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检官的爱情纪事 第八章
作者:岑扬

在高等法院的第一场审判庭结束,待庭上审判长离开、被告在法警的带领下还押,施逸伦与姜靖翔相偕离开法庭。

两人才刚踏出法庭大门,原本对准被告,由镁光灯、麦克风组合而成的狂潮,极有默契地转向他们。

“请问施检,这次负责起诉许秀雯,妳打算请求法官判处几年徒刑?”某台A记者率先问道。

B记者连忙跟进:“妳觉不觉得许秀雯的遭遇很可怜?她杀死自己的丈夫情有可原,有没有打算请法官从轻量刑?”

这是怎么回事?施逸伦吓了一跳,还来不及思索,一阵如浪般的推挤力道逼得她重心不稳,只好连连后退。

“啊!”

温热结实的触感袭上她背脊,回头一看,才知道不知不觉间,自己被推挤进姜靖翔怀中,而他此刻正抬起手臂,在她与记者群间隔开一点距离,护着她。

“注意脚下。”微沉的声音在耳畔提醒。“不要被踩到了。”

“唔,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意识到这点,上一秒还处于因记者出现而慌乱的心绪,此刻已经转成自我满足的小小喜悦。

靶谢眼前这些莫名其妙出现的记者,因为有他们,才让她得以跟意中人作近距离的接触,阿门。

“施检?”她在发什么呆?

压低脸,靠近一点,再唤:“逸伦?”

“什么?”恍然回神,循声转头就看见姜靖翔的侧脸特写。

呼咚!心脏猛烈一缩。

“跟着我走,现在先躲开这群记者。”

“哦,好。”她点头。

无奈记者墙太密实,堵得他们两人寸步难移,不断丢出质疑的炮火,连番攻击还无法适应这种情况的施逸伦。

拜之前浑水模鱼所赐,她鲜少负责起诉具新闻议题的案件,这是第一次——天!她觉得自己就像被丢进狼群的小羊,麦克风、闪光灯,一个个像是狼群的利齿,龇牙咧嘴吼着“给我新闻”四个大字。

偏偏这些狼还不放过她,不断地推拉挤压下,两人很困难地移动脚步,但还是逃不出防守严密的记者人墙,原本紧靠的两人也被记者群给挤散。

真恐怖!

“施检、施检,站在女性的立场,妳对许秀雯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我——”

话未落,另一个问题又丢过来:“换作是妳,会不会像许秀雯一样杀死自己的丈夫断尾求生?”

“断尾求生”是这样用的吗?哪家的记者?文字素养实在需要加强。

“还有还有,施检,妳的三围是多少?”某娱乐性报纸的男记者提问。

噢天!现在的记者是怎么回事?施逸伦突然有股尖叫的冲动。

若不是她的手突然被握住,让她吓了一跳进而转移注意力,她一定会尖叫出声。

“谁——”欲找出趁机揩她油的,才发现这只“咸猪手”的主人就是身边的姜靖翔,气愤立刻被喜悦取代。

喔,她应该想到的,这只咸猪——不不,是正义的援手,当然是他的。

他第一次牵她的手耶……施逸伦瞇起眼,笑意盈盈,浑然忘却此刻自己正被记者层层包围、动弹不得的困境。

一心想突破记者群的姜靖翔无暇顾及她的反应,与记者拉扯推挤间,困难地接近法院大门。

明明地检署与台北地方法院仅有一墙之隔,拜这群记者所赐,在他们两人眼中,虽近在咫尺,却远如天涯。

好不容易走出法院,以为能趁机逃离现场,不料等在外头的,又是惊人的盛况。

而这盛况——往好的地方想,是转移记者的注意力;但往坏的地方想——

“天!这又是怎么回事?!”施逸伦惊呼。

“抗议!抗议!杜绝家暴,人人有责!”甲社运团体极力呼喊。

“要求!要求!法官法外施恩!许秀雯无罪!”这是乙妇女团体的声明。

丙社团也不落人后,嘶喊道:“总统特赦!总统特赦!”

