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夫人怀孕了!
正当意府上下为了这件事大感高兴时,也正面临了一项担忧。
“侯爷,老夫想替你的眼睛做更进一步的针炙治疗,不过┅┅”孔御医小心翼翼地说。
“请直说无妨。”
“不过风险较大,要是万一一个不小心,恐怕侯爷的眼睛永远没有复原的希望!”
他其实极没有把握,替侯爷的眼睛治疗了将近八个月,虽略有起色,但离复明却还有一段路,也许遥遥无期。
他实在搞不懂,这也是他百思不解的地方。
镑种方法他都试过了,能入口的、能扎的全都试过,却没有见到应有的效果,只除了听侯爷说,偶尔会有一道白芒突然闪过,但这根本无助於事。
“老夫为侯爷扎过针、也把过脉,你的眼睛毫无任何外伤,照理说┅┅”孔御医为难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将这情况告诉病人。“照理说,如果没有任何外伤,该下的药、该扎的针均试过,瞳仁至少会有受刺激的治疗反应出现,结果什么都没有。所以老夫研判┅┅也是最后的机会,可能是有血块淤积,导致暂时性的失明。”
孔御医不想把话说得太决绝,总得替病人留丝希望。
“老夫治过各种疑难杂症,独独就属侯爷的眼睛找不出症源,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裹就无法对症下药!”脑中有淤血是他八个月来的治疗心得所推理出来最有可能的状况。
晶儿的手按在袁少刚的肩上。“为什么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为什么?
“因为┅┅”孔御医犹豫了会儿,终於决定实话实说。“老夫各种能试的方法都试过了,所以┅┅”
晶儿的小手突然用力捏紧了袁少刚的肩头。
“也许还有复明的希望!”不过几乎不太可能!“慢慢调理,等个十年八载后,也许真能渐渐恢复现力。”孔御医说道,但安慰的成分居多。
之前他一直抱着很大的信心,是因为把脉、检视的结果是侯爷的眼睛完好无缺,应该很快会有起色。
但这么多个月过去了,丝毫没有进展,与他当时的判断有着极大的差距。
“那又为什么将要做的针灸治疗如果扎得不好就恐怕永无复明的希望?为什么?”
晶儿难掩抖音地问道。她在担忧,她也很害怕。
袁少刚将手反搭贴在拧紧他肩头的小手上,什么也没说,一脸平静。
“原因是老夫从来没有替人做过这样的针灸治疗。夫人,你瞧,这要下针的部位稍一有错就会瞎上一辈子,你说这风险高不高?”
肩上的大手小手改为互握,藉由紧紧的交缠中传递着彼此无言的关怀与支撑。
晶儿担忧地看着袁少刚,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良久后,袁少刚才开口,“什么时候进行?”
“少刚!”晶儿低首惊喘了声!
“再调理些日子吧!让老夫观察一阵血块淤塞的情况再说。”
“好!”
“少刚!”
“那老夫先告辞了!”
“请慢走。”
“少刚┅┅”晶儿哽咽地瞅着他,有说不出的伤心与难过。
她怕┅┅她真的很怕,怕他尝试失败,真的瞎一辈子。
她也无法去细想他睁眼能瞧得见后,会不会认出她不是苏映雪。
但她担忧的不是这个,她担忧的是他尝试失败,怕他从此了无希望、心灰意冷,认命的将自己囚禁在黑暗的牢笼中,一辈子痛苦。
起码现在他还有点希望,起码他还能抱着希望,期待着自己有一天能复明,这总也比没希望好。
“映雪!”袁少刚轻喟了声,像以往一样将她搂抱坐在大腿上,颊与她的对贴摩挲着。
此刻的他孤独又徨,只有他的映雪能懂。
“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哽咽道。“我宁愿你慢慢治疗,期待奇迹出现,也不愿┅┅”
“不会有奇迹出现的!”他坚定地说。“我从不自欺!”两眼的状况他最清楚。“孔御医说得没错,这是最后的机会!”
“可是┅┅”她突然惊惶了起来。“要是万一失败了┅┅”
“大不了还是看不见。”他微微一笑。“有什好怕的?嗯?”
