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已经答应这桩婚事了,你也说过以后不会再限制我的工作,这事可不可以就此打住?况且,虽然我不是男人,但也可以做得和男人一样好,这一直都是你的期望不是吗?”
姚母静静地从皮包里拿出本期的商业周刊放在桌上,封面是袁学泽自信潇洒的模样。
“你是为了他对不对?”
得男低着头,手心撑着额头。“不是。”
“不是?!我不信!当年就是因为他,我们才会吵架,你才会生气地离开家里。得男,好多年了,因为他,我失去我的女儿好几年了!你说你不是因为他才在他的百货公司里设柜,这要我怎么相信?好,那边的工作,你交给希望就好,你马上给我回家准备订婚的事!J
“妈!”得男握紧拳头。“你很清楚,我不是因为生气才离家的,是你把我赶出家门的!况且,我跟他根本没什么,我们甚至不算男女朋友,但你听信亲戚的小道消息,说袁学泽抛弃我去美国念书,你丢不起这个面子、你不听我的解释,只是一味地把亲戚嘲讽你的怒气发泄在我身上!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活着的目标,你却要我放弃这一切,只是害怕再一次被亲戚嘲笑,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得男!”姚母气得大叫。
心灰意冷的得男拿起手机。“我帮你叫车送你回去。”
“得男……”
“我会和你认为亲戚都会羡慕的张家祥结婚,你养育我那么多年,这是我唯一能报答的,除此之外,我不会再回家,也不会放弃我的工作。”张姚两家父母是世交,张家还是爸爸老家那边有权有势的地主,小儿子留美,最近才归国,张家长辈想替自己心性不定的儿子找门亲事,所以找上了姚家,两家乐于亲上加亲,因此儿女的婚事便在年初决定。
沉默中,剑拔弩张的气氛依然高张。
“车子快到了,我送你下去。”
母女难得见面,却在争执中画下句点。
“记得要吃饭、要睡觉……”母亲边走边叮咛。
“嗯。”得男挪开视线,冷冷地说:“你坐车会晕车,以后不用特地再帮我送东西来了。”
姚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然后上了车。
她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当车子转出巷弄后,她的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地倾泄而下。她捣着口鼻,哭得双肩颤抖。其实,她绝对不是有意要对妈妈说出那么绝情残忍的话,她也想回家,也想和希望一样在妈妈怀里撒娇。老天,一个人的生活真的好苦、好寂寞,可是,这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铃——
手机响起,她迅速抹掉眼泪,接起电话。“哈啰,我是波莉。”
“宝贝,我是家祥。”
得男瞪着手机,鸡皮疙瘩掉满地。
张家祥,她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和这个男人有半点牵扯。小时候,每年暑假她和希望都会去爸爸的老家住几天,顺便陪伴爷爷女乃女乃,久而久之,对张地主小儿子的性格也渐渐了解,他不但玩心重,还花心得要命,每次回去都可以见到他身旁带着不同的女朋友。
这么多情的人,她怎么会答应和他结婚呢?理由太简单了,年初见面时,他们就把事情摊在阳光下讲,张家长辈希望小儿子结婚稳定后,才把家里的事业分配给他,但流连花丛的张家祥怎么可能为了一棵小树放弃一片森林?遂和被母亲逼婚、痛苦不已的得男达成协议,他们结婚,他拿到家产、她换取安宁,两人各取所需,很简单。
得男走下出租车,看着前方吊儿郎当的张家祥,忍住想坐回出租车落跑回家的冲动。
“TheKin”后天就要开幕了,现在是她最忙碌的时刻,她却必须丢下一堆未完成的工作,陪她的“未婚夫”参加工商联谊会?她是不是疯了?
