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半后
平阳镇内太和巷。这是一条幽深狭小的小巷,一面是青石墙,另一边则是住宅,房子大都残旧破损,漆迹斑斑。
九号的门牌已难以辨认,惟一可见的便是那漆黑的铁皮大门、雕花的屋梁和墙外密布的业已枯萎的爬山虎的枯藤,都在说明这幢房子的年纪。
“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走出一个清爽可人、发长过肩的女子,怀中抱着一个近七、八个月大的婴孩。只见她锁上铁门,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一个中午妇女看见她,不禁笑道。“小洁,又要去上班吗?”
“是啊。”那女子微微笑道,一双美如秋水的眼眸盈盈动人,脸颊略显苍白消瘦,却别有一种动人的风韵。她是曦洁。
“李姐,又要麻烦你照顾小寒了。”曦洁笑道,将小寒交给自己的邻居李岚。
“怎么会麻烦呢!小寒好可爱,又乖,如果我的儿子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那妇人将曦洁手中的孩子抱过去,怜爱地逗弄起他。
“小寒现在就长得这么漂亮,长大后一定是位大帅哥,就跟他爸爸一样,是吧!”李岚笑道,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不妥,不禁不安地看了一下曦洁。“对不起。”
“没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忽略心中的刺痛,曦洁微微道。
版别李岚后,缓步朝巷外走去,路上碰见不少熟人,她一一点头打招呼。这个乡下人口本来就少,所以基本上都认识。因为宋修女的关系,她被介绍到“圣心之家”的乡下分部任职。因为此处环境清幽,所以才建了一个专门收容一些孤寡老人和无家可归的孤儿的福利院。本来儿时的好友文沁雪也因为未婚怀孕的关系,到这里待了好一阵子,但自从一年前她被她的爱人接回去后,她便独自一个生活在这里。
这里的生活平静无波,无欲无求,比起台北的物欲横流,更难令她觉得安心与宁静。那些往事,关于他的种种记忆,她也学会将他静静埋葬在心底深处,尤其是将孩子生下之后——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生活,便一下子有着继续下去的无比勇气和目标。
就这样过下去吧,这样的日子,真的不错!除了经常午夜梦回,会因对他的思念而暗暗流泪外,她甚至可以说是过得相当宁静快乐!
穿过小巷,走过不大的“静湖”,便来到了“圣心之家”。
“曦姐姐早。”一些正在院内玩耍的孩子纷纷向她打招呼。
“早。”她微笑着回应,走入位于底楼的办公室。
“曦洁,电话,台北来的!”一位同事看见她来,连忙道。
她接过话筒。“喂?”
“小洁吗?”耳边传来熟悉而和蔼的声音。
“宋修女!”曦洁开心地叫道:“你好吗?”当初的这份工作,亦是全赖宋修女的大力推荐。
“很好,你最近怎么样?小寒好吗?”
“很好,孩子们都很听话,小寒也很乖,从来不哭不闹,刚才我还把他托给隔壁的邻居照顾。”
“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话筒中传来宋修女略显凝重的声音。“小洁,最近有个人突然找到圣心,打听你的情况。”
“是吗?是谁?”曦洁亦疑惑地问道。
“他说他叫于寒,小寒的寒,这个姓倒是很少见呢!”
她全身僵住,意识瞬那远离,仿佛一个独立于一个小小甭岛的人,看着潮水四周光汹涌而来,恐惧地想要立刻逃离,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脚步!
“小洁,你怎么了?”听筒中传来宋修女因等待而略带担忧的声音。
“我没事。”她定定神,按住胸口,深深呼吸。“你告诉他我在这里了吗?”
“我没有说,只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怕给你惹来麻烦,那个男人,看来冷漠得很。”
呵,他向来都是这样,一点都没有变!她苦涩地开口道:“那后来呢?”
“他话不多,看我不知道,马上就走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宋修女。”搁下话筒,犹自未能从震惊的狂潮中摆月兑。
竟然是他在打听她的消息,为什么?自己不是早就被他遗忘了吗?她几乎断绝在台北的一切联系,远远躲到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为什么他还要追问她的下落,难道是要再次对她施加惩罚?
为什么?千万个疑问横在她脑海,令她忐忑难安。
???
