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灯一盏一盏亮起。赵宅不太安静,大人急声交谈,中英文夹杂,不断地由男主人房里传出。半晌,诺利管家领着两名医护人员退出卧室,独留赵铎守着昏迷卧床的沈璧人。
握着她冰冷的手,赵铎的目光一刻也无法自沈璧人苍白的美颜移开。今天,他险些失去她——
她不谙水性,根本不会游泳,当他救她上岸时,
几乎测不到呼吸,他差点崩溃。发了疯似地大吼大叫,奋力地做着急救,好不容易她回复微弱的气息,他便急匆匆地抱着她奔回宅院。
直到现在,医师也来看过了,确定她没大碍,只是受了寒气,但他仍难以放松,心的焦急与不安,是旁人无法想象、理解的!他想,他正处于崩溃之际!如果她再不醒……
“……唔……小……”沈璧人呓语,紧闭的双眸微微颤动。
“璧人!是我,你快醒醒!”赵铎坐上床,大掌抚着她光洁的额头,促声惊呼。“璧人!快醒醒!”
仿佛经过很长的挣扎,她才听见他的声音,然后缓缓睁眼,目光由空洞慢慢凝焦、专注,接着终于看清他那忧愁的神色。
“……怎么了……你……”她虚弱地开口,有些困难地伸手抚模他。“你看起来……很累……”
“璧人!你吓坏我了!”他激动地说。一把将她拥人怀里,绵密的吻不停落在她颊边。
“赵……”她有些糊涂了,想不起到底出了何事!
“当我看到你在水里……直往下沉时,我几乎崩溃……”他径自喃语,恍若在发泄窒塞于胸的不安。“璧人……我不能失去你……真的不能!那会逼疯我的……别再吓我……永远别再教我恐惧好吗?”
沈璧人愣了愣,眨眨美眸,发现这儿不是她在赵宅里所住的客房,随即忆起在湖畔发生的意外,心突然抽紧——
“孩子呢?云起和小桐……”她抵开他的胸膛,焦急地问道,“他们翻船落水……”
“孩子们没事,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被你吓坏了!”两个小孩上岸后,哭着看他急救她。他们没有受伤,只是惊魂未定,被昏迷溺水的她吓坏的。“你不会游泳,为什么贸然下水……”他略带斥责地喃问。
“孩子落水,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救他们……”当时她根本无法多思考,一心只想赶快将孩子拥回怀里,带离危险!“……我不能,更无法眼睁睁看他们陷在险境……”她拥住他,汲取他的温暖,叙述在湖面下的最后一丝意识。“那水好冷……孩子是撑不住的,我得快接近他们……将他们拥在怀里,给他们温暖……”只是,后来水不断灌进她的唇鼻,她呼吸痛苦、四肢难以灵活,终究失了知觉。
“你这个傻瓜!”赵铎轻斥,大掌摩挲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子。“为什么不等我出船坞……”
“孩子不能等呀!”她截断他的话。她是个母亲,在那种危急的情况,担忧的会是孩子。
“嘘……听我说,璧人,”他吻了吻她的唇,阻止她的惊嚷。“云起从会走路开始,就是个游泳健将,那
孩子曾经跟我和阿中在加拿大的冰川里冬泳,他可以连续踩水、漂浮六个小时以上,体力好得跟牛一样,下午船翻了不一会儿,他就带着小桐游上岸,丝毫没受伤,小桐也是,除了冷,她同样安然无事,倒是你……你真的把我们吓坏了……”他抑着嗓音,将事件后续说清楚。
闻言,沈璧人总算松了口气。“原来,云起是个游泳高手?而且还耐寒……”心安定了下来,她唇边泛着笑意。“想不到……我倒成了‘大麻烦’……嗯?”
