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餐厅,戚可熏准时在晚上七点走进餐厅大门,因为今天是一月一次、晋见母亲大人的日子。
在服务生的带领下,她走到妈妈预先订好的座位,却发现在场除了她母亲外,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爸爸和妈妈最近是在搞什幺,日子过得太清闲了吗?居然搞出同样的把戏,真是佩服他们。
“嗨,妈妈。”她打了声招呼,然后坐下。
“小熏,让我看看。”郭雅蕙将女儿从头打量到脚,微蹙起眉,“你怎幺都没有胖?”
“妈,常皱眉容易有皱纹,你是贵夫人,应该要雍容华贵,做什幺事、说什幺话都很优雅才对。”戚可熏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
“你呀,真是!”郭雅葱白了女儿一眼,转向旁边那个“青年才俊”道歉道:“进棋,让你看笑话了。这就是那个老让我牵肠挂肚的女儿,戚可熏。小熏,这是你黄叔的儿子,黄进棋。”
“哦,久仰。”戚可熏照例给他这两个字。老爸和老妈都搞同一个把戏,她当然不能厚此薄彼,所以送两个青年才俊同样的话,以示公平。
妈妈离婚后另嫁的对象就是姓黄,那幺这位黄先生,算起来还是她继兄呢!
继兄?这种称呼真是让人鸡皮疙瘩掉满地。
“你好。”黄进棋斯文的看着她。
“进祺两年前就在你黄叔公司里帮忙,能力很好、很优秀,你黄叔已经决定退休后就把公司交给他。”郭雅蕙尽力介绍。
“哦,那很好啊,子承父业,应该的。”戚可熏食不知味地喝着玉米浓汤。
“小熏,你年纪也不小了,对未来有没有什幺打算?”郭雅蕙边喝着海鲜汤边问,双眼盯着女儿的反应。
“什幺打算?”她装傻。
“像是嫁人哪、还是做什幺事呢?你总不能一辈子一个人住,什幺都不想吧?”
“一个人住很好呀。”她耸耸肩,四两拨千斤地回答。
“小熏,你老实跟妈妈说,你有没有男朋友?”郭雅蕙倾身向前,故意压低声音问。
男朋友?戚可熏脸上的神情恍惚了下。
我会娶你。
邵谦算是她男朋友吗?还是未婚夫?
“有没有?”郭雅蕙催促道。女儿大了,她为人母亲的,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终身大事。
“没有。”答话的同时,她把邵谦的影像暂时踢出脑海。
“那你喜欢什幺样的对象,妈帮你找。”郭雅蕙一脸的兴致勃勃。
“不用了。”戚可熏差点失笑出声。她母亲现在正在做的事,不就是帮她介绍对象吗?
“蕙姨,我想小熏有她的想法,你就别着急了。”
黄进祺居然会替她解围,很可疑哦。
戚可熏抬头看了他一眼,清楚看到他眼中的算计。
多事!她埋头继续喝玉米浓汤。
她有种预感,眼前这名黄奸商,对她的兴趣好象比那个董医生明显,而且他虽长得一脸斯文,但是眼神里充满霸气与掠夺,这人一定很难打发。
他是商人,最奸的商人,她切记不可或忘,否则哪天可能会着了他的道,不然就是被她妈给卖了。
☆☆☆
真累!
以无比坚强的毅力和超人一等的耐力,戚可熏总算熬完那顿晚餐,只不过在黄奸商的“热切”下,她母亲主动告知与她联络的方式。
她的父母都是很杰出的人,当然也都很聪明,知道女儿排斥被打扰,所以今晚在她不能、不好拒绝的情况下,她妈就把她的住址、电话等资料全告诉黄奸商了。
离开餐厅的时候,戚可熏有种悲惨的预感,她该不会要在下半年度开始犯桃花了吧?
唉!
走过二二八公园旁的人行道,她低着头,站在捷运车站的入口处,突然觉得好烦,父母突来的这种关心,真的让她吃不消。
“小熏?”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不远处,一道人影伴随着一声低唤来到她面前。
“怎幺站在这里?”
“邵谦。”她软软叫着,倚入了他宽阔的胸膛。
“怎幺了?”察觉到她的异样,邵谦低下头想看她的表情,她却把脸埋在他胸口。
“我好闷,也很烦。”她低低说着,语气里有丝依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也不多问,牵着她的手就往他的车走去。
“去哪里?”
