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倩伦和钟氏夫妇从日本回到台湾,倩伦捧着她父母的骨灰,由遥远的外地牵引着他们返回自己的家乡,倍感哀凄。
一切丧事处理事宜皆由钟氏夫妇出面负责,倩伦什么也不懂,只有愣愣地跟着他们,没表情、没意见、没主张,这让一直随待他们在旁的少卓好生心痛;看着倩伦,失去往日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的心里很担忧,怕她会就此一直消沉下去,他和海宁的事情也就更说不出口了。
“伦伦。”一进杨家大门的少卓,发现她呆呆地坐在客厅里出神,那分落寞令人怜惜不已。
倩伦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垂了下去,没有往日般乍见心上人会立即浮上的光采。
少卓坐到她旁边,仔细审视她,见她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来得苍白,不禁伸手触碰了一下,但她却像是被吓到似的,问了一下。
“怎么了?我是卓哥哥啊。”少卓温柔看着她。
倩伦一迎视他那有别于过去看她的神情,心就有点凉凉的心寒,他是把她当成海宁了吧?不然,他不会以这般眼神看她。从来,他就不曾这么看过她,直到海宁的出现……
“我从日本回来后说我要改回原名了,卓哥哥,你是喜欢叫我伦伦,还是喜欢叫我海宁?”倩伦瞅着他,像是期待从他的口中得到起码的安慰。
少卓怔了一下,没料到她居然会有这样的问题,想了一下后,他决计残忍地说出事实,而不顺着她想要的答案走去。
“伦伦,我喜欢叫你伦伦,因为你就是他伦,你不是海宁,海宁另有其人。”
“你知道了?!”倩伦此时才有点恢复往日的生气,脸部表情活了起来,讲话也大声了一点。
少卓朝她点了个头,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倩伦一副绝望、悲哀,大势已去的神态,她用力挣月兑被他紧握的手。曾经,这个景像是她梦寐以求千百回的;如今,她不稀罕了,因为她发现他对她的好,全是建立在同情上而已,而这不是她想要的。
“伦伦,海宁一直想来看你。她现在人就在我家,本来我们两个要一起过来,但又怕你一时无法接受,所以……伦伦,我知道你不是一个小心眼的女孩,很多事情你应该可以明理地接受才是。海宁真的很想来看你,你的意思怎么样?如果可以的话,我马上打个电话让她过来好不好?”少卓以极委婉的语气说着,期望能让她坦然接受,面对这一切。
他们还是一直在一起?其实倩伦的心里早已有数了,她不会天真得笨到以为在少卓知道她们是不同的两个人之后,他还会选择和海宁长像一样的她,就算做惯白日梦的人,也会有清醒的时候。
“随便。”倩伦淡淡回道。
少卓听到她的首肯之后,立即打了个电话给海宁。
十分钟后,海宁就落坐在杨家的大厅里,她依偎着少卓坐在另一张沙发上;而倩伦则独自一个人蜷缩在另一张沙发里。
倩伦以余光瞄到他们两人紧密地坐在一起,不须言语,就能嗅到他们的浓情密意;此时,她才真正意识到她是真的失去他了。她不能理解海宁原本向她保证要退让,还说绝对不在他们有结果之前露面,为何还会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呢?不过,她不想再追究了,她相信海宁不是存心背叛她的;最爱的父母都已经失去了,其它的,也就无须再多做计较了。忆及此,她的双眸不禁泛起泪光,为何上帝会对她如此的残忍?短短几天内,她就失去了生命中最爱的三个人——爸爸、妈妈、卓哥哥。
从小人家就说她好命,一辈子除了吃就是睡,她喜欢吃,有本钱吃,父母也纵容她吃,就这么一路从小吃到大,也胖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而吃饱就想睡的她,更逞论有时间专注在课业上,造成她今天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缺乏进取心、积极心,一直都是懒懒散散、漫无目的的生活方式。这样就是好命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可不要;如果不是环境因素造成她内在、外在如此的没出息,卓哥哥也不会那么讨厌她了,让她一点机会都没有,更不会在她面临失去双亲的痛苦时,无法顺理成章地靠在他的怀里哭泣,寻求安慰,而落得她今天独尝一无所有的伤痛。她,已然失去了一切。
“哇。”突然,倩伦放声大哭,抽搐不已的身子缩成一团。
从她父母出事以来,她都是静静地流着泪,从未出现痛哭失声的情况过;如今,她无法再压抑自己了,所有的悲伤她要一次全部发泄出来。
“伦伦!”少卓和海宁同时出声唤她。
海宁本想起身上前安慰,却被少卓给拉住了。
“让她哭吧,哭出来会快活些。”
倩伦就这么哭了大约十来分钟,才渐渐地停歇下来。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我不要待在这里。”