赵铎垂眼看她,大掌拂开她的发丝。“没事就好……我只要你好好的,其他都不要紧……”差点失去她的恐惧,仍滞留在体内,他其实需要实质的安慰。但她还虚弱……
“我没事了,只是觉得冷,抱我……好吗?”沈璧人感受得到他的心神不宁,同时也渴望他的温暖。“抱我,不要让我觉得冷……”纤手捧着他的俊颜,她吻着他,轻声呢喃。
赵铎拥着她,唇含吻她的小嘴,躺上床,将她罩在温暖的胸怀里。“什么都不比你重要,我多怕失去你,你了解吗?璧人……”长指撩开她的衣襟,探手抚模她浑圆柔软的丰盈,此刻,他才确切感受到她已回到他身边。
沈璧人凝望着他,紧紧偎在他胸前。“你还怕呀,瞧你,比小桐胆小了!”半认真半取笑地道,她想舒缓他的情绪,双手不停地抚着他的心脏部位。
“是啊——”赵铎低叹,脸贴着她的颊。“我真的怕而且濒临崩溃,我不能失去你……孩子怕,哭累就睡下……可我不行……我比孩子还胆小……怕失去你……又不能放声哭……怕将孩子弄得更惊惧,但你不醒……我一刻也放松不了……”
“别说了……”她吻住他,不让他说下去。男人的恐惧总是这样压抑吗?“让我知道,让我知道你的恐惧吧!”她轻喃,冰冷的纤指解开他的衣扣,褪去他的上衣。
“璧人……还冷吗……”他也褪尽她的衣衫,密实搂抱着她,以灼热的体温驱赶她身上那属于湖水的寒意。“还冷吗?璧人。要不要先喝点热汤?我叫管家准备……”
“不用……这样就好,我只想这样……”她摇头拒绝,小手挤在他腰月复,解开他的裤头,让他顺利月兑掉下半身衣物,然后拥着他、长腿与他交缠。“好暖。在湖里时,我心底的渴望,除了孩子安全,就是这种温暖,真的好暖……”她舒服的喟叹,芙颊贴枕在他颈侧。
赵铎抚模着她柔腻光滑的臀背,沉定地开口。“璧人,嫁给我,我们结婚吧!”这次,他没有口拙、没有
语塞,嗓音中有着令人心慑的力量。
但沈璧人却惊诧,与他拉开点距离,圆瞠瞳眸看他。“什么?!你说了什么吗?”她问。苍白的脸色已恢复红润光彩,不知是他的体温让她血气通畅,还是
“嫁给我,璧人,我说嫁给我!当我的妻子,当我的‘赵太太,好吗?”他凝着她,重复自己的心意,深窒的双眼满是爱恋,长指描绘着她的五官。
她的脸又是一阵绯红,这下肯定是羞赧所至。她愣了半晌,无声微笑。“怎么突然求起婚呢?赵先生,我溺水真的吓坏你,嗯?怕失去我……所以得……”语未了——
“不是突然!”赵铎促声反驳,重新拥她入怀,唇就着她美丽的耳朵。“不是突然;我早想这么做,但总有事干扰,让我两次都来不及说出口……”
“两次!”她低呼,打断他的喃语。
赵铎点点头。“是的!我有两次都想开口,一次是来看云起前,惹哭你那一夜。一次是今天下午出事前。这次是第三次,也终于顺利说出口……你愿意吗?璧人!嫁给我,当,赵太太,好吗?我爱你,绝不是突然兴起求婚的。但有一点你没说错,我怕失去你,很怕……所以,在你昏迷时,我不断地自贵,为何自己口拙,求婚求得呆笨,话老说不顺!我在心里告诉自己,你醒后,一定要说出来,流畅利落地求一次婚……”话没说完,她的唇便堵了上来。
沈壁人闭着眼、吻着他。这个男人如此爱她,话还需要多说吗?嫁给他,她当然愿意!
