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不测风云,就算莫森再怎么神机妙算,也算不到大块头非但没死,还早就在机场等着他们。
大块头是泰赫家族派来的,而莫森之前已经报告过雅典娜的蓝眼瞳的真正下落,所以他一开始就等在柏林以逸待劳。
当莫森和艾薇以为已风平浪静、一派轻松的走出机场时,就受到大块头的狙击。
大块头这回采取近身肉搏,几名手下偷袭他们两人,目标是掳走艾薇。因为她是莫森的弱点,绑架她绝对是正确的抉择。
“哇拷,一出关就收到大礼?”
莫森机警,闪过一连串的攻势,艾薇也不弱,若比拳脚功夫,没人能在她身上讨到便宜。
双方战况激烈,虽然实力悬殊,敌人却一波又一波的涌上来,好像要消耗他们的体力似的。
“这些人到底打哪儿来的?”艾薇渐渐觉得体力不继。
“不能再这样下去,走人要紧。打完这一回,我们就走!”
“好。”
话虽如此,打着打着,他们的距离却愈来愈远。
莫森打完他的对手,马上过去救艾薇月兑身,谁料大块头比他更快的把枪口抵在艾薇的身上,见情况不对,在大块头出声威胁之前,他以更快的速度离开。
经验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行动迅速正确,艾薇肯定不会有事,而让对手没有威胁的对象,是很好的拖延政策。
艾薇,撑一下,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来救妳月兑险的!
“喔呵呵,妳的男人把妳抛下了。”大块头嘴贱的说。
“大块头,没有人告诉你,坏人要早死早投胎吗?”艾薇没好气。
罢刚分神被揍了几拳,好痛,那些人出手一点都不客气。
莫森那小子跑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又把她丢下了?可恶,他知不知道每次被他丢下,她都命苦得不得了?
“哦?坏人是什么?当这世上的好人全部死光,坏人就变成好人了,但这有什么意义呢?小姐,如果妳把钥匙和密码交出来,我保证变成好人,以前的事全部既往不咎。”大块头用枪推推她。
“钥匙一开始就被莫森拿走了,没有钥匙,光有密码也没用。”艾薇不高兴的反抗,想找机会逃走,却让自己受更多的皮肉之痛。
“那我只好继续当坏人,直到莫森良心发现喽!”大块头又往她肩上敲一记。
“喂,你客气一点,否则就算你拿到钥匙,也休想从我这里问出密码。”艾薇尖着嗓子喊。
天气冷到不行,呼出的每口气都冒着烟,即使在免税商店买了大衣,仍抵御不了冻人的超低温。
“喔,好严重的威胁!”大块头装模作样,一个手刀打得她躺在雪地上喘气,“为了救妳,莫森一定会交出钥匙,妳放心,到时我会让你们一起上天堂的。至于密码……谁管那玩意儿?”
他的手下们上来把她绑起来,过程当然又是一番争斗。
“你的主子呢?泰赫家族的当家怎么说?我其他的姊妹呢?”
希望老天爷保佑她们平安无事。
“泰赫家族已经得知其他宝物的下落了,至于那些魔女,大概是凶多吉少吧!我干嘛对妳有问必答呢?那回妳和莫森把我推下火车,害我在雪地里挨饿受冻的走了五天五夜,这笔帐,我一定要算!”
说着,大块头狠狠把她打了一顿,直到她倒地不起。
“有本事你放开我,咱们公平打一架。”艾薇吐掉嘴里的血。
可恶,她的姊妹们凶多吉少?她的心情受到很大的影响。
“我是在报仇,不是要公平竞争。把她拖上车。”这世上已经不流行公平竞争了。
那些被她修理过的打手终于逮到机会报仇,既粗鲁又无礼,艾薇又是瞪、又是踹、又是撞的,也没让他们好过。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搬上厢型车,将她关在里面。
厢型车里一堆奇怪的气味,令艾薇欲呕,她只好用所有力气来压下那翻腾的胃。
那个死大块头,这笔帐她一定会讨回来的。
还有那个弃她于不顾的莫森,最好别被她逮到!
炳啾,这什么鬼天气,怎么愈来愈冷?这些坏人有这么穷吗?连她的外套都抢去穿?
