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优忽然从梦里惊醒,一身是汗。
梦里,她看不清楚,只听见女圭女圭的哭声,和……一片血红,她心里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这种心头惊悸的感觉,很痛、很慌、很不安。
发生什么事了吗?
卫?!
她拿起手机,立刻拨号,一面不断安抚自己。
不,不会的,入睡前他们才通过电话,他很好,一定是她多虑了。
可是手机响了十声后,依然没人接听,讯号自动转接至语音倍箱。解优按掉手机,再拨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解优紧握着手机,心慌到极点。
应该没事的,不会有事的,说不定卫只是睡了,所以没开机,说不定他出门忘了带手机,说不定……说不定……
解优拚命安慰自己,却也很明白的知道,为了让她能随时找到他,卫不会关机,更不会忘记带这支私人手机。
现在手机没人接,难道……卫真的出事了吗?
***
按安医院的急诊室里,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急诊病患没几个,但是家属朋友却多得把急诊室挤成菜市场。
午夜时分,乔砚、邵谦两对夫妻、高叹与程琬儿、韦尚伦依序到达,裴克雍和纪冬情最晚到,纪冬情把女圭女圭也抱来了。
“怎么回事?”裴克雍问道,所有人看着韦尚伦。
“我也不太清楚,当我接到消息的时候,东方已经被送到医院,并且进了手术室,我只知道他受了枪伤。”韦尚伦表情沉重,他没想到林宪章已经被捉了,东方卫居然还会出事。
“我去问问。”邵谦立刻道。
邵谦是复安医院的内科主任,今晚虽然不是他值班,但要问到病人的详细状况应该不难。
他到护理站讲没几句话,就一脸凝重的转回来。
“详细情况不清楚,只知这一个半小时前,卫被救护车送来,左胸中弹、失血过多,额上还有严重的撞伤,情形相当不乐观。”
他才说完,一直在纪冬情怀里动来动去的女圭女圭又哭了出来。
“哇……哇哇……”
纪冬情立刻轻摇着女圭女圭,轻声地哄着,但是女圭女圭仍哭个不停。裴克雍一面帮着哄,一面看向众人。
“今天晚上女圭女圭特别吵,一直哭,我和冬情怎么哄都哄不停。”难道真的是父子天性,女圭女圭感应到自己爸爸出事了?
所有人的脸色都一样沉重。
“邵谦,帮卫动手术的人是谁?”韦尚伦问道。
“是院长,严流莹。”也是国内首届一指的外科权威。
严流莹今晚正好在医院里主持一项行政会议,所以留得晚一点,结果东方卫就进来了。
韦尚伦稍松了口气。如果是流莹亲自操刀,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东方应该就不会有事。
“这是怎幺回事?为什么女圭女圭会在克雍家,而卫又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人攻击?”高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裴克雍和韦尚伦对望一眼后说:“我们先到旁边坐,一边等,我一边说。”
所有人士坐下来后,裴克雍先说那天下午东方卫来托小孩的经过,然后,他转向韦尚伦问出心里的疑惑。
“尚伦,林宪章已经被拘提,为什么卫还会遇到危险?”
