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于尽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舍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古怨别·孟郊
喜气洋洋的锣鼓声在黑夜中响起,热闹的曲调随风飘扬,却未能给向来难闻人声的断念山庄添加人气,反而因这违反常理的夜半嫁娶更显得诡异阴森。
厅堂内,没有半个贺喜的客人,家丁婢女穿了一身喜气,或敲锣打鼓、或捧着彩物,一个个仍是冰霜着容颜,毫无生气。
上官天和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看着一切,脸上的神情不像是老丈人娶媳妇的宽慰欣喜,倒像是达到目的的快慰。
岚呀岚,你看到了吧!饼了今夜,那孩子再无翻身的馀地,只能永远待在黑暗里,你总该欢喜了吧!
“吉时到,迎新郎、新娘。”喜官唱道。
一条红色彩球系着两个人,一身凤冠霞帐的新娘在喜娘搀扶下,与新郎穿过前庭黑夜,进入大厅。上官靖气色不佳,神情略为恍惚,而那新嫁娘的娇颜则被一条红色盖头掩生,看不出是何心情。
锣鼓声更响,在黑夜中隐隐可闻回音。
喜官没浪费时间,继续唱道:“行礼,新郎、新娘面向屋外,一拜天地,拜。”
“慢着!”
此时此刻,一个火爆的声音在两位准新人正要屈时响起。
两道身影纵身跃入屋内,一个优雅俊美,一个英气勃勃,正是苏家兄弟。
苏焰无视于那火速包围自己与兄长的护卫喝道:“没有我们的允许,谁也别想娶惜娃。”
上官天和抬起一边眉,颇为讶异的看了来人一眼,旋即又勾起唇,站起身,“原来是亲家舅爷,你们来得真巧,正好赶上婚礼,来人,还不快给亲家舅爷备座椅。”
他话一落,立即有仆役应声而去。
苏焰有着怒气,“什么婚礼?神算山庄可不曾允过这门婚事。”
“这……”上官天和张了张口,佯装很是为难,“令妹与我儿情投意合,亲家舅爷总不会想棒打鸳鸯吧?”
那一句“我儿”让苏焰的怒气转为错愕,“你……你是上官天和?”方才进门时虽见他坐在主座,但这男子看起来与自己年龄相仿,而上官靖还比自己大个两岁,他是他父亲?未免太荒谬了!
苏焕亦对着那妖邪男人审视一番,难以置信。
上官天和道:“没能上贵府提亲,是我们失礼了,但请两位舅爷看在令妹的面上,宽宥此节,改日我必定要靖儿回贵府赔礼。”
苏焰回过神来,才不给他颜面的说道:“惜娃不嫁任何人,惜娃!饼来。”他转向妹妹,却见新嫁娘瑟缩的往后退了一步。
“惜娃,你胡闹得还不够吗?”苏焰没好气的说。这丫头,先是离家出走,好不容易把她找回来,却又使诡计跟着殷无恨跑了,而现在,她居然要嫁给他们未曾谋面的陌生男子?!她简直是被宠坏了,再任性,总也得有个限度呀!
被他一吼,娇小身子又是一缩,再次往后退。
“亲家舅爷也看到了,令妹确实想同我儿成亲,非受人逼迫。”上官天和得意之色展现在脸上,任何人都休想破坏他的好事!
苏焕看了妹妹一眼,再看向上官靖,上官靖脸色微白,神情沉郁,哪像是个新郎倌?蓦地,他心知和明其中必有内情。
微一沉吟,他向上官天和道:“自来儿女婚事本就该由父母作主,未得家父同意,舍妹岂能轻易出嫁?上官庄主若有诚意,请让舍妹先与我们回去,这亲事,咱们慢慢商议。”
“素闻神算山庄大公子口若悬河,更赛苏、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天和呵呵一笑,食指曲起轻扣下巴,他有礼的应对丝毫不显露内心的狡诈。
“上官庄主既为人父,理应了解家父的心情,惜娃是家父的掌上明珠,怎能让她草率出嫁。”苏焕眼神不惧的迎上他,舌战开始。
“神算山庄乃是江湖名门,怎地拘泥起小细节来。”
“婚姻大事,攸关终身,怎能说是小细节?”