“可是┅┅”她又哭了,他的坚强令她心痛。“也许┅┅也许┅┅”她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也许十年八载后,只要有耐心,你的眼睛就能┅┅”
“我不希望过着看不清楚你的日子,我也不希望┅┅”他的神情突然有了光彩。
“我也不希望一辈子见不到孩子的长相。”他的手轻贴在她的小肮。“我更不希望他有个瞎眼的父亲。”
这一刻她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做了这样的选择!”他转头『看』着她,英俊的容貌深深地烙进她的心。
“即使失败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对不对?”他要赌一赌。
他不愿意就这么瞎一辈子,因此即使失败了,他还会再尝试,宜到把眼睛治好为止!
“我爱你!”她突然抱着他的颈子,将冰凉的唇用力贴上他的。
袁少刚被她吻得显然有些惊喜。
“映雪!”他的表情是不敢相信!“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
“而你是个值得我为你付出一切的男人!”她贴着他的唇道。
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当时映雪小姐的心情,当时她悲伤地追着轿子跑,心碎地呼喊着要她替她好好照顾他!
“你是个值得我爱上一生的男人!”她用力地喊,喊出她压抑长久的心情,喊出再也无法盛住的过多情感。
袁少刚感动得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搂着她,任由她深情的吻着他。
“少刚。”她拉着他走回内室,拉着他的手贴在她的襟口。“让我好好地爱你一次!”
她会将这份记忆深深埋在心灵深处,届时她将带着这份记忆及肚子的孩子远走他乡,并永远地祝福他。
“吻我!”她抵着他的唇,诱惑道,引导着他的手将她的衣服媛媛褪下。
炽烈情潮突然席卷而来,迅速将两人淹没!
在激烈喘息中,交缠的两人毫不保留地付出彼此。
这一次他们爱得特别亲密,也更加狂烈。
虽然如此,袁少刚还是很小心她肚子的孩子,怕伤着了这个他企盼许久的小宝贝┅┅
清潮稍褪后,两人在汗水淋漓中调匀气息,互相依偎。
“少刚。”头枕在他的胸口,晶儿心头真的是五味杂陈。
“嗯?”
她轻触着他的身体,眼儿又开始湿热。
不!她不能哭!用力咬紧唇,她不允许自己哭泣。
她要记住她与他之间的每一部分,就让她暂时忘掉她是苏映雪的沔身,就让她以为他爱的就只有她蓝晶儿。
“少刚,”在泪水尚未流出眼眶前,她悄悄地用手拭去。“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
袁少刚以为她问的是生离死别,两手箝住她的腰,微微一笑。“你是指我们儿女成群、孙儿一大堆,你已经老得走不动,活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
她听了忍不住想笑。“呃┅┅就算是吧!”
“那个时候我想我也活得有点不耐烦了,我陪你一起走如何?”他的表情突然认真了起来。
晶儿瞬间怔住了!
“我从没有想过你会有离开我的一天。”事实上有!不过不是他刚说的生离死别,而是他怕她受不了他瞎眼带来的不便,弃他而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也是你我很老很老的时候,对不对?”他向她寻求保证。
晶儿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她很想知道,如果他的眼睛复明了,知道与他相处八个多月、怀了他的孩子、并深爱着他的女子并不是苏映雪,那他会如何?
数度咬唇,她望着他的俊脸,心觉得好苦、好苦。
“如果┅┅”她又再度咬唇,不允许自己掉泪。“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发现┅┅”她吞咽着口水,继续说:“我┅┅一点┅┅都┅┅不┅┅”她又想哭了,她快说不出来了。“不是你心中完美的人,你┅┅会不会很失望?”她小心地凝视着他。
“没有人是完美的,映雪。”
“可是如果┅┅”她不知该如何有技巧地表达她的暗示。“如果我与你心中的┅┅形象相去甚远呢?”
