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日清早不到六点,盼盼便起身梳洗。
浴室里,曙光打小窗日偷偷洒泄进来,海上的风飘飘然偷亲她白女敕的脸颊,今天想必是个大好天气。
行李是前一晚便收拾好的,盼盼毫无留恋的走下楼,心中数算着如何到车站,给舅舅电话……“早啊!”
听到这声音,盼盼吓了一跳,定在楼阶上,不上不下。
“没想到你这么早起,当学生的好习惯?”
卓允笙仿佛没瞧见她手上拿的行李,闲话家常般的说。今早他又换了一套装束,灰色系的高级休闲装,脚踩球鞋,颈间隐约可见一条金炼子。
“你不下来吗?还是要上去?”
盼盼忆起他混帐的一面,又见他玩世不恭的样子,有些厌烦,沉着脸走下来,经过他身边时,眼也不乜一个。
“这样不对吧?”允笙收起笑脸,“我供你吃宿,你要走也不说一声,被我撞见了,竟连‘再见’也不说,我不相信你的家教这么差。”
盼盼站住,转身道:“你可吓着我了,卓先生,‘家教’这句话竟会由你金口中吐出来,还可不像你了。你自小盎贵,见惯了女人奉承你巴结你。我,一个穷丫头若有失体之处,也请原谅我不了解你惯见的那种‘身’教。”
允笙挑眉瞪眼,盼盼也不怕,自在的走出大门,反正从此不再见这人,又何必在意他的想法或批评?这么一想,心胸为之开阔,她原不是爱记恨的小气女孩,出了卓家,身活脚轻,脸蕴笑意,开朗的迎接新的一日。
漫步山坡道,左傍青山右倚绿水,晨间空气消冽,偶然可以见到慢跑的人影。盼盼心情为之一松:正好问问那里有车可搭?
走近一招呼,喜见是黎知庸和昨天来接他的那位俊雅男士。黎知庸一见到她,开心的说道:“好巧,又碰面了,金小姐。秦先生就住前面那栋别墅,怎么你也在这里?”并为双方作介绍,秦雨晨略显拘谨,盼盼不知怎地小脸泛红。
“最上面那房子是我舅舅他老板的,不巧我舅舅有事先回台北,我想一人玩没意思,还是回家好了。”
黎知庸冲动的说:“还有我们啊!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好意我心领,但我总不能再回去求宿。”
“不嫌弃的话,我为你留一间客房。”秦雨晨突然说。
盼盼脸红了。“那怎么行?”
虽说现今社会不讲究男女之防,但也绝没有初见面就邀人同宿,舆论之挞伐还是有的。
秦雨晨省悟自己的失言,笑了一声,自责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书呆子脾气,一时没想那么多。”
“我明白,你也是好意。”
黎知庸说:“秦先生是做研究工作的,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避居世外桃源写书写研究论文,说文一点,是书生、是学者。”
秦雨晨微皱眉,露出忧郁的气质,“那是抬举我的客套话,说穿了我只是一个逃避繁忙工业社会的失败者。”
盼盼忍不住想为他辩护。“人尽其才,总要有人做研究的上作。如果每个人只拣发财的事做,还成什么世界?”
秦雨晨胸中一热,大是感激,眼里熠熠生辉,点燃了盼盼深藏心底的爱苗,只觉此人神采俊朗,温文有礼,虽只对谈数语,已足以畅怀怡神,想像他艰辛却优雅的学者工作,那是盼盼生活中未曾接触的,思之令人神往。
盼盼问他到那里可搭车至车站,秦雨晨邀她回家吃过早饭再由他略效棉薄之力。盼盼想到能与他多处片刻,不禁十分快慰,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心情,但女孩子初历情场,天生的靦腆,可也没办法处之泰然,大大方方就跟了他去。一时心头七上八下,脸庞霞光一片,手脚没个放处,就等秦雨晨再说几句客套话才好迈步,奇怪秦雨晨似乎也同她一般不自在,但闻花香鸟语,不闻人声。
突然“叭”的一声,盼盼心跳一下,回头一看,只见卓允笙这位自大狂开了红色跑车追来。大声说:“好歹你是客人,我迷你去车站吧!”
盼盼送他一个鬼脸,表示不屑于他的假殷勤。
卓允笙在秦雨晨、黎知庸和金盼盼三人脸上溜来榴去,笑嘻嘻的说:“你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到司机,我倒是小觑了你。”
盼盼反驳:“人家不是司机,是鼎鼎有花的学者。”其实秦雨晨研究那一方面的学问,她尚且不知,有名无名更无从知晓,只是一天一夜下来已然对卓允笙生了厌恶之心,免不了要为新交的朋友壮大声势。好压过这自大狂。
允笙摇头。“我同他做邻居也不是一天两天,他的‘鼎鼎有名’我比你清楚多了。上车吧!盼盼,就算我得罪你。车子可没有错,由它效劳一次有什么好争意气的,再说,你好意思麻烦新认识的朋友?”
