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本想一走了之,但有些事情必须跟欧家谈清楚,况且我身无分文,也没有身份证件,根本无法谋生,于是我又回到欧家。
“当我踏进欧家时,我发现气氛很诡异,简美雪冲过来对我又打又踢,嚷著要我还她女儿的命,后来是欧士敬出来阻挡。
“他告诉我欧采婷已经意外身亡,接著又拿了一个纸袋交给我,简单地说了一句『好好保重』后,就送我出欧家大门。
“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与欧家的关系已经结束。”
在路清妍说话的这段时间,没有人出声打断,大家都被她那不可思议的故事吸引震撼住。
片刻沉默之后,毕恺葳首先提出问题:“所以你就改回原来的姓又换了名字?”
路清妍点点头继续说:“嗯,欧士敬给我的纸袋里头有我的身份证件、领养文件,还有我老家的地址资料和一笔为数不少的钱。
“我为了彻底切断与欧家的关联,因此又回到阔别十年的老家;那时我的生父已去世多年,我母亲一看到我就哭得很伤心,一直跟我道歉,但我不怪她,因为那时的她也没有能力帮我。
“我没跟她说出欧家领养我的真相,只说我要改回原姓,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改回原姓也换了一个名字。”路清妍以这句话为她的过去与现在作出区隔。
这是她首次说起过去,原以为自己会悲愤难堪,没想到,她的心情却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般平静。
她原以为那十年的时间很长,可她却只用了一个小时就交代完。
这让她不免怀疑这么多年来,她是不是一直在作茧自缚?为什么还要将自己困在过去?
她突然有种领悟,或许她才是折磨自己最多的人!
听完她的故事后,毕恺葳又开始抱不平,“那对姓欧的夫妇真是过分,有钱了不起啊!”
而罗莛欢在意的却是另一号人物,“那么,今天下午那个男人就是孟廷肇。”
路清妍点头承认。
提到他仍让她心头一震,原本以为自己对那一段过去已经释怀,但惟独对他的怨怼仍哽在心头,难以纾解。
“他说会再来找你,你打算怎么办?”罗莛欢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后续发展。
罢才清妍说到孟廷肇的事时,过于轻描淡写,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否则不会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整个人突然紧绷。
毕恺葳持反对意见,“别理那个男的,谁教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差点害死清妍!”
由于刚才路清妍并没有描述她陷入昏迷后的情形,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孟廷肇曾不眠不休照顾她两个月。因此对毕恺葳而言,她只认定他是差点害死清妍的帮凶。
必昭勋看了她一眼,“葳葳!”
他也看出清妍对孟廷肇有特殊的感情,而感情这种事并不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
罗莛欢提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或许,他本身也是受害者。”她注意到孟廷肇的眼神充满悔意和自责,那是作假不来的。
“他算哪门子的受害者?真正受苦受难的人是清妍,不是他。”毕恺葳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单细胞人类,她的想法很单纯,凡是欺负或伤害她朋友的人就是坏人,所以孟廷肇已被她列入黑名单。
罗莛欢就事论事地说:“清妍当然是受害者,那是无庸置疑的;但你有没有想过,孟廷肇也是间接的受害者。”
毕恺葳狐疑地看著罗莛欢,“什么意思?”
“我认为当时孟廷肇并不是别有用心地接近清妍,他应该只是单纯地想和清妍做朋友。”罗莛欢说出她的论点。
毕恺葳反驳:“可是,简美雪不是说孟廷肇之所以接近清妍,是为了要说服她去救那个叫欧采婷的女人!”
“你觉得简美雪说的话可以相信吗?”
毕恺葳毫不考虑地回答:“我才不会相信她那种人说的话呢!”
“那就对啦!虽然我没见过简美雪,但我看过孟廷肇,他有一双正直、坦诚的眼睛。”
“可是--”
说完故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的当事人,突然站起身来;打断她们的激辩,“对不起,我有点累了,先回房休息。”
被留在客厅里的三个人都很清楚清妍又再逃避问题了。
但如果她想继续逃避,他们又能如何?
