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没说完,家宰的声音忽然在门外响起。“王爷、王爷……”
恩美与解英俱是一惊。
解英赶紧跳到桌下藏着,恩美则立刻拿起桌上的扇子,打开遮着口鼻。
解英开口问道:“什么事,家宰?”
“王爷。”家宰回答。“森妃娘娘求见。”
“什、什么?”解英着实震住了。
这个女人,这个时候来到府上,做什么?
解英脑筋转得很快。“你跟她说,我身子不适,不见人!”
“小的已经这么回绝过了,王爷,可、可是……”
“可是什么?”
“森妃娘娘说,朝廷已经传出王爷出事的风声了,因为王爷连续两天不上朝;娘娘说,她是为了稳定官员们的心,才到这儿求证的。”家宰为难的解释。
解英气得牙痒痒。这女人,假好心!
那天夜里来行刺的人,绝对与她月兑不了干系。要不是这几天他特地请侍卫加强防备,那批刺客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甚至连假扮他的恩美,都会有生命危险。
“好!你就让她进来!”解英已经想到办法了。“让她看看我还好好的,用不着她费心。去,教她进来。”
“是。”家宰的脚步声远去了。
解英喘了口气,爬上桌子跟恩美说:“妳一会儿一定要好好的扮,别让那女人有可乘之机。”他本想好好告诫恩美一番的,可声音却越说越小声。
因为他发现,恩美的手抖得好厉害。
“妳……”他不解,再往上看去,发现恩美的小脸竟惨白得吓人。
而她的眼里,也充满着恐惧与无助,这让他觉得诡异极了。
“欸!妳怎么了!盲子!欸!盲子!”他用力摇着她的手。“妳振作点啊!那女人要来了!欸!盲子!”
恩美的精神好不容易被唤了回来,她眨了眨眼,却惊恐不减的看着解英。
“森、森妃……”她颤颤的吐出几个字。
“对,就是那女人。妳知道她是谁吗?”解英紧紧贴着她的手,发现她身子颤抖不减,温度甚至冷得怕人。
“她、她要来?”恩美又问。
“对!所以妳要振作点!好好的面对她!”解英看恩美这样不寻常,自己也慌了起来。“我告诉妳,盲子,就连我面对这女人,都不敢放下戒心,因为她非常狠毒、狡猾、又不要脸。妳现在扮演的是我,更不可以有任何差错,知道吗?”
“我……我……”恩美还是畏畏缩缩的抖着。
“妳到底怎么了!盲子!”解英吼道:“妳不是很勇敢的吗?!”
恩美却急急的摇头。“不要,我不要见到她!不要!”
解英这才惊觉,事态不妙。
恩美怕森妃怕成这样,是不是发生过他不知道的事情?可现在,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追究这些!
他看了看四周,灵机一动,用脚踢了踢恩美的手。“起来!盲子。”
“咦?”恩美眼睛红红的看他。
“妳不是不要见她吗?快点起来,把那里的帘子放下来,然后妳就坐在那帘子后面,留个影子,让人知道肃能亲王坐在这里!懂吗?”
恩美顿了会儿,看着解英坚定、自信的眼神,觉得自己可以相信这眼神。
她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站了起来,依言把帘子放下来,再将躺椅挪到帘子后面;花了力气赶紧弄了一番,总算都就定位了。
解英催恩美坐下,自己则跳下桌,又爬到躺椅上,靠得恩美紧紧的,算是给她心灵一个依靠。
“妳不要怕,知道吗?”解英说:“我就在这里,妳不要怕!”
恩美看着解英坚毅的眼神,他的眼睛还是这么美,就跟她第一次见到一样,可是这双眼,已经少了当初陌生的距离感,有的只是休戚与共的信任与贴近。
不知为何,看着解英这双眼,她内心的恐惧不安,渐渐消弭了。
恩美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好,没问题的,没问题,你别担心。”
她挪好坐姿,从外面看起来,就像真正从容不迫、自在优雅的肃能亲王。
不久,家宰在外头通报,接着,门便被推开了。
“看来,是妾身多心了。”外头传来森妃要笑不笑的声音。“亲王看起来,挺好的?嗯?”
恩美听到她的声音,打了一个冷颤;解英感受到了,贴得她更紧。
解英回话。“不然,娘娘以为愚弟如何了?”
他笑了一声。“像皇兄一样……病入膏肓?”
“王爷连续两日没有上朝,妾身以为是那日气坏了身子,所以感到有些过意不去。”森妃说:“妾身差人到果州带来当地的圣品『贾平果』,很滋养身子的,希望亲王可以尝一尝、恢复体力。”
恩美又是一震,她的模样让解英很担心,但他还是力持镇定。
“谢娘娘。”解英说:“家宰,你收下,府上有一条老蔘,替我拿来,好好谢谢娘娘一番。”
“不必这样有礼数,亲王,你我都那么熟悉了。”森妃笑了笑。“只是妾身很好奇,亲王您……一直待在帘幕后……是否发生了什么事?”
“娘娘无须多心。”他就知道这歹毒的女人会抓到把柄。
解英从容应对。“愚弟两日前火气大,可能也吃了些不对的东西,所以面上生了些红疤,不太美观,不便坦然见客,怕对来客不敬。还请娘娘见谅愚弟无礼。”
“哦?是吗?”森妃站起身,往前走了几步。“要不要让妾身看看呢?对美容,妾身倒是有些心得呢!”
