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个清脆的巴掌打在小五的脸上,她动也不动,看着她面前盛怒的方夜白,不发一语。
“你竟然让晓年一个人回去我二哥那里?你疯了吗?”方夜白咆哮。
她的脸颊出现了五指红印,这是方夜白第一次打她,但奇怪的是,他明明打在她脸上,但阵阵揪扯炙麻的,却是她的胸口。
一早发现任晓年不见,方夜白整个人飙怒,所有的火气都冲着她来,他那着急得几乎疯狂的模样,比这一巴掌还要令她受伤。
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吗?
她真的爱上了方夜白吗?
“你不知道她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吗?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先问问我?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方夜白气怒交织,一把揪住她的领口大吼。
“小白……”高绿想帮小五说话,却被南宫神武拉住。
“不是我自作主张,我只是尊重任小姐自己的意念。”小五盯着方夜白,心里浮起了同情。
爱着一个不可能会爱你的人,真的好傻,然而,人类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明知没有结果,明知得不到回应,还是一头栽进了这个爱情的魔窟,甘心倍受煎熬。
而她,为何竟能理解这种煎熬?
“晓年的意念?晓年根本不知道她自己在干什么——”
“她知道。”她打断方夜白的厉斥。
他声音戛然而止,双眼瞪得奇大。
“她知道她回去会有什么下场,但她还是决定要去,因为易行云在那里。”
方夜白的瞳仁闪着怒火。
“她说、不论生和死,都只想陪在他身边——”她继续道。
“你闭嘴!”他狂喝,一拳挥向她。
她向后坐倒,血从破裂的嘴角流下。
而这一瞬,胸口里似乎也有什么液体在溢流,不断往上涨漫。
“小五!”高绿奔过去扶住她,生气地瞪着方夜白骂道:“你打她做什么?她也只不过把晓年的话转达而已。”
“晓年太天真了!她以为这趟回去,我二哥会让她和易行云见面吗?她说不定被折磨到死都见不到易行云!”方夜白大骂。
“人都回去了,你气成这样有什么用?现在我们应该快点想办法,要怎么把她和易行云都救出来。”高绿又道。
“方午烈绝不会交出晓年的,而且,现在可能都太迟了,晓年也许已被方午烈推上那台仪器,开始实验了!”南宫神武无奈地道。
“……”高绿愕然无语。
方夜白俊脸铁青,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冷凝地思忖了一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随即往外走。
南宫神武和高绿都还搞不清楚他的意图,小五却脸色大变,冲上前拦住他。
方夜白瞪着她,冷哼:“你这是干什么?滚开!”
说着,他粗暴地推开她。
她颠晃了一步,不顾腿伤,又迅速堵在他面前。
“小五!”他愤怒地喝斥。
“你不能去。”她抬起脸看他。
“什么?”他瞪她。
“你绝不能去,我不能让你去做傻事。”她神情紧绷。
“傻事?你又知道我要去做什么?”他揪起她的领口,低头冷哼。
“让你二哥知道你身体的事,等于自寻死路。”她低声道。
“你……”方夜白愕然。
小五竟知道他的想法?
她知道他打算以他的“再生”当成筹码,救出任晓年吗?
“她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不惜用你自己去换回她?”她接着又道,口气已失去了平常的冷静,双眼甚至闪着不曾有过的火苗。
他睁大双眼,从来没见过她这种模样。
她……在生气?
不,与其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
嫉妒!
“她根本不爱你,你还不懂吗?即使是现在,她也宁可在易行云的身旁成为任人宰割的实验体,也不要在你身旁平安地活着。这就是你和易行云之间最大的不同,不论你做多大的牺牲,都没有用……”她忘了分际,月兑口又说了重话。
方夜白真的呆住了,这种情绪性的字眼,这种反应,简直就像个妒火中烧的女人,完全不像小五!
而且,她居然还敢大胆地激怒他。
“你闭嘴!”他厉喝。
“你付出再多,也得不到她的心,永远也得不到。”她又补上一句。
他脸色乍变,气得又甩了她一巴拿。
“啪!”
