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下,位在台北东区商业大楼的十五层楼依薇特效化妆工作室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近五十坪的办公室里,有一间占据了二十坪的塑形模具室、一间经理办公室,其它的开放空间里,则有五张办公桌椅,一名总机、一名秘书、两名特效化妆的实习助理,此刻,四人正聚在一起低声的交头接耳。
这虽然不是一问很大的公司,但由于白依依在特效化妆的圈子里是公认的神奇魔法师,所以工作室的生意一直很好。
不管是替电影做造型,还是一些化妆舞会的特殊Case,甚至到一些美容职业学校上课,这些邀约总是不断。
只是这些工作大半都是由擅于公关的韩贞薇出面打点,而白依依大都待在她家工作,这次她又到好莱坞大半年,所以工作室的职员鲜少见到她。
但今天很不一样,一大早,韩贞薇跟白依依就进了办公室,韩贞薇更将会计叫进了经理室,让她们的心全都七上八下的。
一会儿,会计林小姐面色凝重的走出来,其它员工连忙压低嗓音问:“怎么了?”
“韩经理要我结算银行帐户,说是要将白经理的哥哥汇进来的一千万资金全数汇还给他。”
“怎么会这样?”众人更不安了。
“不知道,不过,白经理不赞同,但韩经理好坚持,目前还没结论。”
林小姐边说边忧心的看着关上门的经理室,里面的气氛其实很不好。
经理室内,白依依看着眼眶泛红的韩贞薇,想到在一个钟头前已经搭机返回加拿大的哥哥,她抚着太阳穴很是头痛。
懊说的、该劝的,她都说了,但哥哥跟贞薇这次吵得太凶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韩经理,白经理的爸妈来了。”
“明他们进来.”韩贞薇连忙拭去颊上泪水,从座位上起身,一见白士德跟谢纯安夫妇开门进来,她的眼眶马上又蓄满泪水。
“伯父、伯母。”
“爸、妈!”白依依走向前去。
“怎么会闹成这样的?”谢纯安不舍的看着女儿,再轻轻拥着哭出来的韩贞薇。
“妈,都是因为我的事——”她好自责。
“不干依依的事,是启源——”韩贞薇马上摇头。
“好了,别抢着说是谁的问题,”白士德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哪个脾气拗,他最清楚。
“贞薇,”他看着未来的儿媳妇,“我跟依依的妈商量过了,下午我要回加拿大去,依依的妈会留在这儿陪她,妳就跟我回去,好好的跟启源——”
“我不要。”韩贞薇马上拒绝了。
“贞薇,好嘛。”白依依跟她摇摇头。
她蹙眉,“可是公司——”
她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的道:“我会来看看的,虽然妳的工作我不太热,但公司还是得让它运转,我也是该学学了,毕竟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公司。”
闻言,白士德跟谢纯安有点讶异,这个习惯将自己隐身起来,只想窝在自己的地方做特效造型的孩子,居然愿意站出来?!
韩贞薇也好讶异,果然,秦晋纶这些天拉着她东奔西跑,真让那高高砌起的心墙倒塌不少,她点点头,“那就麻烦妳了。”
秦晋纶给她的影响是正面的,她离开前,再私下请秦晋纶帮帮她的忙,也许两人的感情有机会突破、再加温!
一切都说定了,下午,白士德跟韩贞薇就搭机飞往加拿大,白依依则跟母亲到饭店将其行李带回家。
“就这儿?!”
秦雍挑剔的眼光在眼前隐身在阳明山这片青翠山林的矮平木屋来回打量,屋旁的红桃花盛开了,小小的日式亭园里,几丛粉白、红、白杜鹃点缀着,清幽中带着寂静,感觉像世外桃源。
“就这儿了,老爷。”两鬓飞白的罗杰再次确认手中住址,这是他们抵达台湾后,他拨了小少爷的手机问到的住址。
“那小子知道我来了,还没在门口迎接!”秦雍边说还故意的咳了两声。
没声音,他咳得更大声了。“咳咳!”
