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遇到一个更帅气、更具强烈性格的男人,她一定能把他忘了。
白莉生闷气的坐在梳妆台前瞪着自己,反省似的检视这么多年来还交不到男朋友的原因。
她承认她到现在还忘不了他。
尽避十分的痛恨对方,但是她仍然忍不住长年将他的影子深埋进心底。
这是什么道理?只因他是她可笑的初恋情人?
她呕气的撑着脸蛋。
镜中映出一张沉思的俏脸,浓密的睫扇微覆住她半眯的眼眸,红润的小嘴却是嘟起来的,镜子忠实的呈现她此刻的心境。
当然也忠实呈现她自信而又漂亮的脸蛋。
黑而俐落的短发、紧抿的红唇、白皙的肌肤衬着洁白的睡衣,镜中的她脂粉末施却如此的自然清新、纯洁高雅,教人惊艳。
也难怪白豪这么有把握,破天荒的一次替她徵求三个丈夫人选,而且不是人家挑她,是她挑人家。
回首往事,心总有些揪痛。
要不是十五岁那一年,亲眼目睹一个女孩子踮起脚尖亲吻方伟杰的嘴唇,而他也立刻予以回应,她也不会赌气的想要去美国留学,结果这一去就是十年。
和方伟杰相处的点点滴滴,渐渐地又流回了心头……
那一年她十五岁。
***
住在阳明山上的好处就是车少、地方大、空气清新。
不过公车可是久久才来一班,必须抓准时间,错过了,就只有劳驾司机用宾士送她去上学。
十五岁的青春是寂寞的、是无聊的——对白莉而言。烦人的功课压不垮她,顶着明星国中全校第一名毕业的优质脑袋,高一的课程根本就难不倒她,大学文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也因此当别人等着公车、努力地低头背着英文单字、数学公式,还不忘抬头望望巴士来了没有时,只有她无聊的四处张望。
才会认识了方伟杰。
“嗨!”好听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她惊愕的抬起脸蛋。
想不到俊帅高大又有着灿烂笑容的方伟杰竟然会过来和她打招呼?
她一时之间受宠若惊。
“嗨!”
平常她总会忍不住的多看他几眼,每天上学等车,她总会习惯性的找寻他的身影;没想到他今天会过来跟她打招呼,她无缘无故的竟然紧张了起来。
“你每天都在这儿等车?”方伟杰像是无话在找话说。
谁都知道她每天在这儿等车,他每天从她的眼前经过,烫得笔挺的制服上绣着“方伟杰”三个字,成为目光焦点的他,想不认识他都很难。
在场的每一个女生都紧盯着她不放,她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种情况?
“是啊……”白莉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平常和他隔得老远,偷眼瞅着他时她一脸心安理得,怎么他突然站到她面前时,杀伤力这么强?
“我家就住在那儿,”他颔首比了下,说出了街名。“也算是你的左邻右舍,多多指教。”他轻松的说完,然后就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她的身后。
当场让她全身警铃大作,无法招呼。
天哪,他今天怎么会站在她的身后?怎么不是跟以往那样走到那边去,跟他的同学打屁聊天呢?
意识到他的存在,令她紧张难安,她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抽紧、呐喊!
她参加全国演讲大赛,面对全场五万名师生,她的神经连抽也没抽一下,轻轻松松就拿下全国中学第一名的成绩。
面对比她高一届、高两届的学长,甚至和她同年龄的小毛头,她从来没有脸红心跳过,可是今天她的心脏却表现得很不正常。
她是怎么了?镇定,镇定,高三的方伟杰和那些大她两届的学长没什么不同,她怎么表现这么失常?
而失常的还在后头!
就从那一天起,方伟杰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就在那一天下课后,由教室到校门口的途中,她一路不停的思索为什么方伟杰会一反常态的站到她身后,陪着她一起等车?
然后又惊愕的看见方伟杰站在校门口……等她?
真的是在……等她?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直斥自己好笑之际,随着脚步离校门口愈来愈近……他竟朝她扬起笑容——
她的心简直要飞了起来。
“嗨,一块儿回家好吗?”方伟杰很自然的说,跟着她一起走。
她的心……她的心……快要跳出喉咙口了。
当然是……“好!”她好不容易才吞下气息说道。
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她平淡无聊了十五个年头之后,老天突然降给了她惊喜?