“松林墓园”内,一个冷漠的男子静静迎着晨光站在一块墓碑前,手中夹着一支烟,却未曾抽,烟雾弥弥自他手上升起,模糊了那张俊颜。
“就知道你在这里。”戏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位高大的留有齐肩长发的男子朝他走近,一脸夺目的阳光气息和灿烂笑容,似乎连墓园中死亡的阴影都将因之而驱散。
于寒冷凝不动,听着欧阳冉越来越近的脚步。
“这是她的地址。”欧阳冉递给于寒一张纸条。“何必把自己折磨得这么痛苦,既然已经爱上了她,那么,就去找她吧!”
烟蒂在晨风中飞速燃尽,灼痛他的手,他一颤,烟头直直掉在地上。面对欧阳冉递过的纸条,他迟疑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才轻轻伸出手去,他,握住了那张纸条!
薄薄的一个纸片,却似有千钧之力!
用力握住纸片,他转向墓碑,冷漠的眼眸中露出深深的伤痛。
——父亲,你猜我会不会像你一样,爱上一个人,换来的却是背叛与欺骗?
——父亲,我曾经答应过你,这一生永远都不爱上任何人!
——可是父亲,我已经很努力了!努力地折辱她、折磨她、伤害她!可是最终,伤害她的同时,也伤害着我自己!
——告诉我,父亲,她不是那样的女人,她绝不会像母亲那样,遗弃我们!
默立良久后,他转过头,深深看着欧阳冉道:“谢谢。”说罢,便毅然向墓园出口走去。
???
接连三天,曦洁都感觉怪怪的,无论一举一动,仿佛暗中有一双无形眼睛在窥伺着她,每次她都若有所觉地环视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到,大概是自己神经过敏吧!她轻嘲地想道。
走出“圣心之家”,她站在门口轻撩发丝,头发又长了不少,一丝一缕,净是相思。突然,那种被窥伺的感觉又浮上心头,她猛地一回头,眼前一花,一个黑色人影似乎在圣心的院墙外一闪而过,她连忙跑到院墙角处一看,空空荡荡,仍什么也没有。
大概又是自己太紧张兮兮吧!
“曦洁!”一辆白色汽车驶出圣心,缓缓停在她身边,从车中走出一个五官端正的中年男子。
“叶院长。”那人便是圣心之家分部的负责人,叶荣国,三十七岁,与妻子离婚,现有一年仅八岁的小女孩。为人老实稳重,她对他的印象颇好。
“我送你一程吧!”叶荣国看着眼前清婉可人的女子,微笑道。
“不必了,我家就在附近,抄小路过去反而快。”曦洁道。
“这样……那么你吃过晚饭了吗?”叶荣国沉吟一下,问道。
“还没有。”曦洁道。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你一起进餐?”叶荣国看着她,自从她进圣心之后,他便一起在寻找这样的机会。
“这个……”曦洁笑道:“我恐怕还是要回去,小寒如果不见我,会闹个不停呢!”
又一次被拒绝!叶荣国在心里轻叹一声,无奈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你了。你也真不容易啊,一个单亲妈妈,要承受很大的压力吧!”
“还好,都习惯了。”为了给他的车让道,曦洁后退一步,没有注意到路边低洼地,一脚踩空,脚一扭,便跌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叶荣国一惊,连忙下车过来扶她。
微微一动,脚踝处便传来一阵剧痛,曦洁不禁柳眉轻皱。
“让我看看。”叶荣国拉起她的裤脚,只见脚踝处已经红肿,显见伤得不轻。
“这么严重!”叶荣国惊道。“我送你上医院。”说罢便欲传手将她抱起。
“别碰她!”冷冷的,仿佛来自天边冰山的声音,直达曦洁的耳朵,她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去!叶荣国亦寻声望去,只见院角外突然转出一个全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朝他漠然而视,浑身都散发着冷感的魅力和逼人的气势。他是谁?记忆中从不曾见过这号人物!叶荣国疑惑地看着他。
曦洁愣愣看着眼前这个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人,一幕幕过去火如闪电般在眼前掠过,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每次都在恶梦中叫喊着醒来……痛楚,一片片如破碎的水晶般,深深刺入在自己僵硬的躯体上。
只见那男子快速走过来,旁若无人地一把将曦洁抱起,转身欲走。
“等等!”叶荣国连忙挡在他面前,这还得了,简直是绑架嘛!懊是他英雄救美的时刻了。“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用你管!”那人狂妄无比地开口道,语气中的寒霜令他心中一阵发颤。奇怪,不过是那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能令人心生畏惧!
