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辉落尽,夜幕已至,屋内长竹灯燃起,被武护硬架到城主房外,再被推进去的袁小倪,只见屋内各处己点上长竹灯。
这座小渔村的夜晚,屋内以长竹灯为照明,将长竹分段挖空,立于各处当入夜的灯火台,竹段都洒着粉末,以防烛蕊燃烬后,烧了竹子。
袁小倪放在身侧的双手,紧张的抓了抓衣服,因为武护全候在门外,从城主清醒后,不是至少要有两名在房内服侍吗?
“城主说三总管来了之后,要我等全候在外边。”
“全部吗?”要她一个人待在里面。
“三总管,请放心,若有需要,我等会儿……适时协助。”其中一名武护要她宽心的道。
那干么不会和城主说清楚,我不是他老婆就好了,啐!她真想这么吼,话到喉头却又吞下,毕竟这群家伙都和韩水同一阵线。
在她还没把误会对城主解释清楚前,还有这群家秋之前确实打断了城主要进行的事,衡量情况,袁小倪决定识相点好。
“人全在外边,怎么知道我有没有需要,难不成隔着门板通灵呀!”袁小倪忍不住怨声碎念:“不愧是韩水的手下,开口的保证跟踩进烂泥一样,毫不踏实!”
看着隔着垂帘的内房,袁小倪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
长久以来,她习惯面对,对她怀恨且处处刁难的任灿玥,而她不过卑、不过亢,也不能表现得太有骨气,虽然游走在他喜怒不定的情绪中,吃足苦头,但态度很清楚,他对她,只有憎恨!
但是现在,不但“失忆”又认定她为妻子,且是“灿玥哥哥”的性格,这样的任灿玥……她没什么应付的经验呀!
对“灿玥哥哥”的认知,只有童年那短短的相处时间,不足以累积成经验呀!
夜晚寒意更重,床的四周层层垂纱已放下,外一房和内房各有四、五根长竹灯,烛焰幽亮,相映窗外开始呼啸起的风,显得房内荡漾一股独特的寂静气息。
来到垂纱外,袁小倪深深吸口气,决定以赴死的从容,掀纱,单膝一跪,伸头就义!
“城主,属下有话要说,请您……冷静听完,之后,任何惩罚,我愿领受!”
咬牙说完,上头一片安静,不一会儿任灿玥的声传来。
“你想说,你害死了我心爱的女人,所以我对你有恨,蓄意对你做尽刁难吗?”
袁小倪愕然抬头,见到床榻上的人,在靠墙的深处阴影中,难以看清的面容,但那因伤而低哑的声有股深沉,还有,黑暗中的双眼,幽锁着她。
“这件事是韩水说的,他说这个借口是你接下来会说的。”
“太……毒了!”该死的韩水,半点生机都不留给她。
“你替我把药端过来!”
看到前方矮几上,冒着热气的汤药,袁小倪过去端药。
“城主。”床前一步之距,她单膝跪着,伸直双手,将药送上。
“坐到床边。”
“是。”犹豫却无法不从,袁小倪改移到床边要递给他。
床上的身躯忽然从阴影中移至床畔,长竹灯火下,骤然与她对望。
那忽来的气息与逼视让袁小倪一震,端药的双手也不禁抖了一下,随即告诉自己镇定,韩水说过,洪大夫为他所配的药,会让他沉睡休养,只要喝下药,他就会昏睡。
“城主,药……呃?!”正要将手中的药小心的交给他,任灿玥却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拿药碗的手,低头就饮。
袁小倪不好放手,只能呆楞的捧着药碗,看他低垂的睫扉近在眼前,很英俊的脸、很长的睫毛,很可怕的感觉!
“城主?”终于药碗已空,他却依然不松手,犀利的视线抬起,对上了她。
“韩堂主说你会否认,害怕、恐慌的找尽借口,编尽镑种谎言,因为你想离开本城主,尤其在我受伤失忆时,更是你最大的可趁之机,所以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信!”
韩水,我一定会把你悬挂在崖边,活活风成人肉干!你这白脸小子等着吧!
“韩堂主只是怨属下骗了他一事,因此和城主说了这件恶劣的谎言,小倪纯粹只是您的属下,和您没有其他关系。”
“韩堂主说你会趁机编尽借口,很可能你心中……已另有所爱。”他握紧她的手腕,“告诉我,你真的另有所爱?”
“无论小倪是否有另有所爱,都不属于城主你会……在乎的事。”她再次强调。“我真的只是您的属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城主——”
他忽用力拉过她,袁小倪被扯到他怀内,手中的药碗掉了下去。
“我不在乎吗?”任灿玥握住她的下顿,俯首深深锁视。“看着我的眼再说一次,我们真的没有任何关系吗?”
“属下和您,没有……城主——”
后脑被另一大掌扣住,她被迫更迎向他,双手忙抵住那堵结实胸膛,他的鼻息几乎就在她口鼻间浅浅低息,只在寸息之间,她的唇便要碰上他了!
“请、请您放手!”她咬牙闷着声低喊,怕太大的动作,真会触碰上那俯得太近的唇。
“你真的认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当两年前的“斜阳西峰”事件掠过脑海时,袁小倪脸色一变,月兑口骇问——
“你、你想起什么?”
见此,他倒确定了什么似的,抿扬唇角。
“看你这样的神色,我该问你究竟想隐瞒我什么?或者想藉此让我一辈子都不要再想起什么?”
“没有,城主……多心了。”袁小倪这才知道中了他的“探问计”。
“我多心吗?”任灿玥唇角似起淡笑,温热的气息贴到袁小倪唇上,他轻吻上她的唇。
“请你住手!”袁小倪猛地推开他,跳离床,于背擦过唇,“属下和你……真的没有这种关系!”