懊死,她要过来吗?
家宰机灵,出面阻止。“娘娘,王爷很注重仪表,他不愿见人,您就别──”
不料森妃却冷冷的撂下一句。“这儿有奴才说话的余地吗?”
家宰被赌得牙口无言,解英也不好发作,毕竟对这女人,大家都要礼让三分。
随着森妃的脚步越靠越近,就连像解英这种随时充满自信的人,也不免冒着冷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恩美忽然把解英抱起,将他藏在自己的衣袖下面,然后她拿起扇子刷开,像之前一样,遮住自己的口鼻。
她坐起身,主动掀开帘子,冒险的让自己的脸探了出去。
这举动让逐渐逼近的森妃一愕。
她那微愕的表情,好像在说:解英怎么可能没事?
此时,解英的声音响起。“娘娘,愚弟素来极注重自己的仪表,您这样贸然闯来,其实,是有些失礼的,您明白吗?”
森妃看起来很想再往前走,并正面迎向解英,却不知什么原因使她畏惧了;她的脚步凝滞在半空,无法再往前踏进。
“解英”的眼神炯炯的直视着她,毫无退缩;而他方才的话语,又是这样的若无其事,甚至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无比自信。
结果,反倒是森妃,敌不过自己的心虚。
没再继续细看,她就赶紧躲开对方的视线,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恩美也放下了帘子,坐回原位。
森妃咳了几声,喝了口茶,缓过气,才强笑着说:“那么,您需不需要一些膏药,来治治红疤呢?妾身这里有一些不错的配方……”
“不需要,谢谢娘娘的关心。”帘后的解英拒绝。
“是吗?好吧。”森妃停了一会儿。
解英以为她要告辞了,森妃又说:“奇怪,平日服侍亲王的,就只有家宰一人吗?”
解英一愣,她为何突然提起这事?
家宰老实的回答她。“回娘娘,平常还有一位女婢服侍。”
“哦?”森妃看了看四周。“那怎么不见人影?”
解英发现恩美的手,正握得紧紧的发抖。
她的勇气,都在方才那惊人之举中用完了。
森妃意有所指地说:“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打发掉了?”
恩美的心猛烈的跳着。
解英觉得这女人如此纠缠不休,真是讨厌极了。“愚弟差婢女出城办事,不须一一向娘娘禀报吧?这里毕竟不是娘娘的东宫啊!您说是吗?”
“呵呵,这么说也对、也对。”森妃只有陪笑的分儿。
解英咳了咳,说:“抱歉,娘娘,愚弟有些累,今日就不多招待您了,您请回吧。”
“也好。”森妃很干脆的站了起来,声音似乎也有些不悦。“希望明日可以看到亲王上朝,那妾身就不必花气力安抚那些朝臣了;那些朝臣没有你,就好像失了魂似的,亲王,您可知道?”
“愚弟很清楚。”解英自信的回答。
森妃总算不再死缠烂打,在家宰的带领下退出了寝殿。
解英大大松了口气。“刚刚听到她要过来,就连我都被吓出一身冷汗。”
解英说:“这个女人,永远居心叵测。”他顿了顿,看向像是累极了、正低着头休息的恩美。
难得的,他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盲子,虽然不知道妳为什么这么怕她,可是妳刚刚真的很勇敢,我对妳刮目相看。”
尤其是露出那样炯炯直视的眼神,把森妃盯到甚至心虚不已,因此忽略了只要细看就可以发现的不同之处,这举动更是不简单。
同时,他也从森妃心虚的反应中推知,她一定做过什么,才会在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有点心慌。
想到这儿,他更感谢恩美这么有勇气,肯为他出头,证明肃能亲王一切没事。
但恩美却没有反应。
“喂,盲子?”他又叫了一次。
他摇摇她,再叫。“盲子!”真是的,他难得夸奖她,她竟然敢不理他。
解英干脆爬到她面前,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一滴眼泪掉了下来,沾湿了解英的脸。“盲、盲子?”
她哭了,她又哭了。
看到她的眼泪,解英整颗心都软了。原来自己那么不忍看到这个迷糊蛋哭。
这个迷糊蛋,为什么要对森妃那么恐惧?为什么不像往常一样。把对森妃的恐惧用迷糊的态度给冲淡?为什么要对森妃的存在那么在乎?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现在,他问不出口。
他只能说:“盲子,妳不要哭。”
但恩美的眼泪,还是一直掉在他身上。
他叹了口气,张开双臂,给了发着抖的恩美一个小小的拥抱。
“好啦!都结束了,妳不要哭。”解英安慰她。“我待会儿就吩咐家宰,教这女人永远不准靠近我的寝殿。她根本动不了妳,所以妳别怕啊,盲子……”
被这样柔声安慰,恩美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
一松,她的哭声就再也忍不住的,整个爆了出来。
虽然什么也不知道,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很吃力的,抱着恩美哭得一耸一耸的肩膀,陪伴她。
毕竟,他告诉过自己,只要不再让他看到她的眼泪,对她温柔一点这事,他愿意纡尊降贵的去做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