****
棒日下午,孟廷肇果然又来到“都会男女”。
小美一看到他,立刻“自动自发”地将人带到会议室,然后才通知路清妍。
“清妍姐;昨天那位先生来了,我已经带他到会议室。”在她心目中,早已将孟廷肇归类为路清妍的“好朋友”。
“我知道了。”路清妍只能无奈地应答,总不能叫小美去跟他说自己不在吧!
虽然昨天跟欢欢他们说完过去的事后;心头的郁闷似乎少了许多,但惟独对他的怨怼,还是无法稍减。
她自认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他,而且她根本不想见他。
唉!他为什么还采找她,硬要搅乱她的心呢?
叹口气,她拖著沉重的步伐,缓缓地走进会议室。
原本在会议室里坐立难安的孟廷肇,一见到她立即情不自禁地站起身走向她,但在距离她数步之处停下,不敢进次。
“清妍。”他轻声唤著这个已经练习喊了一整个晚上的名字。
路清妍按捺住心底的悸动,不动声色地冷声问道:“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虽然昨晚她平静地说出过去的事,也以为自己能够坦然面对过去,但惟独对于孟廷肇,仍旧无法释怀。
也许正如欢欢所言,当初孟廷肇接近她并不是别有目的,是她误会他了。但纵使澄清这个误会,仍消除不了她对他的怨怼。
没错!她知道自己仍是怨他的,她怨他不解自己的情意,更怨他重视欧采婷甚于自己!
直到现在她才愿意承认,她仍然爱著他,纵然事隔多年,但只要一想起他,她的心还是酸酸涩涩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贪婪地看著她,心底的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你好吗?”
好不容易才见到她人,他不想浪费这难得的机会,可是他真正想说的话却不敢说。
他好想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但他能说吗?
就算他们之间没有十年的时间横亘,但他们以前相处时,也没有涉及男女之间的情爱,有的只是朋友间的交心。连他自己都是在她陷入昏迷时,才明白自己对她的感情,十年前未曾表白心意,如今又该如何诉衷曲?
路清妍冷瞥他一眼,随即转过身走到窗口,视若无睹地看著窗外的车水马龙。“如果你只是来问我这个问题,那你可以走了,因为我过得很好。”
孟廷肇跟著她来到窗边,目光紧锁著她,急急否认:“不是的,我还想跟你道歉,那时候我不应该在尚未弄清楚情况时就妄下断语,还差点害死你,真的很抱歉。”
她酸楚地想著,他这次找上门来,果然是因为内疚,但这不是她要的,只是他不会懂的。对他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长得跟欧采婷相似的替代品。既然如此,就该早点断了对他的想望。
她绝然地转身看向他,“我接受你的道歉。”
“嗄?”她直接的回答让他愣了愣。
她又接著说:“所以,你可以不用再来了。”
“……”这急转直下的转变,让他吐不出一个字来。
他还以为她的意思是原谅他了,没想到竟是要他别再出现!
“不……”他还不想离开,更不希望再也见不到她。
“对不起,这里是我上班的地方,恕我不能再跟你多聊,我不希望自己成为其他员工的坏榜样。”这是明显的逐客令。
路清妍的拒绝让孟廷肇误以为她口头上接受他的道歉,但心里仍有埋怨,所以才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并不知道她真正怨恨的原因。
他心想,既然不能为私事来找她那就化私为公吧!
“是不是成为你们的会员,就可以来找你?”这是他能想到的惟一方法。
“你……”她怀疑他到底知不知道“都会男女”的性质。“你知道『都会男女』是做什么的吗?”
“知道啊,婚友联谊社嘛。”昨天离开“都会男女”之后,他立刻到书店买了所有介绍“都会男女”的报章杂志,并加以详读。
“那你还想参加?你又不需要。”以他的条件,应该多的是女人倒追,干吗报名参加“都会男女”?
“可是不加入就不能来这找你啊?”这是她说的啊!
路清妍无奈地翻翻白眼,他是笨蛋啊!难道听不出来这只是借口?
她就是不想再见到他,他干吗还硬要送上门来?!