“伦伦,你说什么?”少卓时没听清楚她的话,不过很欣喜她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
“我说我不要待在这里,一个人待在这么大的房子我会很害怕,而且……我会容易想起爸妈,一想到他们,我就想哭……”她吸了吸鼻子,仿佛眼泪就要再次汹涌而出。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别忘了那里还有一个妈妈呢,你们也该相识了,妈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海宁热心提议着,不过还是和少卓远远地坐在一旁,不敢上前靠近她。
“我……我是想回家啊,可是,家里这么小,多我一个人根本住不下,所以我想……我们还是继续先前交换身份的游戏,你当我、我当你,我去住你家,而你就留下来,这样好不好?”倩伦慢条斯理地说,语气像是恳求一般。
“什么?”海宁叫了起来,她大概以为她自己听错了。
“伦伦,已经不需要再这样了吧?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少卓率先表达不满,不赞成这种荒谬的游戏再继续下去。
“有意义啊,我只有在当海宁的时候才觉得有成就感,才能找到自信,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就成全我,让我满足一下嘛。”倩伦以弱者的姿态博取同情。
“可是……”少卓还想反对……
“算了,伦伦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无所谓的。如果这么做能让她快乐一点,我很乐意配合。”海宁出声打断了少卓。继续纵容她,不只为了让她心情能够好一点,也为了自己不守诺言而赎罪。
其实以目前的状况来说,倩伦只有冒着海宁的名才能得到满足。就在她刚刚哭泣完后,她想起了苏俊文,想起第一次有异性送花给她、请她吃饭、送她回家的男孩;想起他对她的好,他的体贴关怀,她的心就不由自主温暖了起来。还记得最后一次的电话当中,他是如此信誓旦旦地要做她的好朋友,愿意为她两肋插刀,这种没有目的、不求回报的真心,在在令她感动。
不过,她心知肚明,他是把她当成海宁,看错对象,给着真心。要是让他知道她们其实是两个人的话,他必定也和卓哥哥一样,整个心又回到海宁身上,会对她来个相应对理;她不要再接受一次这样的打击,她不要,所以她还不想换回来,起码在目前最难过的时候不要换,就让她再任性的放纵一次,自欺欺人一次吧。
“你答应了?”倩伦起身,抹了抹泪痕连连的脸庞。“那好,我现在就回你家,你就直接留在这里吧。”
“啊!这么急啊?”海宁吓了一跳,跟着站了起来。
“放心,我不会赖你赖太久的。对了,妈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了吗?”倩伦走向他们。
“我还没有说,这几天还是由着她叫我伦伦。”海宁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她最近心情也不好,赖得去纠正母亲对她的称呼,更找不到适当的时机来解释这一切混乱的局势。
“那太好了。”说完,她就自动地往门口走去,连再见也不想说。
“伦伦。”少卓出声叫住她。
倩伦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我永远是你的卓哥哥。”少卓向前,站在她的背后说道。
“谢谢。”倩伦忍着欲哭的泪,颤抖着身子回道。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倩伦转过身来。“要是让明武看到你的话,他一定会大呼小叫说我换男朋友了。我这个弟弟最爱瞎起哄,我不想增加你的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强颜欢笑说完这段话后,她即转身离开。
海宁见状,立即飞身到落地长窗前,目送她渐行渐远的身子,突然一阵惆怅涌上、心头。
少卓悄声贴着她的背,双手环绕着她的腰,将她搂在怀里。
“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她目送倩伦落寞的身影离去,霎时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占据了倩伦所有的一切,掠夺了她仅余的,最爱的人和事物。
“不,我不觉得,真相能帮助她长大,她该学习怎么去面对挫折了,不要老是像朵温室中的花,这样外人看不到她绽放的光芒是有多么的吸引人了。”少卓由衷说道。
“是这样吗?”她茫然问着。
“是的。”少卓不时用面颊磨蹭着她的脸。
“你知道吗?我真的能够体会伦伦的感觉,我完全了解她的心情,得与失之间是多么大的落差,而她所失去的却又是永远都无法追回的。她真的很可怜,要一个人孤军奋战去打击所有的伤痛,若这是成长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吧。老天爷真是不公平,赐给她一对父母,在她还没有完全享受到亲情的时候,又收了回去,教她怎么能接受呢?”