接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辩才无碍、旁若无人,但听他们雄辩了好一会儿,苏焰可不耐烦了。
“大哥,你还跟他废话什幺,直接把人带走不就得了?”他大喝一声,身子如箭离弦般欺向新娘,然后长臂一探,抓住她的肩头。
新娘的眼睛被红色盖头覆住,根本看不见发生了什幺事,即使她看得见,也决计避不了苏焰这迅如闪电的一抓。
上官靖微微一动,似是想阻拦苏焰,可他手才抬起,却又停了下来,就这幺任新娘子被苏焰夺走。
一声惊叫由新娘子口中逸出,但苏焰才不会因此轻易的放手,“你最好乖乖的跟我回家。”他说着,另一只手已几近粗暴的扯下大红盖头,引来她更加尖锐的尖叫。
随着大红布巾飘然落地,露出一张雅丽容颜,一双素手急急遮住小脸,却已来不及。
“你……你不是惜娃。”苏焰大叫出声。
大厅内,所有的目光全部投到面前一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身上,紧遮着脸的双手被苏焰用力扳开,露出一张温雅秀丽的容颜。
上官靖愕然冲向前,失声道:“兰芯,怎么会是你?”
“我……我……”兰芯一张美颜因恐惧而发白,纤弱的身子不住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舍妹呢?”苏焕转向上官天和,俊雅的脸庞依然冷静。
上官天和也傻了。笑意由他脸上消失,宛若冠玉的俊颜一片铁青,他霍然冲向兰芯,一把扣住她的手臂,痛得她惨叫出声。
他视而不见,凶恶的质问:“苏小惜呢?”
“啊……”冷汗一滴滴由她额边渗出,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几欲晕去。
“说!”上官天和加重手中的力道,狭长凤眼凶光毕露。
“爹,您……”看见心爱之人痛楚的神情,上官靖一阵心急,但在父亲威怒之下,连出口求情都不敢。
倒是苏焕冷静的道:“上官庄主,她的手臂都要教你给折断了,你要她如何回答?”
上官天和重重地喘着息,恶狠狠的瞪着兰芯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松了手。
“说!”
兰芯痛得眼前金星乱冒,险些要昏过去,但庄主残佞凶狠的神情教她连晕倒都不敢,她牙关不住打颤,好半晌才凝聚出力气,抖着嗓音道:“苏……苏姑娘要……要我顶替她,她到……西院的……禁地去了。”
上官天和闻言,脸色瞬间一阵青、一阵白,他抬起脚,拔足奔出大厅。
☆☆☆
远远的,热闹的锣鼓声在奏响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翻过墙,悄然无声的跃进断念山庄的院子里。
然高大的身子尚未站定,一抹纤巧的身影已经奔向他,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殷大哥,你总算来了,我真怕你没见到那对白玉女圭女圭。”
她话还没说完,殷无恨即刻拉回自己的衣袖,朝后倒退了一步,憔悴的脸上净是戒备与防卫,不敢太过靠近面前的人儿。
眼前人儿依然娇憨依恋,彷佛那日的惊叫抗拒只是一场噩梦,但那场噩梦太逼真也太伤人,深沉的绝望仍在他心头未散,他无法承受再一次的伤害。
苏小惜叹了口气,直视着他,“殷大哥,我没有要嫁上官大哥,更没想过要舍了你,你信不信我?”
