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际露出鱼肚白,原本清净的街道上开始出现送报员和清道夫穿梭,沉睡的都市也开始喧嚣起来。
宁静公寓的二楼处,几名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男子在窄小的楼梯空间来回走动,一会儿搬计算机一会儿搬着成堆的书籍,忙碌不已。
“段先生,请问这个要摆在哪里?”扛着重物的搬家工人询问着。
“放在这里就行了,谢谢。”半掩的房门后传来磁性嗓音,一道壮硕的身影在门口闪现。
搬家工人口中的段先生即是常在报章杂志上看见的段少翼,他是个有名的律师,打过的官司不胜枚举,令他的名声水涨船高。
“段先生,那这个呢?”
“放那就好。”他随手指了个方向。
这个房子是他的一位客户介绍的,其实他当初根本没有想过要租屋子,因为他只是想找个临时的住处罢了。
但是这里的房东待人热情,爽快的让他签短期约,所以他便住下了。
而二楼另一间公寓中,商咏心睡到像昏迷。但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星期假日谁不是睡到自然醒,才离开床榻。
突然--
砰!
一声巨响将她从睡梦中惊醒,她倏然弹坐起身,沉重的眼皮微微撑开一丝丝。
“发生什么事?!”
不想赶跑瞌虫,她不肯轻易撑开眼睛,以上下眼皮距离不到三公厘的微小细缝环视房间一圈,确定刚才那声巨响只是错觉后,她又继续倒头埋回柔软的枕头堆中。
她满足的嘤咛一声,不由地在心里吶喊:睡眠万岁!
不过,几个小时过去,商咏心睡得并不安稳,翻来覆去一再变换睡姿,眉头紧蹙。
她用力的将自己埋在枕头堆中,希望能藉此隔绝外头吵杂的声音,不过效果不彰,外头的人弄出的噪音是愈来愈大声。
埋在枕头堆里的她都快窒息了,但是奇奇怪怪的声音愈来愈多,根本就是在向她的耐心挑战。
砰!
又是一记震动整栋楼面的声音。
“搞什么?”商咏心低声咒骂着,她奋力的拿掉枕头,一张小脸气愤得红通通的。
被惹火的她决定放弃跟周公下棋,去看看到底是谁那么没公德心,一大早就制造噪音吵醒她。
在床头柜模寻眼镜,将它戴上,然后翻身下床,向来脾气很好的她,难得一大早就心情不爽。
她随便套了件外套走出房间,一边拨弄凌乱的长发一边拉好衣服,气瞪着眼地往大门方向走去,愈是接近大门,外头吵杂的声音愈是大声,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停不了脚步。
奇怪?她记得对面没有住人啊?怎么外头会这么吵?
她蹑手蹑脚的往大门的鱼眼望去,偷偷的窥视着。
而因工作关系养成敏锐知觉的段少翼,立刻就觉得有人在盯着他,这种被暗地里偷窥的感觉令他浓眉一蹙,垂眸几秒后,突然看向公寓的铁门,凌厉的目光更是直盯着门上的鱼眼。
站在铁门后面的商咏心吓了一大跳,迅速连退好几步,心脏因他投来的目光吓得狂跳。
不会吧?她又没出声,也没有开门,只是站着藉由鱼眼偷看对面而已,怎么对方好像可以看到她一样,还直接迎上她的目光?
她皱眉的靠近铁门,不信邪地又咬着下唇怯怯再从鱼眼看出去。
这次她傻住了,因为他已经朝她的公寓走过来!
商咏心赶紧蹲子,四周张望寻找可以防身的工具准备应敌。她聊胜于无的取饼鞋柜上一把折迭武雨伞,用力的握着握把,艰难的咽下一口口水严阵以待。
几分钟过去,她死命的盯着铁门许久,原本的戒备也慢慢松懈下来。
怎么没有动静?
她不解的又靠向门边,从鱼眼看出去,看见对方仍站在她家门口不动,不过他好像在盯着什么看。好奇的顺着他的目光,她看见了他手上的东西,瞬间睁圆了眼。
什么?!这男人竟然把她放在门口装饰用的盆栽偷搬走!
段少翼本来是想探看四周环境,碰巧遇到从楼梯口走上来的搬家工人将他带来的盆栽递给他。
“段先生,若没事,我们先走了。”搬家工人礼貌的说。
他微笑的点点头,“嗯,谢谢。”
搬家工人离开后,段少翼才想要转身定回自己的房子,背后的铁门突然用力的打开。
他迅速转过身子,看着这位吓死人不偿命的邻居,上下嫌恶的打量一番。“妳想吓死人吗?不需要用这么吓人的方式打招呼吧!”