“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形象?”他笑着问,觉得她的话很有趣。
都已是夫妻了,有什么不能包容的,还在乎什么形象问题。
她忖度了会儿,道:“反正就是完美。”
他哈哈大笑,为她的话而开怀。
“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又是什么形象?”这很重要!“回答之前,你得把以前的『我』忘掉!”她深深地凝视着他,执起他的手与她的手相交缠。“只告诉我打从我嫁入这个府邸后,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这才是正真的她,而不是苏映雪的。
他想了许久,一手与她交缠,一手轻抚着她的脸,仔细深思这个问题。
许久,他才开口,“我爱你!”
答案却让她一怔!
“你说什么?”
“我说我爱你。”他又一笑,笑容让她的胸口一窒。
“我问的不是这个!”她要知道她在他心中的感觉。
“是的,是这个,我爱你!”他肯定地点着头。“这是你在我心中的感觉,最好与最坏我都爱,欺骗也好、爱我也好,我都爱!”
她突然无法周抑地颤着下巴。
“映雪,”他执起她的手,开玩笑道:“你这么爱哭,一点都不完美。”
而我也不是最好的。晶儿在心中说。
“可是我爱你,远胜过一切!爱情填补了我们彼此之间的空隙,让我们在彼此的眼中成为再完美不过的人,这样的答案你满意吗?”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哭着猛点头。够了,有这句话就够了,这句话就够让她回味一生,管她在他心中是否与苏映雪的影像又相重叠。
“我爱你,非常非常爱。”请你记住我的话。她在心中叹息,早晚她都得离开他的,她还是认命吧!
★★★
随着人冬的第一场初雪飘飞,重要的扎针时刻也跟着到来。
晶儿整日焦虑难安地在房走来走去。
少刚吩咐在扎针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在场而让孔御医分神,尤其是她!
他说若她在,他会不由自主感受到她紧盯着他的灼热眼神,而这时候他便很难全身放松地专心让孔御医治疗。
怎么办?
她又抑郁又担忧!
再也忍不住地想推门人内询问,孔御医却开门走了出来。
“怎么样?好了吗?”
“没那么快,夫人。一次一点点,血块没那么快清除的。”孔御医作揖后便离去。
晶儿立刻进房,奔至内室。
“少刚,你怎样了?为什么脸色这么苍白?”她紧张地看着他,他都不说话,是因为痛的缘故吗?“会痛吗?”
“嗯。”
“很痛吗?”她更不忍了!
“嗯。”
“那┅┅”她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还┅┅还要再扎几次?”
“看情况而定!”他缓缓地站了起来,有点头昏脑胀。
“会好吗?”她期待地问道。
“会!”他肯定地回答。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治好。
就这样一日过一日,袁少刚的眼始终缠着白布,绝口不透露治疗进展,让晶儿一个人闷在心胡思乱猜。
而秦啸虎也数度来探望他这个老友。
在抑扬顿挫的雷吼声中,晶儿才知道苏富一女两收聘金的始末。
原来苏富与秦啸虎的父亲有着恩怨。
苏富没料到秦登魁会有这么一个如虎似狮的猛悍儿子,不但成了北方之霸,而且还富可敌国;就如同他没料到当年他眼中的寒酸小子袁少刚,竟能每战皆捷,威武神勇,最后被皇上亲自封为威武侯。
十年后,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一个想向他讨回公道,一个想向他讨回屈辱,而瘦弱经不起一踹的苏富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后悔不该得罪太多的人。
苏富没料到袁少刚竟仍会执意非娶苏映雪不可,而不幸被仇家遇上的他,又在对方的压迫下非得把苏映雪嫁给他儿子,用她女儿的一生来抵他的罪过。
苏富的胡涂烂帐,还牵连了两个女人。
晶儿叹了口气,映雪小姐和她,皆为了苏老头的自私胡涂付出了代价!
而对未来的茫然与无依感,始终让她日日抑郁难安。
最后,晶儿听到了秦啸虎刻意压抑、却没见多大的悄声效果地偷偷告诉袁少刚,说他非把那个代嫁的丫鬟娶进门不可┅┅接下来的话晶儿什么也没听到,两个男人似乎发现门外有人,瞬间停止了谈话。
什么也听不见了,晶儿於是悄声离开。
★★★
雪花纷飞,大地一片银白。
白色的屋瓦,白色的树头,晶儿占着飞雪的红颜,就连她乌黑的发丝也沾了白雪。
双眼覆着白布的袁少刚坐在窗前,也是一身的白杉。
最重要的时刻终於到来!