她一脸惊疑,既欢喜,却又慌张,根本不敢转首看他。
老天,她的表现一定糗毙了。
她觉得脸颊发烫,耳根烧热,沿路大家一直对他们指指点点,偷瞅了下方伟杰,他只是扬高了唇角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愉快。
而她气息不稳,心跳也愈来愈快,几度得悄悄的深呼吸,努力教自己镇定。
显然方伟杰的接近引起了校园内一阵骚动,很多同学都从校园里冲出来看她,甚至有同学还特地奔到了他们等候巴士的站牌,对她指指点点。
为什么是她?
白莉紧张得问不出口。
浓厚的自信气息、俊帅的外表、独特的书卷气等,是他不时地钻进她心底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锋头很健、表现顶尖、样样出色,更是全校连续三年的第一名——和她一样的优秀,而他竟然喜欢她?
“我帮你背书包。”方伟杰突然说。
一下子,她肩上的重量就减轻了。
“噢,好。”她雀跃万分,他不但长得帅,而且还十分有绅士风度呢!
她愈来愈喜欢对方,才这么一天,她的整颗心都埋了进去,她何以深受他的吸引?除了优秀的表现之外,就是他适切合宜的举止,深深的教她着迷。
于是原因毋需多问,理由毋需多说,她一头栽进了爱河里,谈起了她的初恋。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白莉完全沉浸在爱河中,直到有一天她为了校庆的海报比赛而留下来,想跟他说一声她今天不能陪他一起回家时,却意外地听到了惊人的对话。
“嘿,你还在跟那个木头美人在一起啊?”男生一阵嬉闹的声音。
什么木头美人?
无意加入战局的白莉耳尖的听到了“木头美人”这四个字,直觉方伟杰也在其中之列。
“什么木头美人?”是方伟杰的讥讽笑声,“我看是冰山美人还差不多。”
方伟杰的话引来男同学一阵讥笑。
白莉的脚尖刚好转到了面对操场的走廊转角处,方伟杰就在那儿——
她正要开口,方伟杰却在这时又出声了。
“你不知道跟她在一起多无趣,和她一起去猫空夜游,她跟我谈的是史诗。”
猫空?她也跟他一起到猫空夜游过。
她敏感的觉得方伟杰的话题可能和她有关,因而闭上嘴巴,听他说。
“和她一起约会,除了图书馆,还是图书馆,去!”方伟杰无力的啧了声。
“噢——他的朋友们全大呼小叫了起来,似乎也很受不了。”
白莉的脸色愈来愈白,心口开始揪紧……
她……她……她和方伟杰约会……也是除了图书馆……还是图书馆……
白莉已经开始确信,他们谈的话题人物就是她了。
“当然,要不是你们一直告诉我,‘喂,那个女的一直在看你耶,嘿……”’方伟杰模仿着好友们当时的语调。“我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惊愕的眼瞪得好大!
他……他……他是在说……她吗?
她想起了自己经常在他等车的时候,偷偷往他那边瞧,有的时候甚至是光明正大的打量……很像……他刚刚所说的情形。
她不敢相信的咽了口气,终于确定他们说的人物就是她。
原来她经常“若有似无”的打量方伟杰时,他的朋友早就发现了这天大的秘密?
“结果你真的跑去跟她说话时,没想到她还涨红了耳根,一脸的不知所措。”
话才一说完,又引得大家一阵讥笑。
想不到她的糗态、她的不知所措、她的初恋……在大家的眼里竟然是这么的可笑!
白莉震惊的僵在当场。
“喂,烟拿来。”
当方伟杰从好友的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时,她惊得整个人都呆了!
抽烟?他会抽烟?
她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直到刺鼻的烟味钻进了她的鼻尖,她依然无法自己的瞪大眼睛,想看看这是不是幻觉?
方伟杰深吸了口烟后,再递给身旁的人一人一口,更令她呆若木鸡,不敢置信的捂住嘴巴。
难怪他们敢这么嚣张!
每个礼拜一次的书包不定时抽检,他们特优班的,包括他和她,总是被轻易的跳过,不用检查。
如果训导主任和教官看到了他们此刻的德行,恐怕会比她还震惊!
“那你现在怎么办?打算怎么跟她分手?”一个同学在一旁问。
“还是你打算继续交往下去?”另一个讥讽道。
“交往下去?”方伟杰嗤鼻。“你都不知道跟她在一起多无趣、无聊,我才不要这样的人当我女朋友。”
她受伤的瞪大了眼!
那他又为什么要过来招惹她?还对她展开追求?
