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阎者,恶之深也,上至於天,下至於地,无所不能,唯吾主以令之……奥义辗转得避之轮回,非法之所能止,非力之所能动。唯以命取,得之能换……天地之大,为黑阎者独尊,天不能盖、地不能没,唯天地诸神皆绝,则黑阎不复存……
法术的吟哦声从厅堂传出,袅袅香烟弥漫著整间厅堂,檀香的神圣气息在大宅里四散飘飞,犹如一朵朵隐形飞花,无所不在却又无影无踪。偶尔传来的清脆铜铃声叮地一声仿佛敲破了冬季冷冽的水面。
这座大宅院外型古色古香,谈不上富丽堂皇,甚至有些老旧年久失修之感,但是仔细观看会发觉这栋宅院与众不同,古老的年代近不可考。
一般人家的屋檐大半没有雕刻,就算大户人家也多是祥龙飞凤,这宅子却别出心裁用上了飞蝠。
远远望去,看似随时会振翅飞去的黑色蝙蝠有种诡异奇特的样貌,据说在倾盆大雨的夜,总有人会望见这座宅院的飞檐当真腾天而起!
宅院很大,却静悄悄地少有人出人,偶有老婆子跟一个瘸了腿的老家丁出入采买,除此之外,十几年来宅院总是大门深锁,镇日缭绕著檀香。
但这两年来情况却大大不同了!
原本安静的大宅院突然开始多了许多贵客出入,起先深锁的大门现在打开了,雄壮威猛的护院家丁武师把守著大门、盘问著想进门的闲杂人等,据说那是皇上御赐的镇宅守卫。
几十年没有招待过客人的宅院,突然之间活了起来,豪华马车来来回回,每个月总有两三次宅院要迎接来自不同地方的王宫贵客。
老婆子跟瘸了腿的家丁变得极少出入,反而都是些年轻的婆子跟老练的采办忙碌地进出著。
这座神秘的、不知沉寂了多少年的古宅算是翻身了。
最醒目的,是宅院门口那大大的“古宅”匾额拿了下来,换上一张金碧辉煌的巨大牌匾,上面写著——“御·相者”。
“古老爷,这次我们家安人来此,是想请相者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胎?还是女胎?”
华服管家笑眯眯地奉上一盘黄澄澄的黄金,十二锭闪亮亮的金元宝用一个雪白无瑕的玉盘盛著,模样极是诱人。
迸老爷面有难色,看著那些黄金,他思索良久,终於还是叹口气,轻轻推了推那玉盘。“失礼了,相者恐怕不会为这事出来。她近日清修,已吩咐多次不希望被打扰。”
华服管家一楞,回头看著门口的小软轿,只见轿帘微微一动,管家立刻恭敬点头,转身对古老爷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安人也知道为这事打扰相者清修乃是大大失礼,无奈此眙对我们家安人极为重要,不得不如此,只好劳烦古老爷替我们美言两句,商请相者务必帮这个忙。”
这位管家身上穿的华服,比一般人家的老爷还要昂贵,看那气度也不是普通人家有的,服饰颜色虽然黯淡,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可是上好的绫罗绸缎,绝非凡品。
再说那玉盘上的黄金,那可不是普普通通的一般金锭,大元宝上细细雕刻著龙纹,整锭金子雕得龙飞凤舞,雕工之细难得一见。最难得的是十二个金锭,个个一模一样,光是这项雕金的功夫就难能可贵了,遑论金子本身的价值。
迸老爷想了想,他也不愿意平白得罪来路不明的富贵人家,但碍於相者的吩咐,又不敢违背,真教他好生为难。
避事看古老爷那模样,又笑著脸打揖:“老爷,您就行个好,帮帮我们家安人,将来我们家安人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唉,并非老夫不肯帮这个忙,管事先生,你们会来这里想必也知道小女生性古怪,实在是有所不能,而非有所不为啊。”
“小姐!小姐!老爷正与人谈事情,您不可以进去!小姐!”
就在这时候,一名体态肥胖臃肿的少女摇摇晃晃走进了大厅,后面的两名丫头又拉又扯,却怎么也拦不住她。
迸家老爷登时变了脸色低吼:“放肆!有贵客在此,你们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快把大小姐带下去!”
“老爷……”两名丫头委屈地行礼,停在门口不敢进来。
“爹,衔玉肚子饿啊!”少女傻呼呼地笑著,一晃眼,身影已经到了古老爷跟前。她想也不想,伸手便去拿摆在桌子上的黄金。“拿这个叫他们去给我买东西吃。”
“放肆放肆!”古家老爷的脸色一阵青紫,连忙抓住少女的手。“这银两不是我们的!你饿了去厨房叫厨娘做东西!”