其中,还有人高举白布条,上头写着:“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检官无情,起诉可怜女”等字眼。

包有其它社会团体高唱“司法不公,欺凌良民”的口号,混乱嘈杂的场面只差没丢鸡蛋抗议、上演全武行。

这些,都是冲着施逸伦而来。

“我的天!”施逸伦吓得偎进最近的避风港,不明白自己只是做份内的工作,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不认真工作也错,认真工作也错,老天爷会不会太苛待她了?

“逸伦!”马路旁突然传来一声男性嗓音的叫唤。

越过人墙看去,一辆银灰色BMW停在路边向她招手。“快过来!”

认出对方,施逸伦转忧为喜,连忙拉着身边的人往车子方向走。

姜靖翔见状,了解她的用意,于是护着她穿过重重人墙。

趁抗议团体致力于抢夺媒体镜头之际,两人先后钻进车中,总算逃过一劫。

“谢谢你,赵法官。”施逸伦向前座驾驶道谢。“幸好有你帮忙,我们才能顺利离开。”

“我的荣幸。妳最近出名的程度不亚于小何。”前座的男人看着后照镜。“旁边这位是……”

“姜靖翔书记官。”

赵胜文对着后照镜示意。“幸会。”

相较于他的礼貌,姜靖翔只是冷淡点头回应,一反素日温文有礼的举止。

“靖翔?”施逸伦看向右手边的人,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骤变。

“前面停车。”

靶受到后座男人明显的敌意,赵胜文好笑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已经有未婚妻了,姜先生。”

“停车。”

“……逸伦,看来妳的男友独占欲极强,醋劲很大。”

“才、才不是这样,你误会了。”怎么回事?视线来回梭巡一前一后的两个男人,在姜靖翔冷凝的脸上,她读不出任何讯息。

她从来没看过他这么严肃、近乎憎恶的表情。

“误会的应该是妳男朋友。”赵胜文笑说。

“我指的误会是你误会我跟他——”

“停车。”沉声的要求已经紧绷到一触即发的态势。

赵胜文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将方向盘打右,滑至马路旁停下。

姜靖翔不由分说,拉施逸伦一同下车。

“等、等等……”力气之大,让她来不及说完话,人已经站在人行道

“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姜先生。”赵胜文跟着下车,上半身倚在车门边,隔着车体喊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我跟逸伦只是同事,你的在意没有道理。”

“我想你是贵人多忘事,赵检察官——不,现在应该称呼你赵法官才对。”

赵检察官……睽违近四年的职称,几乎是陌生的历史名词,被重新提起,赵胜文挑了挑眉,重新打量站在人行道上的男人。

“你是谁?”

“对你来说,我只是『案件』之一。但对我们这些当事人来说,那是改变人生的重大转折。现在,你所拥有的地位更有足以改变别人一生的力量,这些事情我不知道现在的你是否想过,但我确定你五、六年前绝对没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姜靖翔……赵胜文仔细回想,搜寻脑海中的记忆,但对这个名字还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靖翔?”一头雾水的施逸伦只能当旁观者,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的交锋。

唯一知道的是,交锋的原因并非因为她——好奇真正原因的同时,不免感到有些失落。

但现在不是失落的时候。“靖翔,你认识赵法官吗?”

“认识一个胡乱办案、草菅人命的检察官?”姜靖翔冷笑。“我宁可一辈子不知道有这个人存在。”

严重的指控吓凸施逸伦的眼。“你说的是赵法官?”

赵胜文眉头纠得更深,老大不快地看着对自己端肃厉颜的男人。“注意你说话的口气和内容,姜先生。”

姜靖翔冷哼一声,转头走人。

“靖翔!”从头到尾都搞不清楚状况的施逸伦为难地看着两人,最后还是决定丢下曾经迷恋的对象,去追突然变脸的意中人。“抱歉,赵法官;还有,谢谢你的车。靖翔,等我一下!”