殷无恨仍有些迟疑,但见她迎视着他的视线,完全坦荡无惧。沉默了半晌,两个音节总算由他口中迸了出来,“我信。”
若是不信她,他也不会在看到夹于女圭女圭里的纸条后,立即赶到这里来。被伤害的痛楚,不是她三言两语就可以平复的,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舍不下她,舍不下这个让他倾心依恋的女子。
苏小惜松了口气,“我知道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来不及解释那些了,不知兰芯姊姊能撑多久,我只能先跟你说,我没有要嫁上官大哥,我说那些话是要骗上官天和那老狐狸,总而言之,我要你来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也是让我不得不留在这鬼庄子的原因。”
她说完,拉着殷无恨便往影雾居走。
影雾居内,依然是一片妖艳丽红,殷无恨同苏小惜第一次踏进这里反应一样,不由得怔了怔。牛然巨烛将屋内映照得宛如白昼,殷无恨让苏小惜拉着走到床
边,隔着红色床帐,看见里头一抹人影忽隐忽现。在看不清帐后究竟之后,他模不着头绪的转头看向苏小惜。
苏小惜深吸了口气,“这是我被软禁在这鬼山庄时,跟踪上官天和时发现的,殷大哥,看到那个……『人』,别太惊讶。”
她伸手一掀,那抹身影陡地出现在殷无恨眼前。
殷无恨浑身一震,不由得朝后倒退。
床榻上,一具森然白骨兀然端坐,白骨身上的筋肉早已烂得干干净净,头骨上,稀疏长发直披腰际,显然这具骸鼻是个女子,白骨的全身关饰被人不知以什么方法连在一起,“她”的双掌交迭于膝上,仿佛在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一身大红纱衫披在“她”身上,艳丽的色彩与森然白骨相映,这情景,教人不能不毛骨悚然,饶是殷无恨见多识广,这一幕,仍是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苏小惜在他身旁小小声的道:“她叫杜月岚。”
杜月岚……
这三个字在片刻后方入了殷无恨的耳,在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失去表情,僵硬的转向苏小惜。
苏小惜瞅着他,声音里充满克制,却无迟疑,“就是她。”
殷无恨这一生只认识一个叫杜月岚的女子,她给了他生命,划开他的脸,最后被他所杀。她,就是他的娘亲。
他一双脚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宛如身陷泥淖。
苏小惜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由抽屉中翻出一本札记,那札记封皮已然陈旧,泛黄的绢纸上,有着娟秀字迹写着“幽幽青岚掩映溶溶冷月”。
“我偷偷潜进这里搜了几次,才发现这本札记,这是你娘亲写的,一直到她……过世才停住。我知道我不该看,可是我想不出其它办法可以探出上官天和的底细,所以只好冒犯了。那上官天和是你娘的表哥,也是她自小订亲的未婚夫。”
他伟岸身躯僵得笔直,云雾拨开来,不堪的往事再度重现。
杜月岚原是好人家女儿,家中经营布庄,生活还算富裕,她与邻城的表哥自小订亲,两人亦是情投意合,就在成亲的那一天,上官天和迎着新娘,意气风发的回府去,不料在半路上,却遇见一群偶然路过的盗匪。
一曲热闹吉祥的婚曲变成凄厉惊恐的挽歌,血,染红了城郊绿地。
新郎、新娘与一箱又一箱的嫁妆被劫走,盗匪无意中得到大笔财富,喜得彻夜狂欢纵饮,烂醉之馀,他们决定来点乐子——建筑在别人痛苦上的乐子。
于是,新郎被人架住,他的痛苦嘶吼,换来一记又一记痛彻心扉的重殴,鲜血不断由他口中流出,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即将入门的妻子被轮流凌辱;杜月岚惊恐凄厉的尖叫一声又一声的传进他耳理,化成一柄又一柄凌迟他的利剑,他无力闪躲,只能任由利剑把他肢解得鲜血淋漓。
三天后,这对未婚夫妻被抛到山脚下,一身残破,原本明亮绚丽的人生顿时失色了,化为深沉的黑暗与冰冷。
“这件惨剧毁了两个人,尤其是你娘。杜家忍受不了这样的丑闻,就把你娘赶出了家门,让她一个人自生自灭,然后……”她咬住唇,不忍心再说。然后,他娘生下了他,满腔的怨恨投注在他身上,对他不是打,就是骂,自小他就怀疑,为什么在那样的毒打下,他还能活下来?可是,尽避每次他痛得以为自己会死去,但终究上天还是残留着他继续无情的作弄,直到那一天,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娘亲,一切就此结束。