“没有了养父母的亲情,她还有你们啊,妈妈、弟弟;尤其是你这个处处为她着想的姊姊,她其实并不孤单。”
“不,你说错了,我并不是一个好姊姊。不瞒你说,在初时见到杨伯伯他们时,我真的感到很震惊,年龄的差距,让我怀疑伦伦是否完整保有母女和父女之情,那时,我替她感到悲哀;后来,我发现他们真的很疼惜伦伦,不因没有血缘关系而减低半分的爱,我竟心生嫉妒起来了,恨她可以这么的好命,好命到没有一丝的缺陷,所以那一阵子我很矛盾,心情老是处在摇摆不定的起伏状态,一下是可怜她,一下又是嫉恨她。你说,我这样算是个好姊姊吗?我这么的小心眼,这么的心胸窄小,连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海宁直言坦诚她曾有的内心交战,也希望少卓对她有进一步的认识,了解到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苦太久了,不只是伦伦你会嫉妒,我相信你也会嫉妒其他和伦伦一样的人,是不是?这不是小心眼,这是人性,普天下的人都一样的。”
少卓贴在她耳边轻吹着气,将她抱得更紧了。
“少卓,你真好,包容我的一切。”海宁满心感动。
倩伦回到了那三十坪大的杨家,头两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闷闷不乐,一扫过去她在杨家时整天笑颜逐开的模样,让家人好生担心。
曼娟更是不知所措,不明白这个孩子为何消失了好几个月后返回家中,变得比以前更为深沉了,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挫折了吗?她实在愈来愈搞不懂,连安慰也不知道从何安慰起。看她一声不响就把工作给辞了,肯定是遇到什么打击了,本来一直急着想问她另一个孩子的下落,可是看她那个样子,也只好先忍下来了。
曼娟浑然不知她这个做母亲的搞错了。那天海宁回家后,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海宁,而这次伦伦回家,她却把她当成海宁。原因无他,最近两人低迷的情绪如出一辙,而两人自然而然展现出来的气焰,也明显地烧在同一个温度上,所以就连她们亲生的母亲也认错了。显而易见,她们两个人是愈来愈像了,当然不是指原本就像的外貌,而是在某些方面……
回到家的第三天晚上,趁着明武带母亲去医院做例行检查的时候,倩伦拨了个电话给俊文。
约二十分钟后,俊文即坐在杨家小小的客厅里,两人并肩而坐,俊文不时以关怀的眼眸打量着她。
“怎么了?心情不好的样子,找我来不就是有话要跟我说的吗?”他偏头问道。
“对啊,我心情真的很不好,好想再痛哭一场喔,可是我已经哭不出来了,我想我的眼泪大概这几天已经流完了吧。”倩伦嘟着小嘴说道。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如果真的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告诉我,看我能不能帮你什么。”俊文把她的事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要,所以担忧也是发自内心,毫不造做的。
“我……”倩伦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如果一切实话实说的话,那岂不就穿帮了吗?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和你的男朋友分手了对不对?”俊文自以为聪明,替她说出答案,也正好替她解了围。
分手?连牵手都没有哪来的分手?不过,虽不中亦不远矣,那个她从小深爱的男人已走出她的生命了。
俊文看她不语,认定她是默认了,遂将手搭在她的肩上,频频安慰道:“不要难过了,就当那个男人没眼光。没福气,不懂得珍惜世界上最美的一件极品。伦伦,你这么漂亮、出色,难道还怕找不到比他好一百倍的男人吗?不要为他流眼泪了,不值得,你应该多爱你自己一点才对。”
“你真是个好人,现在也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了。”倩伦将头靠在他肩上,找寻安慰。
“当然,我说过我愿意当你一辈子的好朋友,替你分忧解劳,阻挡风雨,只要你不嫌弃我,有任何需要,你一声令下,我就会立刻飞奔而来。”
“一辈子的好朋友?”倩伦喃喃念着,突然,她抬头看他,以令人费解的语气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再追我了吗?”她对于这样好的一个男孩被三振出局,她替他感到遗憾,其实她并非真的对他有意,只是有点好感而已,如果能够的话,她想知道她被爱的机会有多少?