被留在原地的赵胜文看着两人前后离去,咕哝一声“莫名其妙”后,回到驾驶座。

转动钥匙启动引擎,接下来的动作因瞬间涌上的记忆僵凝,原本蓄势待发的车子接着熄火。

“姜……难道是那家人?”赵胜文喃喃自语,双手无意识地搭在方向盘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

姜……他想起来了。

必于那家人的事,以及——

自己当年卑劣至极的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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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夭夭觉得自己的办公室可以改名叫“感情咨询室”,她检察官的工作也可以丢在一边,改行当爱情顾问了。

打从一个不请自来、宣称是好姐妹的某人暗恋上自己的帅哥书记官后,除了被告气愤的咒骂声、或告诉人悲情的哭泣声外,她这里三不五时还会多出另一种声音——

“唉,我又惹他讨厌了……我怎么知道他跟赵法官有过节……会坐上趟法官的车也是巧合,当时那种情况哪顾得了其它……到底是什么过节呢?我第一次看到他对人这么失礼,赵法官是对他做了什么?还有——”

“啪”的一声放下笔,何夭夭抬头。“我说妳啊,与其在这里自言自语,干脆直接去问妳家那口子不是更快?”

她家那口子……下巴抵在桌面,失意的情绪写满脸上。“如果是我家那口子就好了,现在我只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又像以前一样讨厌我就好。”

“拜托!都几岁人了,妳认识赵胜文和姜靖翔跟妳的关系是两码子事好不好?笨蛋才会把这两件事放在同一个天秤上称。”

某个失意的“笨蛋”幽怨地看着她。“是,我是笨、是不聪明,行了吧。”好坏哦,不安慰她就算了,还落阱下石。

“我还是老话一句,与其在这边长吁短叹、哀爸叫母,不如投记直球杀向前去,挑明问他跟赵胜文有什么过节;要不然就是去问赵胜文。除非妳是吉普赛人,抱着水晶球碎碎念就能看见过去与未来,否则还是用老方法,开门见山、打破砂锅问到底。”

“……”

“怎么样?”她这个恋爱顾问已经很尽职了。

“妳刚说的话不止一句。”扳指算算。“快十句了。”

美艳丽颜瞬间变成夜叉脸,左右拧住施逸伦双颊,扭转二十度。“姓施的,妳是欠揍吗?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来闹我、妨碍我工作的?妳说啊!”

“痛!痛痛痛……”

“活该欠揍。”

施逸伦揉着发疼的双颊,埋怨地瞅着姐妹淘。“我当然知道妳在说什么,但我怎么敢问他?充其量,我只是他刚认识的普通朋友,一般人会把自己家里的事告诉普通朋友吗?”

“所以就天天跑来我这边哀哀叫?”

“呴!妳说话愈来愈粗鲁了,真不知道杨洛怎么受得了妳。”

何夭夭脸色微变,再也看不见方才的意气风发。“如果妳一天到晚侦讯某某帮派堂主,调查某某绑架集团,想不变粗鲁也难。”办的案子愈多,她愈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闻言,施逸伦神色紧张地模自己的脸,一会,拿出随身的小圆镜猛照。

“妳干嘛?”

“看我有没有变得像妳一样面目可憎。”

一巴掌轰上施逸伦后脑勺。“少白痴了妳!”

“哎唷,妳怎么打人呢?真的愈来愈面目可——”手指在嘴前打个×。“对不起,是我说错话。”

“算妳识相。”何夭夭哼声,回头却模上自己的脸,显然不是没被影响。

施逸伦当然看见了,但人在屋檐下,她难得闭嘴没有吭声。

“妳还不滚回自己的办公室?”

“再让我赖一下……”

“上班时间不工作,当心——”何夭夭话还没说完,门板叩叩响起。

“请进。”

门扉打开,探进一张俊帅的脸,紧张的脸色在看见办公桌旁神情失意的小女人时,明显露出“果然在这里”的安心表情。

“噢……”看见来人,施逸伦低呼声糟。

另一方面,何夭夭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太好了!”天降神兵,哈哈!“来来来,快点把你家这只带回去,不要放在我这碍事。”

“小何,妳好狠。”施逸伦抬头,两手食指相触,一同伸向何夭夭。“我要跟妳切,不跟妳好了。”

啪!忍不住再送她后脑一掌。“拜托!都几岁人了,还玩这种游戏,装可爱给谁看啊?啧。”

“哎唷……又打我……”

“何检。”姜靖翔揽紧眉心,人跟着移步到上司身边。“没事吧?”