“去一个让你暂时不闷、也不烦的地方。”他回头一笑,让她被夜风吹过的脸庞,跟着扬起光彩。
☆☆☆
邵谦说要带她去一个不闷、不烦的地方,就只见他车子一直往阳明山上开,也不跟别人抢停车位,为什幺?
戚可熏探出头想看清楚,结果他居然抬起一只手遮住她的视线,不准她看,并交代她乖乖坐好。
哼,她又不是小孩子,他管她那幺多。
来到山上某一处,附近没有别的车子,邵谦这才停下来,戚可熏迫不及待的下车。
“哇!”一阵风吹来,她缩了缩肩,眼睛却着迷地看着山下万千灯火。
“来这里看过夜景吗?”
“没有。”回答的同时,一件风衣披上她的肩。
戚可熏楞了下,拉着衣襟才回过头,就见他从后车厢搬出四X六尺见方的塑胶地毯平铺在地上,然后挥手招呼她过去。
“来这里坐,这里视野还不错。”
“你早就打算来这里赏夜景了?”她狐疑的瞟了他一眼,还是走过去,与他一起坐在深蓝色的塑胶地毯上。
“没有,来这里是临时起意。”邵谦笑了笑,侧着身子为她挡风。
“骗人,那你怎幺会有这幺齐全的装备?”她瞟了瞟地毯、瞟了瞟肩上的风衣,最后视线落在他的车子。
邵谦笑了出来。
“如果你有机会去看看我们几个人的后车厢,就会发现,我们后车厢里的东西都差不多。我、乔砚、克雍、高叹,还有卫,如果说有什幺原因让我们五人成为无话不谈的至交,那大概是因为我们都酷爱自由、也享受随兴。这些东西,只是方便我们临时来到某个山野僻郊、又决定在那里过夜时所需要的必需品,平常就放在后车厢里,我们也习惯一个人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他停顿了下,补充道:“当然,现在的状况可能会使我们的后车厢有一些改变,大概是多一些配备吧。”
“什幺配备?”
“伴侣呀!”他咧嘴一笑,“有了老婆、未婚妻、女朋友的,当然要替自己的另一半多准备一份罗。”
戚可熏总算笑出来。
“我才不信你会这幺体贴。”她皱皱鼻子说。
“我哪里不体贴?”他立刻抗议。“我把我的风衣让给你了耶。”自己还替她挡风,这样在她眼里,还不够体贴呀?
戚可熏这才发现他身上只穿著一件薄夹克,还为她挡风,一阵愧疚感立刻涌上心头。
“衣服还你好了。”她拿起风衣要披到他肩上。
“不行,你披着。”他宁愿自己被风吹得流鼻水,也不要她感冒。
“要是你因为这样生病了,我会愧疚的。”她坚持要还给他。
邵谦想了想,脸上突然露出一抹贼笑。
“那幺,这样好了。”
他将风衣披在自己肩上,侧过身、张开长腿,将她整个人护在怀中。
他宽阔的肩膀替她挡住冷风,厚实的胸膛为她带来温暖,从来没有人是这幺保护她的,在他怀里,她仿佛不再是那个事事得自己扛的戚可熏,而只是个娇弱的小女孩,再不必伪装坚强。
山下万千灯火闪烁,而在这里,只有他的怀抱、只有他的温暖,这样凝望着远处灯火阑珊、依偎在他怀抱里,居然也会有一种……近乎幸福的感觉。
“冷吗?”他小心地把她的手臂藏在风衣下,只让她露出一张小脸,却看见她恍然的神情。
“不冷……”她回过神,抬眼望着他,唇边有抹戏谵,“你又乘机吃我豆腐了。”
“有吗?”他忙着替她保暖,还没空偷吃咧!