商咏心闻言,觉得他是个没礼貌的男人。什么吓死人,她还没嫌他吵死人呢!真是恶人先告状。
“拿来!”她连招呼都懒得打,直接朝他伸出手。
“拿什么?”他不解的看着她伸来的手。
这女人有问题吗?一大早就向他伸手要东西,他又不认识她。
“拿什么?!”她气愤的指着他手中的盆栽。“你手上的东西,小偷!”
段少翼瞧她一头乱发,身上还穿着睡衣,脸上戴着粗框的眼镜,手上还拿着雨伞,奇怪的打扮举止,一看就知道是个脑筋不正常的女人。
“这东西是妳的?”他好笑的捧高手中的盆栽,反问。
“废话,不然会是你的吗?”她不耐的推了推镜框,突然觉得他很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看过,不过管他是谁,偷拿人家东西就是不对。
“小姐,妳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他皱眉的打量她。
“你才手脚不干净咧!快点把东西还我。”她口气恶劣的说。
段少翼拢眉的思考了一下,看来这名女人真的病得不轻。他同情的叹气摇头,不想再理她便准备转身定回自己的屋子。
商咏心傻眼,不敢相信这低级的男人竟然不甩她。
“小偷,把东西还给我!”她情急之下出手揪住他的衣服,不打算让他逃离现场。
段少翼被这女人的举动惹毛了,他也失去耐心。“小姐,妳有没有搞错,妳为什么认定这盆栽是妳的?”
她扬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容,指着盆栽道:“因为本来我门口有放一盆一模一样的盆栽,可是现在不见了!”她又回头比了此自己的大门,“而你刚刚走到我门口之后手上就多了这盆栽。”
段少翼皱起眉头。老天!不会吧?他才刚搬过来,想不到就遇上一个难缠的疯女人,而这名女人还是他的邻居?!
“妳有问题吗?妳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偷搬妳的盆栽了?”纵使修为再好,他也忍不住提高音量的问。
商咏心瞪圆了眼。偷拿她的东西还敢对她大声?
她气极地提高八度音道:“你这人真没礼貌,随便拿我东西我都不计较了,还敢说我有问题?”
他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原本以为搬个新环境可以摆月兑掉讨厌的媒体及追踪,怎么现下又碰到这个不正常的女人。
“难道全世界就只有妳可以买盆栽吗?”他不悦的反问。
“你--”她气极的瞪着他。“好,那你要怎么证明这东西是你的?”
他啼笑皆非的说:“证……证明?东西本来就是我的,干么需要证明?”难不成要他在盆栽上写上姓名吗?
“你瞧,你这根本就是强词夺理,东西还我!”商咏心气愤的再次朝他伸出手。
他睇了她一眼。“神经!”索性转身要离去,却又被她给拉住衣角,他厌烦的皱起眉头。“噢,小姐,妳到底想做什么啦?”
“我不管,你这个小偷,以为女孩子好欺负吗?马上把东西还我!”她气得已经不顾气质,也管不了自己邻里之间维持多年的优雅形象,一心只想拿回自己的东西。
他看了她半晌,投降的点点头。“好、好,我不跟妳吵了,送妳、送妳。”
“什么“送”,是“还”!”她胜利之余还不忘纠正他。
段少翼撇撇嘴地将盆栽奉送,心想就当作是见面礼好了。不过在她伸手欲取走盆栽时,他马上又发觉不对劲,立刻抽回手,“等等,妳怎么知道我刚才在干么?”
“你--”商咏心气极的瞪着他。这男人在耍她吗?
段少翼拿出律师的看家本领,开始分析情况。“妳怎么知道我走向妳家大门,然后手上就多了盆盆栽?”
“这……”她总不能承认自己刚才在偷看他吧?这样对方说不定会以为她是花痴。
看她支支吾吾的表情,也知道她已经站不住脚,他胜利的咧嘴笑着。“我知道了,一定是妳刚才在偷窥我的一举一动,所以才会知道我的举动。”
她涨红着脸反驳。“谁……谁在偷窥了!”商咏心发觉对方伶牙俐齿,不动点小脑筋还真会占下风。她昂起头,照实地道:“因为一早我听见门外有吵杂声,从鱼眼向外查看就瞧见你走过来,而现在我的盆栽又不见了,所以你手上的盆栽一定是我的,这样你了解了吗?”
听她说得这么清楚,他能不了解吗?反正她就是一口咬定他偷东西,他还能说什么吗?“看来我是没有反驳的余地喽!”
她板起晚娘的睑孔,嫌恶的瞪了他一眼,小偷就是小偷,还啰唆这么多,真是没品。“现在可以把东西还我了吗?”
