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个小时,颜妹懿根本彻底就忘记了家里还有一个坐在书房里等她的人。
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没有因为准新娘发疯而取消婚礼,相反还大施金弹控制了所有的媒体渠道,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立刻就明白了这次婚礼对于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族来讲,是如何重要了。因此就在昨天还坐视佛朵瑟家陷于窘境的各家银行,从一大早开始就频频向格林公司的高层示好。可惜那个时候颜妹懿因为不抱希望的缘故已经放弃了努力,正在自以为豁达地懒床当中,所以好不容易等到她出现在公司——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各大银行的主管人员已经差不多要在她办公室门口打起盹来了。而这样的状况只怕是爱丽莎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吧。
于是接下来的十个小时,颜妹懿就不断地周旋在银行家、公司管理高层和客户之间,等到她有时间看看自己的手表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
“太太,您回来了?”颜妹懿自己用钥匙打开门,没想到迎面就是路易斯太太点头哈腰的谄媚表情。
“呃,”颜妹懿明显被路易斯太太的转变吓了一跳,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呃,你还没有睡啊?”
“太太还没有回家,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可以去睡呢?”路易斯太太慷慨陈辞,“啊呀,您累了吧,我去给您放热水洗个舒服的澡吧。”
“……这种事情我自己会做。”因为太累了,所以颜妹懿很善良地没有去点醒这个肥大的妇人在过去的日子里她这个主人从来就是自己放水洗澡的,“琼安呢?”
“小姐,小姐已经睡着了。”路易斯太太低下头去,“小姐从警察局回来以后就像个受了惊的兔子,稍微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吓得尖叫起来,后来亚历山大少爷没有办法,只能叫他的家庭医生为小姐注射了镇定剂。”
“哦。”颜妹懿漠然地点点头,然后突然一愣,“亚历山大?”她她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对啊,亚历山大少爷在您出门后依然等在书房里,”路易斯太太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一直到一个小时以前,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的爱丽莎大小姐亲自打电话来催他回去,他才不得不走了。”她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颜妹懿的脸色,才又道,“亚历山大少爷还给您留了一张便条……”
“这种东西,”颜妹懿冷冷哼了一声,“直接把它撕掉就可以了!”她往前走了两步,猛地转身回来,“不过念在你是琼安的女乃娘,我就不计较你的不懂事了,交给我吧。”
路易斯太太连忙从旁边拿了一个银质的盘子出来,上面工工整整地放着一张折叠得干干净净的便笺。
这该死的贵族派头!颜妹懿撇撇嘴角,拿过便笺打开——
“请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明天老地方,不见不散!”
明天?这是一个大范围的时间,那么到底是几点呢?老地方?被称为老地方的地方实在多不胜数,到底是那个老地方呢?不见不散?也就是说见了就散了??颜妹懿满脸黑线地看着纸条内容,在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还没有消散的怒火上面更增加了一层无力感……
“还是没有解释清楚吗?”段正淳拍拍小舅子的肩膀,貌似好心地问。
亚历山大垮着肩膀,整个人就像一缕幽魂似的,“她完全不给我机会。”
当然不能给你机会解释清楚,否则他还玩什么哪?段正淳毫无同情心地想。但在表面上,他还是要好心地提醒一下亚历山大,“时间可已经不多了。”
亚历山大抬起头来,“所以我又约了她明天好好谈一下,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好大的口气哦!段正淳瞄他一眼,“但是你姐姐……”
“就算是姐姐,也不能改变我的决定!”亚历山大说得斩钉截铁。
“哟,你又作什么决定了?”爱丽莎正要进来找亚历山大讨论婚礼花束的问题,听见这句话不由诧异地问道,“是决定婚礼那天穿白色袜子了吗?”
亚历山大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在爱丽莎眼光的逼视下还是回答道:“不是。”
“不是?”爱丽莎大怒,“我跟你说过,黄颜色的袜子不配你的皮鞋,你就不能有点脑子吗?”
悲愤地瞪了自己的姐姐一眼,亚历山大终于忍不住地小小反抗一下,“为什么,为什么我就只能在穿什么袜子的程度上作决定?而且还是没有办法真的决定下来?”
鄙夷地看了自己的弟弟一眼,爱丽莎说:“因为以你的智商,你也只到袜子的程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至少亚历山大已经忍无可忍,第一次冲着他向来畏惧的姐姐吼道:“但这是我自己的婚礼!”