“我也不知道。”韦向伦对这点也很不解。“我去过卫的办公室,里头除了一摊血迹外,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你们很清楚东方的身手,一般人不可能在毫无冲突的情况下开枪射杀东方却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况且,就算林宪章有手下想替他报仇,凭他们的身手也绝对不可能那么容易将东方伤成这样。”
的确。
不要看东方卫长得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他可是具有空手道黑带的身手,外加一点柔道技巧,和学了一年的跆拳道,一般人想轻易打赢他并不容易。
“那到底会是谁将卫伤成这样?”高叹实在想不出来。
韦向伦也无法回答。现在只能祈望东方卫能没事,早点醒过来,告诉他们事情发生的经过,和凶手到底是谁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为还在手术房里的东方卫担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女圭女圭的哭声从大变小,到哭着睡着,整张小脸涨红成一片,连睡着了,小小的身躯都还在纪冬情怀里不安地扭动。
当深沉的夜色逐渐退去,天边开始亮出微曦的光彩,手术终于结束。
严流莹摘下口罩走向他们,一夜无眠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还算不错。
“院长,卫的伤势要不要紧?”邵谦一问,所有人立刻起身围住她。
“子弹射入他的胸腔,卡在肋骨间,幸运的是没有伤及重要的内脏,虽然失血过多,但并不会造成生命危险。真正麻烦的伤,是在头部。伤者的头受到撞击,形成脑部出血,伤得严不严重,要等扫描结果出来才能确定。”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大家全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刚动完手术,还没完全度过危险期,我已经将他送往加护病房,顺利的话,你们今天下午应该可以去看他,但是我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会醒来。”严流莹抱歉地道。
在脑部伤势还没确定之前,她也只能等待结果。
“院长,我们明白了,谢谢你。”邵谦向她点头道谢。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下午的时候,我会再回来。”严流莹向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才转身,与一名冷峻的男子相偕离开。
“我先回警局。”韦尚伦看向众人,“如果东方有任何状况,麻烦你们立刻通知我。”
“嗯。”裴克雍点点头。
韦尚伦拍了下他的肩,转身离开。他要回去查一查,究竟是谁伤了东方卫?
“现在该怎幺办?”乔砚问道。
“我们分成四组,轮流在医院里守着,万一有任何状况,就立刻通知其它人。”裴克雍建议道。
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不可能一天二十四不眠不休的守在这里,所以最好的方法是轮流。
“那我轮第一个,我下午有门诊,所以只能看早上。”邵谦先开口,他留下来上班,其它人可以先回去补个眠。
“我早上只有一堂课,下午我和琬儿会来医院。”高叹接着道。
“那我来接晚班,我和君琦可以留在医院里过夜。”乔砚也说道,然后看向裴克雍,“克雍,你和冬情还得照顾女圭女圭,就不要在医院里逗留太久,这样对女圭女圭不好,如果我们三个人忙不过来,你再来补好了。”
“就这么办。”裴克雍点头同意。
“我想,我们还应该做一件事,通知小优。”高叹提醒大家。“卫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我们不能瞒着她,而且有她回来照顾,卫说不定会复元得快一些。”
也对。众人一致同意。
“但是她在哪里?”乔砚提出疑问。他们只知道解优出国工作,但却不知道她去哪里。
“舍里岛。”裴克雍立刻回道,“而且洁幽和她在一起。当初卫担心林宪章派人伤害小优,所以找了洁幽到舍里岛暗中保护她。高叹,你打电话通知洁幽,请她和小优一起回来。另外,在回到台湾之前,不要告诉小优这里的状况,等回到台湾再说吧。”免得小优因为太担心而情绪崩溃,那对卫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我明白。”高叹点点头。
“好了,大家都先回去休息吧。”邵谦开始赶人回家。
在东方卫月兑离危险之前,他们都得保留最好的体力,来帮忙守护东方卫。
***
接到哥哥那通电话后,高洁幽就开始瞪着手机,如果眼神有热度,那支手机恐怕早就着火烧焦了。
般什么?要她把人带回去,又不能说出真相,那她要掰什么理由嘛!她又不善于说谎。
但她还是得把人带回去。
斑洁幽烦得差点打电话回台湾找方韦昕帮忙编理由,结果这个方法用不上,因为等她在拍摄现场找到解优的时候,她正在交接工作,并且已经订好下午飞回台湾的机票。
呀比!太幸运了。高洁幽跟着订了一张回台湾的机票,庆幸自己终于可以从这里的酷热中解月兑,回旭日吹冷气。
解优继续打东方卫的手机,但依然没有人接。
早上没有接到东方卫惯有的晨间电话,她心里的不安立刻上升到最高点,决定搭最快的一班飞机回台湾。她先向沉飞辰告假,然后将剩不到一半的工作全交代给其它四名组员,自己就提着行李去搭飞机。
斑洁幽一直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没喝进一滴水、也没吃机上的任何食物,她开始担心了。
飞机在中正机场降落,解优一领到行李就打算去搭客运回台北,高洁幽及时把她拦了下来。
“解优,我是高洁幽,高叹的妹妹。”
“你好。”解优疑惑地看着她,“有事吗?”