段少翼无奈的叹了口气,遇到有理说不清的人,还是识趣点好,索性将盆栽送给这疯女人算了。
就在两人火药味甚浓的对峙时,一个他们都熟悉的声音响起,两人同时转头看着站在楼梯口的人。
“哎哟,段先生,你怎么这么早就搬来了?”一个圆滚滚的中年男子挺着大肚子朝他们走来。
段少翼率先反应过来,他很快的注意到房东手中的盆栽,心中顿时了悟,然后等着看笑话。
房东亲切的咭咭笑着,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他,看着段少翼手中的东西。“咦?段先生也有一样的盆栽?”
商咏心的眼神在两盆同样品种,大小形式类似的盆栽间流连。
此时房东将手中的盆栽递给了她。“喏,昨天我来这帮其它房客处理事情,看到妳的盆栽枝叶凌乱,便帮妳带回家修剪,妳看是不是美观多了?”热爱养花蓄草的房东高兴的说。
商咏心嘴角微微抽搐,缓缓伸出手接过盆栽。“谢……谢谢。”
“别客气。”房东就是以这热心的态度,博得许多住户的爱戴,住下后大部份的房客都舍不得搬离。
房东接着又是热络的向她介绍着,“噢,这位是住在妳对面的新邻居,本来昨天想告诉妳的,不过人老记性变差了,给忘记了。”
“是……是吗?”她困难的继续保持笑容,不敢把目光瞄向他。
段少翼把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笑看她的气势在瞬间跌到谷底,低垂着脸连吭都不敢吭一声,更遑论抬头看他。
房东瞧了他们一眼,笑着替他们打破尴尬。“来来,我替你们介绍一下好了。段先生,这位是在高中教国文的商老师,你瞧瞧,很有气质吧!”
他忍着笑,点头附和。“是很有“气质”。”
一旁的商咏心听出来这男人刻意强调“气质”两字,气得牙痒痒。
“商老师,这位是段律师,就是常常在媒体曝光,很有名的那一位啊!”房东继续介绍。
经房东这么一提点,她才恍然大悟,难怪她会觉得他眼熟,原来是那位常上报的段律师啊!
房东笑咪咪的看着两人,突然注意到她的装扮,笑脸突然变得有点僵硬。“商老师今天铁定没睡饱,怎么不多睡点呢?”
“房东怎么知道我没睡饱?”她惊讶的抬起头。
“瞧妳一身睡衣没换就知道刚起床了,呵!”房东笑道。
商咏心马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这才恍然注意到身上穿着睡衣,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老天爷,让她死了吧!她心里暗自咒骂,都是那讨厌的男人害的!
房东又问:“段先生东西都搬完了吗?”
“嗯,都差不多了,房东有空可以来我家坐坐。商老师,也欢迎妳,反正我们是邻居嘛!”他的声音充满笑意,让人听不出语气中是热情还是嘲讽。
房东突然惊呼,“噢,我差点忘了有事,不能再聊了。”他要离开前还不忘炫耀一番。“今天我女儿要带外孙来家里玩,你们慢慢聊。”
段少翼目送房东消失在楼梯口后,才转头看向称作“商老师”的女人,脸上不由地流露出忍笑的表情。
“妳好,初次见面,商老师。”知道自己再怎么表现温柔,刚才那宛如泼妇的表现已经在对方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商咏心也不想再去挽救什么了。“对不起,误会你了。”她将手中的东西递还给他。
段少翼好笑的扬了扬眉。“呼,终于真相大白了。”他仍是不肯放过她。突然道:“段少翼。”
“什么?!”她呆愣的抬头问。
“我的名宇,段少翼。”
“你好。”她勉强的撑起笑容朝他一笑,然后又垮下脸。
“不自我介绍吗?”他继续绅士的微笑着。
她撇了撇嘴。“商咏心。”
“高中国文老师?”他扬起眉又问。
“对。”她其实不想回答他,但碍于自己无礼在先,不然她早就转头离去,哪会继续跟他虚假寒喧。“呃……若没其它事,我想先回去了。”
段少翼发现恢复理性的她,举手投足间确实有一股学术修养的气质,尤其是她那含蓄的微笑更是温柔,亲切又甜美。实在无法把她跟先前的疯女人样联想在一起。
她僵笑着点点头,不等他回应便转身闪进屋子里。
商咏心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直到她把大门掩上后才隔绝他紧盯不放的视线。
直到关上大门,她才哀嚎出声,相信今天一定是自己的凶日,才会一大早就遇到这种衰事,把脸丢尽了。
她心情恶劣的撇撇嘴,美好的假日遇到这种衰事,真是懊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