她侧着脸,脑中有好几秒空白。
“你够了吧?”力夜白大骂。“你是怎么了?故障了吗?还是被那两枪打坏了脑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慢慢地转回头,终于从刚才的极端混沌中醒来。
醒来,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胸口膨胀,而她的心跳,完全失速失控。
她是怎么了?这团在心头烧灼的是什么?
“对不起……”她道歉,神情已恢复以往的木然,可是内心仍是一片凌乱。
“别忘了你的身分,再多嘴,我就把你拆了!”他愤然怒道。
拆了?
这字眼,好像她只是个组合的物品,只是个机械。
她震了一下,眼瞳里的火转成灰暗,视线不知为何变得模糊失焦。
“是,我不该多说,这件事是你的私事,我没有评论的余地,我只是想提醒你别冒险。”她困难且用力地挤出声音,总觉得该说些什么,才能舒缓内心那团莫名的灼热。
“提醒?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是个……”方夜白还想斥责下去,但话到一半忽然瞠目变脸,瞪着她,整个人呆住。
两行泪,正从她空茫的双瞳溢出,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流下。
斑绿和南宫神武也看傻了,被小白改造过的小五,对任何事都无关痛痒,从来没有感觉和情绪的她,居然哭了?
但小五本人似乎并无自觉,她没有哽咽,没有啜泣,只是不断地说下去:“我真的很抱歉,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保镖,不该多事,但是,我不愿见你受到任何伤害,才会……”
一字一句没有平仄,可是,她的声音有如从喉间滚过沙粒,那泛滥的泪水,直未停。
斑绿心疼地低喊“小五!”
谁都看出她的委屈和感情,除了她自己。
方夜白尤其惊愕,他拧着眉峰,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难以置信。
“如果造成你的不悦,请你原谅,我并无恶意,但请你再考虑清楚,这件事非同小可……”她仍继续说着。
他陡地伸出手,触着了她脸上的液体。
温的。
她是真的在流泪,像人一样。
但怎么可能?没有痛感,没有喜怒哀乐,已完全被抽离了感觉的她,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反应,不应该有!
小五被他的动作惹得声音戛然中止,望着他。
“你一定是坏掉了,否则怎么会流泪?”他喃喃地道。
她愕然地抹过自己的脸,低头看着掌心沾满的水,呆住了。
这些水……是泪?
是……从她眼中流出来的?
所以,她在哭吗?
因为坏掉才哭?还是因为……
“她不是坏掉,她只是挣月兑了机械和晶片的控制,回复了所有的感觉。”高绿不喜砍方夜白的说法。
“所以说,你的改造失效了,小白。人类的生命永远有着科学难解的谜。”南宫神武微微讽刺。
“不该是这样的,这太不像你了,太不像我认识的你了。你应该没有表情,应该没有喜怒哀乐,你应该冷静,无感,应该永远保持冷漠淡定!”方夜白表情复杂地看着小五,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的人。
小五定定地看着他,听着他的一连串“应该”,似乎,她如果变得人性化,是件很“不应该”的事。
“小白,你只改造了她的一部分,但你不该否定了她属于人的那一部分,只要是人,就会心动,就会爱,你们相处了十年,小五会对你产生感情也是很自然的……”高绿真的看不下去了。
“产生感情?”方夜白眉一挑,锐利地盯住小五,冷声问:“所以,你喜欢我?爱上我了?”
这问题一提出,小五僵愣住,然后,从来没有太多表情的秀静脸上开始有了变化,原本冻结面孔的那层冰融化了,她的脸颊竟出现了淡淡红晕,她的眼瞳闪着某种激荡,那神情,根本不用多说什么,答案已很明显了。
这一瞬,她像是从半个机械人,还原成一个真正的女人!
