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把惨澹的月光遮住了大半,京城陷入黑蒙蒙的夜雾中。
那兰一身黑衣,仅露出一双大眼,他飞身跃上客栈的山墙,沿着屋脊疾行,飞快地奔过一个又一个屋顶。
看见有别于民宅的豪华大院时,他贴在墙顶低头俯视,顺墙看过去,看见大门上挂着“南静王府”四个大字匾额,随即翻进高墙里。
今晚几乎没有月光,正好有利于他行动,不过要在这么大一座府邸里找出韦世杰的卧房并非易事。
他贴着墙来到大院,愕然怔住。
院中竟然处处张灯结彩,沿廊高挂着一盏盏大红灯笼,灯笼上全都贴满了“囍”字,看样子像是刚办完了一场喜宴,远望正厅仍灯火通明,里头甚至还传出阵阵闹酒声。
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窜上正厅旁一棵大树,藏身在枝叶间,依稀听见厅内的饮酒作乐声——
“我真醉了,不能再喝了!统统散了,回去、回去!”
“我瞧小王爷是想洞房想得心急如焚了吧?哈哈哈——”
“听说新夫人是绝世无双的大美人,把小王爷给迷得神魂颠倒了。”
那兰听到此,才知道原来是韦世杰的大喜之日。他要寻的人正在厅内,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小王爷不是偏好幼女吗?现在娶了夫人,莫非想改邪归正?”
“正室妻子有正室妻子的用处,小王爷我娶的正室妻子得要匹配我的身分,华姬是明威将军之女,名门忠良遗孤,那是娶来生儿子继承爵位用的,长得够美,身分也对皇上交代得过去。至于那些含苞待放的幼女,都是采来玩玩儿的,玩烂了便可以丢了!”
那兰听到这里,怒不可遏,韦世杰简直是丧心病狂!
厅内又是一阵婬笑秽语,不多久,走出了七、八个男人,由提着灯笼的男仆领路,陆陆续续走进偏殿。
那兰凝目四望,视线锁住一个身穿大红喜袍的男人,他正与提着灯笼引路的男仆慢慢穿过回廊。
方才还喧闹不已的正厅此时灭了灯火,除了沿廊悬挂着昏红的灯笼外,四处黑影幢幢,无声无息。
他悄声落地,快步尾随在后,迅捷地闪身至回廊转角处。
提着灯笼的男仆忽见一个黑影翻落身前,脸上现出一股惊骇之色。
那兰不等他回神出声,左手前探,捏住他的喉头,右肘重重击在他的后颈,将他打昏。
灯笼一落地,烛火立即熄灭,眼前顿时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穿着大红喜袍的韦世杰有些醉眼昏花,根本没有看见男仆被打晕,也没有看见身穿黑衣的那兰正站在黑暗中冷瞪着他。
那兰实在不想让他死得太痛快,如果可以,他真想看着他的血慢慢地、一点一滴地流乾,看着他挣扎,痛苦死去。
可惜,现下时间和地点都太不合适了,没办法让他好好过这个瘾。
“怎么回事?灯火呢?”韦世杰伸出手在黑暗中模索。
宁静的夜里,韦世杰的声音显得特别大。
那兰的右手火速扑向他,狠狠掐住他的颈项。
韦世杰的喉咙被箝住,发不出声音,也无法喘息,一张脸慢慢变得紫胀。
要让韦世杰慢慢的死,还是有办法的。
那兰凶猛地使劲,几乎将他整个人腾空箝起,韦世杰拚命蹬脚挣扎,那兰狠狠用劲截断他的气息,直到他的眼瞳逐渐涣散,他才用劲一扭,箝断他的颈骨。
当他一松手,韦世杰便像块破布般软软地瘫倒在地,气息全无了。
他把韦世杰的尸体和昏厥的男仆拖到一旁的树丛下,转身施展轻功上房,再跃上高树,提气站在树梢顶上。
在南静王府后方果然矗立着高墙,高墙内定然就是“七里庄”了。
他俐落地跳上高墙,几个跨跃,在院内飞身落下。
一站定,他就感觉到院中寒气森森,原来两侧高墙边皆列满了式样繁多的兵刃,其中一片墙接着南静王府的后门,再往前看,有一排石屋,只有最边间的石屋是铁制的大门,而且完全没有窗户,仅在靠近屋顶处有扇透气小窗。
宁静的夜里,彷佛听见女子细弱的哭声,就从那间石屋内传出来。
那兰疑心大起,正要上前一探究竟,不料石屋后方竟走出一名彪形大汉,看似在守夜巡视,在他发现那兰之前,那兰就已快速抽出藏在靴内的匕首,窜身过去,敏捷地朝他喉际一挥,大汉顿时应声倒地,当场气绝身亡。
他来到那间石屋前,纵身上墙,攀住窗口朝里望去,只见屋内全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刑具,有槌棒、狱杖、手足锁、铜锤索等等,甚至还有一架巨大的木枷,上面有转盘和绞索。
明明听见了微弱的哭声,但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他翻窗跃了进去,在满屋刑具中寻找着哭声的来源,他听见哭声来自地面时,才发现原来这里有地牢。
他蹲在地上四下模索,模到一块微微凸起、表面光滑的圆石,轻轻一按,地面缓缓掀开一道三尺见方的门,他看见下面是一间石室,摆放着几张木床和木椅,角落点着几盏烛火,有十几名少女分别蜷缩在木床上,个个衣衫残破,着臂膀和大腿。
这些少女虽然面色惨白,却个个貌美如花,一看见他进来,全都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惊恐地望着他。
那兰想起了黄昏时在大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五名彪形大汉强抢两名貌美的母女,莫非这些漂亮的少女都是这样被抓来的?