苏小惜最后还是道:“我想,上官天和是很爱你娘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一切,他费尽心机把我们玩弄在股掌间,一定也和那一段往事有关。”
殷无恨漆黑的眼眸直直看着那具骸鼻,往事在他脑海水汹涌翻覆,错纵复杂的情感纷至沓来,他的脸上一阵刺痛,横跨过脸庞的疤痕热得烫人,尖锐的诅咒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我的一生全教你毁了,就算我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你、诅咒你一生孤独无依,没人愿意接近,而且还会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哈哈……
他低头紧闭上眼,那不堪的一幕直教人难以回首。忽然,他感觉大掌被一双温暖的小手握住,缓慢的转回头看,那张坚定又温柔的小脸一如往昔,温暖的映入他眼底。
他的娘亲诅咒他这一生孤独无依、无人接近,他也深深的相信这诅咒,毕竟,逆伦弑母的人,有何资格索求幸福?可是,那天真无忧的笑脸却毫无畏惧的突破他冷硬心脏,将灿烂的阳光带到他黑暗的生命里,就此解除了所有的诅咒。
“你一定有你的理由跟苦衷。”当时,在他月兑口坦承弑母一事时,她曾以毫不保留的信任这么对他说。
娘亲的诅咒令他陷入冰天雪地,但还是有人无惧于他一身的黑暗,用温暖的小手与灿烂的笑颜融化那厚重的冰岩。
思及此,殷无恨内心充满温馨,倏然以大掌反握住纤巧柔夷,他的表情虽然仍是冷硬,却不再罩着一片冰霜。
苏小惜大喜,对他甜甜一笑道:“殷大哥,再来我们要怎幺办?”她所能做的就是这幺多,接下来的一切,必须由他决定。毕竟,这所有的关联都是在他。
殷无恨定了定神,沉吟着说道:“我们去找上官庄主。”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上官天和才能结束一切。
“嗯!”苏小惜自无异议,“那个臭家伙,还妄想用移魂术控制我,我早想找他算帐了。”
移魂术?殷无恨不解她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现在不是询问的时候。
事不宜迟,他牵起她的手儿就要转身朝外走,没料到这时竟有一阵冷风掠进屋内,吹得四壁烛火摇曳,忽明忽灭。
苏小惜环顾周围,觉得怪异,这风来得好突然……屋内门窗紧闭,只留了些小气孔,哪来这么大的风吹进来?
正当两人狐疑之际,忽听得身后一阵“喀喇、喀喇”声响,他们同时转过头,看到床榻上,杜月岚的骸鼻居然突兀的垮下,一块块散落于鸳鸯锦被上,而大红纱衫没有了支撑,摊落在床上,与一根根白骨交缠在一起。
他俩都是一惊,靠在一起,怎么好端端的,白骨会垮了下来?
然而,还没回过神,紧接着,像是和他们作对似的,后头又是砰然大响。
上官天和破门奔进来。殷无恨眼明手快,瞬间就将那娇小身子护在后侧,摆上姿势等着对方和他厮杀。哪知,对方一进门,却对他们的存在无动于衷。
上官天和狭长的凤眼看也没看殷无恨与苏小惜一眼,目光一时间马上投到床榻上,在看到那散落的骸鼻时,暴出了一阵狂吼,“你们对岚做了什么?”
苏小惜差点被他的吼声震聋,只见他扑向床榻,捧起一根又一根的白骨哭号。
“岚,你没事吧!”他殷切的叫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小惜不及反应,又看到两条身影随后奔了进来。
“大哥、二哥?!”她月兑口叫道。完了,这是什么黄道吉日,情况已经这么混乱了,连大哥、二哥也来凑热闹。
苏焰首先发难,他咬牙切齿,一脸狰狞,“苏小惜,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殷无恨,你刚刚不是还要死不活的,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俩搞什么鬼?”
原来大哥、二哥已经和殷大哥照过面了,幸好他们没先打起来。苏小惜匆匆瞄了殷无恨一眼,旋即又见上官靖赶到,她忙道:“上官大哥,兰芯姊姊没事吧!”
想也不用想,她请兰芯代嫁之事必定爆发了,要不不会有这么多人挤到这影雾居来,事情败露,首当其冲的就是兰芯,上官天和又喜怒无常,她不禁好生担心。
“她受了点……”但上官靖还没说完,便给苏焰粗暴的打断。
“苏小济,你眼底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哥哥?”
“二哥!”都什幺时候了,他还来瞎搅和?苏小惜气得顿了顿足,“你们这么大个人了,我眼里能没有你们吗?又不是瞎了。拜托你,别闹了,我还有正事。”
瞪了哥哥一眼,她转向上官靖又问:“兰芯姊姊受了什么伤?”