还是没有动静,他用力的咳咳咳。
然后,他听到叮咚的声音,罗杰按着门铃,微笑的看着他,“我想这个比较能叫到小少爷吧。”
他吹胡子瞪眼的送池一记白很。
丙然,门开了,但站在门后的不是秦晋纶也不是白依依,而是一名美丽妇人。
“呃,请问你们找谁?”谢纯安看着两位年纪颇大的老人家。
“那妳又是谁?”秦雍很不客气。
她不以为意的温柔一笑,“我是这屋子主人的母亲。”
“哦,原来是我孙子马子的母亲,长得不错,难怪女儿也不差……”他上下打量着,口中还不住评判。
谢纯安对他的“马子说”有些不悦,但一想到对方是秦晋纶的爷爷,她还是请他们先进屋子。
“我孙子呢?”秦雍大大方方的在沙发上坐下,跟秦晋纶一样“主动”。
“他到我女儿的公司去看看,呃,遇上了点小问题……”
不是有点小问题,而是一个大问题。
韩贞薇刚上飞机不久,就有一名流里流气的客户上门,要求白依依马上替他做特效化妆,说晚上要参加一个化妆舞会,白依依则以时间太短,做不出入皮头套为由拒绝了,结果该名客人开始撒野,带来的两个手下竟开始猛砸办公室。
堡作室的成员全是女人,顿时尖叫声四起,有人想打电话报警,却被那客户吓阻了,而惊惶失措的白依依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头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秦晋纶,偷偷伸手在背后打手机,他一听她这头默不作声,只传来乒乓声响,立刻觉得有蹊跷的赶过来。
整个人靠着牛皮办公椅背,柯子夫双脚大剌剌的放在办公桌上,挑眉看着这个走进来、看到一室的混乱后,还能微笑看着自己的俊美男人。
再看到他将那个大美人护到身后,他嗤声一笑,“想在我柯子夫面前当英雄?”
秦晋纶表情未变,对这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江湖味的男人,他知道该怎么对付,在商场上、娱乐圈里,不乏这种人。
“说吧,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拉了把椅子在他前面坐下,对他身后那两个小混混龇牙咧嘴的凶狠样,完全不放在眼里。
倒是站在他身边的白依依手还微微发抖,韩贞薇一离开,她就遇到这种事,她着实受到不少惊吓。
秦晋纶握住她的手,但她很快的抽回手,她是工作室的负责人,她才是该跟柯子夫谈判的人。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气,“柯先生,很抱歉,你若是要我替你……”
秦晋纶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多说了,他看着柯子夫道:“你要依依替你弄个魔鬼面具?”进工作室之前他已站在门边将情况听得梗概。
“没错,听说她是这一行的佼佼者,而今晚是我的重头戏,所有的朋友都想看看我变身成魔鬼的模样,我又不是不付钱,她开口就拒绝,这算什么?”柯子夫很不爽。“她是看不起我这个江湖混混,还是觉得我的钱脏,不做我生意?”
“不是这样的,做造型至少要十多个小时,不是那么简单的,何况,接不接生意,原本就是我的自由。”白依依很坚持。
他粗啐一声,还吐了口口水,“瞧瞧,什么态度!”
秦晋纶也皱眉摇头,“她态度是不好。”
白依依难以置信的瞪他一眼。
但他继续微笑的道:“这样吧,你的生意我来接。”
“你会做造型?”柯子夫上下瞧他一眼,嗯,长相俊美,手指修长,一脸聪明样,看来是挺有那么一回事,他拍桌叫好,“这就对了嘛,我就只要一个恶魔造型,大家搞成这样!”
“我不会帮这种人做的。”白依依很生气,整间办公室几乎被毁了大半,这笔生意教她怎么接?
