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知礼和慕容晴川手挽着手,卿卿我我的一路来到了漱心堂,毫不掩饰夫妻之间的浓情蜜意。
只是一踏进漱心堂,看见了访客,上官知礼突然心中一颤,全身僵硬。
来访者是名六十开外的须眉男子,他风度翩翩、仪表俊秀,脸上虽有岁月刻画的痕迹,却掩盖不住他逼人的神采,丝毫不见龙钟老态,依然挺拔英武。
上官知礼周身的血液疯狂的奔腾着,他极力排拒着内心深处本能的悸动,但他无法欺骗自己,说这名姓骆的老爷与他毫无关系。
慕容晴川感受到上官知礼的轻颤,她看向骆老爷,也掩不住心上的震惊。
这名风范尊贵、仪表俊朗的骆老爷乍看之下竟与上官知礼如此神似,好似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般,莫非……
“骆老爷?嗯,我看是骆王爷吧?”上官知礼见此人气派尊贵,不同于凡人,直觉地猜测道。
“这……”骆祥天没料到上官知礼如此敏锐,一时愕然。
他耳闻上官知礼的名号,五儒生之一的玉剑才子风姿俊朗、仪表非凡,乃允文允武的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错,正是本王。”
“骆王爷纡尊降贵来到儒社,想必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吧?”上官知礼口气冷淡,开门见山地问道。
既然对方如此单刀直入,骆祥天也毋需迂回,他缓缓展开手中的玉扇,玉扇上布满了斑驳的血迹。“这把玉扇可是上官公子所有?”他的语气竟有一丝轻颤。
上官知礼闻言,泛起了一抹冷笑,“喔,原来王爷是为了世子之事来找草民兵师问罪的?”
“不,不是。”骆王爷急切地否认,“本王只是想知道,这把玉扇是不是你所有?你是由何而得?”
“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吗?这把玉扇勾起了你什么回忆?”上官知礼漾起了一抹既孤傲又凄楚的苦笑,“你还记得玉扇中那名绰约而立的江东美人吗?”
一个比一个犀利的问题、一句比一句更冷的话语犹如千万支弩矢,穿射了骆祥天的心,他踉跄了——下,“你……果然是你……”
骆祥天再无怀疑了,这张俊美得与他如出一辙的脸孔、那英挺傲然的尊贵气势,在在仿佛年轻时的自己,而那双闪烁着不屈服光芒的哀怨眼眸,则完完全全是上官玉云的翻版。
“我?我是谁?”上官知礼淡然一笑。
“我的儿……”
“你的儿是骆圣文,四处拈花惹草的公子,别将我算在内。”他咬牙驳斥道。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天你娘约了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我却没去赴约,没想到……”骆祥天想起自己对上官玉云的负心薄幸,不禁愧疚懊恼万分。“你既然从母姓,显见你母亲是恨透我了,玉云……她人好吗?”
上官知礼仰天悲戚地笑了一声,“这二十多年来,你心中曾想过她一丝一毫吗?她等你、盼你、想你、恨你、怨你,怎么会好呢?她临终之时,你人又在哪里?如今才问我她好不好,岂不是太可笑?”
上官知礼那怨怪的眼眸,让骆祥天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她死了……天啊,我居然连补偿的机会都没有……”当日年少轻狂的他为了追求耀眼的前程,不惜抛弃男女情爱,如今虽是功成名就,劫也铸下了生命中最大的错误。他辜负了一个清纯可爱的好女人,遗弃了稚女敕的骨肉。
“补偿?你要怎么补偿她?接她进你的王侯门第,屈居侧室,受你那名嫒闺秀出身的正妻欺凌?”
“知礼,你同你娘一般,恨透了我,是不是?”骆祥天面对这个流落在外、比骆圣文更酷似自己的儿子,有着深深的愧疚。
“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我甚至不知道有你。”
“我不相信,在你的心里难道不曾想过自己的爹?”
“我曾想过。如果有朝一日遇见了你,而你仍是孤家寡人,仍然记得我母亲,或许我会尊称你一声父亲。但是……”他的眼眸清冷忧怨地睨向了骆祥天,“如果你另娶名嫒淑女,便是遗弃我母,那上官知礼要杀了你的妻子儿女,以慰亡母在天之灵。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
“我不相信你下得了手,知礼,你的母亲是个温柔似水、善良纯真的好姑娘,你必定也——”
“住口!”上官知礼大声怒喝,“你心里根本没有她的存在,还知道她是像水还是像火?”
