定认识对不对?不过,圣麒,我看洁优好像很激动,你要不要先到外面去抽根烟?”她很有技巧地拨开池圣麒的手。
池圣麒焦虑地看着洁优。“小优,我们谈一谈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于洁优转过头不肯看他,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再失控大叫。
兄弟,快救我!池圣麒只好以眼神示意,向项柏禹求救,不愧是两肋插刀的好哥儿们,项柏禹立刻反应过来,试图稳住眼前的状况。
“呃……云霏,你先陪着洁优,我跟圣麒先离开。”
说着,他硬把还不想走的池圣麒拖出去,以眼神告诉他——笨蛋!我会帮你的,但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两个男人都离开后,修改师也很识趣地立即找借口闪人,把附有沙发的偌大试衣间留给她们。
江云霏把门上锁,赶紧扶着洁优坐下,拿起透明茶壶倒了一杯花茶给她。“先喝点茶吧,你看起来……好像快昏倒了。”
一脸苍白的洁优被动地接过茶杯,动作僵硬地喝了口微温的熏衣草茶,但双拳还是握得好紧好紧。
云霏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深呼吸,把手放松……别紧张,我在这里陪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洁优闭上眼从一数到三十,极力稳定紊乱不堪的情绪,好一会儿后才幽幽开口:“我想……你一定猜出他的身分了。”
云霏一愣,皱眉问:“难道他就是……你的前夫?!”
洁优沉默不语,答案已很明显了,云霏喟然叹息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真是的,那男人看起来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见到他的第一眼,她还在想——哇,优质极品男耶!一定要介绍给好姊妹认识认识,但万万没料到他的身分居然就是……
这也未免太巧了吧!天底下男人那么多,柏禹的好哥儿们也很多啊,偏偏他谁不找,居然可以找到洁优的前夫来当伴郎?
只不过,由他们方才注视彼此的眼神,还有池圣麒一开始万分惊喜的表情来推测,这对离婚夫妻的缘分好像……还没结束喔!嗯……这件事很值得“研究研究”。
洁优又喝了一口茶以平抚情绪,好一会儿后扬起苦笑,笑容无比沧桑。“是,他就是我的前夫。”
云霏紧张地道:“对不起,你一定吓到了,但我发誓我事先真的不知道柏禹要找的伴郎就是他。”柏禹只说会找他的换帖兄弟来当伴郎,她连名字都没问呢!
“这我了解,我相信你事先绝对不知情。况且,我也没告诉过你我前夫的名字。”于洁优点头,轻轻笑着,笑容里盛满浓浓的苦涩。
“反正,我这个人身边总是会出现一堆奇奇怪怪的状况,别人可能一辈子都碰不上的怪事,我随随便便就会碰上好几桩,我已经习惯了……『幸福』或『快乐』这几个词,注定跟我无缘……”
随着这令人哀伤的想法,她的心头彷佛又同时被划过凌厉的一刀,痛彻心肺。
幸福?不,这辈子她都不允许自己幸福!就算直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都不会忘记自己曾经铸下的大错,一个生命……是她害了那个生命……
满身罪孽的她,不配,也不敢奢求幸福!
“洁优!”江云霏皱眉。“不要这样,我不准你这样说自己,你是洁优,是我心目中最可爱、最重要的好朋友!
于洁优深呼吸控制在眼角闪动的泪光,心窝传来一阵暖流,努力收敛伤感的心情。她知道云霏会担心她,她不能继续哭泣。
但,她也想到最重要的问题。“云霏,所以我更不能当你的伴娘了,天底下不会有这么荒谬的事,居然由一对离婚夫妻来当你们的伴郎、伴娘!我想,你还是找小敏好了,或是佳佳,请她们快来试穿礼服。”
云霏一脸烦恼。“小敏?可是她的身高和体重跟你差很多耶,最近又是结婚旺季,我不确定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挑选到适合她的礼服。至于佳佳……
你还不知道吧,她前天喜孜孜地跟我说,她已经怀有三个月的身孕了,一参加完我的婚礼,她也马上要结婚。还有芝蓉,她现在调去高雄工作耶,才刚升上主管,听说忙到快昏了,每天都早出晚归,要她火速赶来台北试穿衣服,好像难度挺高的……”
洁优很歉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让你这么烦恼。”
江云霏笑了。“关你什么事啊?说来说去都是我爱漂亮,花太多时间选自己的衣服,今天才想到要让你试穿礼服。没关系,如果你真的觉得不方便的话,放心啦,伴娘的人选我可以解决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好友。“但是……洁优,我可以问吗?那个男人,他当初伤你很深很深,是不是?”
就算对池圣麒第一印象再好,可他若真的辜负了洁优,这口气她还真是咽不下去,一定要找他算帐!
洁优一愣,万千复杂的思绪在脑海回荡着,良久,她才缓缓地道:“不是那样的,不全是他的错。婚前我就认为,任何一桩婚姻会成功或者失败,都是两个人的问题,绝对不只是其中单方面的责任。”
她眸光飘渺,哀伤地道:“离婚后,我更确定这个想法,其实严格说起来,从头到尾他没有欺骗过我任何事,我是不想看到他,但也无法把离婚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会离婚,两个人都有错……
只能说,我跟他真的不适合当夫妻,我想,这辈子我跟他最好都不要再碰面。”
是啊,两人都有错,但令她痛苦的是,她的孩子……
她慢慢站起来,语调承载满满的伤恸。“我去把礼服换下来。”
云霏点头。“好,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