盼盼想想也是,而且她不是爱使小性子的人,便欣然上车,眼神却流露出依依不舍,心恐这一去。是没机会再与秦雨晨见面了。允笙看在眼里,皱起眉头,直到将车子驶出两人视线,才松了一口气。
他暗忖:才不过短短十分钟,她怎么……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事?小丫头神色恍惚,难道真迷上了秦雨晨?开玩笑!这怎么可以!
途中,他们在花莲市区停下来吃早点。允笙要了冰豆浆、蛋饼和总汇三明治,盼盼只点了牛女乃和一个豆沙包。
允笙藉机取笑她身材不够突出:“你最好多吃一点,要不然你男人抱你活像抱根蜡烛,说多煞风景就有多煞风景。”
“蜡烛?”盼盼脸色不豫,又禁不住煽动,好奇的问。
“是啊!燃烧不起熊熊烈火。”允笙凑近她耳边细语。
盼盼脸上臊热,她二十岁了,这种限制级的笑话她隐约了解其中含意,直羞得脸像柿子一般红了。允笙得意的笑了,他自己也不懂,为什么突然觉得引逗盼盼是件很有趣的事,一捉住机会,直逗得她脸红心跳或心花“怒”放,然后在一旁等着看她又有什么利言利语从那张樱桃小口吐将出来。
小鸡焉斗得过老鹰?卓允笙可不信。
再坐进车里,盼盼心中誓言再不和卓允笙说句话,连“再见”都可以省了,这个无聊男子,够讨厌的。
允笙放了轻音乐,飞车疾驶,不多时,上了海岸公路。
盼盼疑问:“这往车站吗?”
“不,我改变主意,想去看看海。”
“你改变主意何不早说?我可以自己上车站。”
“一起去不好吗?”
盼盼看看后面,离市区愈来愈远了,直觉跟旁边这人讲不通道理,看得出来他是要怎样便怎样的人,既然出来了,就不会因她一声抱怨而走回头路。对已发生的事,她也不想唠叨,说了不关痛痒。
允笙开口,声音竟比春日的和风还醉人:“除了我这个人,花莲不曾丝毫得罪你,不希望你带着遗憾离开。”
盼盼好生诧异,以致不敢相信此话出自卓允笙之口。
“睁大眼睛看着你周遭的环境,彰化绝没有这等艳丽照人的好山好水。你瞧瞧山边那云堆,仿佛伸手可及,连绵无边无际,我每回见了都在想,古书里的神仙居于云深不知处,大概就是这等情境。”允笙感动的说。
盼盼受了感应,亦痴痴起来。
允笙恶作剧的瞄她一眼,盼盼没见到,听他又说:“轻烟也似的浮云,朦朦胧胧,比之轻纱,太浮,比作白玉屏风,太硬,倒像……啊!
有了,这才像!”
“像什么!”盼盼月兑口而问。
“像有位仙女在云后沐浴香汤,欲露还掩,启人遐思。撩人痴想。”
盼盼收回视线,白了他一眼。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不像吗?”允笙偏还要火上加油:“或许那云烟就是仙女在洗澡时,洗澡水冒出来的热气也说不定。”
盼盼听他说得有趣,而且别出新裁,不由得要笑出来,虽然竭力忍住,终不免露出一抹笑靥。
“我看,倒像李铁拐在洗臭脚丫,怕人看所以故作神秘。”她开怀的说。
既然要玩,总不成老是板着脸互怀恶意,对方有诚意逗她开心,她也不为己甚,图个不坏的回忆。
允笙眼露赞赏之意,这次是真心的了。
“我打定主意要不喜欢你,但你这样子,真令我有些为难了。”
“没关系,我不喜欢你就行了。”
允笙忍俊不住,大笑起来。
“跟你说话很有意思。你真有二十岁吗?”他突然问。
“二十岁又二个月。”盼盼不在乎的说。
“二十岁的大女孩没有接吻的经验,请问你一直都是住在尼姑庵吗?”
“你实在……没礼貌!”