“宝贝""”张家祥握住她的手。“你来了,伤脑筋,我爸硬是要我们一起参加这个晚宴。”
就是因为是他爸爸命令的,她只能硬着头皮参加,如果拒绝,她怕杀到她家找她理论的会是自己的母亲,那后果更难收拾。
她穿着香槟色的合身洋装,脚上踩着同色的高跟鞋,头发优雅地盘成发髻,脸上得宜的彩妆将她妆点得更加自信迷人。这样的场合她很熟悉,从开始和加工厂合作后,她就时常参加公会或纺拓会主办的商业晚会,并在其中寻找商机。“没关系,别这么说。”
家祥想要分得家中的产业,只好顺从父母的指示,将放浪的生活摆在一旁,先和世交的长女结婚。想想,他们的处境还真像,都只是被家人摆布的棋子。
“宝贝……爸爸说今天的晚宴很重要,我们要顺道向认识的长辈公开我们的喜讯。”
“真的吗?太好了。”得男勉强地牵起嘴角,给了他一抹苦笑。
也许是两个人的态度和想法都表现得很明显,她要安宁平静、不想和母亲天天因为她的婚事而争吵;张家祥则想要财产,所以,这对即将结婚的准新人,看起来有点像在玩扮家家酒。
张家祥挽着未婚妻的手,两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一同进入会场。
宴会是在世贸宴会大厅举行,由于是工商总会举办的联谊晚会,与会者几乎都是政商名流,冠盖云集,相当热闹。得男一进入宴会大厅,立刻发现前方聚集了一群人,男男女女宾客围成一圈,纷纷向中央的男人道贺,她看了那男人一眼,愣了好几秒才回神。
袁学泽?
真的是他?
他身高鹤立鸡群,让人不想发现都难,何况他那强烈的气势,像个发光体般,吸引着众人目光,她看到他,瞬间浑身僵硬、目瞪口呆,第一个反应只想拔腿就跑。
发现未婚妻的异样,张家祥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玩味地模着下巴。“怎么了?你认识他吗?”
得男心一紧,冷汗涔涔。“不关你的事。”
“喔?”未婚妻不想他多管事,他却觉得事情一定很精彩,打趣说道:“宝贝,话说回来,这世界可没多少人可以让你失控喔,你太冷静了,就像隔着一道铜墙铁壁一样,连坦克车都攻不破,难不成袁学泽是……嘿,对了,我记得他和你同一所大学耶,哈,难不成他就是那个让你身败名裂,被赶出家门的‘前男友’?”张家祥这人成天胡说八道、疯疯癫癫,却也让他猜对了一件事。
当年的事,早让那些找到机会便想羞辱她家的亲戚,在老家渲染得比八点档还要精彩,怪也只能怪母亲平常太嚣张了,处处彰显女儿的优秀,其它亲戚当然不会错过反击的机会。再怎么优秀也没用,被男人始乱终弃的女人就足以失去所有的光荣。
得男冷哼了声,不发一语。
“呵,宝贝,我跟你说喔,在美国,虽然我读的是三流学校,和学泽的研究所是天差地远,但我们可是好邻居、好兄弟呢,甚至还组了个篮球队,他篮球打得一级棒。”
得男瞪大了眼,看着张家祥。天啊,张家祥竟然认识他?
“话说回来,你真的不认识他?”
她要嫁的人居然是袁学泽的好兄弟!这世界会不会小得太夸张了点?“不关你的事。”
张家祥不是没看到未婚妻的震惊,他继续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道:“说啦说啦,学泽是不是你的前男友?”
“真的不关你的事。”她不否认也不承认,毕竟这和张家祥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家祥的嘴角扬起一抹坏心的笑容。“好,既然如此,那就来见见我的好兄弟吧!”
他搂着未婚妻的腰,笔直地往好兄弟的方向走了过去,吓个半死的得男根本来不及阻止,就来到了袁学泽的面前。
“嗨,学泽!”张家祥痞痞地笑了笑。
袁学泽一看到张家祥,嘴角便牵起开朗的笑容。“呃?家祥?真是意外!”
只是,见到好友的好心情在看到他身旁俏丽的人儿时,瞬间像被泼了一桶冰水。波莉?得男学妹?她的脸上没有亲切的微笑,全身紧绷,眼神也戒备着,少了平常的那些伪装,袁学泽几乎第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得男。
他皱眉。
事情变化太大了,严谨生活的得男学妹怎么会认识感情生活丰富、在美国念书的张家祥?这一刻,他宁愿自己认错人,得男不是波莉,让张家祥搂在怀里的人是波莉,不是得男!