躲在窗外不远处树下的晶儿,既期待又深深担忧的望着心爱的男人。
“这一针扎下去,半个时辰就可以拆布了!侯爷准备好了吗?”孔御医慈祥地问道。
“嗯。”
晶儿眯着眼,心惊胆战地看着孔御医将金针缓缓地扎人。
在即将扎入的刹那,她不忍地转过身去。
她受不了!她紧闭上眼,强抑着一波又一波的晕眩感。
她记得少刚说会痛,而她也替他感到疼痛!
半个时辰过去了!
在众人的期盼下,孔御医有点紧张地微颤着手,慢慢地拆开袁少刚眼上白布的结,慢慢地一圈又一圈地放下来┅┅我爱你,映雪!等待结果的同时,晶儿的心中响起袁少刚的声音,亦回想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洞房之夜、经常在她心中纠葛的那番话,更加刺痛她的心!
往事一幕幕重回脑海她初见他时的惊异!
被他吻着时的愕然!
她初夜时的惊骇与徨┅┅她记得他唇的温润,记得他深夜呢喃的每字每句,记得他阳刚的沐魄,而他的温柔与深情,更教她难舍!
一切的一切,在不久的将来,在卸开布巾后的那一刹那,便将成为永恒的回忆。
看着最后一圈布缓缓地由他眼前掉落,她突然捂住小嘴,惊骇地嚷了声后转身就跑!
他看得见了!他一定看得见的!
强烈的预感教她心头恐慌,过多的压抑一下子从内心深处爆发!
她再也无法承受任何压力了,未卜生死的紧张感觉让她受不了。
“夫人!”大夥儿急吼,却不知道是该追上去,还是静待即将揭晓的答案。
“夫人!”大夥儿又惊骇地唤了声。
晶儿不小心一个踉跄,稳住了摔跤的势子,才让大夥儿松了口气。
也因此没有人敢再追她!
晶儿边跑边流泪,说再见谈何容易呀!
她甚至没有面对他、向他解释一切的勇气!
走吧!面对茫然的未来,远比面对那张刚毅的使脸来得容易。
就让她在他心中留下模糊的印象,也总比揭开事实后遭他鄙夷好。
晶儿一刻也没有逗留,一样也没有带走,慌慌张张地逃出侯爷府,预备用手边的些微银两乘马再转搭船直下扬州。
“怎么样?看得见吗?”大夥儿紧张地直问。
袁少刚微敛着眉,缓缓地张开眼睛。
些微的光穿透了黑暗,又慢慢扩大,愈来愈亮,终於照亮整个世界!
“怎么样?看得见吗?”
再熟悉不过的沙哑声音传来。
模糊的影像渐渐转为清晰,原本没有生气的瞳仁开始凝聚生命力,看向眼前的人。
“福叔。”还没适应乍见的光明,袁少刚不适地猛眨着眼。
“侯爷!”白发老人早已担忧得泪流满面。
没有人知道袁少刚的眼睛已愈来愈适应光亮,已经约略看得见福叔的脸孔。
直到“福叔,你一点都没变呀!”袁少刚站了起来,定定地望着福叔,在愈来愈能适应中,犀利清亮的眼神一一看着每张兴奋的脸。
“侯爷!”大夥儿愕圆了眼睛,瞪着袁少刚的凝视,不太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看见了。
“嗯。”袁少刚略微扯着嘴角,扬起笑弧,望着一个个目瞪口呆的人,突然上前将其中一人的嘴阖上。
“侯爷看得见了!”一刹那迸出的惊喜和欢呼简直冲破了屋顶。
大夥儿兴奋地全铙着医术高明的孔御医打转。
映雪呢?袁少刚在一大堆兴奋的脸孔中搜寻着。
在历经九个多月的治疗,那一个彻底分享他的孤独与黑暗的女人在哪?
他一一搜寻着,却不见最急切、担忧的人儿!
“映雪呢?”
兴奋的嘈杂声淹没了他的喃喃,袁少刚只能慢慢地用眼儿寻找,一张一张脸地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