“回答我!”允笙很固执。
盼盼想起来就有气,“因为以前我很幸运,没遇上寡廉鲜耻的无赖。”她嘴虽利,却刻意说得轻轻松松。神色可亲,教人“哑子吃黄莲”。
卓允笙没有作声,将车子驶到一荒僻之处,停在砂石泥土地上。盼盼才发现不知何时已下了公路,田野景色赫然在目,活泼的绿色展现出傲人的生命力,山,就在左手边,那么温柔,一点也不盛气凌人,不由使人大为倾倒。
允笙待盼盼欣赏得够了,晶亮的笑眼投在他脸上时,才说:“喏,由那条小路一直走,大约二、三百公尺,直通到海边。有兴趣下去走走吗?”
盼盼笑问:“即使我说没兴趣,你也会丢下我一个人走吧。”
“我看你兴趣大得很。”允笙接招举重若轻。
“那还等什么呢?”
盼盼拿起遮阳帽戴上,允笙一锁好车门便走。
***
“你看我捡到什么?”盼盼尖笑:“一颗粉红色的石头。”
“我看到了。”允笙站在岩石上回应。
其实盼盼也并不真要向他炫耀,只是人一遇上兴奋的事忍不住要发泄出来,彼此间即使有点嫌隙在这时候也不会去记起。
千百年潮来潮住,被海水冲刷得改了颜面的岩石,表现出来的是肃穆、历尽风霜的庄严。仿骨嶙峋,千形百状,无一处平滑,纹痕齐齐。龙洞历历。这是大自然最冷酷的杰作,任春风千百回温柔抚触,已然抚不平它起皱的容颜。
允笙指给她看:“海中那岩石愈来愈小,再受海水洗礼五十年一百年就将消失上。”
盼盼对一百年后的事懒得去猜想,反而在另一边岩石上钓鱼的人引人注目,只可惜汪洋阻隔,绕过去太远了。
“钓鱼有何乐趣可言?”允笙冷冷的批评:“台风季节又到了,万一落海而死,吃不到鱼反被鱼吃了。”
“子非鱼,焉知鱼不乐?子非钓翁,焉知钓翁不乐?”
他挑高眉毛。“你可真浪漫啊!”
他说完一跨步。跳到另一块岩石上去。盼盼皱皱小鼻子,头痛的估量两石之间的距离,一高一低,凹凸不平,踩不稳掉下去,保证鼻青脚肿。
允笙不怀好意的说:“在敞宅,我可以拆下门板为你搭桥。在这种地方只有靠你自己跳过来了。”
盼盼掉头看来路,一岩接一岩,奇怪怎么离岸那么远?
“别看了,”允笙说:“跳过来,我带你走条小路比较近。”
盼盼讨厌他脸上得意的笑容,心一狠跳了过去,恰恰踩到岩边,允笙伸手扶住,盼盼心跳得飞快,一时也没计较他手停在她身上的时间过久。
“我说错了。”允笙故作忏悔状。“你一点也不像‘蜡烛’。”眼见盼盼小脸一沉,突然懊悔自己语出轻薄,转口说:“我看你真是恶人无胆。”
“恶人?我是恶人吗?”盼盼好奇大于气恼。
“你损起人来见肉见骨不见血,一遇上大自然的考验却折了锐气,这不叫‘恶人无胆’
吗?”
“我运动神经没你好,就这样。”
允笙的凝视犹如火烧。“走吧!”他转身先走了。
他们自一条羊肠小径钻出,沿来路回到停车处。
允笙一言不发,在车里坐上良久也不动,他想理清自己的心绪。和成熟世故的女人来往惯了,偶尔出言调笑,反增情趣,为什么现在一句轻薄话落在盼盼身上,他会不安好久?见到海以前还不致如此别扭,怎地今日见了海,心反而小了?
他不言不动,盼盼并不在意,她想总不会跟她有关系,而这人脾气又大,语出关怀说不定反招白眼,便也不响只字片语。
一大清早,盼盼前脚刚走,老头子电话就到了,着实刮了允笙一顿胡子:“你吃到快三十岁了,连个女人心都捞不着,你有个屁用!”强迫允笙再放两星期假,好好在盼盼身上下工夫,半个月后他将亲自前来“验收”成果。
允笙骂一句“他妈的”,开车出来追盼盼,心眼里可将盼盼看得贱了,总觉得她透过舅舅在大施登龙术,玩弄他卓允笙,以至于一路上他老使坏要教她困窘。可是,瞧现在这情形,盼盼只怕真不知道老狐狸和孙法恭玩的鬼计,对他这个人根本就没兴趣。要命的是,他发觉自己意志动摇了,明知前面就是老狐狸张的网,就是禁不住自己要往前跳!