“你们都是被抓到这里来的吗?”
他俯身,轻轻问道。
那兰一身黑衣,又没有扯下脸上的面罩,少女们不知道他是谁,只当又是要来欺辱她们的人,所以全都畏畏缩缩地抱在一起,吓得不敢回他的话。
“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可以救你们出去。”他向她们柔声保证。
“连官府都不敢得罪小王爷,你怎么敢救我们?”少女怯懦地问,像是根本不信他的话。
“你就算今日救了我们,我们明日还是会被抓回来,所以没用的……”另一个少女忍不住低声啜泣。
少女们个个哭得有如带雨梨花,百般可怜的模样,把个一向怜香惜玉的浪荡子惹得于心难忍,恨不得立刻宰了欺辱她们的臭男人。
“不会没用,放心,我不会再让你们被抓回来。”今晚,他就会让那些辣手摧花的恶霸们一个个到阎王跟前报到去!
“你是谁?”少女怯怯地问。“你不怕南静王吗?不怕小王爷吗?”
“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至于我是谁呢,你们也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们就行了。”
那兰放低了音量,对少女们说。
少女们的脸上并没有半点喜悦的反应,大概受尽了苦楚和折磨,所以那兰的话根本无法取信她们。
“你们被关在这里多久了?”那兰的语调尽可能温柔。
“我们是陆陆续续被抓进来的……”
“一开始,每个人都是伺候小王爷的……后来……小王爷不要了的人就去伺候那些大爷们……再后来都见不到那些人了,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那兰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怒火。
他是男人,当然明白少女所说的“伺候”指的是什么,而那该死的韦世杰在蹂躏过她们之后,竟再把她们丢给手下玩弄!
“他们……想对我们怎么样……我们都不能反抗……”
“每天都要……做那些讨厌的事……真想死……”
少女们颤抖地低诉着。
“你们难道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吗?”那兰此刻已愤怒得只想立即宰了那些凌虐少女们的禽兽!
“不是,我们原是被关在小王爷的后院里,每天要梳洗打扮伺候小王爷,只是因为今日是小王爷大喜的日子,所以那些大爷们才把我们统统一起抓进这里关起来……”少女流着泪说道。
那兰很后悔刚刚没有把韦世杰剁成肉酱!
“小泵娘,你们现在仔细听我说。”那兰正色说道。“等一会儿我离开这里之后,你们静静等着,只要一听见救火声或任何喧嚷声,就赶快趁乱离开这里,各自逃回家去。
“我会把连着王府的后门打开,你们就从后门逃走,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从今以后,欺辱你们的那些爷们绝对不会再有机会把你们抓回来,相信我。”
少女们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你们先出来,在这儿等我。”
那兰把她们带出地牢,命她们躲在铁门后,然后自己翻窗出去,来到隔壁石屋前。
他握紧匕首,挑开石屋的木窗,窜身而入。
屋内睡着三个彪形大汉,其中两个双目红肿,显然就是在街上被他打伤的其中两个。
他冷哼一声,出手如电。
一个大汉睡梦中隐约听见诡异的声音,狐疑地睁开眼睛时,只见一把匕首闪着寒光从眼前降下,硬生生切断他的喊声。
那兰随便抓起一件衣衫擦拭匕首,在石屋内翻箱倒柜,取出了几袋银两,然后又以相同的俐落手法杀掉其他三间石屋内的彪形大汉,并将石屋内的银两全部取走。
最后,他打开边间石屋的铁门,将那些少女放出来,并且把银子均分给她们。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那兰再次提醒她们。“记住喔,只要一听见救火声就要立刻逃,一定要不顾一切地逃,这样才能回得了家,知道吗?”
“好,我们记住了!”
少女们从他明亮坚定的眼神中终于相信自己可以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了,她们每个人拿着分得的银两,开始激动兴奋起来。
那兰打开与王府相连的后门,暗暗模索着地形,找到了柴房。
不多久,柴房内着了火,火舌乱飞,很快陷入一片火海。
那兰再转向厨房,提起一只大铁锅扔到院中,巨大的声响惊醒了两旁厢房内熟睡的仆婢。
“失火了!失火了!”
“快救火啊——”
四下里响起了刺耳的敲锣声。
那兰窜上后院的高树,蹲伏在枝叶间,凝视着这一片混乱,然后看见少女们趁乱逃了出去。
他淡淡一笑,轻功飞上墙顶,疾奔一阵,又从屋脊翻落下面的夹巷内,迅速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