骆祥天一时无语,只能挫败地叹了口气,“你说得是,我没有资格……”他痛苦的语气与神情,连一旁静默不语的慕容晴川看了也有些心酸。
“不过你放心,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打算动你骆王府的任何一个人。骆圣文是个酷似你的好儿子,我想他绝对会让你的晚年过得十分愉快的。”上官知礼残忍地笑道。
骆圣文的品性如何,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骆王府出了如此无法无天的纨挎子弟,早晚会惹出天大的事端。上官知礼留下骆圣文的性命,便是要看着那不肖子败坏骆祥天一生的名望与功业,这也是骆祥天抛弃他母亲所种下的恶果,负心寡义之人追名逐利一辈子,到头来依旧是一场空。
上官知礼的讥讽骆祥天如何听不出来呢?“知礼,不用讽刺我,圣文是个不肖的纨挎子弟,不配继承我的王侯爵位。”
“哼,别忘了,他可是你毅然而然抛弃我们母子,和高枝凤凰所生的龙子啊!”
“圣文和你相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知礼,你既是我和玉云的孩子,理该——”
“认祖归宗?”不等骆祥天说完,上官知礼替他往下说。
“正是。我要你继承我的爵位,也算是对你母亲的一点补偿。”
“哼!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那般热中权势名位吗?”上官知礼冷笑一声,“我安居儒社,身为五儒生之一,有至情至义的兄弟、有至亲至爱的娇妻、有绵延不绝的偌大产业、有细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而且威名在外,美名传扬,只怕不比你骆王府差。”
骆祥天无言可对,叹了口气,“不错,你本就是个十分出色的奇才,要你回归王府,是为了弥补我对你的愧疚与爱啊,我任你流落在外,未曾尽饼父亲的责任,将我一生汲营的利禄爵位传承给你,也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骆祥天激动地说道。
“够了。”上官知礼淡然地开口,神色冷漠疏离。他抽走了骆祥天手中的玉扇,“我娘临终前交代我,他日若遇见了你,问你一句是否还记得那绰约而立的江东美人?”
骆祥天闻言一阵心酸,上官玉云青春俏丽的倩影在他眼前不住飘荡,他无言以对,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的回答是什么我也不在乎。”上官知礼泛起了苦笑,手上一使力,玉扇登时粉碎,轻飞的碎片随着所有的过往都飘落黄土,消弭于天地之间了……
“玉哥……”慕容晴川不敢相信上官知礼竟然毁掉母亲的遗物,那是他和母亲唯一的联系啊!
“玉扇是你送给母亲的,如今已毁,我与你之间再无瓜葛了。”他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但迷蒙的眼神却透露了他内心至深至痛的悲哀。
案亲曾让他渴望,也让他怨恨,母亲的悲情、父亲的薄幸、私生子的愁怨……在在吞噬着他,他也曾想过要对抛弃他们母子的男人进行最强烈的报复,但今日这个男人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无法恨了。
他不知这是为什么?一口浓浓的苦水梗塞在他的喉头,吞不下也吐不出。
“吾儿……”骨肉之情岂能说没就没?骆祥天如何割舍得下?他已辜负了上官玉云,如何能再弃她的独子于不顾呢?
“走——”上官知礼再也压抑不住了,他别过身子大吼了一声,紧紧咬着双唇,不再看骆祥天一眼。
室内静默了许久,只听得骆祥天一声心碎的叹息,接着便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漱心堂。
“玉哥……”上官知礼的模样让慕容晴川好心痛,她紧紧地抱住了他,“玉哥,你喊出来、吼出来吧,不要憋在心里……”
相信骆样天一定想不到会有这样出人意表的父子相会,当初的快意轻狂竟导致今日破碎的亲情。而上官知礼对父亲诚然有恨,却也有着不容磨灭的天伦之爱,矛盾的纠葛撕扯着他的内心,他挣扎呐喊、无助傍礼,慕容晴川全部都懂,感同身受的掉着眼泪。
上官知礼也紧紧的回抱爱妻,“晴儿,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够了……”
经过漫长的二十六个年头,他终于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他虽然依旧是个出身不明的私生子,但起码见到了那个让他日夜揪心悬念的人。茫茫天地里,他不再无根,只是他不愿归根而已。
母亲,他说你是个温柔似水、善良纯真的好姑娘,您听到了吗?您一生对他深爱不移,会怪我对他残忍无情吗?