他的审视和不可置信让她全身动弹不得。
张家祥不是没看出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暗自窃笑。哈,一定是啦,这两人一定有关系。“嘿,兄弟,其实我早知道你回来了,不过我最近忙到翻,你不会怪我没先和你联络吧?”
“当然不会。”他的眼睛不住地盯着得男瞧。“学泽,你们认识?”
“当然。”袁学泽犀利的目光快速扫过她腰上的手掌。“我们是工作伙伴,波莉在我的百货公司有设柜。”
真的只是工作上的伙伴吗?张家祥很想看好戏。“那太好了,告诉你一个喜讯,这位是姚得男姚小姐,我们要结婚了。”
得男的唇角勾着笑,但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这样的相认方式比之前那次还要惨,眼前的一切糟糕得让她想哭泣。
未婚妻?
袁学泽的表情很难看,原来得男学妹不是和当年的追求者有结果,而是要和他的兄弟共结连理?
这是不是比在路上看到她和“青仔丛”、“青仔丛”宝宝幸福快乐地逛街还要来得痛苦?
“宝贝""你说这世界是不是很小啊?有关联的人全凑在一块呢!”
得男觎着张家祥似笑非笑的表情,有一秒钟,她真的很想狠狠地踹她的未婚夫一脚!
“波莉老板,这真是巧遇。”袁学泽迅速恢复镇定。
姚得男抿着唇,这些年的磨练没教她如何面对这种事,她只能沉默。
不过,除了重逢的惊喜,袁学泽更想知道为什么得男会和张家祥扯上关系。
“什么时候你多了一个未婚妻我不知道?”
张家祥耸耸肩。不好玩,没有他想象中的刺激,看来学泽应该不是当年抛弃得男的人。“年初时双方父母做的决定,我和得男下个月订婚,婚期订在年底,到时你一定要来。”
“年底结婚?”
“是啊,记得来喝喜酒啊!”
袁学泽保持着泰然自若的微笑,这是他多年的历练,让人永远无法从他的表情看穿他的想法,但他内心翻腾,有震惊、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得知她将为人妻的气脑——是气恼没错,就是气恼,所以他连礼貌的祝贺都说不出来!铃——
金色晚宴包内的手机响起。“抱歉。”得男转身接电话,理由充分地往门口走去。
堡厂的黄太太打电话来,和她讨论后天开幕时,其它厂商的送礼是要怎么处理?随厂商安排?还是请厂商统一和他们熟悉的花店联络?免得送来的花礼各式各样的,反而显得杂乱。
她走到世贸门口,低着头,一一闪过门口的人群,失神地说着话,明白自己的心还留在宴会大厅里。最后,她结束通话,将手机收回包包,转身想走回晚宴大厅,却发现自己踏不出一步。
回去又能怎样?偎在未婚夫的怀里,继续和自己心底的人谈天说地吗?
不,她做不到,直到现在,她狂飘的心跳、她的失神、她的惆怅、她颤抖的手,她终于知道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但她一点也没有遗忘那男人……“得男学妹。”得男抬起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袁学泽。
“好久不见。”他说,深黯的黑眸忘情地撷取她的美丽,她原本就净白秀气,褪去年少的青涩后,她淡雅的妆、合宜的洋装,更增添了柔媚与典雅。
“学长不应该离开那个晚宴。”她紧握手中的晚宴包。
“为什么?”
“工商总会主办的晚宴有许多政商名流参加,这对你的事业或许会有帮助……”她困难地解释。
袁学泽凝视着她,黑眸里漾着奇异的光彩。“当年我都可以放下自己一手筹划的跨年晚会,带着你去淡水等日出,今天的晚宴又算什么?”
他看着她,黑眸里充斥着丰沛的情感。
“我回来了,学妹。”他轻轻地说。
她看着他,屏住呼吸。
突然觉得他的出现肯定会和数年前一样,让她简单的生活再次掀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