他开始打量他身旁这位美人,瞧得可精细了。他自信看女人的眼光独到,形形色色的美女都有过接触,只是大都美得粗略,经不起眼呀鼻呀一一细看。先前由于偏见底存,对盼盼的容貌只是一眼带过,懒得用心去看,心想没有一等一的长相也不敢奢望当卓家的少女乃女乃。
女人哪!免不了将自己的三分姿色看成五分,五分看成七分,若真有七分容姿,那真是放眼再无美人,盖一方之绝色也!于是眼高野心大,不是想要名,就是想名利双收。卓允笙见惯了这种“不安于室”的女子,不禁怀念起自己的母亲。
他再也没想到盼盼真是这样耐看,诗经上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只是她并非古典美人类型,神色间流露出现代女性温柔开朗的气质。
允笙为自己的想法心惊,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自己真为她所迷?哦!他不要这种感觉,这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几经思量,允笙决定留住盼盼,看腻她,相信缺乏成熟女子风情的金盼盼吸引不了他两三天,到那时候,他自自然然将她排出心海,随她天涯海角自去,再不与他相干。
至于父亲的威胁,允笙不十分担心,毕竟老狐狸只得两个儿子,而且只有他有能耐承继父业。真想抱孙子?行!美美、莉莉、珍珍,谁不会生?不必非金盼盼不可。
***
盼盼搞不懂卓允笙那根神经不对,一会神色不豫、龇牙例嘴;一会又吹起口哨,开着快车,与海风竞赛。
“很过瘾吧!”他一笑:“你没话要说吗?”
“说什么呢?”
“你不是很会说话吗?什么都好。”
盼盼琢磨一下。“说你开起车来:风驰电掣,海景追飞,凌厉公路,顾盼生姿。”
“文诌诌!”允笙摇头,放慢车速,他懂她意思。
“看海看完了,可以送我去车站了吗?”
“海是看不完的,小姐。”允笙不容反驳的说:“这一路下去,台东的八仙洞、三仙台是顶有名的,然后转个弯,去看看北回归线标志,接下来就是有名的秀姑峦溪泛舟。呃,不晓得今天有没有人泛丹,总之,去见识一次才不算白来花莲。”
“花莲最出色的景观该是天祥、太鲁阁吧!”盼盼不希望他当自己是傻瓜。
“你去过?”
“没有,我第一次来花莲。”
“去那边最好有一整天的时间,过夜更佳,还可以去泡温泉。明天去好了。”
盼盼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有没有人说过你很霸道,自作主张,从不征询一下别人的意思。”
“那得看有没有那个必要。我不习惯白费时间和精神。”
“是啊!请问你今天出来做什么?你不是该待在台北的冷气办公室里坐上十个小时,怎会在花莲呢?”
“奉命出差陪你玩。”允笙老实的说。
“很感人的笑话。”盼盼既来之则安之。“到了明天,你继续度你的假,我回彰化家里准备应征工作。”
“何必急着找上作,我相信你舅舅很乐意帮你的忙,你就照当初和他的约定,在花莲玩上十天半个月。”
盼盼置之一笑。
允笙仿佛看出她的顾忌,很正经的说:“我已经试过了,你不是可以玩玩的女孩,所以你大可放心,我懂得游戏规则。”
盼盼不由脸上一红,委实不愿再想起昨晚的初吻,那是生命的浪费,毫无意义。
在参观过八仙洞之后,(其实只参观了三个洞,爬石阶可累了,再高处的五个洞便懒得看了。)他们就在长滨乡的小食店用餐。
允笙问:“你猜真有人爬上第八个洞吗?”
“应该有。只不过需要直升机去接他们下来。”
允笙呵呵大笑,柔声道:“说真的,你再住半个月成吗?包吃包住不花一分钱,想到那里玩,我都可奉陪。”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盼盼有趣的问,因为卓允笙实在不像是会讨好人的人,居然低声求她,可怪了!
允笙掏出皮夹,从中抽出来一张个人半身照,彩色的,由于照得好,脸部线条十分清晰、柔和,背景是校园的一角。
“是我!”盼盼要接,允笙不给。“我的相片怎会在你身上?”
“这点小事你也惊讶,等我说出真相岂不吓昏?”允笙哼了一声,对着相片说:“几天前我爸对我说,他看中意一名女孩,命令我追求她,然后结婚、生子。我想这女人总该与我年纪相当,成长背景也差不多才是。可是,这张相片可吓了我一跳,一个穿制服的小女生,绝不超过十七岁,要我娶她?她懂些什么?还好后来我看了报告,才知道你年满二十岁了。
你怎会寄这样一张相片给你舅舅呢?”
