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可以看出一个男人的性格。
有的人遵守速限、小心翼翼,有的人不顾一切往前冲,把交通号志当装饰,有的人满口脏话,仿佛他才是马路上的老大,有的人喜欢抠头皮抠鼻孔东抓西抓感觉很忙,除了以上,各形各色的类型都有。
孙玉开车很安静,不骂脏话,不乱移动,不超速,安全范围之内才超车,车子是他驾驭掌控的工具,那随心所欲的姿态充满欠扁的自信,代表他是个极为信任自己的冷静男人。
他皮相生得好,外型是“公害”等级的高水准,所有条件都符合“大部分”女性同胞心中理想的标准——她必须强调“大部分”,至少她就是没有被孙玉迷得团团转。
她看向窗外,这样条件的男人,呼,他根本不缺协议结婚的对象……
“我,”向依依说。“也许这个问题很没良心,但我真的很好奇,之前是『逼迫就范』,我可不可以乱猜这回是『苦肉计』?”
闻言,孙玉大笑,觉得依依妙透了。
还没回应钱,他的手机铃声响起,直接转蓝牙。
“宝贝,我在开车,想我吗?”
那甜滋滋的语调,向依依吓一跳转头瞄他一眼,手臂立马起了鸡皮疙瘩。
“看情况再约,有插拨,我再打给你。”
结束通话,他又接起另一通电话。
这通是公事,只听见六法全书里才会有的专业术语在车内到处飞。
然后,这通才挂掉没几秒,电话又进来——
“宝贝,我在开车。”
向依依瞪大眼,忍不住转头瞄他。喔喔,她不相信这个宝贝2号等于刚刚的宝贝1号,这个可耻又花心的男人……
“没问题,如果可以我会到。”
孙玉对依依的大惊小敝直觉得有趣。“想我吗?今天下午太忙,我真想去看你。”
向依依嘴张大,简直可以吞下卤蛋。忙?忙个屁,忙到可以跑去骚扰她?这花心的败类!
手机铃声又响起。这回是公事,依然是六法全书到处飞,十分钟后又回归平静。
他很忙喔,公事不少,花事也不少。
“你有两个宝贝?”她打破沉默,像挖八卦的语气。
孙玉没回答。
“不止两个宝贝?”
他但笑不语。
向依依叹了口气。肯定不止两个,好吧,她这等好心人该劝劝这头迷途羔羊走回正道才是。“其实,婚姻还是要以『爱』为基础,只有协议,是辜负了原本婚姻应有的美好。你又不是没对象,找个最爱的人完成终身大事不是很圆满?”
孙玉看了她一眼,但他戴着墨镜,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的语气和我母亲一样。”
她瞟了他一眼。“代表这是明智的建议。”
他勾着唇。“你呢?你对向妈妈一直逼婚有什么看法?我看这两天的相亲照里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没错,老妈将媒人拿来的相亲照公开给店里的人看,希望大家“给点意见”,包括他!
“总会有合适的。”依依好强地宣称。
总会有合适的?呿,这是什么心态?
“小江的事没让你戒慎恐惧?”
依依皱眉。“我干嘛因为他就怕了?我现在怕的是吃不停的相亲宴,其他都OK。”
孙玉手指缓慢揉着太阳穴。他在思考,依依言下之意是要不是她讨厌吃相亲宴,她“完全不反对”挑选不认识的人当丈夫,对协议结婚以解决两人问题的事根本不想考虑。啧,这女人在想什么?至少他们认识超过一星期比起那些照片男强多了吧?
“跟我结婚会比和陌生人相亲来得好。”他语气中带着不想掩饰的轻蔑。
她仰起下颚。“协议就只是协议,相亲至少还能培养感情,往恋爱结婚的方向走。”
“往恋爱结婚的方向走?”孙玉没礼貌、调侃地大笑。“原来我的依依这么梦幻?”
她没动怒,早知道他的反应。“要不是知道你对工作以外的任何事都吊儿郎当,我还以为你在感情上受过什么打击,你这简直是创伤症侯群的表现。”
但孙玉觉得自己很正常,是她不切实际。“我协管一切可以掌控的事。”
他压根儿是认为以感情为基础的婚姻让他无法掌控?是怕被抛弃,还是怕抛弃人家。
只是依目前的状况,也不是说协议完全不可行,有时她也会想——
“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干脆签一签算了,咖啡小屋生意愈来愈好,根本没时间、体力和我妈瞎耗,我光想到那些吃不完的相亲宴就头皮发麻……”
“所以?”
所以?对啊,有开头,那所以呢……
她没说话,沉思着,他也没进一步追问。医院到了,他停好车,两人赶到病房,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
孙家人看到依依来探病都很开心,尤其孙女乃女乃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唉呀,依依来看我了,真好。唷唷,苹果派,女乃女乃嘴喜欢苹果派,依依真了不起。”
“这厨师制服真可爱,我们依依好神奇喔!”这是孙女乃女乃。
“依依,我是爸爸,初次见面,谢谢你来看女乃女乃。”这是孙家爸爸。
女乃女乃因为受了风寒,血压有些不稳,才晕眩想吐,经过医生紧急处理,状况已缓和许多,但还是希望女乃女乃能住院观察个两天。
长辈很热络招呼她,并不在乎大家只见过一次面或只是初见面。
这种感觉很特别,如果这是未来的婆家,她的生活、她的世界似乎不会有什么变化,孙家长辈似乎愿意支持她的事业和想法。
很神奇吧,只是瞬间,她就能感受到被信任和被爱护……
他们在病房停留了半小时,直到事务所有急事找孙玉,他们才离开。
走出医院大门,向依依停住脚步。“你不用送我,我自己搭车回去。”
她低着头不看人,十指纠缠着。
“怎么了?”孙玉揉揉她的马尾,很友善的一个动作。
“我……”她深呼吸,抬头。“协议我愿意签,但我不要结婚,我们订婚就好。”
孙玉的手停住。他能看到她眼中的坚定和压抑的惶恐。
“只有订婚?”