“她的手臂断了。”上官靖心拧痛,方才他已经交代仆役把兰芯带回房,请大夫来看她的伤势,他虽挂心兰芯,但眼前的变故更重要,将兰芯安排妥当后,他便匆匆赶来了。
“啊!”苏小惜闻言好生愧疚。
“惜娃,这是怎么回事?”苏焕开口了,他不像弟弟那般愤怒,优雅的举止间自有慑人的气度。
“这……哎呀!就是那个上官天和啦!他把我迷昏了,还用移魂术控制我,要我嫁给上官大哥。”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复杂了,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她干脆来个左删右减,留下最有利的那一部份,她深知两个哥哥都疼她入骨,知道她被欺负,必定会挺身而出,反正她也没有说谎,上官天和太难对付,能多一个帮手是一个。
丙然,苏焰立即暴出一阵怒吼,转向上官天和怒道:“果然是你这家伙在搞鬼。”
众人的注意力再度回到上官天和身上。
然而,床榻边,上官天和对苏焰的吼声恍若未闻,迳自捧起杜月岚的骷髅头又亲又吻,“岚,我知道是我不好,我没能保护你,害你受到惊扰,你别气我。”
这一幕委实太疯狂,众人无不毛骨悚然,就连诡计多端,被苏小惜称为笑面虎的苏焕,与一身是胆的苏焰在看到此景后,都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殷无恨看着他亲吻自己娘亲的遗骸,黑眸闪了闪动,心中五味杂陈。
“爹……”上官靖吞吞口水,向前跨了一步。他在断念山庄住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踏进这影雾居过,但见父亲抱着白骨又亲又吻,他心头有说不出的恐惧,然而父子情深,却也忍不住担心。
上官靖犹是抱着骸鼻喃喃说着情话,不理会任何人。
苏焰在震惊过后,按捺不住的喝道:“上官天和,你做什幺装神弄鬼?”
这一声雷呜似的喝声,总算让上官天和有了反应,他缓缓转过头来,嘴角上扬,露出恐怖诡笑。
“都是你们,你们竟敢打扰我的岚歇息,你们好大的胆子。”
苏焰一副厌恶的模样,“你在说什幺?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别装神弄鬼。”
“好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薄薄的唇瓣发出一阵干笑,上官天和转向那一堆白骨,温柔的摩挲着骷髅头上稀疏的长发,“岚,你别气,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敢打扰你,我不会放过他们的,我早就发过誓,只要我活着,就再也不会任人欺负你。”他清和悦耳的嗓音柔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你一个人待在房里,一定很孤独吧!我帮你找些人来陪你,好不好?当然,我也会留下来陪你的,我们约好,这一生不离不弃,你瞧,我可从来没忘记过我们的约定。”
听他说话的语气如此温柔,仿佛面前不是一堆白骨,而是他心爱的姑娘。
苏焰张口结舌,“你……你疯了不成?”
上官天和虽这幺说着,但见他神情冷静,狭长凤眼如往常一般锐利,怎么也让人难以相信他是疯了。
“爹,您累了,孩儿扶您回去歇息好吗?”上官靖心下虽然惧怕,却仍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父亲,柔声对他道。
“靖儿,你也来了?”上官天和看着儿子的神情似乎颇为惊讶,“你也来陪你娘吧!有你陪她,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爹。”上官靖惊疑不定的看着父亲,完全不知他在说什么。
苏小惜握住殷无恨的手,一脸戒备的看着上官天和,心知必然有陷阱等着他们。
苏焕收起了悠然的神情,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所想的与苏小惜相同。
上官天和眼神扫过殷无恨、苏小惜、苏家兄弟与上官靖,将他们的表情一一收入眼里,他轻笑一声,转向床上的白骨又说:“岚,有武林传奇与神算山庄的传人陪你,你不会寂寞了吧!”
说着,他的手轻轻探向垂在床幔旁,看似装饰用的一条结绳,伸手一拉。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他这异乎寻常的动作,可是,来不及了,“砰”的一声巨响,原本开月兑的房门关上,包括上官天和在内六个人,外加一具白骨,全被牢牢的关在影雾居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