“哪没有?你偷抱我。”她唇边笑意逐渐扩大。
“我是光明正大地抱。”车灯并没有关上,所以他心思光明,绝没有不良企图。
“可是我没有同意。”
“等你同意,我可能要等一百年。”邵谦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动作哪有那幺慢!”她抗议道,握拳轻捶下他。
“唔!”邵谦装模作样的闷哼一声,“你动作是不慢。”光瞧她捶他、踢他的速度就知道。“但是遇到拥抱呀、亲吻这种,你就会犹豫半天。为了避免我等到头发白了你都还没有答案,所以我想,我还是直接做比较省事。”
“你……这什幺歪理嘛!”她气嘟嘟地瞪他。
“对我来说,是原则。”他低头望着她,“相中目标,立刻动作,绝不犹豫,不让自己后悔是我人生的最高指导原则。”
他怎幺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她暗忖。
“而且,我只对自己锺情的女人才会这样,要是其它女人,我才不理。”
戚可熏翻了下白眼,“你的意思是我该感到荣幸?”真是自大到不可救药。
“荣幸是不用了,接受我成为你的另一半如何?”他把握机会拐人。
“想得美!”她送他一个鬼脸。
他垮下脸,“我不好吗?”
她同意地点点头,“你是不好呀。”
“我哪里不好?”
“你哪里好?”
“我很温柔,你难过的时候会陪着你;我很体贴,像现在就帮你挡风;我很善解人意,你心情不好我带你来兜风:我很诚实,从不说谎话;我正直可靠,绝对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他毫不惭愧的吹嘘。
“自大。”她刮着他的脸笑他。
“这样配你才刚好呀,不然你老是嫌弃我,如果我的脸皮不厚一点,早就被你嫌得去跳淡水河了!”他还振振有辞。
耙情他自大还有理由呀,而且是她害的?真是够了!
戚可熏觉得好气又好笑,他突然轻啄了下她唇瓣,害她呆住了。
“小熏,接受我好吗?”他收起玩笑的心情,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那天晚上,他的“求婚”把她吓呆了,看她一脸“消化不良”
,他很好心地放她回去,等她睡醒后再想清楚,谁知道,她却躲了他二天。
今天晚上,好不容易逮到她了,他决定不再等了,就算要用威胁的,也一定要她点头。
“我……我脾气很坏。”挤了半天,她居然挤出这种答案,邵谦差点当场爆出大笑。
“我知道。”他忍笑忍得好辛苦。
“我会打人。”
“没关系,我可以应付你的暴力。”没问题的,他的皮够厚。
“我……我讨厌医生。”她声音突然沉静了下来。
“我不是你的医生,我只是邵谦,一个喜欢你、想照顾你的男人。”有机会再来探问她为什幺讨厌医生这个问题。
“有多喜欢?”她仰起脸直视他双眼,“会最喜欢我、不会喜欢别人超过我吗?”
“会。”他喜欢上了,就不会轻易舍弃;在男女关系上,他不随便、不玩快餐游戏。对她,他是很认真,打算一辈子的。
戚可熏忽然笑了,“我想,你不会骗我。”
“那当然。”诚实是美德,她总算有点信任他、了解他了。
“邵谦,头低一点。”在他怀里,她显得很娇小,仰着身子也无法与他平视。
“做什幺?”他好奇地照做。
“我想吻你。”解释完目的,她凑上嘴,笨拙地亲着他。
邵谦愣了下,随即含笑地接受她的“亲”,只希望她别把他的唇拿来啃就好。
嗯……这是不是代表她同意的意思呢?
避他的,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是她的男朋友,从现在开始,正式正名。
☆☆☆
有这种女人吗?
亲完他后,脸就埋进他怀抱里,然后告诉他:“我害羞,不要吵我。”就再不肯抬头了。
邵谦整整呆了一分钟才回神。
“小熏……”
埋在他胸前的那颗头动了动,似乎是在寻找一个更舒适的位置,既没有回答他也没有抬起脸的意思。
“小熏……”
埋在他胸前的那颗头似乎传出一声轻喟,然后不动了。
“小熏?”
邵谦低下头,看到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只见她双眸合闭,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忍不住叹息,想不到他邵谦也有被当成特大号抱枕的一天。
“邵谦。”他以为她睡着了,她却突然开口。
“嗯?”
“谢谢。”谢他带她来这里,真的让她不闷、也不烦了,还免费赚到一个男朋友兼一只抱枕。
邵谦微笑,知道她在谢什幺,也知道她是真的接受了他。
“小熏,为什幺心情不好?”
戚可熏怔了下,右手抚上左手臂的疤痕,摇摇头不语。
“怎幺了?”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掀开风衣,看到她推高袖子露出的伤痕,立刻惊讶地捉住,“怎幺回事?”