莫森一离开机场,就直奔柏林火车站,从车站保管箱里取出几天前放进去的枪,然后前往隔街的威廉大帝纪念教堂。
那座罗马式教堂因战争时被毁,年久失修,其古老与颓圮和四周的新武建筑成强烈的对比,而那广场外则聚集了不少游民、乞丐。
这些游民和乞丐,就像这座建筑一样颓败,也像它一样被忽略,这正是他们之所以能收集到最丰富、最准确情报的原因。
莫森在一名衣着最破败、不起眼的乞丐碗中,投入一枚用十块欧元纸币包住的钥匙圈。
“你要的纪念钥匙圈。”这个乞丐很有雅兴,喜欢收集各国的纪念钥匙圈。
“谢谢,谢谢你。”像乞讨者对施善者的千恩万谢,他本来低垂的头,这下子伏得更低,简直想把头埋到地里去。这期间,他悄悄把那十块欧元收起来。
“别客气。”莫森背对大街,将背靠在乞丐身旁的石柱上,神态自然。
“泰赫家族收集了雅典娜的六件宝物,魔女全部下落不明。”
莫森轻蹙眉头,想不到才几天的时间,事情就有这么大的改变,可见泰赫家族布线很久了。
“联合国古物保存协会将雅典娜列入保护名单,委任希腊的克里特历史博物馆寻回并保存,但目前并无斩获,FBI已经暗中介入。”
“大块头来这里多久了?”
“三天。泰赫的当家目前人在柏林,这几天以来,他派人潜入大众银行总行,企图打开每一个保险箱。”乞丐给了额外的情报。
“其他的宝物,应该也是这样得到的吧?”
对他们这种水准的人而言,保险箱并不保险,只要知道确切的位置,没有什么难得倒他们。
“泰赫的当家本来就有独占雅典娜的野心,魔女只是助他一臂之力。现在所有人都要杀你。”
“我知道,我是他最后那颗棋。”他八成没想到他会成为他最后的问题吧。莫森暗想。
乞丐抬头看他一眼,又重复“所有人都在追杀你”那句话。
“大块头的巢穴在哪里?”眼前要先救出艾薇。
“施普雷运河的北边。他受命于泰赫当家,也是另一颗棋。”
“另一颗想吃掉我的棋。”莫森但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下回再给你带纪念钥匙圈。”这句话代表他会活着。
“我等着。”
“今晚八点以后放出风声,就说大块头已经拿到金钥匙。”莫森以更低的声音说。他有他的计画,而且对计画的实行非常有把握。
乞丐抬眼看他一眼,又垂下头,恢复卑微寒伧的模样。
莫森拉拉大衣,戴紧呢帽,缩紧脖子,走入寒风中。
莫森并没有马上去开保管箱拿艾薇那把金钥匙,而是在施普雷运河北边唯一的往来出入口打电话给泰赫当家。
施普雷运河的北边和南边可说是天壤之别,若说南边是发展快速的住宅居,北边就是屯积住宅区废弃物的仓库,违建、废屋林立,废机器、大型家俱被四处丢弃。
而那正是恶人躲风头的好地方。
“我是莫森。”电话通了。
“喔,莫森。”泰赫当家态度平和的回应。
“我朋友被大块头捉走了,而大块头听命于你,我希望用金钥匙来换我们平安离开。”他说得直截了当。
“我不能做主,大块头有他自己的主张。”泰赫当家趁机拿乔。
“那位朋友对我很重要。”他看见一辆厢型车驶到一栋旧房子前,大块头和几名喽啰下车来,打开后车门,粗暴的把艾薇拉出来。
莫森看见艾薇的样子,整颗心都碎了。
她苍白的脸有点肿,双手被绑住,呢帽不见了,头发变得凌乱,保暖的雪衣被抢走了,她冷得双肩抖个不停,嘴唇冻得发紫,眼神空茫得彷佛什么都看不见。莫森的心漫天漫地地疼起来。
他们对她又打又骂,莫森气得想一枪毙了那群混帐。
他们把她赶进一栋破败得彷佛没人住的建筑物。
“你必须自己跟他谈判。”泰赫的当家在电话那头说。
“他听命于你。”
“我只委任他拿东西。”
“那很遗憾,我只好把东西丢到韦尔运河里去了,反正你挺有本事自己去找、去开。”
“等一下……”泰赫的当家犹豫了好一会儿,态度终于紧张起来。“你不要你朋友的命了?”