“不要啊,厨娘做的东西淡得出鸟来!哪能吃嘛!”少女握住一锭黄金,竟是不肯放手。
避事先生诧异地瞪大了双眼。听说古家过去贫民出身,如今看来果然不假!这位小姐该是古老爷两个女儿其中之一,模样明明是豆蔻年华的少女,讲话却是如此粗鲁不文!
“放手!”古家老爷又气又急,说不得只好用力拍少女的手。
少女动作却也极快,手一缩,立刻跳开。“哈哈,打不著打不著,衔玉买东西吃去了。”
“站住!快快拦住她!”古老爷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区区银两哪比得上小姐的玉体?小姐既然饿了,尽避拿去使唤。”管事先生笑著,先一步挡住迸老爷不让他追。
“那怎么行?”古老爷又是摇手又是叹气。“小女家教不严,真是教您见笑了!请您跟夫人稍待片刻,老夫即刻命人将她抓回来!l
“古老爷多虑了,我们家安人不会计较这一点小银两的,既然相者没空为我们安人看相,那我们就此告辞,不再叨扰了。”
“等等!请等等!”古家老爷连忙唤住他们,同时招呼自己的管家:“你去帐房领两锭黄金奉上——”
“咦?古老爷,您这么做是瞧不起我们家安人了?”管事先生瞪著眼睛露出不悦的神色。“更何况我们带来的可不是普通黄金,那是大内御赐的龙金,又怎么能用普通黄金替代?”管事先生摇摇头,转身往外走去。
迸老爷大惊失色。“那是皇上御赐的龙金?那贵夫人岂不是……”
“我家主母有求而来,但也不愿为此招人口舌,古老爷无须知道我家主母身分。”管事先生怫然不悦,冷冷转身。
“等等、等等!”古老爷懊丧地叹口气,眼下相者愿意看也得看,不愿意看也得看了。“您请留步,我去问问小女便是。”
“多谢古家老爷成全!”管事先生大喜过望,长揖过地。
迸家老爷何尝不知道这位管事先生的本领远在他之上,他是斗不过他的!包何况女儿的确拿走了人家的黄金,现在还能怎么办?
京城大街上总是一贯的热闹,从天桥下钻进去,不多时便来到京城最为著名的杂货市集。
这里的物品五花八门,从南北货、各地名产小吃、新鲜时蔬、奇珍小丙等等样样俱全,从各地担来担子的小贩扰攘地叫卖著,声音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迸衔玉傻呼呼地到处吃喝,商人见她痴傻,总卖贵的给她,她也毫不在意,人家叫她吃什么、喝什么,她总是乐呼呼地点头答应。这么一来,手上那一大锭金子竟然也让她使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
这时候她手里拿著串糖葫芦,心满意足地在市集里东晃晃西晃晃,怀里倒是藏著个漂亮金钗,正想打道回府时,远远地却看见天桥下聚集了一大群人,她好奇地跟上去,在人群外傻楞楞地跟著人家看热闹。
天桥下的阴凉处,说书先生站在椅凳上,他一袭粗布蓝衣手拿蒲扇,唇上蓄著两撇小胡子,模样倒是一派斯文。只见他手舞足蹈,一张椅凳踩得摇摇晃晃,说到口沬横飞之处,群众不由得大声叫好。
“说到豪侠,咱们可不能漏了卓十三!话说咱们原本泱泱大国,国富民强,岂知这十几年来天灾四起,战祸连绵!您瞧!山西连年乾早、江西却又连年大水!蝗灾未熄是虫乱不断,闹得个民不聊生!镑位看倌,素日官府欺压百姓,百姓能忍则忍,不能忍也得忍,但是天灾连年,百姓们连糊口都不得,怎还能应付那贪得无厌的土豪恶霸?”
听书的人们不由得全叹了口气。他们虽然住在繁华京城,却也知道这几年来日子著实不好过,也只剩下京城一地维持著国泰民安的假象,其它地方全是一片惨澹。近年逃难到京城来的人也多了,就连京城也感受到那股凄惨光景。
“话说豪侠卓十三原本是没没无名的剑侠,他成名之前所做的事迹少人知道,咱们也不必说啦,但是呢,他近年来干过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咱们却是不能不知道的!”说书先生说著,停下来喝了口水,慢条靳理地喘了喘。
“他做了什么事?快说快说啊!”