算了!即便他加入“都会男女”,她也不一定会见到他,既然他想参加,就参加吧。
“我去让人拿份资料给你填写。”
她走出会议室,随便找了一个员工进去“伺候”孟廷肇,自己则心不在焉地坐在位子上,很没效率地翻阅档案,眼睛还不时地往会议室瞟。
罗莛欢看出她的坐立难安,起身走到她身旁。
“你真的要让他加入『都会男女』?”
“是他自己要加入的。”语气多有怨怼。
罗莛欢受不了地问:“你不会告诉我,这就是他来的主要目的吧?”
“他除了为十年前的事跟我道歉外,又没说什么,我怎么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她不愿也不敢去深思他来找她的真正原因。
罗莛欢提醒她:“那他也犯不著成为我们的会员啊?以他那优越的条件,还怕找不到老婆?”真搞不懂一向聪明的清妍,何时变得这么迟钝。
路清妍闷不吭声,欢欢所说的正是最让她心烦的一点。
她当然知道以他的条件一定会让女会员趋之若骛,将造成什么样的骚动可想而知。
想到自己将成为他寻觅另一半的推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罗莛欢爱莫能助地看著路清妍苦恼的模样,她看得出,这两人分明是男有情;妹有意,而且很有未来性,就不知道他们在蘑菇什么?
难不成他们还想再浪费另一个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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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来,孟廷肇不论有没有参加排约,每天下午都会准时出现在“都会男女”,风雨无阻。
罢开始,“都会男女”的工作人员,还会煞费苦心地帮他寻找配对的女会员,结果几次下来,有意愿跟他交往的女会员越来越多,但他却没有一个满意的。
几次下来,大家也逐渐发觉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毕竟当初毕恺葳的夫婿关昭勋所带来的“灾难”,所有人都还记忆犹存,有了关昭勋这个前车之鉴,大伙儿不敢再帮他介绍对象。
但他还是每天出现,只是身份自动变成“都会男女”的义工,他的指定座位就在路清妍的隔壁,也就是原本毕恺葳的位置。
路清妍看见孟廷肇驾轻就熟地招呼会员入座后,又回到她身旁坐下。她没好气地问:“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他每天下午都来“都会男女”报到,就算他的医院不大,但他好歹也是一院之长吧!怎能这么清闲?
孟廷肇一脸无辜地回答:“今天是星期日,我们医院休诊。”
“那平常的非假日怎么说?”她也说不清自己对他的感觉,但能够每天见到他,说不高兴是骗人的。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对他的态度,已由原先的排拒、逃避,到目前的相安无事甚至期待,只是她自己并未发觉这样的转变。
“没关系,院里还有其他医生,而且下午来看诊的病患原本就比较少,少我一个不会有影响。”他没说出自己以前是从早到晚,周一到周六都在工作,有时夜晚、假日还会被叫去急诊,而一直以来,他也都甘之如饴,因为心中没有其他牵挂。
但再度与清妍重逢后,医院的工作不再是他生活的重心,他恨不得能跟她朝夕相处,弥补十年的空缺。
只是对他而言,当医生是终身志业,更是一份良心事业,所以不能随意喊“卡”。
“你又不参加排约,还每天来这做什么?难道你真想成为我们第一个男性员工不成?”虽说他不再继续排约,的确让她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她仍佯怒地质问。
孟廷肇没有回答,只是深情地瞅著她。
又来了!每当她问起这个问题,他就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盯著她看,害她无法再继续逼问。
突然,一道惊讶的女声传来,打破他们之间暖昧的气氛,“院长,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廷肇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医院里的胖护士小玉。
“你也是『都会男女』的会员吗?”他亲切地问。
“还不是,我今天是来报名的。”接著她又满脸狐疑地再问一次,“院长,你又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你也是来报名的?”
“我已经是『都会男女』的会员了。”他不像其他人那样觉得加入婚友社是丢脸的事,反倒一脸骄傲地回答。
“怎么可能?!你条件那么好,干吗还要参加?”小玉满脸不敢相信地说道。他可是她们医院里的偶像耶!尤其有许多年轻女病患,都是冲著他来看诊的,更不用说还有一个吕虹嬿虎视眈眈地在一旁守卫!