打从接到莫森的告知电话后,他就找人从银行方面下手,现在大半保险箱已经被打开或破坏,却还是没找到东西,他心里其实没那么笃定。
“大块头又不归你管。”换莫森拿乔。
“我打电话给他,叫他放人。”泰赫当家变得很合作。他对雅典娜的蓝眼瞳势在必得。
“你不是不能做主?”换莫森无所谓。
“大块头听命于我。”
“但是大块头的行事风格大家都知道,守信重诺很少在他的字典里出现。”他要勾起他们彼此的猜忌。
唯有他们彼此猜忌,他和艾薇才能毫发无伤的月兑身--他不愿再看她担惊受怕了。
“这你不用担心。”泰赫的当家沉吟了半晌才说这句话。
“我相信你的为人,我会拿东西和他换人,他拿到东西就会送到你手上。你相信我的为人吧?”莫森刻意强调信用。
举手看表,时间接近七点,天色已经是黑暗前的灰蒙。
“我会叫他和你交换。”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收了线,天又更黑了,前面那栋破败建筑物的二楼,亮起了微弱的灯光。
天寒地冻,全世界像被冰封了般悄寂,因此,当破旧的窗户被粗鲁的拉开,破坏这天地间的寂静时,方圆百里内的有生物、无生物都听得见大块头的咆哮。
“办不到!”噪音是从这句话开始的,“叫我好好的跟他交换,门儿都没有,我要他们两个人的命!你跟他说好,是你的事,我非要他们去见阎王不可!”
“我要东西,也要命,信用算个屁!”
“莫森的命是我早就要的,谁教他树大招风,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这娘儿们害我在德国边境挨饿受冻整整五天五夜,还差点被游击队掳走,我怎么可能让她活着离开?!”
莫森的血液全部冻结了,他对艾薇做了什么?
“搞清楚,现在人在我手中,要怎么处理由我决定。”
莫森看看表,才七点十分。
“他要来找我?很好,省得我去找他。你根本不用跟他交换这种烂条件,只要他带着东西来,我快快宰了他,就什么都搞定了,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好了好了,我不吃这一套,总之怎么做全部由我决定。”
大块头收了线,又诅咒了好几句,朝窗外吐了几口痰,才匡啷匡啷的把那扇破烂的窗关上。
饼没多久,莫森听到艾薇的叫骂声,然后是阵殴打声,约莫五分钟后,世界才再次归于平静。
白茫茫的世界像死了一样平静,莫森的心却翻涌起来,时间还没到,他却想冲进去杀了大块头那该死的混帐。
懊死,时间为什么不走快一点?!只剩五分钟,这五分钟却是他一生最漫长的等待。
终于,七点五十分到了,他走进那栋大楼。
“大块头,我来带人回去了。”他边走边说,右手伸入大衣内,假装握着枪把,其实大衣内只有枪套。
“把手举起来。”
情况正如莫森所预料,大块头躲在暗处拿枪指着他。
“我和泰赫当家说好了,你应该把你的枪放下。”莫森慢慢的把手举起来,一副诚惶诚恐却同时很冷静的样子。
“我必须保证你没有耍诈。”大块头用枪口戳戳他。
“要耍诈不会光明正大的从门口进来。”莫森提醒他。
“你说得没错,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想当然尔,大块头还是不肯把枪放下。
“我知道了,无论如何你还是想杀我,既然如此,为什么还不动手?你再也找不到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莫森一派轻松自信。
他之所以这么镇静,实在是因为他的经验太丰富,也太了解大块头好大喜功的心理--大块头要杀他,一定要选择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都替他作证。
“是不是时机,由我决定,你既然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还是快把东西交出来,以免死得太痛苦。”大块头一副稳操胜算的样子。
“唉,想不到我莫森叱咤国际,最后居然死在你手里。”莫森叹一口气,“反正你只是要我的命,能不能请你把钥匙交给艾薇,并且放了她?”