“叶院长。”曦洁终于开口道,虚弱却是清晰。“你先回去吧,他是我的朋友。”
一句便打消了他高涨的英雄热情!看着在那男子怀中如小鸟依人般的曦洁,虽然仍旧是苍白的脸色,但眼眸中却闪动着异样明亮的流光,这种光芒,是他所从未见到过的。
见他哑然无言,那男子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有多久了,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于寒!”曦洁叹息着,将脸深藏在他宽阔的胸膛,闭上眼睛,透着秋季的外套,能听到那强壮心脏跳动的声音,扑通,扑通……肌肤间滚烫的热度,亦穿透外套直达她的内心,提醒她那颗濒临破碎的心,是多么脆弱,多么渴望着他!
以为能淡忘,以为能与过去彻底告别,然而此刻从心底溢出的甜蜜的酸楚,却再清楚不过地表明了:她还爱着他,一直都爱着。一年的分离非但没能让她淡忘他,反而因思念的渴望而让爱与日俱增。
在他怀中随着他高高低低的步伐微微颤动,直至听到他皮鞋声响起在小巷中,她才意识到,他竟认得她家的路。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他怀中抬起脸,看着那张在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睑庞,她问道。
“我三天前就来了。”于寒淡淡道,走到她家门口,停下。曦洁则拿出钥匙交他。
三天前?曦洁心中一动,开口道:“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跟踪我?”
于寒脸上肌肉动了一下,却未开口,径直推开房门,将她轻轻放在椅子上,单腿跪在她身边,并撩起裤脚查看她的伤势。
“为什么,你要跟踪我?”曦洁看着眼前这个正在帮她轻揉脚踝的男子,说不清是脚上的疼痛,还是心中的疼痛,她的眼睛不禁一片模糊。
于寒依旧沉默不语。
“如果不是今天我扭伤,你是不是打算永远都不出现?”曦洁颤声问道。
于寒停下手,抬头深深看着她,冷漠的眼眸光芒一闪,如幽幽黑潭中突然自潭心燃起的一团火焰,那几乎可以烧熔一切的视线深深灼痛了曦洁的心。
她几乎立即就想扑入他怀中,尽情地痛哭一场,向他哭诉这一年多来,没有他的日子,她有多么想他!哭着请求他能爱她,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可是不行,如果这样的话,一定会更加被他嘲笑与唾弃,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怎能失去,那仅存的自尊与自傲?
可是为什么,他竟这样地看她,从那冷漠的眼中流露出如此深情而痛苦的视线,仿佛……仿佛她是他此生最爱的恋人一样!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良久的沉默着,仿佛中了魔咒一般,谁也无法先开口。
突然,门外传来的轻微叩门声打破这个魔咒。
“曦洁,你回来了吗?”一个中午妇女的声音。
于寒走过去开门,完全没料到出来开门的人竟会是个英俊的男子,李岚吓了一跳。
“曦洁?”中午妇女抱着一个不断挥动小手的婴儿走入室内,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曦洁,松了一口气。“我想该是你下班的时候,所以特地带小塞过来。”
“李姐!”曦洁不禁惊叫道!完了,这下完了,让他看到了小寒!
“怎么了?”李岚不解地看着一脸紧张的曦洁。
“没什么。”曦洁张了张口,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岚走过来将婴儿交给曦洁,疑惑地看着一直站立一旁冷漠的英俊男子道:“他是……”
“他……”曦洁迟疑着,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于寒的存在。
“我是她未婚夫。”于寒淡淡道。
这句话一出,曦洁与李岚同时吓了一跳。尤其是曦洁,无法置信地看着于寒那一如既往冷漠如冰的脸庞,天哪,他在说些什么呀!
李岚先是一惊,随即满脸堆笑。“我就说嘛,原来你就是小寒的爸爸!这就好了,这下总算一家人团圆。本来我们还担心像曦洁这么好的女孩子,恐怕是被哪个没情没义的家伙欺负了,她又从来不肯说小寒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姐!”曦洁轻声道,朝她拼命摇头。天哪!上天怎么连一点退路都不给她,看着于寒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她的心不禁颤抖起来。
“多谢你对我未婚妻的照顾,这是我的名片,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可以随时向我要。”于寒取出一张名片给她。
李岚凝神一看。“原来你是风动热点的总裁?”她的嘴巴几乎合不拢。没想到小寒的父亲,竟是这样不凡的人物,风动热点的名字,几乎经常出现在财经报刊与新闻报道中,没想到竟有一天能亲眼看到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
看了一眼他的名字,她不禁笑道:“难怪曦洁把小寒取名做回寒,原来是因为你的缘故!”