可是,这同样也证明了她的改造失败了。
方夜白脸色倏地一沉,抓起她的手,直接飙出实验室,将她带到隔壁的教授办公室,一进门,就将她使劲压在墙上。
“你真的喜欢我?”他拧着眉,口气简直像在逼问罪犯。
“我……”
“你懂什么是喜欢?懂什么是爱吗?”他严肃地追问。
“不懂。”她老实回答。
“不懂就安分点,谈情说爱太不适合你了。”他嘲弄。
“可是我的脑袋不懂,我的心却似乎懂了。”她按住怦动的胸口。“这里,从刚才就一直跳很快……”
他一怔。
“或者,人类的心比脑还要懂得爱情。”她接着道。
“不要学那些文诌诌的话,人类的心脏根本没有思考力!你心跳太快,只是你身体出了状况。”他低斥。
“是吗?可是,只有面对你,我的心才会狂跳。”她盯着他道。
那认真的神态,令他心头微震。
然后,他想起她之前的种种反常行为,这才明白,她体内的那些抑制晶片早就故障了。
“所以呢?你就因此确定你爱上我了?”他凑近她,低声问。
“我也不确定,但是……”她才要开口,突然间,他毫无预警地低头堵住她的唇,用力地吻着她,舌尖甚至还钻进她口中,放肆地吸吮厮磨,卷弄撩拨。
她呆杵着,全身凝固。
将近五秒,如狂风般的攻击结束,他抬起头,嘲弄地冷笑。
“感党如何?如果你真的爱上我,应该会喜欢我这样吻你才对。”
她定定地看着他,没动。
“怎么?没感觉吗?那要不要再来一次……”说着他又低下头。
这次,她别开了头,避开了他的吻。
他的动作倏地凝固,冷笑僵在嘴角。
如果她正常的话,就不会有任何反应,不论他如何对待她,她都会冷静的接受。但她回避了,甚至,脸上有着受伤的神情,这就表示,她已渐渐恢复了人的复杂情绪和感觉。
包糟糕的是,她恐怕是真的爱上他了。
他不喜欢这样,小五就只能是小五,是他的作品,他的保镖,他的影子。
如果她变了,好像这十年来的某些东西就会跟着消失。
某些重要的东西……
“看来,我得带你回去,做个彻底的大整修了,我要把你这些多余的、麻烦的感情全部都清掉。”他眼神变冷,揪住她的手。
她脸色微变,转过头看他,挣开他。“不,我不想清掉。”
“什么?”他瞪她。
“我并不想清掉现在的心情。”她也不知道为何,胸口这份无法解释的悸动和紧抽虽然不舒服,可是她却想守住。
“如果你不清掉这些不必要的感情,你就不能再待在我身边了。”他拧着双眉宣称。
“为什么?”她的心重重一震。
“我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得太复杂,也不希望你有任何改变,如果你还想留在我身边,就不要爱我,只要当原来的你就好。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冷得令人打颤的视线仿佛掐住了小五的咽喉,她无法开口,甚至,无法呼吸。
她从来没想过要离开他,她是他的影子,她以为她永远都会跟着他。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影子就永远是影子,只能冷漠而忠实。
所以,要留在他身边,就不能爱他。
或者,再接受一次改造,把所有的感觉清空,变回原来的她。
这不是他给的选择,而是命令。
除了任晓年之外,他不但不想爱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爱他。
这种人是对爱情独裁,还是洁癖?
“听懂了吗?”方夜白按住她的肩膀。
她看着他,心头窜过一股强烈的收缩,甚且,像被什么辗过一样。
“回答我。”他手指加压。
“懂了。”她僵硬地点头。
“做得到吗?”
“可……以。”她第一次发现,要说出违心之论竟是如此的吃力。
“很好,那就快把你的心情整理好,不准再说这些什么爱或喜欢的无聊事,也不准让我感觉到一丝二毫,如果让我困扰,我会立刻把你丢掉。”他冷声警告完,大步转身走出办公室。
而她却一直杵在原地,手紧紧地按住胸前。
不是拆掉,就是丢掉,她在他心中,从来就不是个,更不是个女人。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阵子在心中不停拉扯焚烧的那种感觉,就叫——
“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