“可以””大块头一听莫森要自己交出钥匙,就高兴得什么都可以答应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一千匹马也追不回来。”
“我可以见她最后一面吗?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可以。”
大块头很大方的把莫森带到另一个房间,艾薇正动也不动的蜷缩在角落里。
“艾薇!”莫森激动得想冲过去,大块头的枪声制止他,“她怎么了?你把她怎么了?”他恨不得一枪毙了他。
“好了,现在把东西交出来。”大块头冷酷的命令。
“你的手下都要在现场吗?”莫森饱含愤怒,但仍愿意配合。
大块头看了他们一眼,说:“先出去。”
那些喽啰乖乖的出去。
“现在可以交出来了?”大块头把手伸长。
莫森作势蹲下。
“做什么?”大块头很警戒。
“东西藏在我的靴子里。”他怪瞪他一眼。
大块头把枪拿开一点点,但仍戒慎的盯着他,怕他玩什么花样。
大块头是对的,莫森就是要玩花样。
他趁大块头把枪拿开,手腕放松之际,以迅捷无伦的速度抢过他的枪,并在他惊讶前撂倒他,用他的枪击发子弹。
砰砰砰!连续的枪声足以吸引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大块头,你不讲信用,我已经把东西给你了……”
他装模作样的对倒在地上的大块头作戏一番,又在他身上招呼几拳,然后将屋角找到的绳子绑在窗台,以极轻盈的动作和俐落的身手抱着艾薇垂落地面。
时间刚好八点,在形式上,大块头已经拿到金钥匙,再过不到五分钟,全欧洲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十分钟之内,全世界的杀手都会开始找他,接下来会怎么发展,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莫森离开不到两分钟,天空开始下雪,雪花覆盖了他的足迹。
莫森在赶路,很赶很赶。
他在施普雷运河北边就近开走一辆装上防滑铁链的休旅车,一路直奔五百哩外的一座农庄。
那农庄幅员辽阔,从大门到中间那栋建筑物,开车要十分钟,在这种季节则要二十分钟以上。
莫森自己动手开了大门,把车开到那栋被雪覆盖的白色建筑前,他把艾薇抱下车,动手敲门。
没人应,他在风雪中自行开门进入。
他很熟练的打开灯,屋内立时灯火通明。
屋内一尘不染,好像随时欢迎他来似的。
这是威廉大帝纪念教堂外那名老乞丐的产业。多年前莫森救他一命,他不但摇身变成最可靠的情报来源,必要时还提供藏匿地点,两人的交情匪浅。
莫森飞快的把艾薇放在壁炉前,然后迅速动手升火。
火一升起,室内开始暖和起来。
他到内室去取来一个医药箱,从药箱里取出一包黑色药丸,再从中取出一颗,还跑去倒了保温瓶里的热水。
“艾薇?艾薇?”他低唤、轻摇,小心翼翼而担心。
一路上,他能感觉她的体温急速流失,她的呼吸逐渐薄弱,她的生命迹象愈来愈不明显,他的心愈悬愈高,把车飘得飞快,但又怕太剧烈的颠簸会造成她的不适,忐忑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艾薇,如果妳睁不开眼睛,就张开嘴巴,我喂妳喝水、吃药。”他在她耳畔低语。
看到她身上的伤口,想起她所受的折磨,他的心有如针扎。
见她没有反应,他先把药嚼碎,再哺入她口中,大概是药太苦,艾薇疲惫而虚弱的睁开眼睛,看见他,无声的眼泪先掉下来。
“很痛吗?哪里痛,告诉我。”莫森的心都揪疼了。
艾薇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的掉眼泪,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你自己逃掉了……”
听到这句话,莫森纵有一千个合理的解释也说不出口,只是把她按进怀里,喃喃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以为他可以说出“逃走是为了回来救妳,换作是妳,也应该这么做”、“我说过一定会回来”这种符合实际情况的话。
但事实证明,他无法说出任何一句,他恨自己月兑逃、恨自己没有与她同进退,或留下来代替她被捉走……这些念头好强烈,好像她死了,他就活不下去了一样。
本能的,他抱紧她,好像不这么做,她就会像细沙般流失,而自己注定只能失落一辈子。
“别、别再那样了……”她的低语有如梦呓,虚弱但清楚。
“不会,我发誓绝不再丢下妳一个。”他的声音哽咽。
“你丢下我两次……”她的心好苦,眼泪又涌出来,她想伸手去擦,手却抬不起来。
莫森握住她的手,轻轻吻去她的泪痕,“没有第三次了,我发誓,绝对没有下次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以为“对她好”的决定,实际上是多么残酷,又害她的心承受多少苦涩。
她用全力撑起身子,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就那样沉沉的昏睡过去,再也不肯放手了。
莫森一次又一次吻她,一颗心像淌血那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