“……唔……壁人……”她在他身上扭动,“璧人……等……”他申吟着,他想要她,但希望慢慢来,因为她的身子才刚好些。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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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慰藉彼此的恐惧与不安,他们睡睡醒醒,欢爱了一夜。沈璧人在赵铎温暖的包围下,总是浃汗入睡,赵铎也忽略将被子盖妥,以至于两人欢爱、休憩都是果里在灯光、空气中,几个小时下来,这对身强体健的赵铎,并无影响,但却让受过湖水寒冽侵袭的沈璧人生了病。
因此,第二天,她疲累得下不了床,昏昏沉沉睡到晚间才清醒——
“叩叩!”门外传来两声轻响。
沈璧人坐起身,躺靠背枕,心想,应是赵铎或管家吧!因为门外来者,没等她应声,便转动门把,显然敲门只是示意性质。会这样打扰她的,仅有房间主人赵铎和送餐食的诺利管家,应不会有例外……
“沈阿姨……”赵云起那俊秀的童颜探进门边,左顾右盼一番,整个身子才进入房里。“沈阿姨……”他再唤她一次,缓步走向床边。
沈璧人淡淡笑着。她猜错了!来者除了赵铎和诺利,也有可能是眼前这位要来找父亲的男孩。他们来美之后,赵云起每晚一定要缠着赵铎长谈一番,才肯乖乖回房睡觉。想必,他现在是来找赵铎“开会”的吧?!
“沈阿姨,我……”他站在床缘,眼睛乱瞟,一会儿看墙、一会儿又望向天花板,欲言又止的,别扭个半天。
沈璧人微笑凝视他。“你要找你爸爸吗?他不在房里,沈阿姨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也许你可以问问诺利……”
“爸爸他在哄小桐睡觉。我是要找沈阿姨!”他促声急言,眸光终于正对沈璧人。“爸爸不准我们来吵沈阿姨,我是偷偷跑来的……”
沈璧人挑眉,看着他身上的睡衣和手上卷成圆筒的杂志,半眯起美眸,笑了笑。“你告诉爸爸说要看书,然后‘偷偷’跑来,嗯?”
赵云起一愣,瞪直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他的确如沈璧人所讲,是向爸爸扯了谎,才“逃”出卧房……
“坐下吧。”沈璧人拍拍床沿,娴雅的美颜满是笑意。“是不是有什么事要问阿姨?坐下来说吧!”这小家伙煞费苦心来看她,肯定有“要事”吧!
赵云起皱皱眉头,有些羞赧地避开沈璧人那探询的眼神。“我……我想跟沈阿姨……说……”他顿了顿,复又抬眼看她。“对不起,沈阿姨!都是我擅自带小桐划船,才……”嗓音先强后弱,慢慢消逝在他咬唇的举动下。回想起昨天在湖畔时,父亲失控的神色及沈阿姨孱弱苍白的容颜,他就不由自主地……
“怎么了?别哭呀,云起……”沈璧人抚着他的头顶,拉他坐在床沿。“那只大鸭喜欢小桐的帽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这又不是云起的错,嗯?别哭了……”她淡笑,温柔地安慰着他。
赵云起猛烈摇头,胡乱地将泪水擦在睡衣袖口。“是……是我的错!如果……我不是为了……向小桐夸耀自己好棒……让小桐崇拜自己……是个无敌大哥哥……而带她……划船……就不会……出事了,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他哭得有点惨,沈璧人却仍保持着惟美的笑脸。“云起喜欢小桐当妹妹,嗯?”她突然问。
赵云起抽抽噎噎地点头。“小桐……小桐好可爱……笑起来……比我以前……那个妹妹漂亮……像公主一样……”
“所以,你喜欢小桐快乐的笑着,嗯?”沈璧人获了拨他额前的发丝,察觉他又点头后,她接续道:“那么,你知道小桐坐船时很快乐吧!她笑得很开心呢,这都是你的功劳哟!如果哥哥划船让妹妹开心、快乐有错,那最大祸首就该算是沈阿姨了……”
“嗄?为什么?”赵云起不解地问。明明是他带小桐划船游湖,才会惹出风波的!