孟廷肇看向路清妍,话中有话地说:“只有在这里,才找得到我想要的人。”清妍是他参加“都会男女”的惟一目的。
一直没抬头的路清妍,不知道自己正是他意有所指的对象,还以为他另有人选,她的心顿感失落,原来他还是想透过“都会男女”找对象。
“原来『都会男女』的水准这么高啊!”连眼光甚高的院长都认同,这无疑是最好的保证,“那我还真是选对了。”
藉由孟廷肇的保证,小玉对“都会男女”的信心又再度增加。
基于好东西与好朋友分享的原则,她打算游说淑婉也来这里寻找真命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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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早上的门诊结束,终于可以稍作休息的医生、护士,陆续走出门诊室。
在走廊上,吕虹嬿急冲冲地赶上孟廷肇的脚步。
“学长。”
孟廷肇停下步伐,转过身问道:“还有事吗?”
今天上午的门诊特别多,直到现在才结束,他正赶著去“都会男女”见清妍呢!
“学长,你这几个月下午的门诊都不排了,到底在忙什么?”她埋怨地娇嗔道。
他淡淡地回道:“这是我的私事,与你无关。”
念在她医术不错又共事多年的情分上,他不想撕破脸,只点到为止,希望她听得懂。
“我这是关心你啊!”吕虹嬿为自己的干涉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介入我的私生活,更不要再干涉医院里的行政工作。”
他一直都知道她经常以他的女朋友自居,吓阻其他对他有意的女子接近。之前他没有出面澄清,是贪图可以借此减少麻烦。
但她最近的气焰越来越高涨,经常端起院长夫人的架子,拿著鸡毛当令箭,引起不少“民怨”,让他不得不重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了,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孟廷肇的脸色越来越阴鸷,“我已经说过,你无权干涉我的私事。而且我们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就算我和别人交往,也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要不是为了你,我干吗留在这家小医院!我不相信你不懂我的心意!”若不是为了接近他,她早就回自家医院当大小姐,哪还会留在这里?
“我曾告诉过你,别把感情浪费在我身上。”当他隐约发现她的心意时,就跟她提醒过了。
“但你也从没拒绝过我啊!”他虽然跟她说过类似,的话,但从没拒绝她的亲近,他的态度让她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不必当真。
“这是我的错,因为我误以为你已经听明白,也就没再多提,没想到……”他深深叹口气后,继续说道,“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我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人。”
“她是谁?”吕虹嬿一听,更加激动了,什么时候跑出这号人物,她怎么都不知道?
孟廷肇不相想多说,“我言尽于此,你若因此想辞职,我也不勉强。但还是要谢谢你这些年来的帮忙。”
他说完该说的话后,随即转身离去,没多作停留。
吕虹嬿恨恨地瞪著他绝然的背影,“别以为你这样就想摆月兑我,我要的男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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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孟廷肇赶到“都会男女”时,整整比平常晚了一个半小时。
“孟大哥,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一看到他,小美立刻迎上前去,下巴还往路清妍的方面指了指,小小声地提供情报,“清妍姐已经看了好几次手表。”
所有“都会男女”的工作人员都看得出男有情、妹有意,只是男女主角的感情至今仍毫无进展,硬是停留在所谓的“普通朋友”阶段,不免让人为他们著急。
这就是所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的最佳典范。
孟廷肇走向路清妍,“清妍,你现在有空吗?”
经过吕虹嬿一闹后,他发觉有很多事情必须说清楚,免得因彼此的认知不同,而造成不必要的误解。
“没--”路清妍想都没想就要开口拒绝。但才出声就被罗莛欢截下。
“有,她当然有空,你快点将她带出场吧!”
路清妍埋怨地看著罗莛欢,“欢欢!”欢欢应该是最清楚自己处境的人,竟还落井下石!
虽然他们俩可以像普通朋友般相处,但她要的不是这种关系,所以不想跟他有太多接触,免得自己又陷入苦恋。
罗莛欢边说边将路清妍拉起,往门口方向推。
“反正没看到他,你也无心工作,还不如让你们趁此好好谈谈。”
连她都受不了他们的推、拖、拉,再不帮他们一把,要喝他们的喜酒还不知要等到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