只见床上的人竟也缓缓起身,朝她走来!他已能起身?!她以为他至少得再躺个几天才能单独下床走动!
“你、你要更衣是吗?属下替、替您拿衣物。”冲出床帐到房中另一边,记得武护来请她,是要她服侍喝药、更衣,快点完成这些事,赶紧离开。
看到另一面墙边,衣物披挂在两根长横木的架上,她再奔过去,手才匆忙拉下一件衣物,身后而来的大掌已覆握住她的手,另一健臂横来,撑在披衣木架上!
“城主……”背后靠上一堵温暖的身躯,袁小倪身躯僵硬,动也不敢动,因为连转身都没空间,她被困在木架和他的胸怀内。
“我只相信韩堂主的话。”
城主沉哑的声俯首在她脸颊旁,她小心的以眼角余光望去,对上这张几乎贴着她侧颜的英挺面庞,一双深沉、幽亮,又带着危险与独占的眼,她紧张的移回目光,不敢再转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只能用力咽口水,想滋润发干的喉咙。
“如果你真另有所爱,我会杀了对方。”
他的话让她一震!
“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韩水的话?”
就算他因中毒而失去记忆、就算两年前的“斜阳西峰”,真有一段她记不起的过去,他对她烙在骨子里的恨意,本能也该驱使他厌恶她,不该是现在的情况,至少她不希望如此演变!
“也许……”任灿玥的声似笑起。“从清醒一见到你,我就希望更接近你,因此相信韩堂主的话并不难。”
“城主……”在他的气息环绕中,袁小倪心慌得不知如何回应。
“从明天起照顾我的事由你来,这是身为妻子该尽的责任,今晚的更衣……”
癌在她颊边的唇吻在她脸上,袁小倪整个人僵定住,脸颊的热息一再流连,厮磨着那份亲昵呢喃:“就放过你吧,药力让我累了。”说完,他退开了身,似要让她离开。
“属、属下告退!”如蒙大赦,赶紧要离开,却才走一步就又被搂住手腕。
“不知城主,还、还有什么事?”
看她膛大了双目,一脸慌乱,他却牵起一抹淡笑。“衣服。”
这才意识到自己紧抓着从架上拉下的衣物,忙将手中的衣物交给他。
“小倪,”在她抽出手腕时,他低声再唤。“别再对我又跪又低头,否则,我只好让你住到我的房内来,与其每天喝下那四帖药,或许拥着你入眠,对我的功体会更有用!”
“我——”她才很闷的回头,却见他竟开始自行褪下衣物,上半身结实精瘦的身躯露出,这种不避嫌的动作,让袁小倪暗自倒喘一口气。“属、属下知道了,我……请外边的武护进来服侍城主更衣。”
门外的武护,只见城主房门猛地打开,三总管匆惶奔出,对武护叫唤都不理会,拔腿跑人。
一直跑到没人看到的外边墙角,冷风不停迎面而来,袁小倪才用力吸气平定乱跳的心,模模额头、脸颊,还有唇,都是他的唇今天分别碰上的地方……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失去记忆的他,对接近她,甚至作弄她,充满兴趣?!
没多久,厨房几位帮忙的大娘,就见袁小倪奔过厨房,到外边蓄水的大水缸前,拚命舀水泼脸。
“袁姑娘,你在干什么!”
几位大娘出去制止。
“天气寒了,外边的水都快冻结了,再拿这么冰冷的水洗脸,脸会冻坏的!”
“可、可是我觉得整张脸很烫呀!”
“霭岚峰”上已是霜白罩下,山腰峭崖上的“普心禅寺”,是一座建筑独特的三层古寺,门楼、楼阁高低错落,伴着参天古木,暮鼓晨钟庄严回荡,是一处绝尘的清幽净地。
迸寺后树海环绕,一排樱树下,一名衣物贵气、仪态不凡的男子,精实的身躯,沉稳的面庞,虽过六十耳顺之龄,却不见半点老态龙钟。
望着覆盖薄雪的树梢,他伫立沉思,后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沉稳的等候,开始露出焦急的神色,多年的商场历练,镇定向来是他给人的感觉,但此刻他因期待而来回信步,甫听到脚步声,急忙回头。
“沈施主,这边请。”一名寺僧,领着另一名发色灰白的男子,从山径上走来。
“师弟。”西北楚家庄的庄主,楚南复,见到来人,不待对方回应,已激动上前握住来人双肩!“沈师弟,我们快四十年没见了,你……一切好吗?”
“大师兄!”“月泉门”老门主,沉志骞也激动的回握住对方的大掌。“一路上,我还想这四十年的岁月,我们师兄弟再见,是否生疏了现在一见师兄,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多想了!”
“师弟多虑了,同门之情、患难之谊,岂是岁月能磨灭的。”
数十年的岁月、久别再见的激动,让两人心情久久难息!
“当年我们师兄弟各自喝完一杯道别酒后,再相见,头发都已花白,如今,能再与师兄对坐品茶,真是恍如隔世。”
禅寺后的禅房内,桌边小炉烹煮着热茶,桌上热水浇淋着紫砂壶,热气蒸腾伴着茶香淡送,为寒冷的房内添上暖意,沉志骞看着这一幕深深感慨。
“当年沈师弟爱看水、听风,因此师父传给师弟一套以风、水揉合的剑法,没想到师弟能以‘月泉门’擅长设计机关与兵器的长才,设计出‘水风刃’。”楚南复将茶递给他。“沈师弟和小师弟一样,其才不尽然于武学,却有独特的专精天赋,从以前,大师兄就相信,我这两个师弟将来必不同凡响。”
讲起这两个师弟,楚南复向来有着身为兄长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