“对,只要订婚就好,订婚期拖个一、两年应该没关系,长辈可以接受我事业刚起步这个理由……”
“有差别吗?”
她深呼吸。“当然有,婚姻对我而言是神圣的,我没办法用玩笑还是协议或是游戏的心情把自己嫁出门,所以,我们协议上也必须附加条款——订婚这段时间,不管是你还是我,如果遇到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这个协议随时可以终止。”
目前来说,和孙玉达成结婚协议的确是个方法。向依依告诉自己,只是订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你对婚姻有太大的期待。”
“似的,我有期待,难道不应该有吗?”
“爱情根本不能掌控的。”
“就算是虚无缥缈,我还是期待,期待能遇到一个很爱我的人。或许喔像你一样认为世上没有海枯石烂的爱情,但其实,我不是不相信,只是不认为自己能遇到……”
这个协议的确利多于弊,两家长辈也会很开心,老妈可以放心,而她能够专注于工作,咖啡小屋才是她的梦想城堡,她盼了这么多年,实现梦想的关键就在现在……
孙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她无法判断他的想法,他抿着薄唇,是不高兴,还是怎样?她也猜不出来。
她可以喝孙玉演一出好戏,但如果有一天戏演不下去了,总该有退路吧?她的要求并没有错……
“这是你要的?”
“对。”
“还没下班?”
梅仲绍提着公事包走进合伙人的办公室。他正要下班,来和孙玉打招呼,却看到他竟然对着笔电发呆,太难得了。
“是什么难解的案子?”
孙玉双手一摊。“如果是案子就轻松了。”他正在修改合作协议书的内容,依照“未婚妻”的说法,把附加条件加上去。
“不管是你还是我,如果遇到真命天子或真命天女,这个协议随时可以终止。”
爱情?
呿,能吃吗?
真命天子?
订婚之后,她就是他孙玉的未婚妻,谁会对一个已婚女人有想法?真命天子?哼,能吃吗?
依依想得太单纯,对于没发生的爱情也太执着,这不是她的个性,依依应该像他一样潇洒才对。
“对了,女乃女乃状况还好吧?我明天过去看看她。”
除了合伙人,从小到大他们都是同班同学,两家人自然熟识。
“女乃女乃的状况稳定了,医生说要多观察两天,预计后天出院。”
梅仲绍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不是因为公事,不是因为孙女乃女乃的状况,那也只剩下一个选项了——“小红说你和向小姐的关系有突破性的发展。”
孙玉眼中微露波动,梅仲绍失笑。宾果,这就是让大山心神不宁的主因吧,但他从没想过大山会为了女人烦恼。
“向小姐让你很困扰吗?”梅仲绍问。
“怎么会?我跟她要订婚了,甜蜜都来不及,要困扰什么?”
梅仲绍吓一跳。“进展也太快了吧!不是还认识不到一个月?”
“不用纠结于时间,”孙玉修改完成,随即将协议书列印出来,递给合伙人。“你来得正好,这份文件需要律师公证,我是当事人,就委由你处理。”
合作协议书?梅仲绍快速看完文件,对内容震惊不已,数度以看疯子的目光审视好友。他以为误会了好友使用的字句,重复看了两遍,确定内容就是那个意思后,他放下协议书。
“这文件要是由我公证,我要面对的是小红的愤怒。你应该很清楚,小红对向小姐的事很关心。”
孙玉背对好友。落地窗外车水马龙,时间是晚上九点,如果老梅盖章,他还有时间走趟咖啡小屋把这件事完成。订婚时间就订在这个星期天,完成这仅有的仪式之后,他和向依依除了必要场合,都不会再见面——
一切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就算有那么一点瑕疵,由结婚变订婚,但至少这个仪式还是能让家人满意,那——他心里的压力到底是什么?
“这事我一个人也强迫不来,向依依也同意。”
梅仲绍急劝。“大山,这根本是胡闹,你们没有过感情怎么结婚?”
孙玉面无表情,平视前方。眼神却没有焦距。“只是订婚,要什么感情?况且她对真正的婚姻还有期待,还想嫁给别的男人,我和她的协议能维持多久都是未知数。”
“大山,婚姻不是游戏。”
“老梅,我没当它是游戏。”
梅仲绍看着好友的背影,大山似乎不像自己说的那样豁达。
不过,能让大山产生这样反应的人,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件事的结局是好是坏也还不一定……梅仲绍由公事包里取出印监,在合作协议书上用印,然后递还给朋友。“帮个忙,瞒着小红,别透出半点风声。”
梅仲绍收好印监,拍拍好友的肩膀,走出办公室。
孙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老梅这是安慰吗?不然干嘛拍他肩膀?
他眉头皱得紧紧的。没必要安慰他吧?
要说他心情不好,他不会否认,他的确对向依依的反应有些沮丧。他自认情场无敌手,多少女人拜在他西装裤下,但向依依像是生来打击他男人的自尊心,他一时不习惯被女人这么漠视、无所谓,心里多少受影响,没什么大不了,老梅没必要拍他肩膀安慰他——
不过够了。
不管纠缠心里的是什么情绪,事情就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