说书先生笑眯眯地,蒲扇摇啊摇地不疾不徐。
“唉!真是死要钱!”
听书的人们嘟嘟囔喽地纷纷从身上掏出碎银子放进桌上的小碗里,顿时银两落入碗里清脆的声音,像是下雨一样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说书先生笑开了眼眉,朝群众打躬作揖。“谢谢各位客倌赏赐啦!说书的也要讨生活嘛!贪财贪财!”
“快说吧你!说得不好,当心老子拆了你这破烂摊子!”
说书先生笑嘻嘻地,蒲扇一挥,又开始往下说:
“话说豪侠卓十三身高七尺,他壮硕如牛、矫健如虎,据说他单手就可以撂倒一头大公牛!看倌们,您大概以为卓十三是个莽汉,那您可就大大错啦!卓十三虽然高壮过人,但是呢却是个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英俊男子。要说他有如潘安再世、宋玉重生那自然是过赞了,但是呢也绝不是莽张飞那一流人物,而是个玉树临风、风范威武的堂堂男子汉!
“话说卓十三前年路经山东,适逢当地大旱又虫灾,庄稼遇到旱灾还能活吗?俗话说老天不赏饭吃,咱们升斗小民又能如何?甭说遇到旱灾,庄稼死了一大半,就是没死的庄稼也让蝗虫吃个精光啊!当地的人活活饿死的不在少数,但是还有更惨的!朝廷送了一批粮草到当地说是要赈灾,没想到当地的粮宫却说什么都不肯开仓赈民,眼看著死的人愈来愈多,瘟疫立刻跟著来了!整个山东啊……唉……”
说书先生压了压眼角,露出凄凉的表情。
“这时候当地的县令,他可是大大有名的清官啊!领著乡民前往粮仓,想求粮官开仓赈民,没想到那粮官一口拒绝。其实说穿了就是要钱。那位县官大人既是清官,自然两袖清风,半个子儿也拿不出来了。县官一生气,说要上京告状,没想到当天夜里,县官一家人就被一场无名的大火给活活烧死!”
“哎呀,真是没天良啊!”
“是啊是啊!那粮官真是该千刀万剐!”
“当地的镇民少了这么一位清官,下场包惨了!饼不了几日,新的县官上任,说是要捉拿杀死上任县官的叛贼,那些饿个半死不活的壮丁们一大半都给抓了去,其实就是怕他们真的造反。被捉拿的人多半被屈打成招,硬骨头的活活被打死,稍微撑不住的只好招供承认,招供的下场包是凄凉,没几日就被斩首示众!
“那无法无天的粮官更是恶毒!他不开仓赈粮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求百姓交出粮税,说是朝廷有急用,非要不可!要是不肯交的人,男的统统要发配边疆充军、女的则送进富贵人家卖身为奴。各位看倌啊,你们想想看,那有多可怜啊!一时之间那些可怜的百姓仓皇不知所措,因为交不出粮饷的,一夜之间上吊而死的人竟然有一十八个那么多!”
“惨啊!太惨了!”群众里有些好心的太太小姐,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鼻酸,拿起手绢下住地擦拭眼泪。
“快说豪侠的事情啊!”
“是啊是啊!别净是婆婆妈妈说些死啊活的!快说说豪侠的事儿!”
“这不就要说了吗?”说书先生叹口气,又作势压压自己眼角道:“话说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候,豪侠卓十三路经山东,碰巧遇到在树林子里想上吊自杀的王二。这王二说来可怜,他自幼瘸腿,上头两个长兄都被县官抓进去了,不知生死,两位嫂嫂跟他自己的妻子也因为交不出粮税,给押进了衙门准备卖到省城。这王二知道自己是绝无可能救出兄长跟嫂嫂妻子,於是跑进树林子里寻死,谁知道老天有眼,正好让卓十三给碰上了!卓十三救下王二问明了理由之后,顿时怒发冲冠、暴跳如雷!”
说书先生的蒲扇顿时满天飞舞了起来,姿态煞是好看,围观的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话说豪侠卓十三听到了当地百姓所遇到的凄惨命运,他二话不说,驾著他的老黄马,连夜飞奔当地县城。要知道当地是闹过乱子的,县衙周围的守卫还少得了吗?自然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官兵巡守。
“卓十三向来处事不来偷偷模模那一套,他要杀人,也要被杀的人知道自己怎么死、死在谁手里!看倌们,你们道怎么著?那卓十三竟然在县衙大门前勒马大吼一声——『粮官县官听好!你们十大罪状如下——』”
“好啊!好啊!”