上官知礼无声地问着天上的母亲,紧紧接着慕容晴川,浑身不住地轻颤,良久良久无法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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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完成了!
采篱轩中,慕容晴川很有成就感的看着自己多日来的心血,上官知礼尚未从自己身世的震撼中恢复过来,镇日邑郁不已、闷闷不乐。她要给他一个惊喜,要他抛去愁绪再现欢颜。她蹑手蹑脚地来到莫愁阁,只见上官知礼寂然的立于庭中。慕容晴川由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晴儿。”见是娇妻,他就算心中再愁、再苦,也会温柔以对。
“玉哥,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所住的这个园子叫什么来着?”她眨动着睫毛,娇声问道。
“莫愁阁。”上官知礼理所当然地回答,心上思索着慕容晴川可以有此一问?
“既是‘莫愁’,为何你又愁眉苦脸的呢?玉哥,这根本名不副实嘛!”慕容晴川哼道。
“我哪有愁眉苦脸?”他微微一笑,宠爱地揽着妻子的肩,“只要有你陪在我身边,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足为惧。”
“你瞒不了我的,我是你的妻子啊!”慕容晴川双眸灵活的一转,巧笑倩兮地提出了心中的主意,“不如我们谈个条件吧?”
“谈什么条件?”上官知礼带笑地一挑眉,不知这个小女人的葫芦里又卖着什么药?
“我送你一份大礼,你收了这份礼物之后,可不许再愁眉脸了。
“嗯,那我得看看这份礼是不是有这个价值了。”他故意刁难。
慕容晴川笑吟吟地由腰间抽出一物,递给了上官知礼。
上官知礼接过一瞧,居然是把玉质骨扇。
他缓缓展开扇面,绢布上绘着一幅丽人图,丽人的容颜正是他的爱妻,图上题着一首诗:
茜色霞光照面赭,
玉郎何事太多情。
风流不是无佳句,
两字相思写不成。
“晴儿……”上官知礼难掩心中的惊喜。这幅画笔调藏着浓浓的脂粉气息,必是出自慕容晴川手笔,是她一腔真诚的爱意,为的只是安抚他上官知礼。
“你母亲的玉扇已毁,也就成了过去了。玉哥,从现在起,你只准拿着我送的玉扇、只准想着我、想着我们幸福美满的生活,不许再想那些痛苦的过去了。”慕容晴川依偎在他怀中,专制地命令道。
上官知礼激动地拥抱住她。她说得对,母亲那把充满悲情的玉扇已经粉碎,他心中曾有的埋怨和委屈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他该瞻望美好的未来,而非沉溺在自怜的哀伤之中。
“晴儿,为了答谢你,我是不是应该送你一个吻呢?”他温柔地凝视怀中爱妻,笑意盈然地问道。
“一个?”慕容晴川扬起了妩媚地笑容,“你以为只要一个吻就可以答谢我了吗?相公。”她双手圈住他的颈项对着丈夫频送秋波。
“嗯,你的胃口很大喔,娘子。”
“你付不起吗?相公?”
你可以试试看。”他邪恶一笑,便要抱起爱妻直入轩房。但此时一阵不识相的掌声突然响起了“两位新婚燕尔,伉俪情探,真是令人羡慕啊!”一个翩翩身影缓缓走进了莫愁阁,正是杜可风。
慕容晴川羞红了脸,急急推开上官知礼,但上官知礼可不放她走,亲昵地搂着她的腰,将她牢牢锁在身边。
“原来是杜兄,好久不见了。”上官知礼淡淡一笑。
“是啊。卿客生涯总是飘泊,受骆王爷延聘,近日才又回到了洛阳城,不料一踏进城门就闻知玉郎的喜讯了。”杜可风哂然地看向慕容晴川,“这位便是新婚夫人吗?”