“我哥会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台北吧。”高洁幽拉着地往机场出口走,然后看见高叹远远而来的身影。
“哥!”她挥挥手,高叹立刻过来。
“小优,一起走吧。”高叹一手一个,拉着两人的行李走。
解优没有动。
“高叹,卫……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盯着高叹深沉而带点担忧的表情,心里的不安感更重。
斑叹从来不会有这种表情,而高洁幽会突然出现在她身边,这也很奇怪。
听到她的问话,高叹迟疑地停步,转回身看着地。
“卫……他受伤了,现在人在医院,我带你去看他。”
解优脸色立刻刷白。
“严……严重吗?”
“详细情况,还是到医院再说吧,医生比较清楚。”高叹沉稳地回道。
解优闭了闭眼,直觉知道情况并不乐观,但她勉强保持冷静。
“那……女圭女圭呢?”
“女圭女圭的事你不用担心,他很好,现在由冬情照顾着,我们还是先到医院吧。”
“嗯。”解优点点头,脸色苍白不已。
斑叹拖着行李走在前面,高洁幽则刻意走在解优身边;她的脸色好苍白、一整天又没有吃下任何东西,真担心她随时会昏倒。看到这么美丽娇弱的女子伤心成这样,高洁幽的英雌正义感就跑出来了。
可恶!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开的枪?他以为开枪很帅是不是?这样才叫大牌吗?回头她一定要找昕去让那家伙好看!
***
待在加护病房一整天,东方卫的心跳与呼吸虽然渐渐规律平锾,却还是没有清醒的迹象。
解优站在玻璃窗外凝望着他,他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几乎看不出胸口上呼吸的起伏,若不是心电图显示出他心跳的频率,她会以为……他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她。
斑叹载着她到医院的时候,其它人都在,严流莹正要说明东方卫受伤的情况。
“他胸口上的枪伤情况稳定,应该没有大碍了,但是他头上的撞伤就比较严重。根据电脑断层扫描出来的结果,他左侧颅内有一个小血块,压迫到他的脑神经,造成他的昏迷。”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裴克雍连忙问道。
“这很难说,还要视情况而定。”严流莹看着他们解释,“一般来说,这样的血块应该会随着时间自动化掉,我也会开一些药,帮助血块溶化。”
“如果血块一直没有化掉呢?”高叹接着问。
“那只好开刀取出。”严流莹顿了下,继续说:“原则上我不鼓励用这种方法,因为每开一次刀,对人体来说都是一种伤害,而且脑部手术所带的危险性比其它手术更高。另外,东方先生胸口的伤还没好,这时候也不适合再做其它手术。总之,我会再观察几天,有任何情况,再告诉你们。”
“谢谢你,院长。”邵谦真诚地道谢。
“不客气,这是我的本分。”严流莹眼里难得多了抹淘气的捉狭,“不过,要从我们邵医生嘴里听到一句真诚的谢谢,可不容易哦,我真是荣幸。”
呃……怎么这样说嘛,他平常真的那么少说好话吗?邵谦自我反省。
解优没有心神注意其它人的反应,她只想着要见东方卫;现在见到了,她的心却一寸、一寸地揪痛起来。
看见他受伤,她不知道他痛不痛,可是她好痛!
从没有想过,一直拥抱她的坚实手臂,会有一天像这样,一手打着点滴、一手绕着细管,脸上戴着氧气罩,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这次回来,没有他来接她,没有他特地为她准备好的点心,甚至……没有他温暖的怀抱,她只能站在玻璃窗外看着他,像隔着一个世界,模不到他、闻不到他、触不到他。
他答应过,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怎幺可以让自己受伤?!
他答应过,会想念她,他还没有告诉她;昨天晚上没有打电话给她、今天也没有;他没有哄她,却躺在这里……
解优望着他,双眸凝聚着泪水,苍白的脸上明白写着无神与心疼,她不想疼,可是心……好痛、好痛。
“小优,你要振作一点。”纪冬情一手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抱着女圭女圭,“卫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不要那么伤心。”
解优回过头,看见纪冬情、李君琦、程琬儿、戚可熏都在她身后。
“为什么卫会受伤?为什么会有人开枪打他?卫从来不与人结怨,没有人会这么恨他的。”她不懂,她的卫那么温柔、那幺斯文,那么不与人争,为什么会有人忍心伤害他?