“这位豪侠真是人中之龙!”
“是啊是啊!十大罪状说得太好啦!”
接著又是一阵银两落入破碗中的清脆声响,说书先生此时却也下停下来了,他紧接著一口气往下说:
“数落完了他们的十大罪状,那些官兵们气已经先虚了一半,但是官兵终究还是官兵,总不能任贼人直闯县衙,於是一场大战就此展开。只见卓十三仗剑在手,他左一招飞龙在天、右一招战龙在野,大黄马虽已年迈,但却依然勇猛难挡。不到半刻之间,县衙的官兵们已经全被打得落花流水——”
听说书的人全都大声叫好,古衔玉站在一旁,也跟著拍手起哄。虽然故事的内容她听不太明白,但是看到这么多人兴高采烈地鼓掌叫好,她却是高兴极了,真希望妹妹也在场,她要是看到这么多人,一定跟她一样开心!
说来也真奇怪,外头这么好玩,真不懂妹妹怎么老爱躲在那暗无天日的小屋子里念些怪里怪气的文字?
她还来不及细想,说书先生又已经接下去说了,说得真是又精采又有趣。
“话说卓十三将官兵们打散,顿时那些助纣为虐的官兵们四下奔逃啊!就在这时候,天空闪起巨雷,乾旱的山东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看倌们,你们说神不神奇!乾旱了一整年啊,却在卓十三闯进县衙的时候下起大雨!只见卓十三飞腿踢开了县衙大门,里面阴气森森,半个人也没有,他四下找寻,要将那无耻县官跟粮官抓出来——”
笔事说得正精采,大家全都聚精会神听著、看著说书先生的一举一动,谁知道这时候市集里却抢近一条人影,他纵腿飞身狂奔,后头还跟著一大群官兵!
顿时前方的市集先闹了起来,官兵们打翻了不少摊子,那人的身影却像是飞一样,飞掠过说书先生的小摊——
“站住!站住!不要跑!”官兵们扯开嗓门咆哮道。
“快拿住他!他是朝廷钦犯卓十三!抓到者重重有赏!”
静谧的小院于里悄然无声,愈是靠近檀香的气息愈是浓厚,等走进院子里,檀香的味道竟已经薰得人有些头晕目眩,难受起来。
迸家老爷走到屋子前面,先是谨慎地侧耳倾听里头的声音,过了半晌,小屋子里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响,他转头蹙起眉问身旁的丫鬟:“小姐多久没出来了?”
“二小姐打从昨儿个一大早便吩咐我们不许打扰。”
“什么?一天一夜了?”
丫鬟点点头,表情有些为难。“老爷,二小姐近日脾气身子都不大好,您真的要……”
“眼下由不得我要不要了。”古老爷懊丧地叹口气。他想了想,伸手轻轻敲敲房门。“蔫儿?蔫儿?”
房里还是没有声音,眼下日正当中,但不知怎么地,站在这屋子前,他却总觉得一股寒意不住从脚底往上窜。
他低下头,有些困难地吞咽了一下才开口:“蔫儿,爹……有求於你……”
良久之后,房里终於有了声音,她冷冷地开口:“爹,女儿早已说过一个月内不再见外客。”
“爹知道爹知道啊,乖女儿,都怪你那痴呆的姊姊惹事,她竟将人家送来的龙金抢了去用,咱们赔不起,只好……”
房内传来幽然叹气声,又过了好半晌才又继续:“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绝非普通人家。女儿啊——”
“知道了,您先去安抚客人吧,女儿很快出来。”
迸老爷大喜过望,连忙点点头,却又想起女儿见不到自己的面,只得叠声说道:“爹这就去,你慢慢来!慢慢来!”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她撅撅然起身,只觉得浑身无力,不胜虚弱,又是一声叹息。古蔫儿唤来丫鬂:“替我上点胭脂吧。”
丫鬟小月看著主人苍白如雪的面孔,不由得有些心疼。她手上忙著替主人梳粧,忍不住叹口气:“小姐,您太劳累了。瞧,您的发丝又乾又燥,而且掉了好多,您的脸色这么惨白,再这样下去,小月怕您的身子骨受不了啊!”
“不碍事……”
“小姐……”
“别说了,快帮我弄好吧。帮我戴上头纱,我不想见人。”
“是……”
小月幽幽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替她戴上面纱。
“走吧。”
小月搀扶著她的手,感受到一阵凉意从她的手中传来。那冷,是完全没有温度的冷!小月不由得微微瑟缩了一下。
迸蔫儿微微苦笑。“连你也怕?”