回寒!于寒心中一动,看着曦洁,而她却低低垂着头,避开他的眼光。
这两个人真是相配极了,李岚看着他们,脸上不禁露出开心的微笑。
李岚走后,曦洁抬起头,抱紧小寒,哀求似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来,如果你想惩罚我的话,什么样的惩罚我都接受,只要别把小寒带走!”
“你以为我是来惩罚你的?”于寒苦笑道,看着在曦洁怀中不断挥手小手,牙牙学语的小家伙,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瞪着那个小家伙,他喃喃道,不禁觉得自己一阵虚弱,几乎要出一身冷汗。眼前这个像一个胖乎乎、小肉墩似的小东西,竟比毒蛇猛兽还要令他心惊!
“你不想抱抱他吗?”看着于寒一脸苍白的模样,曦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堂堂的风动热点大总裁,竟会被自己的孩子吓成这个样子!
强抑着想逃的冲动,于寒僵直着身子,抱过那个小家伙。他头上那一簇黑柔的毛发、滴溜溜的大眼睛直盯着他,不停舞动着小手,嘴里还吐出一连串他根本听不懂的话,然后一把用小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不停拍打着。
于寒浑身一僵,皱眉看着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家伙,心里强烈的涌起一阵爱怜,这就是他的孩子!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没有想象中那么令人讨厌,这个小家伙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呢?是像他一样冷漠,还是会像他母亲,惹人爱怜?
他的视线投向曦洁,唇边泛出温柔的笑意。
“我求你,小寒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我不能失去他!”曦洁道,美丽的脸上流露痛楚的神情,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仅有的东西,苍天可鉴,千万别把他从她身边夺走!
于寒抱着孩子,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望着她那清纯依旧的眼睛,道:“他是你最重要的人,那我呢?”
曦洁顿时愣住。他从未用这样恳切的语气对她说过话,他向来只会强势地对她下着命令。
“回答我。”他伸出手指眷恋地触模她的脸颊,肌理细腻的皮肤,消瘦骨感的触觉,她好瘦!瘦得他心疼。
承受不了他目光的压力,她转脸欲避开。
“别躲开!回答我!”于寒将她的脸颊扳回,强迫她与他直视。
“你明明知道的。”曦洁颤声道。
“我不知道,我要你告诉我。”于寒柔声道,深深看着她。
“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她从未像此刻般,恐惧着他的逼问。
“你真实的想法,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
——为什么?曦洁眨动着盈盈似水的眼眸,她也问过自己千万遍,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泪水已经几乎夺眶而出。“我也不知道。”她咬牙说出这句话,不能说呵,不能说!一说,她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是吗?”于寒长叹一声,将小寒交还给她,寂寥地站起身来,缓缓道:“那就真的再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深深凝视她半晌,道:“保重。”说罢便往屋外走去。
就……这样走了?
曦洁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样地寂寞、这样的孤夜,没有他的房间,空旷地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她一下子站起来,不顾脚上的剧痛,将小寒放到床上,直追出去!脚踝处的剧痛像刀一样切割着她的心脏,但这点疼痛,已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忍痛直冲出门外,来到悠长寂静的小巷中,四周惟有一片苍茫的暮色,仿佛亘古都未有人行过,极目四望,左右环顾,哪里有半点他的影子!
他就这样走了!
脸颊一片冰凉,曦洁伸手一模,发觉自己早已泪水满襟!她捂住脸,不禁失声痛哭。
“别哭,我的心都痛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柔声道,突然,她被拥人一个温暖的胸膛。
心情乍痛还喜,受不了这样的忽起忽伏,曦洁倒在他怀里,左手抱住他的脖子,右手不停捶打他的脸膛,哭喊道:“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虽然你一直都看轻我,不停地折磨我,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自从离开你后,我不停地想你,没有一秒能够忘记你!如果不是因为爱你,我为什么要生下小寒?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你还要这么折磨我!”