“正是内人慕容晴川。”
“杜公子,我们有过一面之缘的,记得吗?”慕容晴川优雅地行了个礼,眼神锐利地朝他一笑。
杜可风惊愣了许久,仍是想不通慕容晴川何以曾经见过他,最后还是借由上官知礼的提点才知道自己当日唐突了佳人。“我当日所见的慕容晴川是个面貌甚为丑陋的女子,殊不料……”他的语气里颇有感叹讶异。
“世上凡夫俗子所见的,往往只是一层表相,甚是可悲。”慕容晴川挖苦地抿嘴笑道。当日杜可风对她容貌的讥刺与恶形恶状,她可全记在心里了。
“惭愧,是在下有眼无珠,不识良玉。玉郎果然不是凡尘俗子,无怪乎能令美人倾心。”
上官知礼微微一笑,深情款款地注视着身旁的娇妻。恩爱之意毫不隐藏。
“两位如此伉俪情探,凌如霜姑娘想必为此伤透心了吧?”杜可风有意无意地提起。
凌如霜?慕容晴川的身朵竖了起来,上官知礼却暗暗叫苦。
艳冠群芳的洛阳花魁和上官知礼有什么关系呢?慕容晴川美丽的眼眸东起两簇火焰,直直地凝视着上官知礼。
天啊,又打翻了醋桶,难善了了。上官知礼安抚性地捏了下妻子的手,“杜兄不可胡言乱语,我和凌如霜姑娘只是很普通的朋友罢了。”他正色地说道,其实是对着娇妻解释的。
“我是胡言乱浯吗?”杜可风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你们一个是洛阳第一美男子,一个是洛阳第一美女,大家……哎呀,在下失言了,现今的洛阳第一美女应该属于尊夫人才是。玉郎,是否因为如此,你才舍如霜姑娘而就尊夫人?”
慕容晴川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了,淡扫的娥眉泛着明显的怒意。
上官知礼和凌如霜竟有旧日情谊,他为何从未对她提起?隐瞒难道是因为心虚?
难道上官知礼是见到了自己的真面目比凌如霜更标致些,他自认为洛阳第一美男子,该配洛阳第一美女,才弃旧爱就新欢,娶她为妻吗?
慕容晴川最痛恨的便是以貌取人的轻浮之徒,上官知礼若真如此,她绝对饶不了他。
娇妻的个性上官知礼又哪里会不知道,他略一挑眉,冷冷地说道,“哼,上官知礼是如此注意表相的之徒吗?杜可风,你未免太小看我了。”他的口气不再温文,有着凛然不可轻侮的威仪。
这番话其实也在点醒慕容晴川,当日在丛珍小筑对她掏心掏肺的一番表白,难道她全都忘了吗?她都已经是他最亲密的妻子了,居然还不相信他的人格品行,真是该打!上官知礼一个警告的眼神恨恨的扫向了慕容晴川。
慕容晴川黛眉微蹙,恼怒的用怀疑的眼光回视他。
他以为随口撇清,再装一副吓人的模样,她就会相信了吗?哪个男人不爱美色?若说他这洛阳第一美男子和那第一美人凌如霜没有暧昧关系,哼!打死她都不相信。
“唉!失言,失言。”杜可风见上官知礼变了脸色,赶忙赔礼,“是在下一时失言了,玉郎是翩翩君子,如何会以貌取人呢?”
“杜兄今日来此,不知有要事?”上官知礼纵使心上对杜可风有着不悦,但对方既然已经致歉,他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了。
“有件事想和玉郎商量。”
“既然如此,就请到漱心堂内一叙吧。”他礼貌性地一揖,两人一前一后往漱心堂走去。
上官知礼临离去时,还不忘向慕容晴川丢了个“我待会儿再来同你算帐”的眼神。
慕容晴川看在眼里,心上更是恼怒了几分。
好你个上官知礼,明明自己风流在外,理亏在先,居然还如此气势凌人。
哼!要同她算帐?