空气一时之间凝滞住,连带着室内一片寂静,段正淳半张着嘴用他难得一见的白痴表情来面对小舅子的爆发——他他他,他这是在吼爱丽莎吗?爱丽莎唉,他的姐姐唉,西雷尼普奥迪里斯家实际的掌权者,他这二十五年来俯首听命的对象唉!
好半晌,段正淳才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他亲亲老婆的表情,并且准备好了只要一有苗头不对就可以撒腿逃跑的姿势。
但奇异的,爱丽莎并没有气到眼球从眼眶里跳出来的样子,在一开始的震惊以后,她立刻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只是渐渐地、渐渐地升上一种可以称之为“诡异”的笑容。
亚历山大在冲口而出之后立刻就后悔了,但真正的后怕却是在看见了姐姐这诡异的笑容后开始的。
“这的确是你的婚礼,”在两个男人的恐惧临界点到来之前,爱丽莎终于皮笑肉不笑地说话了,“所以,”她沉吟道,“我连你袜子应该穿哪种的决定也不可以给你!”
“呼!”亚历山大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怒火又飙升比较好,总之,在一个感叹词以后,他耷拉着肩膀,“我去睡觉了。”然后,他低着头走了出去。
爱丽莎看着弟弟走出房门,这才转身回来对着自己的丈夫,“说吧,你们有什么阴谋?”
“阴、阴谋?”段正淳很吃惊的样子,“亲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一定瞒着我私底下在图谋什么。”爱丽莎说得极有把握,“如果没有人在后面给他出点子,亚历山大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哼!吼我?他以为他有几个脑袋?”
段正淳微微笑了起来,“虽然亚历山大长得也算不错,但如果一个身体上长着几个脑袋,那就太可怕了。”他看见妻子不耐烦而瞪起的眼睛,连忙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好吧好吧,我招供了,我是不可能欺骗你的。”他甜言蜜语,一脸忠贞坚决的表情,“亚历山大请求我帮忙他逃婚,他还是不想娶佛朵瑟家那个疯了的姑娘。”
一脸“不出我的所料”的样子,爱丽莎冷冷地看着他,“你答应他了?”
“哎哟,这怎么可能嘛!”段正淳叫屈道,“我就是说我不会答应他的,并提醒他你也会很生气的时候,你就来了,不是吗?然后你就都知道啦。”
想不出有什么破绽的地方,爱丽莎“哼”了一声,“这个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做他的白日梦,我应该好好叫人看住他……”
“关于这点,我倒有不同的看法。”段正淳微笑着说,斜挑的凤眼闪过一丝狡诈,“我觉得亚历山大是那种你压迫越大反弹也就越大的小孩,与其你加派人手控制住你的弟弟,不如放他自由——他不可能没有任何责任心地真的去逃婚,所以你只要拖到他走上神坛的那一刻不去理他,他反而找不到反抗你的理由而放弃了逃婚这种蠢念头,而你,根本什么都不用做。”
爱丽莎想了想,不由一拍双掌,“你说得不错!”她点头,“我越是逼他,他越是会逃婚,而我如果不去理他,他也就最多叫叫而已了,以他的智商,他是不可能逃得了婚的。”她笑着回头看看段正淳,“所以我就说嘛,你这个家伙,最有做阴谋家的潜质了。”
段正淳得意洋洋地笑道:“所以,你也就应该更加爱我才对啊!”
爱丽莎伸手在他的脸颊上一弹,“我们的事情可还没有解决,段郎,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她挑挑眉毛,“还有,我警告你,你千万千万不要对我的家人动什么坏脑筋哦,否则,我可是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段正淳一把抓住她作怪的小手,“这你可就又错了。”他叹息道,从来没有过的认真在他的眼底跳跃,“没有任何事情是完全不可以原谅的,没有,任何,事情……”
然后,以吻封缄!
亚历山大终于发现自己没有交待清楚心上人,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约会的时候,已经是距离他自己的婚礼只剩下一天的早上了。前一刻他还在为姐姐宽宏大量地允许他去最后的单身汉聚会而兴奋不已,下一刻他却在为自己的愚蠢而陷入自责的泥潭当中。
“我真是一个笨蛋啊,笨蛋啊!”狠狠捶了自己两拳以后,亚历山大突然醒悟过来。其实没有具体约好时间也没有什么关系啊,现在也只是早上七点,根据他的观察,颜妹懿一般不到早上九点是不会从床上爬起来的。所以他只要现在就去咖啡馆——他们惟一有过约会经历的地方等待,佳人迟早也会出现的。
亚历山大很满意自己的推断,于是他起身,“我要出去了。”
爱丽莎跟段正淳对望一眼,“那么早?呃,我的意思是……好吧,玩得开心点!”