“还好。”模模脑袋,幸好只是打着玩的,也只有一点点痛。

姜靖翔没再问下去,责怪的目光投向何夭夭。

这表情怎么有点熟悉?被瞪的何夭夭暗想。

这种脸——像极她家那口子看见她受伤,连摆一个月的臭脸。

聪颖如她,立刻联想到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你想为这件事提出伤害告诉,我可以受理哦。”打人的美艳女检官突然这么说。

“没这么严重吧?”施逸伦只差没跳起来。“小何,妳是开玩笑的吧?”

迟钝的女人。何夭夭没理她,美目直对姜靖翔。“只要你有资格代为提出告诉,本检官绝对受理。”

在诉讼法中,有权代当事人提出告诉的,除了直系亲属,就是配偶或依规定委托者,这点基本常识姜靖翔当然有,而何夭夭别具深意的注视立刻让他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连外人都看出来了,就只有当事人——垂首俯看,施逸伦瞠大眼睛,困惑的视线来回落在他跟何夭夭身上,显然还没想透后者题外话下的寓意。

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施逸伦努力观察眼前谜雾重重的高空对话。

“是我想的那样吧,姜书记官?”

“是不是都与妳无关,何检。”

“保重啊,”看看还一脸迷惑的女人,何夭夭深深寄予同情。“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何检不也走得毅然决然?”

愣了下。“什么?”

“妳和杨法医的事在检警界是历久弥新的佳话。”

“去!”佳话个鬼,根本就是当笑话看。

看不懂也听不懂。施逸伦放弃观察,直接开口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打高空战的两人突然变得极有默契。

讶异对视,两人又觉得好笑地弯起唇角。

“好了,快带你家这口子离开我的办公室,我等一下还要开侦讯庭。”

“小何,我还有话——”下一秒,施逸伦被人单臂拦腰勾起,双脚离地,当场变成一口任人提起来跑的麻布袋。

“失陪了,何检。”

“不送。”何夭夭以手为帕,挥舞告别。“看紧点,别让她再来乱吠啊。”

真过分!“人家又不是狗——等、等等,靖翔,放我下来,我会回办公室的啦,先放我……”

磅!门扉再度关上,将施逸伦的抗议隔离在门外。

“太阳底下果然没有新鲜事。”何夭夭双手支颚,看着门板喃喃自语道。“女追男,说到底还是只隔层纱,讨厌到最后也有可能变成喜欢。”刚离开的两人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

是施逸伦笨拙到人人都看得出来的“暗恋”奏效?还是姜靖翔对她的“同情”不小心擦枪走火变成“爱情”?

“啧,我想这么多干嘛。”

收起突然萌发的感性,甩甩头,重新埋首卷宗,唉!又是一起某某二十郎当岁的堂主聚众斗殴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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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低下;再抬起,再垂下;再抬头,再……

被窥视的人一改之前几天对这举动的视若无睹,停住例行的报告,转道:

“妳在看什么?”

连忙压低。“没、没看什么。”

他会相信她才有鬼。

他不是不知道她想知道他和赵胜文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毕竟,从那天起就被这么连续打量了好几天,想装作没看见也难。

明明好奇却不敢问,她的胆怯让他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件事迟早是要说的,倘若他想要彼此更进一步——姜靖翔早有这份认知,只是很惊讶自己竟然接受得这般自然,毫无抗拒。

“我很少对人提起家里的事。但如果妳现在问,我一定说。”

“你跟赵法官之间发生过什么事?”施逸伦急接话问,就怕他突然反悔不说了。

“六年前,我住在花莲,家里经营修车厂,而我是修车黑手。赵胜文当时在花莲地检署担任检察宫。”

后者不是重点,前者却让施逸伦傻了眼。“修、修车黑手?”