“不,小月不怕。”丫鬟连忙摇头。“只是……心疼小姐……”
迸蔫儿看著眼前的小丫鬟。她来到古家伺候她不过两年多,但是却待她犹如亲人,这份情谊,连自己的父亲也没给过她。
她点点头,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温柔的微笑望著小月。“这事儿别说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是谁来求见你可知道?”
“小月不知道,不过刚刚听大小姐的贴身丫鬓平儿说起,好像是富贵人家,那位夫人一直坐在轿子里没见到人,倒是跟著那位夫人来的管事先生,好像是个厉害人物……唉,都怪大小姐不知怎么地,硬是拿走了人家送来的黄金,否则您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迸蔫儿想了想,终於起身。“姊姊想必是无意的,她天真得紧。”
“如果只是天真那倒也罢了……”小月欲言又止,看了小姐一眼,还是住嘴不敢往下说。
迸蔫儿什么也没说,她知道府里这些人个个都是讨厌姊姊的。古衔玉又痴又傻,镇日总管著要吃要喝,又不肯乖乖待在府里面,这些年不知道已经惹出了多少是非,也难为这些下人得天天守著、追著她。
但是……古衔玉不会永远都这样的!她知道,只可惜旁人都不知道,或者他们也没有知道的必要。
於是,她再度轻轻叹息,扶著丫鬟的手,轻声说道:“走吧。”
大厅之前的精巧软轿依然安静地停放著,算来他们到这里也一个多时辰了,轿子里的人一直耐心地静静等候著,想必这件事对她的确非常要紧。
迸家老爷在厅里来回踱步,软轿里的人愈是有耐心,他心里愈觉得不妥……是什么样的高宫贵爵来到此地?如果女儿所说的答案不是这位夫人想听的,那么又会有什么结果?
想来想去他又觉得有些后悔了,后悔不该莽撞答应,更后悔刚刚没先跟女儿商量一下。
没多久,古家二小姐在奴婢的陪伴下来到大厅。她稳稳端坐在大厅里,脸上罩著朦胧面纱。
随著软轿而来的管事先生大喜过望,连忙上前:“相者辛苦了!我家安人有事求教。”
“我知道,我爹都已经告诉我了。”古蔫儿冷冷地回答,眼光转向软轿。“既然安人不肯离开软轿,想必是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但看不到相貌,我又如何能为安人看相?”
“这……”管事先生犹豫了一下,回头望向软轿,只见软轿的帘子微微动了一下,管事先生立刻点点头。“我先去跟安人商量一下,马上给相者回覆。”
只见管事先生动作极为俐落地跑到软轿旁,耳朵贴在软轿的小窗子上,他不住点头,过了半晌又跑了回来。
“安人请小的跟相者致歉,实有万不得已的理由必须待在软轿里。如果相者非看安人相貌不可,那就请相者找个僻静所在支开旁人,安人当立刻现身相见。”
迸蔫儿微蹙起眉。她连皇帝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人是她不能见的?这轿子里的人来历倒真是引人遐思了。
“爹。”
迸家老爷叹口气。“我叫人去备下书房,请贵府安人移驾书房吧……”
“多谢!”
没多久,他们都来到书房,古蔫儿示意其他人离开,古家老爷却瞪著眼老大不愿意地摇头。
“这怎么可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爹可不放心!”
“古老爷,您难道担心我们会对相者不利吗?我们有求而来,怎么可能得罪相者?更何况相者乃是当今圣上最倚重的人,我们又岂敢有任何僭越之举?”
迸老爷依然不愿意,但是看女儿一脸的凛色,他终於还是叹口气退了出去。“有什么事叫唤一声,爹就在外面。”
书房的门终於关上,只剩下管事先生以及软轿里的女人,古蔫儿静静地坐著等他们开口。
气氛有些诡异,管事先生先是清清嗓子才说道:“是这样的,我家安人想请相者看看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这件事关系重大,请相者看过之后务必保密!”
“我知道。”
“那么我这就请安人下轿。安人,请下轿吧!”
轿帘终於掀开,一名风姿绰约、年约二十出头的少女娉婷而出,她对著相者微微一笑。“相者有礼。”
迸蔫儿看了看少女容貌,脸上不由得变色,她立刻弯身下拜:“贵妃娘娘金安万福!民女古蔫儿有礼!民女不知贵妃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娘娘恕罪!”
少妇楞了一下,随即露出赞赏的笑容,那一笑……几可倾城!
她,正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高环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