她才是饶不了他呢!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去教训教训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才行。
慕容晴川冷冷一笑,身形一闪,瞬间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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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楼如同其他歌楼妓院一般,坐落于城中的烟花巷内,却因着色艺双全、艳冠群芳的花魁凌如霜而一枝独秀、门庭若市。
香炉轻烟袅袅,琴声净净,明珠斋中,美人纤白的柔荑在琴弦上缓缓拨动。
只见她时而怨、时而叹、时而轻颦、时而惆怅,络于琴声嘎然而止。凌如霜斜倚绮窗,隔着竹帘,眼神飘得好远、好远。她想着一个人,想着他翩若惊鸿的飘逸身影,想着他卓然天成的龙凤之姿,想着他斯文俊美的脸庞,此人正是玉剑才子上官知礼。
她以为上官知礼与她该是天上一双、地上一对的天成佳偶,郎有文质、妹有才气,他俊逸、她娇艳,两人并立,仿佛神仙眷侣。诚然她凌如霜出身青楼,或许不够高尚,但她自信凭着美貌多才,足以弥补“出身”这个小小的缺憾。她一直以为洛阳城中除了自己这第一美人,不可能再有人匹配得上俊美乖凡的玉剑才子上官知个礼了。再者上官知礼对她温柔体贴,赞赏有加,他们曾在这明珠斋中抚琴对弈、吟诗谈笑,她深深相信,总有一天上官知礼会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她迎娶,名正言顺地入主直心园。
但不久之前,她长久以来怀抱的美梦破碎了。
儒社热热闹闹的办了——场婚礼,上官知礼大喜,新娘竟不是自己。
凌如霜媚丽的眸子泛起了一丝恨意。她投注在上官知礼身上的痴心,到头来居然是一场空。他另娶娇妻,娶的还不是别人,竟是素有“无盐”之称的慕容晴川。
虽然先前一阵轰动,说慕容晴川其实是个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大美女,但凌如霜压根嗤之以鼻。慕容晴川当真能生得比她凌如霜更加动人吗?她不信。
“美人卷珠帘,浮生蹙蛾眉,但见痕波湿,不知心恨谁?”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凌如霜吓了一大跳。
“你……啊——”凌如霜看向来人,不禁花容失色。
天啊!世间竟有如此丑陋的男人,脸上坑洞斑驳,好似遭受毒液腐蚀一般,长发纠结,驼背骨瘦,却偏偏又一身华服,极不协调。
凌如霜自翎为洛阳第一美人,由来接近的都是斯文俊秀的富家分子,她高傲的眼里,只容得下光鲜美丽的人事物,对于这个看起来尽避富裕多金、却丑陋无比、畏琐可憎的男人,她的厌恶丝毫不隐藏的显现于外。”你……你这个丑物是谁?竟敢闯进本姑娘的绣阁?”凌如霜一张俏脸盈满怒气。
慕容晴川看见凌如霜对她毫不掩饰的厌恶,心中更加得意了。
她就知道像凌如霜这般艳名远播、受尽奉承呵护的女子,最不能忍受的必定就是“丑陋”。她今天就要利用这个利器吓吓凌如霜,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姑娘这话好生奇怪,能进你这明珠斋的,自然是你的客人了。”慕容晴川粗嘎着声音,脸上还扯出了一抹暧昧的狞笑。
“什么?”凌如霜刷白了脸,“胡说!秋月楼不可能接待像你这种三分不像人还七分倒像鬼的客人。”
“哈,秋月楼是歌楼妓馆、是销金窟,本大爷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就是钱多多,撒它个千金万金也不皱眉头,这么阔气的客人,嬷嬷吹捧我都来不及了,哪里舍得赶我走呢?”慕容晴川大笑道。
“你——”凌如霜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的全是事实,“哼!好,你有钱,去找别的姑娘吧!与我无关。”
“那可不行!”慕容晴川吊儿郎当的踱至她的身前,轻浮地笑道:“本大爷从小就发了誓愿,要睡尽天下的美人,你花魁之名全城皆知,我就是要定你了。嗯?”她故意将丑陋至极的脸庞揍近凌如霜,意图轻薄。
凌如霜骇然,愤怒地将她一把推开。“凭你?呸!也不照照镜子,你的模样让我恶心。”她气愤得全身发抖,憎恶的瞪着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丑八怪。
“我让你恶心?”慕容晴川指着自己的鼻子哇哇怪叫,“哼!不然什么样的男人才配睡你?”
凌如霜傲慢的拂了彩袖,慢条斯理的回道,“自然是同上官知礼一般俊美儒雅、文武双全之人了。”
“上官知礼?”慕容晴川发出了刺耳的大笑,“我听说过,不过他已经娶了妻子了,不可能再到这秋月楼来,睡你这洛阳第一名妓啦!”
凌如霜闻言,泛起了一丝冷笑,“娶妻?哼!我很怀疑那其貌不扬的慕容晴川能拴住上官知礼多久?”
慕容晴川微微挑了眉毛,“其貌不扬?可是我听说慕容晴川是天姿国色,不输你这洛阳花魁呢!”