然而不同于亚历山大对于这次约会的急切,某人却按步就班着自己的行程。并且在结束一整天的工作以后,她依旧施施然地出现在莫扎特的美容院里。
“于是,你就这样放着那个傻小子在那里等着,自己却跑到我这里来做脸?”莫扎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颜妹懿,“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喜欢他的呢,看来果然还是我错了。”
颜妹懿瞪他一眼,“别傻了,我怎么可能真的喜欢他呢?快点吧,我今天可是忙了一整天周旋在那些该死的银行和客户之间的,我的娇女敕的皮肤啊,我的美丽的容颜啊,我说我这可是全部交给你了。”
莫扎特呆视了她半晌,随即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那么我可就不客气了,”他狞笑着,“客人,这是我们最新推出一套全方位全功能洁肤丽肤女敕肤护肤系列服务,我可以向你担保,当你走出这里的时候,你的肌肤将呈现出你自己都不相信的年轻美丽——当然了,这全套的服务总有一点点小小的问题,那就是,它的时间会花得长一点,不用担心,只是一点点,一点点噢!”
“没关系,”颜妹懿毫不在乎地说,“我有的是时间。”
“你会为这句话付出代价的。”莫扎特在转过头去的时候,轻轻地温柔地却又是得意洋洋地说,因为声音太轻了,所以颜妹懿并没有听见。
……
九个小时以后,颜妹懿从睡眠中被美容师唤醒:“颜小姐,全套的服务已经做完了。”
“现在几点了?”颜妹懿迷迷糊糊地问,顺手抚模自己的脸,感觉自己的肌肤果然吹弹欲破细腻润滑,看来莫扎特的大话倒也是并非没有来由的。
“现在啊,”美容师抬头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钟,轻声道,“是凌晨五点了,需不需要我们给您叫车呢?”
“唔……”颜妹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但下一刻猛地清醒过来,“你说现在是几点?”
“凌,凌晨五点啊。”美容师被她的尖叫吓住,“有,有什么问题吗?”
颜妹懿的手指抖抖抖地,几乎点在她的鼻子上,“你是说,我在这里做这个,这个所谓的全套美容,花了,花了,花了……”
“九个小时。”美容师小心翼翼地提醒她,“难道莫扎特先生没有跟你说过吗?这套美容服务花的时间会长一点的。”
“一点?!”没错,还真的只是一点而已哦!颜妹懿恨不得冲到莫扎特的面前狠狠揍他一顿,这个混蛋绝对是故意的!
“你们老板呢?”颜妹懿从牙齿逢里挤出问句,“我可正要好好谢谢他的好意呢!”
“莫扎特先生,他五个小时前就下班了。”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走的时候还一脸奸诈的笑容,看起来让人心里头毛毛的。
“混——蛋——”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咖啡馆跟我们少爷就有点犯冲!”保镖甲说,“别动,黑桃8。”
“黑桃J。”保镖乙连忙跟上,“你说得没错,我也这样认为,你看上次少爷就是在这里昏倒的。”“皇后!”保镖丙甩出一张牌,又忧郁地吐出一口烟,“都已经整整二十二个小时了,少爷到底在等什么啊?”
“不过大小姐叫我们只要别让少爷离开我们的视线,至于他什么时候走,做什么事情,都叫我们不要管唉。”保镖丁说,“黑桃A!”
“说得没错,”保镖甲非常认同丁的说法,“小敝!我们只要听大小姐的就没错了。”
“但这样的话,”保镖乙挠挠额头,“大怪!我觉得我们很禽兽哎。”
“我出炸弹了哦。”保镖丙也很为难,“毕竟少爷对我们不错。”
“炸弹了不起啊,我,大不了我不要了!”保镖丁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面朝着店门的他突然小声地说,“我想我大概了解少爷的为难和他到底在等谁了。”
另外三个一起扭过头去,大开的咖啡店店门口露出已经蒙蒙亮的街道和一个跑得不住喘息的女性的身影。
为什么会那么辛苦啊?颜妹懿问自己,她花了大把钱来护肤美容可不是为了在这样的凌晨在这样的街道上狂奔的不是吗?那为什么现在的自己会在这里呢?