“那是好几年前一位学摄影的同学请我当模特儿时候拍的。舅舅很疼我,每回到了彰化,总带几张我的相片回去,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给了这张相片。但是,舅舅不该拿我的独照给你,我要收回。”
允笙不待她手伸过来,快手塞回皮夹里。
“迟早我会还你,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很简单,你的舅舅和我的父亲联手算计我,要我娶你为妻。”
盼盼发了一声不愉快的短笑。“不可能,你一定弄错了,舅舅不可能希望我嫁给你这种私生活复杂的人。”
允笙微觉松口气,但不服气的感受伴随而来。
“我就没有一点吸引你的地方?”
盼盼口中留德。“这不是重点,而是我们的差距太大了。以前的人讲究‘门当户对’,其实很智慧,同样出身的人思想总是比较接近。”
“现在的人眼界宽了,见识又多,没想到还有你这般食古不化的人,你父母的例子显然没给你多大的启示。”
“那不同,他们真心相爱。”盼盼板起小脸,说道:“真有人把我的生平打成一份报告交给你?”
“从你出生的时间、医院,上那所小学、中学、五专,到你喜欢的颜色、衣着、菜式,讨厌的人、事、物,还包括了你的兴趣:做布女圭女圭。我想,除了你的家人,我是最了解你生活模式的人了,只不过,还无法读出你的思想、脾气。”
盼盼气恼:“我不相信舅舅会这么做!”
“那份报告是不是他打的,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敢说他最少吞了一半在肚子里,同我老爸一般狡猾。”
“你干嘛骂他?”盼盼跟舅舅的感情很好的。
“哼,他不该骂吗?他是聪明过了头。当你看透了一个人,你还会对对方有兴趣吗?他就是掌握了这一点。”
“你胡说!我会亲自问舅舅。”
“半个月之后他将随同家父一道来花莲,到时你自可问明白。”
“我今天就回去。”
“不行!你走我就惨了。”允笙脸色变狰狞了,盯住她说:“我父亲不知为了什么缘故,见到你的相片就喜欢你,选中你做儿媳妇,说好半个月的时间给我们培养感情。你不能突然走掉,他威胁要撤消我的继承权。”
“你别吓唬人。你父亲又没见过我,怎可能喜欢我?”
“先不论你或我对彼此能否来电,就算帮我好了,先应付过家父那关再说。只要你肯住上半个月,等我父亲来了,你表明你的态度,他再霸道,也只能勉强我娶你做太太,却无法勉强你嫁给我。”
盼盼僵僵的静坐在那儿,心里鼓动得非常厉害,天底下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竟像古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不起,我无法帮你,也帮不了你,我爸妈不会乐意我躺这种浑水。”她看了他一眼,眼光之中公然露出嫌憎的神气来,对他,还有他的父亲卓彧,那副富贵人家不重视旁人喜恶的傲岸态度,难以释怀。
“当作打工行吗?你要我付你多少薪水都没问题。”
“天底下没有这种赚钱法。”
“你看过多少天下事,怎知没有?二万?”
“卓先生……”
“五万!另外,你若想独自行动,我也可以尽量避免跟你见面,不干涉你的自由。”允笙下蛊:“譬如,见见你的新朋友。”
盼盼为之怦然心动,很自然的联想到那个人。
“我真的不能收这种钱,没办法向我妈交代。”
“交代?才五万块,添两件衣服就光了。”
“我爸爸当了十几年公务员,薪水还不到五万块呢!”
允笙原想笑,一瞥眼间见到盼盼肃静的神色,自然而然起了敬重的心情,缓缓的道:“我很惊讶,你是我第一个认识的不贪财的女孩子。”
盼盼微笑,露出美丽的贝齿。“‘平凡即是幸福’一直是我们金家的家训。我爸常说,钱是很玄的东西,少了,痛苦;多了,烦恼,够用就好。”
允笙不予置评。
“当然,社会上少不了你们这些有才干、有大本事的企业家,才使得我们有工作的机会。”盼盼公正的说。
“你肯说好话,是表示愿意留下?”
盼盼没有回答,心,早随“留下”这两字一同飘远了,飘到那位高高瘦瘦、气质儒雅的秦两晨身上,想着他戴眼镜的样子真是好看,皱起眉结忧郁的表情着实令人怜惜。像这样好风度的男子,她自然是倾心的。
一思及再度相逢的惊喜,盼盼心中窃悦,脸色恰似春花初绽,白里透红,吹弹得破,大增娇丽之色,多情的嘴角已然泄漏了秘密。
允笙瞧得痴了,但自知此时此刻盼盼心想心念的绝不会是他,不免很不是滋味,但同时也放宽了心,晓得赶也赶不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