沈璧人轻笑,语气中可闻叹息。“唉!要不是阿姨帮小桐戴了顶连鸭子都‘欣赏’的帽子,也不会害你们被攻击呀!你说对不对呢?”
“沈阿姨,为什么你都要为我讲话?”他已不再流泪,但眼眶仍有湿意。“你们第一天来看我时,也是你为我讲话,爸才不生气的,对吧?”
沈璧人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她其实并没为谁说话,只是希望他们了解错不在自己,就别自责伤神!人生短暂,凡事往死胡同钻,是很累的!
“……我……我一直排斥着沈阿姨,为什么沈阿姨还要对我这么温柔……”吸吸鼻水,带着哭后不顺的气息,他困惑地问着沈璧人。
沈璧人扬眉。“咦?排斥?!云起排斥我呀!”笑了笑,又道:“沈阿姨还以为你‘非常’懂礼貌呢!”话中有着深意。她知道,这孩子将要“表达”内心里,对她的想法和意见了!
“我才不是懂礼貌!”赵云起摇头坦言。“我是故意那样做的!我不想让沈阿姨成为‘新妈妈’,我认为沈阿姨只是客人,不是家人,所以才客气有礼……”他是有教养、举止良善的孩子,排拒人时,是采“漠视疏离”的方法,而不是耍刁、使性子像个蛮横的白痴。
沈璧人敛去笑容,眸光温柔、专注地停在赵云起愈说愈激动的小脸上,静静地聆听他“发泄”。
“你们来的那天,”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着。“爸爸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告诉我,阿姨是个‘重要的人’,但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知道爸很重视阿姨……可我……我不想有‘新妈妈’!我觉得……我无法叫其他女人妈妈,所以我才排斥、抗拒沈阿姨……
然后一直到昨天……翻了船,沈阿姨为了救我和小桐而溺水,爸爸像疯了般抱着沈阿姨上岸、守了沈阿姨好几个小时,又下令叫管家带人把湖里的鸭全猎来烤……我总算了解爸是爱沈阿姨的!
在这之前,我从没考虑过爸爸的心情和想法,就排斥阿姨、不让阿姨当‘一家人’,我真的很自私……都没为爸想过……”他垂下脸,又暗暗掉了几滴泪在床面。
“云起,”沈璧人轻轻地开口,托起他俊秀的脸庞,从小几上抽来面纸,拭着他的泪水。“你是个好孩子。你担心爸爸在台湾工作过度,请人帮他月兑离悲痛,不
是吗?”
赵云起猛然睁大眼。“沈阿姨……怎……怎么知道……”
沈璧人笑了笑,拍拍他的脸颊。“是你‘干爸’江之中告诉阿姨的……”
赵云起双眸睁得更大了。“干爸……为什么……”
“他呀,是沈阿姨的表哥唷!”沈璧人带着笑,阻断他的低喃,继续自己的话。“沈阿姨跟你爸爸交往,但你爸爸也不知哪儿少根筋,从来没跟沈阿姨讲过自己的事,所以,你的干……呃……就是沈阿姨的表哥便将你们父子的事都跟阿姨‘报告’了呢!”
“……阿姨……”他有些哑口无言。沈阿姨竟是他最喜欢、最崇拜的“冒险家”干爸的表妹?!
“怎么了,吓一跳对不对?”擦干他脸上的泪痕后,她又理理他睡衣的领子,动作自然且关爱。“想不到沈阿姨这种‘娴雅的大美人’会有个‘落拓、野人型,的表哥吧!”她笑笑地调侃自己和江之中一番。
赵云起蹙额,心里想着干爸的脸,然后噗时地笑了出来。“……干爸还有颗‘刺猬’怪头!”
沈璧人搭他话尾,笑道:“是呀,小桐很怕他的怪头呢!你不要告诉他,阿姨觉得他的头像洗厕所的刷子哦!”