“喂,当初可是跟你们讲好的,一个人五千。”方伟杰摊开了两手等着拿钱。“是你们说那个从小到大第一名的,从没吃过败仗很难追,我轻易的就把她‘追’到了,愿赌服输,拿来!”
她伤心的直直后退!
同学们纷纷掏出了口袋里的钱,两千、三千不等,剩下的欠着。
她觉得她的心好像被撕裂成一条条,开始滴血……
方伟杰咧开了嘴,笑得十分开心。
“是谁说她追不上手的?我轻易的就‘把’了她三个月。”他很无奈的扬了扬手里的钞票。
“是你弟太逊了!”旁边的同学开始抱怨了起来,推了下另一个同学的脑袋。
“她真的很过分耶,我弟弟写了三封情书给她,她一次又一次退回,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还很厌恶的教我弟别再缠着她了。”被推头的那个男生哇哇叫。
“逊!”方伟杰狠斥了声!
大家一阵讥笑。
“的确是很逊,”大伙儿一窝锋的围攻那个逊男孩。“你看方伟杰不但轻易‘把’上她,还‘玩’她三个月,现在正为了要如何分手而伤脑筋哪……”
她痛苦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原来他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打赌?
赌能玩她三个月,再轻易把她踢开?
她赫然想起她的确经常不留情面的把男生写给她的信当众退还,甚至拒收。
所以才会遭来这样的报复?
“怎么办?方伟杰,人家爱上你了,看你怎么办?”他们大笑的捶着他。
方伟杰也笑了起来。
“她真该照照镜子,总是绑两根辫子也不懂得变换发型,幸好她长得还不错,否则我真倒尽了胃口。”
同学们都发出了怪笑声。
他明明跟她说过,她绑辫子很好看,怎么……
揪着胸口,白莉像看见鬼一样的瞪着他的背影,他的字字句句像箭一般穿透了她的心。
“说真的,你打算怎么跟她分手?”同学们都很好奇。
方伟杰一笑,抽了口烟。
“那还不简单,就跟她说我已经高三了,课业繁忙……”他笑着转过身来想弹掉烟蒂,却突然愣住!
眼睛瞪得好大。
“白莉!”
他手里的烟掉了下来,捏在手心里的钞票也散落了一地
苞着他一起转过身来的同学也同时愣住!
惊骇的视线一同定在某一点上!
“白莉!”
他们像见到鬼一样的说不出话来。
白莉的脸色早已青白一片,嘴唇发颤的直瞪着他……
方伟杰也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突然,她转身就走。
如果她不转身就走,她会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出来。
“怎么办?”一群男生你推我挤。“她都听见了。”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
“嘘——”
如果她心中还残存任何一丝希望,也因这句话飘来而完全毁灭。
她和他彻底完了!
这就是她的初恋。
令她心碎!
她永远忘不了那些男生讥讽的笑声。
每当回想起来,她就万般的痛恨他!
原来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在她心中,和他相处的一点一滴是多么美丽;没想到在对方的眼里,却成了讥讽和累赘!
她的初恋就这样埋葬在他的手里。
他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包可恶的是,她甩了他之后,曾亲眼目睹他亲吻一个女孩的嘴唇,那一刹那她才明白他多么的可恶!
方伟杰一心想要道歉,而她一直努力地避着他。
那一天,她照例又到K书中心逗留到很晚才回家,就在沿着路旁住家的墙走回家的时候,她眼尖的瞥见他的身影,赶紧躲了起来。
“伟杰,你到底还要等多久?”娇滴滴的声音在静谧的住宅区里,显得格外清晰。
“再等一会儿。”他抽着烟,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突然,她很好奇他跟那个女生的关系?更好奇他交往的对象,和他当初满口的——“你绑辫子看起来很清纯”,“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女孩”,有何不同?
当然,她更好奇对方的长相,因此没有像往常那样绕着另一条路走,反而听下去。
“我们已经等很久了。”女孩生气的交抱双臂,转过身来狠跺了一脚!
白莉惊愕的张大了眼睛!
的确长得很美艳,脸上有股成熟的风味,原来他喜欢成熟的女生?
只可惜比她矮。
白莉骄傲的扬起下巴,一点都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很冷静的看下去。
“难道我们交往了半年的友谊,比不上那个白莉?当初你可是说你想要玩她三个月,教我暂时别跟你联络的,怎么?你爱上她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眉头一皱,生气的将烟蒂丢在地上,狠狠地跺熄。
原来和她交往的同时,他也和别的女生来往,这个可恶的臭男生!