“我说我接就是我做,妳甭紧张。”秦晋纶勾起嘴角一笑,要柯子夫到旁边模具室去,白依依很不高兴,但也只能跟着走进去。
秦晋纶曾经看过白依依如何塑头型,但他没打算照她的程序做,他有自己的一套。
他看着坐得正正的柯子夫道:“你有几个钟头可以让我做?”
他瞥了手表一眼,“就两个钟头,够吧?”
“够,十分钟就够了。”
白依依皱起柳眉,不解的看着秦晋纶走到那一桶和了胶的桶子里,将胶倒在一个塑形模子后,示意柯子夫闭上眼睛,他立即将模子贴向他的脸,好翻制他的正面脸型轮廓,这样的程序都是正确的,但下一秒,他竟赏给他一记右勾拳。
“噢——”柯子夫痛呼一声。
但他没来得及再喊,秦晋纶继续右勾拳、左勾拳的连打,即使他跌坐地上,他还是打个不停,脸上的胶模早歪掉了,两个小弟看情形不对,上前阻止。
他连忙澄清,“嘿,我在替他做造型——”
“他妈的,你打我打得鼻青脸肿,还做啥鬼造型!”柯于夫的脸都被打得变形了。
“还不到十分钟——该死的!”秦晋纶话还没说完,右脸被一个偷袭的小弟打中一拳,他嘴里尝到血的味道,右手立即给予还击。
白依依吓得躲在一旁,但一看到他的嘴角流血,她的心又揪成一团,忧心仲仲。
“柯先生,造型要半真半假的看来才够吓人,你叫你手下停手,好让我将工作完成。”秦晋纶边打还边叫嚷道。
柯子夫找镜子要看他所谓的造型。“呸!好让你再揍我?!”
“保证不打。”
柯子夫顿了一下,看着两个小弟,“甭打了,我要看他怎么收尾!”
秦晋纶松了口气,瞥了担忧不已的白依依一眼,他微微一笑,却扯痛了嘴角的伤,他笑意立消的吸着气。
痛感稍退后,他拿起一些道具及颜料、一些假皮,快速的在柯子夫的脸上贴合、化起妆来,看到那张被揍得变形的脸孔快速的出现一张像血管鲜明凸起、眼神邪恶的恶魔鬼脸,白依依错愕的看着他,他居然也懂特效化妆!
很快的,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呼吸困难的恶魔妆出现了,就连两个小弟看了也吓白了脸,“好恐怖。”
“是吗?拿面镜子给我看看。”柯子夫很好奇。
“还是别看吧。”两个小弟太了解这个大哥了,他逞凶斗狠是一流,但胆子极小,而今晚的宴会也是道上另一伙人故意捉弄,才要他来这里做一个最恐怖的恶魔造型,其实是要他自己吓自己。
见两个手下还不动,他凶狠咆哮,“啰唆什么?拿来!”
不得已,一个小弟只好拿出随身小镜子,颤抖着手举到他的面前。
柯子夫一看,双眼瞪大,猛地倒抽一匣泺气后,一翻白眼,口吐白沫的昏厥过去。
“老大!老大!”
惊慌的两人赶忙将他扶着离开。
见状,站在模具室外的几个人全松了口气,再看看凝望着那名俊俏帅哥的白依依,几名员工窃笑一声,转身去收拾外面,让两人独处。
秦晋纶凝睇着伫立着不动的白依依,微微一笑,“过来。”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听话,在意识到这一点时,她已经被他抱在怀中。
“妳吓到了?”
她点头。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她靠在他温厚胸膛里,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样的温度及节奏,让她的心涌上一股踏实的温暖,她的血液变热、记忆变暖了,她可以倚靠这个胸膛吗?
对他,她的心降服了,她知道,可是她害怕,她根本不了解他,她又可以将仅存的一点点爱给了他?他会珍惜?
“宝贝,妳在想什么?”秦晋纶温柔的执起她的下颚,这才发现她的眼眶蓄满晶莹的泪水,他眉头一皱,“怎么哭了?”