赵云起又呵呵地笑开,心情显然好多了。沈璧人乘兴,又讲了些趣事缓和他的情绪。一时之间,两人气氛和乐融融地,丝毫没有先前的沉郁。
半晌,赵云起止住笑声,突然问道:“沈阿姨跟爸爸交往是透过干爸介绍的吗?”
沈璧人看着他好奇、早熟的小脸,轻声一笑,摇摇头。“是你爸爸自己来阿姨的咖啡厅,找阿姨‘相认’的!”她淡淡地说道。“沈阿姨算是在咖啡厅认识他的……”
赵云起似懂非懂地点头。“那么,沈阿姨爱爸爸吗?”
沈璧人眉一挑,倾身靠在他耳朵旁,神秘兮兮地低言:“这种事,沈阿姨从来只对你爸爸说,这次,沈阿姨偷偷告诉你……我呀,很爱那位赵先生呢!”
赵云起双眼亮了起来,小脸有此红,支吾地又问:“沈阿姨……为什么……都叫爸……‘赵先生’?”这点,他一直不懂,尤其在观察出父亲和沈阿姨间的亲昵后,他更感困惑。
沈璧人一愣,想了想。“对哦!我好像都是那么叫他的……呃……可能是习惯吧!”回过神,她看着他,笑笑地说。“我想是习惯吧!”第一次叫、第二次叫,久而久之,成了习惯,像“口头禅”,改不了口了!
赵云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懵懂的内心似乎明白了,为何父亲会爱上眼前这名女子;因为她
率直,又能读人心思……是个性格迷人、外貌出众的女子,这样的“妈妈人选”其实很优,不过——
“沈阿姨……我真的……还无法叫你……”
“这种事要时间来帮助适应的。”仿佛已料准他会讲什么般,沈璧人抢白道。“再说,沈阿姨也还没嫁给你爸爸呀,以后再慢慢习惯吧!现在,你赶快回房喽,要不,可会被逮到哟!”指指小几上的闹钟,她警告他,时间晚了!
赵云起瞥了一下指针,大叫:“啊!一个小时了!”糟了!会被爸发现的,他扯谎到书房拿本杂志,却拿了一小时,不被逮到才有鬼咧!他向沈璧人道了晚安,马上匆匆离去,连带进来的书都给忘了,留在床上给沈璧人消磨时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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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关海桐特别难哄。整天没见到母亲,这娃儿情绪不安得紧,在赵铎怀里呜呜咽咽、可怜耳语着“妈咪”二宇,听来让人心疼不已。直到赵铎说完十则“床边故事”、哼了二十来首“世界童谣”,她才沉沉入睡,乖乖趴在柔软的小床上,不再翻动、不再惊醒。
赵铎将被子盖妥在那小身躯,然后,轻柔地在她小小的耳壳印上晚安吻,便退出儿童房,准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服侍昏睡一整天、晚间刚清醒的沈璧人。
“璧人,”赵铎端着托盘,沉稳地走向床边。“璧人,你该吃点……”顿住步伐,他将托盘放在小几上,蹙眉看着她。
她双眸闭合着,倚靠着抱枕,腿上有本翻开的生态摄影集,那是江之中以别名发表的作品集,也是赵云起的收藏品之一,真不晓得怎会跑来这儿?!
摇摇头,赵铎将书拿开,在床沿坐下。“璧人,”大掌轻抚她的额,他低声地在她耳畔唤着。“你该吃点东西了,璧人!”
低柔的男性嗓音萦绕耳旁,她先勾弧唇角,然后,如戏台拉幕地悠缓张眸。“你来了呀,赵先生!”他的俊颜就在眼前,她微微一笑,伸手揽抱他的颈项,又说:“好累……我睡了一整天,嗯?”