白莉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没什么好生气的,那已经是过去式了,今后方伟杰的一举一动,都休想再影响她。
话虽这么说,可是由他们说话的神情来看,他们早就认识对方了,熟络得比他追求她的时间还要来得更久、更了解彼此,她的心还是刺痛了起来。
突然,那个女生转过身去看着他。
“我就不相信我的魅力比不上她。”说着,她大胆的踮起脚尖,圈住了方伟杰的颈项,送上了自己的唇。
白莉惊呆了!
她惊讶于对方的举动,更震惊于……方伟杰立刻和对方热烈的亲吻了起来……
突然“砰”的一声,惊醒了她!
也惊硬了方伟杰!
“谁?”方伟杰立刻朝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她惊慌的抬起刚才肇祸的书包,逃之夭夭。
天哪……她犹记得当时的心情。
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远不比刚才的那一刻还要来得残酷,痛恨的心情也油然而生……
终于,她决定远避他乡。
当初父亲为了不让她出国,还装病要她改变心意,却没能成功。
完全不知情的师长及同学,由双亲替她办理休学手续后才得知她已经出国了,也是个个一脸的震惊。
这是爸爸告诉她的。
当然,她也曾回来过,只是从不给家人以外的人知道,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弱点——她其实是忘不了他。
她痛恨那一种想忘了他却又一直甩不开的感觉。
真是奇怪,他伤她那么深,影子总是像鬼魅一样经常在她脑海里出现。那些回忆深深烙进她心底,怎么都无法磨灭。
也许她该下定决心,找个诚实、可靠的男人结婚,看能不能把她心中的影子磨灭掉?
拉回了现实,镜中的俏脸很快就恢复了满是自信的神采,这也是她多年来坚强独立的成果。
找个诚实可靠的男人远比嫁给一个情圣好,白莉的嘴角冷然的勾起。
反正嫁给谁对她来说都一样,只要对方诚实可靠就行。
她一再的对自己心理建设。
所以她答应这个可笑的相亲提议是对的,她再而三的告诉自己。
好了,她觉得她浑身充满了对抗方伟杰的力量,可以下楼了。
换好了衣装,白莉这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看来今天晚餐得改成消夜了。
“爸,妈,今天由我下厨好了,明天我们再出去外面吃。”她笑容满面,轻快的说。
“台北的餐厅很多都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一见女儿下楼,夫妻两个也穿戴妥当的准备要出门。
白莉开心地挽着双亲的手臂。
“有我想要吃的北京烤鸭?”
“酱鸭都有。”
“上海汤包也有?”
“有,都有。”
“如果我想吃蚵仔煎呢?”她故意问,看看要去的那一家是不是什么都有卖。“也有吗?”
“这……”白豪笑了起来,“没有,不过可以到别的地方去吃。”女儿能变得这么活泼,其实他很高兴。
罢刚见她关在房里老半天,一直不肯出来,他们就知道她一定在房里暗暗生着方伟杰的闷气,着实捏了把冷汗。
“我希望愈快愈好,能赶快和他们三个见面。”
“什么?”白豪脚底打滑,差点没站稳。
“小心,小心,”白太太赶紧抓住他。“摔下去骨头可是会散的。”
“你要快?”白豪不敢相信,他还以为女儿会逃避得愈拖愈久愈好。
“嗯哼。”她自信的敛起笑容,“我决定速战速决,如果这三个不合格,我好有精神再去应付其他的。”她故意说得很开心。
罢才的沉思触动了她心灵某些深处,也教她有了新的领悟。
十年来她的感情一直呈现空白,她承认就是因为心底的影子一直困扰着她,她才无法喜欢上其他的男孩,不过这个情况即将改观。
“你……真的长大……”白豪有些儿吃惊。
如果换成十年前,女儿面对这种情况,绝不是这样的处理态度。
“当然了,”白莉认真的说,“爸以为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小笨蛋啊?我已经不是了。”真可惜方伟杰没有在场,这句话她是要说给他听的。
“噢!”白豪夫妇只是意味深长的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如果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小笨蛋,怎么又会再度踏进方伟杰设的陷阱里?这么轻易又上当?
怎么会每次一听到方伟杰的……名字,就会这么激动?
夫妻俩意味深长的一笑,不知道白莉看到方伟杰时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