“我、我害怕……”
“怕什么?”
“怕——”她泪水决堤,“怕你会把我的心带走,我那一颗流浪的心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它好象又要离开我的身体了。”
面对这么楚楚动人的美丽佳人,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愫涌上心坎,这样一个纤细的女孩,教他怎么不爱她。
他俯身,温柔的覆盖她的唇……
“Hermit,那两人的气氛变了。”
维也纳森林里,James靠在吧台,微笑的看着坐在窗边用餐的秦晋纶跟白依依。
不过酷酒保对他的话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今天客人不多,妳就多说一些,不然,久没开口,妳会忘了怎么说话的。”
她瞪他一眼,真是的,老爱开她玩笑。
不过,看着那两个眼神都变了的俊男美女,她知道一个美丽的浪漫故事发生了,只是,对猎人而言这是一场狩猎,一旦猎物发现是个陷阱,事情将有变量。
Kin这会儿走到用餐的两人身边,注意到秦晋纶嘴角有瘀伤,“跟人打架了?”
他笑了笑,“太久没打,所以才中奖,不过,很值得,因为它,我掳获了一颗美人心。”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白依依。
她粉脸涨红,“别胡说。”
“看来我的墙面上有机会贴上你们的合照了。”Kin笑容满面的指指那面贴满照片的墙。
有客人起哄着想听Kin与Narcissus合奏一曲。
Kin瞥了白依依一眼,“我怕我一吹,有人会再夺门而出。”
闻言,她的心痛了一下,但在看向秦晋纶时,那个伤口似乎又抚平了些。
“可以让我听听妳的故事?”秦晋纶眸中漾着柔情。
她迟疑一下,微微颔首。
Kin微微一笑,转身去取自己的乐器。
衬着优美的音乐,白依依敞开心扉,将那隐藏在心中最深的记忆一一道来,包括她跟吕仁杰多年的爱恋,到他迷上宗教,放弃两人的小爱而去追寻他心中的大爱,两人的爱情不得不划下休止符。
“其实,在他念神学院的那几年,我就该死心的,他也要我停止爱他,可是——”她的眼眶盈满泪水,“我把我的爱情跟未来全寄托在他身上,天真的认为他会给我全世界最大的幸福,他最终还是会舍不得我、会选择我——”她哽咽一声,“到最后,才发现我们的爱情原来好脆弱,即使它曾经占满了我跟他长达八年的岁月……”
秦晋纶一直静静的听着她说,鼓舞的绿眸中却也沉淀着一抹复杂情绪。
“仁杰是一个很感性的男人,他曾经为了圆我的梦——”她倏地住了口,不想谈及被她封为“王子”的男朋友曾为了她,在加拿大买了一块地建了一座草莓农庄,当起建筑师和农夫,但他终究舍弃了她这个草莓公主的梦,而去追寻他的大梦。
“怎么不说了?”他凝望着她问。
她摇摇头,挤出笑容,“没有,我……”
她喝了一口水,润润干涩的唇,转头看着跟Narcissus合奏一曲稍歇的Kin,“仁杰是一个吹萨克斯风的高手,是个很好的人,曾经为了一杯调酒,数度上门拜托请求调酒师教他,他感动了调酒师的心,也打动了我的心。”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释然的眸光来回的看着这个被蓝色氛围包围的维也纳森林,喃喃低语,“这里,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地方……”
她在这里被剥开了心中的伤,也在这里让伤口结疤。
夜深了,两人跟酒馆的人道再见,开车回家,他们之间的气氛又微妙的转变了。
手相握,她枕靠在他的臂膀上,嘴角噙着笑,她重新沉浸在爱情里,却不敢再奢望天长地久。
因为爱情太脆弱,能拥有时,她就拥抱它,失去时,她也学会了放手。
两人回到家,已是午夜一点,但屋内仍是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