在清楚地知道了时间以后,颜妹懿发现自己就没有办法再控制住自己的行为。虽然作为一个正常的聪明人,怎么样也知道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等待的话,再发誓“不见不散”的约定都会烟消云散。可是知道归知道,她的身体却好像有了自己的主张那样拼命地向着这个地方狂奔,路上甚至还用抢劫般的气势拦了一辆破破烂烂的出租一直开到这个咖啡店的门口。
“你这是白费功夫。”颜妹懿之一说,“没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耐心等待二十多个小时的。”
“就算世界上没有其他人会等待那么长的时间,但一定有一个人会为我等待的。”颜妹懿之二说,“他或许不是什么聪明人,可是他却会为我等待。”
“少幼稚了,你当你还是青春可爱相信爱情的梦幻年纪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眼角的皱纹!”颜妹懿之一说,“何况你所以为会为你等待的那个人,他根本不爱你,你看看清楚,他是有未婚妻的,他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才来跟你接近的。”
“啧啧啧啧,”颜妹懿之二咋舌道,“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迟钝的?一个人的真心和假意,只要稍微动动脑筋,你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他是为了他的未婚妻来的,他会在听见你的告白以后激动得昏过去吗?如果他是有龌龊目的的,他会那么辛苦地拼命请求你给他机会解释吗?如果他不爱你,那么你会这么着急地向这里赶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颜妹懿之一完全乱了方寸。
颜妹懿之二则悠悠然地回答道:“还不明白吗?你的心早比你的脑子看清楚了一切,他爱你,而你也爱上了他……就算不承认也没有办法了,爱就是爱了,难道还能用天平计算清楚吗?”
“不是!”颜妹懿之一说,“没有!”
“别傻了,”颜妹懿之二说,“就算你矫情地故意忽视他的约会,在你知道被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以后,你还是会慌张,因为你知道他会等你的,不是吗?所以你才会赶过来。”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所谓的爱情就是这么简单,不要想太多有的没的,不要去计算,不要去策划,不要去谋略,只要简单地抬头看看,看!他就在你的眼睛前面……”
是的,那个等了她二十多个小时依然呆呆地傻傻地坐在那里,面前孤零零放着一杯水的男孩,就在她的眼前,触手可及。
还是没有来。亚历山大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振奋了一下精神,没事!她只是还没有看懂那张便笺的意思而已,很快,她就会明白他的意思,然后就会用清晰有力的步伐跑过来的,对,就像身后那种脚步声。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朦朦胧胧的晨光勾勒出一道女性完美体态的曲线,看上去就像他梦里的精灵女王正在走过来一样。
一晚不睡还真是容易产生幻觉啊。亚历山大苦笑一下,他现在几乎就要把所有的女性都当作是自己心爱的女子来看待了,真是!他苦笑着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眼前的咖啡杯。
她,其实是不会来了吧?再怎么鼓励自己,再怎么给自己打气,现实跟梦想总还是相差着太大的距离。她是那么现实而明确自己责任的成功女性,她欣赏那种成熟包容的优雅男性,而自己算什么呢?蠢蠢的傻傻的,除了这样漫无边际的等待,似乎就连最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
所以,自己这样等待,再继续地等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想是这样得想的,可是身体还是一动都无法动弹。心底的执念几乎是用一种燃烧的状态从他的胸腔里爆发出来——只是有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还没有当着她的面说出来,所以,自己依旧只有等待。
一道美丽的身影在亚历山大的对面入座,而他,却视若无睹。
“你等……咳,咳,等了很久了吧?!”那个身影说。
亚历山大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咖啡杯。
“我不是故意,咳,那个,来晚的,呃……”那美妙的身影继续说。“我一开始没有看懂那张便笺的意思。”
亚历山大依旧呆呆看着他的咖啡杯。
“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那身影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亚历山大盯着咖啡杯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请,不要再玩弄自己了,亚历山大!”他低声地说,“不要再去想那些不会发生的事情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对面的身影有些发懵。
“你不能一直活在你的幻想里面,”他低着头看着他的咖啡杯,“就像从前一样,你总是幻想自己是维护正义的叉叉又圈圈的杀手,又或者自以为深深沉浸在爱河当中的大学生……你一直在幻想,幻想那个女士是你梦中的精灵女王——但实际上,你不可能硬要把你自己的幻想投影在别人的身上。亚历山大,你真是一个笨蛋!”