她大声痛哭,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最后的尊严,仅存的人格,统统都被他践踏在脚底下。
于寒心痛地将她拥紧,一动不吭地任她发泄,不停地轻吻她的黑发与脸颊。
“我在想,如果你不追出来,我就真的放弃。”于寒捧起她的脸,以吻擦干她脸上的泪痕,她的眼睛、鼻子都红红的,犹如雨中含泪的茉莉,无比惹人爱怜。
曦洁依旧不停地轻轻啜泣着。
“难道你就从来不想听听我心里的声音?”于寒深深看着她。“除了你以外,我从来都不会对一个人生气,更不会为一个人心痛,难道你真的没有看出来?我怕你,甚过怕这世上任何一样东西。”“你怕我?”曦洁微微抽泣道,睁大微红的眼睛看着他。
“是的,这三天来,我一直跟着你,却不敢跟你相见。就是怕你会像我母亲背叛父亲一样,背叛我、欺骗我!因为太爱你,所以我无法承受那样的伤害。”
“你……爱我?”曦洁停止了啜泣,整颗心都因听到了这三个致命的字而剧烈颤抖,这该不会又是一次戏弄,又是一次折磨吧!
“我曾经在在父亲的坟前立下重誓,永远都不会爱上任何女人,但是你,打破我了的誓言。”于寒拥紧她,俯贴紧她温暖的脸颊,叹道:“我真的很害怕,怕自己落到像父亲那样的下场,所以不停地折磨你,好扑灭我对你的感情,但是……没有用。完全没有用。”
曦洁静静偎在他怀中,听他诉说心声,温柔的夜风,像梦一样将她包围,如果是梦,请不要让她醒过来!
“我曾经以为……自己无法去爱一个人!”于寒沉痛地说道,伸手解开自己的外套扣子,撩开衣襟。“看见了没有?”
曦洁一惊,一条条纵横加错的伤疤密布在他古铜色的胸部,丑陋而狰狞,泣诉着那非人的暴行,也诉说着他曾经经历过怎样可怕的事情!
“都是藤条弄的。”于寒道:“被我父亲打的。”
曦洁倒吸一口气,双手微微抚上这些伤痕。他的身体因她的触模而瑟缩了一下,又镇定下来。她的双眼不禁模糊了,难怪他在的时候,从来不曾将穿得严严实实的衣服月兑下分毫。
“对不起,我一点都不知道。一定很痛,是吗?”曦洁心疼地看着他。
“我父亲因母亲的背叛而大受打击,最后死于酒精中毒,在死之前,他要我立下重誓,今生不再爱任何女人,而我答应了他。我……其实是个连自己都憎恨的人!”他深深看着她,喃喃道,自卑的毒液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毫无掩饰地流淌出来,却没有预想中的疼痛。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如此坦然地在他人面前展示这些伤口,面对她含泪的目光,一片柔情在他胸口轻荡开来,那些丑陋的往事,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
“我的灵魂非常绝情,这么丑陋的灵魂,你确定想要吗?”
曦洁抬头看他,嘴角微抑,笑容中温柔横溢。“当然,我当然要,因为我爱你。”
原来如此,原来这场人生的悲喜剧中,不止她一个人在扮演受害者的角色!在她痛苦的同时,他也并不好过多少!
“于寒,相信我,我只爱你一个,永远也不会背叛你,也绝不会欺骗你!”
“这是你许下的誓言,记住,既然已经说出了口,我就永远不许你收回!”于寒深深看着她柔情似水的眼睛,猛地吻上了她的红唇,两人的舌尖热烈交缠,传递自己的温暖藉以抚平对方的痛楚。太久了!离别的悲凉,相思的煎熬,他狂热地吮吸着她的甜蜜,细细舌忝噬着她口中的每寸轮廓,珍惜地轻咬着她的唇瓣,这一年多未曾品尝过的唇瓣,此刻竟感觉如此美妙。
一滴喜悦的眼泪自她的脸颊滑落,流入他们相缠的唇舌间,咸咸的,却是无比甜蜜的滋味,加深了这个吻的热烈与美丽。
——父亲,你看到了吗?我愿意以自己一生的幸福,赌这来之不易的爱情!
——父亲,对不起,我爱她!
夜风自悠长的小巷轻荡回旋,撩起两人间的发丝,柔柔绕绕,互相纠缠,难解难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