赵铎皱眉,无声苦笑。心想,昨晚他是累坏她了
“小桐睡了?”她问。“我好想她呀,翻船之后,一面也没见着我那胆小的孩子……”织指搔着他微鬈的发,她不等他回话,便喃喃自语起来。“云起没事,我已亲眼见着、确认,可我的宝贝小桐呢?她做噩梦吗?有没有找我呢?是不是哭闹着……”她还有些发烧,身体病着,是不适合接近孩子的,但云起不请自来后,她便想着另一个遭鸭攻击而落水的孩子——更幼小的
女儿,关海桐。
“小桐没事,放心吧,有我哄着,她没怎么哭闹,只是想你罢了。”赵铎扳着她的肩,温柔地凝视她。“倒是云起……他果然趁我不注意,跑来打扰你,嗯?”,也难怪那本摄影集会在这儿,肯定是他“落跑,’时遗忘的!唉!他这儿子……
“怎么叹气呢?那孩子不是来打扰我。他呀,来向我道歉呢!”沈璧人盯着他,揉揉他的眉心,笑笑地说。
“道歉?!”赵铎挑眉,黑眸闪了闪,低喃,“是为湖边翻船的事吧!”
沈璧人笑了笑,语带调侃地道:“知子莫若父,嗯厂但她心里明白,他一定也认为“鸭湖事件”是该道歉,否则,他不会这么快就猜到儿子的心思。
“嗯……这件事本就该跟你道歉……”果然,他说的话符合了沈璧人心里的想法。
沈璧人微眯星眸、斜挑红唇,看着他,说:“就知道你会说这……”她嗓音很小,近乎耳语,赵铎并没听见。
他兀自地呢喃。“不过,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沈璧人圆瞠美目,好奇着他接下来的说法。
“一开始,你就反对让孩子下水划船,是我说没关系、不要紧,没阻止他们,才教大伙儿出事的,归咎起来,这全是我的……”唇被她的掌心抢住,未了的话语堵在喉头出不来。
沈璧人颦眉,好笑地瞪着他。“好了吧!这么爱‘认错’,你们父子唱双簧呀厂她笑着,纤指用力捏住他那贵气尖挺的鼻子,娇慎:“都是你们这么爱认错,让我不好意思置身度外,只得为自己‘罗织’一项‘帮小桐戴错帽子’的罪名,这样你总该知道,我才是祸首了,嗯?”
“……唔……璧人……”他发出怪里怪气的声音,大掌握住她的皓腕。“很疼……手下留情……好吗?”他很宠她,连被她“欺凌”,也不怒言骂她或暴行反抗她,而是有点无奈、有些可怜地柔声求饶。
沈璧人微笑,半眯的美眸尾端上扬,颇不怀好意的。“嗯……放手可以,不过赵先生不可以再提谁错、谁道歉的事,嗯?”她说着。唇边微笑慢慢敛去,是在暗地警告他——她会生气。
赵铎了解她,更不想她为此发怒,因此顺从地点点头,保证不再提及、追究“祸首到底该是谁”的问题。
见他乖乖颔首,她才满意地放手。“啊!变得像小桐‘红鼻驯鹿’了!”她太用力了,把他的俊鼻捏得通红,真的像极女儿的绒毛玩偶呵。
赵铎无奈地干笑两声,拨拨她颊边的发丝。“你这么有精力,教我放心不少。”发烧了一天,现在她的体温已回复正常,也能“威吓”他,身体应该不要紧了!
沈璧人偏着脸,看着小几上的餐盘。“准备服侍我呀,劳您这主人大驾,亲手送食物,我这病生得值得,嗯!”
赵铎脸色一沉,伸手拉她入怀,搂着她纤瘦的身子。“你这话是在撒娇吗?没人这样开玩笑的,何况我一点也不愿你有任何病痛。”长指卷绕她的发,他叹着气说道。她躺在床上,发烧、呓语、翻来覆去,他一样不好受。
沈璧人笑了笑,抬头吻吻他、模模他的脸。“身边有你,我才能生病,以前,我是没资格生病的呢!”一家店、一个小桐,都得她来掌控、照顾,她是没权利娇弱的!不过,近来身边多了他,她肩上的重量总算轻多了!