“小优,这给你。”戚可熏拿了两块三明治给她,“你一定没吃什幺东西,这是邵谦做的,他听卫说过你喜欢吃这种三明治,所以特地抽空做给你吃。”
“我……吃不下。”望着三明治,她几乎忍不住落泪。
“你一定要吃。”戚可熏声音温柔却坚决地道:“卫还需要你照顾,女圭女圭也不可以没有妈妈,所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就算你不在乎,就当是为了那么疼爱你的卫,为了女圭女圭,你要吃下。”
解优想开口,又合上,缓缓伸出手,接过三明洽。
“我们先到休息室坐吧,乔砚他们也在那里。”李君琦扶着她,一起往休息室走。
这是第一次,四个俊帅有型的男人在同一时间,脸上全没有了平常的潇洒与惬意,只有藏不住的担忧,而这一切,只因为他们都担心好友!东方卫。
“告诉我,到底是怎幺回事?”解优看着他们问道。
四个男人对看一眼,由裴克雍代表解释,他简短扼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
“目前尚伦还在调查究竟是谁开枪伤了卫,是不是林宪章派来的人,还有待查证。”
但八成是。
是谁开的枪、是谁下的命令,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卫能醒过来、好起来,这才是他们最期盼的事。
解优失神地听完。
“这幺危险的事,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一如往常的送她出国,结果……他却让自己伤成这样。
“他不要你担心。”裴克雍看着她,“卫宁可自己受伤,也不要你有一丝丝危险,所以他请洁幽去保护你,就是要确保你的安全。”
解优一震。原来洁幽……是来保护她的?!
他处处为她设想,却忽略了自己的安全,她气得好想骂他一顿,却又感动的想一直吻他。
他只记得担心她,却让自己伤成这样……
卫,你一定要好起来,我想听你的声音,告诉我,你没有事……
***
一个星期后,东方卫胸口上的伤口拆了线,心跳、脉搏稳定,终于由加护病房转往普通病房,但他始终没有醒。
“医生,卫需要开刀吗?”
“暂时不用,因为我发现他脑部的血块有变小的趋势,我想血块应该会自己消失,我会再开一些药帮助他增加抵抗力。不过……我无法保证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看见解优原本略显振奋的表情立刻转成黯淡,严流莹也很难过。
病人在昏迷中,也许只是睡了一场好觉,但受到最大折磨的,永远是关心他的所有人,因为他们谁都不能肯定,他到底会不会醒。
“他还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能,但机率很低。”一般这种陷入昏迷的病人,最有可能的是醒不过来,但东方卫身体机能还很正常,除了昏迷无法自已进食之外,他与一般人无异。
“如果……他一直不醒呢?”解优咬着唇低问。
“那就要靠你去唤醒他。”严流莹握住她的手,漾出一抹微笑。“你可以骂他几句,叫他不要再睡了,这样会害你吃不饱、睡不好,担心得半死。”
严流莹戏谑的表演,换来解优的微笑,虽然很浅、很淡,但至少有。
“小优,坚强一点,我会尽我的能力救东方卫,你也不要放弃好吗?虽然东方卫现在在昏迷中,但不代表他听不见。我听邵谦说,你是最让东方卫挂心的人,人总是会对自己挂心的事物割舍不下,只要有你,我相信东方卫不会舍得就这幺一直睡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解优深吸了口气,“我会坚强的。”
“嗯,要加油,有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解优走出办公室,心里也有了决定。
卫已经住进普通病房,她也会搬进那里。
至于女圭女圭,只好再麻烦冬情,请她继续代为照顾。
她不去想有万一、不去想卫可能会醒不过来,她只想伴在他身边。卫在这里一天,她也会在这里一天,直到他醒来……或者永远睡去。
忽然之间,她有点明白,当年妈妈失去爸爸的心情。她曾经发过誓,不要陷入和妈妈一样的状况,但是现在……
含着一抹苦涩的笑容,解优回到病房。
卫现在这样,该不该让叔叔、阿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