瞠目打量今天身穿浅蓝衬衫、西装裤,一派斯文的心上人,实在无法将他和蹲在地上修车的黑手联想在一起。

“是真的。”姜靖翔笑叹,背对她靠坐在桌沿。“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上书记官,更没想过会走上司法这条路,我的生活一向很简单。”

“那为什么——”

“六年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只有我和琳琳幸存,但——如妳所见,琳琳的脚已救不回来了。”

难道——“是他撞上你们的车、害你家破人亡,然后又利用当时检察官的身分大玩特权,让你们有冤无处申,有苦无处诉,所以……”啪啦啪啦,小脑袋自行演绎出一段现代版的基度山恩仇记。

“妳想太多了。当时他是承办检察官,但他却——”想到刚认识时的她,他用简单几句话带过:“却没有尽到他应尽的责任,对整件案子不闻不问,前后拖了一年多,最后因为他调职,就转给接手的检察官,可惜对方也是同样的态度,整件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我就决定要走检察官这条路。不是妳刚想的那样——为了报复或其它;只是不希望有人跟我一样的遭遇。”姜靖翔自嘲地笑了笑,“很幼稚的想法是吧?明明就算我真的当上检察宫,也办不了所有的案子;但我还是这么想,能办一件算一件,至少,这样就少一个和我相同遭遇的人或家庭。

“我知道对检察官来说,一个案件只是几百几千件案子中的一件,不算什么;然而,对受害者或受害的家庭来说,那却是足以改变他们人生的关键。没有人想成为受害者,一旦遇上了,也只能冀望检察官为他们讨回公道。”

恍然大悟!难怪他刚来的时候会那么讨厌她。施逸伦终于明白,盯视他挺直的背脊,目光迟迟无法从他身上移开。

她眼前这个年纪比她小的男人,总是笔直地看着前方,待人处世有他的信念、他的坚持,更有他的目标;一身的傲骨与自信,在言行举止间表露无遗,学历高低已是不值一哂的琐碎小事。

一股强烈的羞惭突然涌上心头,让她无地自容得说不出话。

“我只有高中学历,想来想去,只有先报考书记官,等任职满三年再考检察官,这比进大学法律系花四年时间念书、毕业后参加司法考试更快,又能累积实务经验。我之所以从花莲请调来台北,一方面是不满成天无所事事的长官,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让琳琳得到更好的医疗照顾——”顿了下,苦笑。“话题扯远了,总之我就是在那时候认识赵胜文的。”

笔事告一段落,姜靖翔回头,发现办公桌后的人头垂得只差没贴到胸口。

“逸伦?”

“我一定让你很生气。”只让他看见后脑勺的女人细声嗫嚅。

“曾经。”他老实承认,看见她缩了下肩膀,显然答案重重打击了她。

这孩子气的动作逗他失笑。“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逸伦。”不用猜也知道她小脑袋里在想什么。“『曾经』代表那已经是过去式。”

生机重现!猛地抬头,打断他的话,急切追问:“那现在式呢?”

“现在——”

铃……电话倏然响起,两人四目默契绝佳地移向电话。如果视线能冒火,恐怕此刻电话线已经被施逸伦瞪得着火。

谁这么讨厌,竟在人家最紧要关头的时候来闹场?“讨厌,是谁——啊!主任检察官?是!是是……没有,我刚没说什么……好的,我知道,是,我马上过去。”唉,放回话筒。

“主任检察官?”姜靖翔问。

“嗯。他要我到他办公室一趟。”

“我先离开,晚一点再把今天的卷宗给妳。”语毕,姜靖翔起身往门口走,没几步就被叫住。“还有事?”

“那个,你的话还没——”

他淡笑。“以后多的是机会说。”

留下待续的哑谜离开,留施逸伦兀自咀嚼。

至于去主任检察官室报到——

那已经是十分钟之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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