赵铎一笑,唇贴在她颊畔低喃。“你可以多点闲、多倚靠我,就是别病痛,嗯!”
沈璧人抵开他的胸膛,凝视他。“脸色变得真快呀,赵先生!不管了……我肚子饿,你就‘服侍’我吧!”她笑着对他命令。
赵铎随即端起餐盘上的加盖汤碗,然后掀开碗盖,食物的香味马上窜出。
“好香呀,是什么啊?”她深深地吸气,凑近看着碗里的东西;
赵铎笑了笑,拿过汤匙,翻动食物,舀起一小口。“吃吃看,这是诺利管家的拿手菜肴。”
沈璧人眨眨美眸,有些讶异,碗里看来有些糊又有些干的米食,会是诺利那“老外”做的?!而且还香气四溢得令人垂涎,这下她非得品尝“老外”料理“稻米”的功力如何,看是否仅是“重嗅觉”,根本不能下咽……
她张唇,带着美食评鉴家的心情,吃下匙斗里的食物,优雅地咀嚼,半晌,她扬唇颔首。“嗯……很好吃……这是什么饭?”她问他。“里头有肉丝……很细滑,是什么肉呢?”
赵铎笑了笑,又喂了她一口,才道:“好吃吧!是我要诺利特地为你烹煮的。诺利是葡萄牙裔美人,这道佳肴是有名的葡国鸭肉饭……”
“鸭肉?!”她突然大叫,圆瞠双眸盯住他。“你真的命人去猎鸭呀,赵先生?”不敢置信地摇头。
猎鸭?!赵铎心里一阵纳闷,脑海思索着她的话。
“云起跟我提时,我当你是气极的胡言,没想到,你真去猎杀那湖大鸭呀。接下来……你该不会要……填湖吧!”她喃问道。
赵铎眸光一亮,终于明白是儿子多嘴!想必,那
小子一定将他当时急疯的模样、窘态,跟璧人描述得万分详尽吧!回忆起那刻……
“当时我急坏了,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看不出来你这大男人,竟也冲动得像个孩子!云起已经大了,你别给他做坏榜样……”不理会他话才说一半,她便训斥起他。
赵铎沉默,但嘴角泛着笑。他才刚要解释自己虽冲动命令“猎鸭”,然管家知道他只是气在口头,所以并没叫人去执行……可他说话慢,来不及讲完整,璧人便抢白开骂,而且她似乎真当他去“屠杀”那些野鸭般,轻巧张合的美丽红唇此刻正直骂他太残忍。
“……实在很难想象这么美味的鸭肉饭,竟是你血染湖泊而来的……”她轻蹙眉心,叹气咕哝。
赵铎灵光一闪,突然开口笑说:“那笨鸭才是:罪魁祸首’,把它做成饭,教它赔罪呀!”璧人的误会与训斥,使他思及大野鸭的“惠行”,所以,他将最该责备、最该赔罪的元凶,全归咎于那飞禽。
听闻他的话,沈璧人抬眼看他。“呵……呵,你明白了错不在我们,嗯?”她笑着。“不过……你还是‘犯规’,刚约定了不再提这事的,你终究还是‘偷想’嗯!”捏住他的鼻子,惩罚似地拉一下。“别填湖哟!赵先生。”
赵铎淡笑。“没鸭的湖,划船安全,不会填掉的!”
“胡扯!”沈璧人娇嗔。他还真以为她傻了吗,会不知道他根本没“猎鸭”,她不过是以“鸭肉饭”来借题发挥,好让他释怀,别再为昨儿个的湖畔意外自责伤神。现在看来,她又成功地阻止他钻入死胡同了呢!
赵铎笑着,没再说话,一口一口喂她吃着诺利精心烹调的鸭肉饭。
至于鸭向哪里来?天晓得,也许诺利在超市买来的,也或许诺利私下真的去猎鸭?!反正,这无关紧要,此刻,他们只想以“鸭肉饭”泄愤,总之,昨日意外,找鸭报仇便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