“哼!传言未必可靠。再说我同上官知礼认识在先,我们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我不相信上官知礼会不再到秋月楼来。”凌如霜冷傲地反驳道。
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这八个字让慕容晴川怒火中烧。
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居然还对她的玉哥念念不忘,她绝对饶不了她。
“听你的口气,你是对上官知礼不死心了?不论他娶妻与否?”慕容晴川隐忍怒火,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我为什么要死心?”她斜倚窗棂,骄蛮的冷笑,“上官知礼本来就属于我,是慕容晴川那不要脸的丑女不知道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法,强迫上官大哥娶她。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上官知礼一定会回到我身边的,除了我,没有人能配得上他。”
“哎呀,说得好,说得很好。”慕容晴川身形迅速移动,瞬间出手点住凌如霜的穴道,凌美人动弹不得了。
“啊?你……”凌如霜骇然,只见原本佝凄的身影突然直直挺起,那丑陋至极的怪物伸手揭去了面皮,赫然现生张清丽绝俗的容颜。“你?你是谁?”她美丽的眼眸睁得比铜铃还大,不敢置信的望着慕容晴川。
眼前的女子丽质天成,姿容盖世,娇艳绝美,宛如洛神再世,眉角眼稍秋波妩妮,竟比她凌如霜还要出色几分!
“凌美人,你说本姑娘生得如何?”慕容晴川笑嘻嘻地走近她。
凌如霜对眼前这名陌生女子有着莫名的妒意,“哼!哪里来的野丫头,点住我的穴道做什么?快放开我!”
“啧啧啧……”慕容晴川故意啧啧有声的摇头,“真枉费了你那珍珠一般美丽的瞳孔,你是瞎了眼吗?本姑娘看来像是野丫头吗?”她高高在上地睨视凌如霜。
“你……你究竟是谁?”
“说出来怕吓坏了你,你可要站好仔细听了。”慕容晴川冷冷一笑,“本姑娘正是慕容晴川。”
“啊?你?你到秋月楼来做什么?”凌如霜惊讶至极,慕容晴川真如传言所说,是如此月兑俗的绝色美女?这可恨的慕容晴川,抢走了上官知礼难道不够吗?还要来此向她示威?未免欺人太甚了。
“做什么?只是来向你打声招呼而已。”她浅笑盈盈,但那笑容里却有着无庸置疑的威胁,“离我相公远一点,你会活得快乐些。”
“哼,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只怕你拴得住玉郎的人,却拴不住他的心。”凌如霜挑衅地讪笑道。
“唉,看来你是不打算合作了。”慕容晴川轻声一叹,身形一晃,一把亮闪闪的利刃已架到了凌如霜凝脂般的粉颈上。“我很早以前就学会了,男人都是不可靠的,聪明的女人应该懂得如何防范于未然。”“你……你想做什么?”利刃距离她细致的肌肤不到一寸,凌如霜吓得俏脸发自。
“男人都是只看美丽表相的,这张漂亮的脸蛋就是你生命的全部了,本姑娘现在就一寸、一寸的割,毁了你引以为傲的花容月貌,你等着看看玉哥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她露出了恶意的面孔,锋利的匕首在凌如霜的脸边来回轻磨,森森的冷气吓去了凌如霜的三魂七魄。
“你……你敢?玉郎不会原谅你的……”
“是吗?”听见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竟然还不知羞耻,开口闭口玉郎长、玉郎短的,慕容晴川心下恼怒万分、醋海翻腾,存心要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遂在手上施加了力道。匕首划破了凌如霜吹弹可破的肌肤,渗出了一道血丝,她”发出惧怕的尖叫——
但就在凌如霜发出尖叫的同时,一个不明的力道突然袭来,击中了慕容晴川的手腕,她惊呼一声,匕首月兑离掌中。
上官知礼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他身形如鬼魅,神情冷得像冰,却又显然愠怒至极,深邃的眼眸锐利如冰,紧抿的双唇严肃冷酷,仿佛一张开便会喷出万丈烈火。他不发一语,一步步朝慕容晴川走来。
慕容晴川乍见丈夫骇人至极的脸色,暗自惊呼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聪明的妻子不该愚蠢得与愤怒的丈夫硬碰硬,她毫不犹豫的转身便逃。
“哼!逃得了吗?”上官知礼双眼冒火,急急地追着他那无法无天的妻子而去。
“玉郎,别走,解开我的穴道啊——”凌如霜着急的大声呼喊,可惜上官知礼已经听不见了。
凌美人手足无措,淌下了凄楚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