他明显不是在对着她说话啊,颜妹懿错愕地看着喃喃自语的亚历山大,她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就坐在他的对面,难道他就真的可以这样视若无睹?“喂,你不要紧吧?”
亚历山大懊恼地一耙头发,“你看你看,亚历山大,你又幻想自己听见她的声音了,你又幻想看见她满脸担忧地看着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辨别清楚现实跟幻想的差别呢?”
难道自己给他的刺激太大了?颜妹懿暗忖。
“但是,也许这也没有什么关系!”亚历山大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就再放肆地幻想一次好不好,亚历山大?”他问自己,“就幻想她坐在我的面前,让我可以勇敢地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可不可以?”一滴晶莹得纯粹的水珠突然全无来由地自他的眼眶里溢出来,朦胧的晨曦合着尤自吞吐着最后的火焰的蜡烛光芒,在那滴水珠上折射出绚丽到夺目的光华。
“我想跟你说,”亚历山大抬头看着她,但颜妹懿不知道他究竟是看的是她还是透过了她在看着他的幻想,“我很笨,一直都分不清楚幻想和现实的区别。在过往的生活里,我简单地生活在自己的幻想空间里,对!你要说的话,我就是在过着无节制的米虫生涯并努力浪费金钱。我曾经以为这样就是我所钟爱的梦想,这就是我应该过的生活——就在你出现以后,我还是这样认为。但是,后来,我的这里,痛了!”他指着他的心脏的部位,轻轻地说。
晨曦透过咖啡馆拂动的窗纱泻进来,街道上偶尔有一两声行人的细语交谈却越发衬得黎明时分的这家小小的咖啡馆里静谧得好像梦里的世界。
“你告诉我,心是很脆弱的东西,稍微一碰,它就会很痛,所以,心动是一种最痛苦的事情。”亚历山大安静地说,“我想你是对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再让自己经历这样的痛苦,每一天每一天地挣扎,每一天每一天地无措,还把从前以为是对的全部推翻在自己眼前,不得不让自己从来不去关注现实的眼睛去看清楚这个现实的世界。”他顿了顿,“可惜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他注视着她,“我已经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终于明白你说的那个寓言的意思了,爱就是爱,跟谁是谁,谁努力了,谁对谁有恩情了都没有关系。爱是最简单最粗暴也是最无理的一种意识,行为表情语言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让心痛了的爱,它没有真假的余地。”
“你会说我傻吗?”他问,“因为到现在我依然相信爱情,相信你是爱我的,相信我痛了的地方是烙下了你的名字。所以,所以就算现在眼前的你是我的幻想,我还是要说,我爱你,我无法虚假地爱你,我就连同幻想连同现实都依然还是爱你。”
颜妹懿觉得自己脸上刚刚护理好的肌肤有种龟裂的痛楚,眼睛酸涩得就像很久没有睡过一样,而直到她用手背去搓揉眼角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满溢了出来。
“呀呀,我竟然,我竟然还会幻想你在哭泣。”亚历山大惊讶地说,“所以这一定就是幻想啊,因为在现实当中,这样爱你的我,怎么舍得让你哭呢?而且,如果真的是你,你是那么坚强的淑女,你又怎么会在我的面前哭呢?”他苦笑,“我知道这些话啊,如果不是当面对着你讲,那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废话,但是,你不来,我等着你来的那样久,你还是不来。于是,我只好对着我的幻想说话。”
“你知道吗,明天我就要跟琼安结婚了。如果我跟她走上神坛,我就会把你全部忘记,我会忘记是你让我痛,忘记是你让我知道幻想跟现实的距离,忘记你说的寓言,忘记我曾经相信爱情,忘记——我爱你……”
“够了!”颜妹懿站起来,用面前水杯里的水扑向亚历山大的脸庞,“做梦的话,也请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她完全没有克制自己哭泣的颤音的企图,“你给我看看清楚,看清楚!”她半哭泣地吼着,“在你面前的不是幻想,是活生生的人!”
脸上被冷水一激吓了一跳的亚历山大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女性,“颜,颜,颜小姐……唔……”
毫无预兆地,还垂着泪的娇颜猛地就凑到了他的面前,在他尚未来得及搞清楚这到底是幻想还是现实的时候,馥郁芬芳的嘴唇就霸道地亲了上来。
“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