“没什幺,很久以前的伤口了。”她摇摇头想轻描淡写地带过,邵谦却拉过她的手臂,将袖子推高到手臂上方。
“这道疤痕有多长?”
她望了手臂一眼,“再上去一点点就没了。”
“为什幺会有这道疤痕?”
“小时候……割伤。”
“如果只是一般的割伤,不应该会留下这幺深的疤痕。”他认定还有下文。
戚可熏犹豫着该不该说。
“小熏,你信任我吗?”他看着她的犹豫,平静地问。他有种感觉,这道疤痕一定藏着她的秘密。
她犹豫得更久,然后,迟疑地点了点头。
“会迟疑,代表你还没有完全信任我。”邵谦笑了笑,轻吻了下她额际,“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她微弱地一笑,“只是,我不习惯把我的私事说出来。”
这很正常,每个人都该懂得保护自己,任意告诉别人太多自己的事,很可能会为自己带来麻烦。
“邵谦,我不知道……”她依着他低喃,“如果我告诉你,你可能会笑我……”
“我保证不会。”他低头,好温柔地看着她,“我也许喜欢开玩笑,但我不会做令我喜欢的女人难堪、或伤心的事。”
对别人,他可以百无禁忌地谈论,但对于小熏,他保护她、呵护她都嫌来不及,哪还会笑她?
戚可熏垂着眼,迟迟不说话。邵谦也不催她,就让她想清楚。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知道,男人和女人一样,有专情、也有花心的,可是我对男人……很没有信心。”
她脸上有抹胆怯而微弱的笑意,邵谦只是将她搂得更紧,让她感受到他的安定和包容。
“十三岁的时候,我父母因为我爸爸有外遇而闹得很不愉快,我爸是个外科医生,那天我骑单车跌倒,手臂整片都是擦伤,我爸正在替我消毒处理伤口的时候,我妈突然街进来,她没看到我,只是对着我爸—直骂,很生气、很生气,气列拿诊疗室里的东西丢我爸,我爸也火了,就拿药水反丢回去,弄得我妈一身红红的,我妈气得失去理智,连剪刀、手术刀都拿起来丢……”
说到这里,她深吸口气,彷佛还可以看见她坐在椅子上,而她父母正互相怒吼、抄起所有能丢的东西互相伤害的情景。
“争吵没有停,我爸为了闪避一把剪刀,不小心撞到照明的支架,整支灯管掉了下来,当我意识到该逃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灯管锐利的边缘已经划过我手臂,当场血流了满地……”
邵谦听得心一揪,像有人拿刀划过他胸口。
“我妈尖叫,这才发现受伤的人是我,我爸连忙替我止血,而我……早就吓晕了。”她闭了闭眼,才又继续说:“后来,我爸和我妈离了婚,并各自嫁娶,但是我爸身边的女人,始终不只有他身分证上配偶栏里的那一个。我在上了专科后,就住到学校去,等我成年,就决定一个人住,再也不和我爸、或是我妈住在一起。”
“难怪你讨厌医生。”她才十三岁,一定被那时候的情景吓到了,难怪她直到遇上他才有了初吻;那还是他偷吻。
“其实,他们离婚我反而觉得好,至少我不必常常看到他们在吵架,而我……可能随时会被当成箭靶。”她自嘲道。
“该死!”
戚可熏讶异地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居然会骂“该死”。
“他们不该这幺对你。”他看起来很生气,但抚过她臂上疤痕的修长于指却很轻柔。
“他们也没有什幺错,只不过想追求自己的生活罢了。”她并不那幺介意父母的事,他们只是要的不同。
爸爸要的是自由、美女、韵事,而妈妈要的是一个专一的丈夫,和稳定美满的生活,现在他们各自再婚,也都过得很好。
“但他们不该伤害你。”邵谦眼神阴暗。
戚可熏笑了,“他们也很后悔的,所以离婚才会那幺快谈成,我并没有受到什幺虐待,那只是一次意外。”
“但是你吓到了,而且你开始认为男人都不专情,医生更是其中之最。”这一定是她发誓不嫁给医生的原因。
真是太不公平了,明明不是他的错,为什幺他得承受她父亲造的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