俊文低着头于笑了一下。“追你?你希望我再追你吗?”
“看你啊。”倩伦有点脸红,感觉像是自己在强迫人家追她似的。
“不是巴不得甩掉我吗?怎么?你是不是因为失恋伤心过度,脑筋变傻了?”俊文一点也不因为她的态度软化而沉溺在重温旧梦的漩涡里。理智的他早已认定他们俩的不适合,这一生他都配不上她,所以她这一切违反常理的话,他只当她在开玩笑,认真不得的。
“才没有咧,我随口问问而已,你可不要当真,又再造成像上次那样的误会。”倩伦看他居然还当笑话来说,就巴不得赶紧撇清,兔得被人家看成三心二意的女人。
“放心吧,我不会,我早就秤好自己有几两重了。”他轻笑,顺手拿起方才倩伦替他泡的茶,他就口喝着,脸上浮现一丝满足又赞赏的表情。
倩伦看着他的侧脸,不动声色地静静欣赏。他浓眉大眼,有个类似刘德华的鹰勾鼻,还有那强而有力的手臂,宽阔足以让她依靠的肩膀,其实仔细想想,他真的不错,再加上有一颗善良的心,连知道她和男朋友分手了也不乘虚而人,尽做安慰的陪衬角色,这足可堪称是新好男人的代表;不过,这又怎样呢?他全是冲着海宁而来,如果他爱上的真是她——杨倩伦,要追的也是她——杨倩伦,或许她就投降了,因为有人爱总比没人爱好,孤独太久了,她渴望有一个恋爱的对象。
“俊文,我问你,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这次,她认真为自己要一个答案。
“啊?”俊文连忙把茶杯放回茶几上。“什么意思啊?什么以前的、现在的,怎么分啊?是在学校和出社会的分别吗?”
“不是啦,是改名前和改名后的分别。”听到俊文口中的那种分法,心中突然有些不悦,那代表着他们有很长的一段过去曾经携手走过;而她,根本不存在过。
分别?!这哪有什么分别啊!天知道,从知道她改名后也不过才见了几次面,这哪分别的出来?
倩伦看他茫然的样子,这才想起她指引错方向了,立即纠正说道:“我说错了,是我们分手半年多后,我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你那时;也就是说,你喜欢分手前的我还是分手后的我?”她一时忘记,她是和他约了好几次会后,才无意间被他知道她改了名的。
“这个嘛,说实在的,我欣赏以前的你,但是我疼惜现在的你。”俊文避重就轻,不愿做正面的回答。
什么意思?疼惜算是爱吗?听起来好像不是,好像比较像同情、怜悯、施舍之类的。天哪!她就这么的卑微吗?注定要可怜兮兮地向人索讨多余的一点爱来过她的一生吗?她不要!她在心里对自己嘶吼着。
“你的疼情是什么意思?”倩伦扭曲着脸,似乎不太满意他给的答案。
“这个意思就是说……我觉得现在的你比以前看起来柔顺多了,跟我讲话也不再那么凶巴巴、得理不饶人,总是一副很柔弱、很需要人保护的样子,还有你的笑容也多了;整体看来,你以前那种独立自主,不稀罕男人的气势逐渐降低,取而代之的是股渴望恋爱的小女人姿态,如果不是这样,你也不会因为和男朋友分手而哭得稀哩哗啦,换做以前的你,一定眨个眼就没事了,所以我才会说,我疼惜现在的你。”俊文把她们两姊妹分析得头头是道,一点也没有发觉一个人居然前后判若两人,只怪他太爱她了,沉迷于在她的美色之中而不自知。
哇!听起来很窝心喔,感觉上都是赞美之词,倩伦的心开始振奋起来了,看来他对自己的印象算不错耶;而且,好像还胜过海宁那么一点点,她决定好好把握,乘胜追击下去。
“那,如果说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真的我,而是……”倩伦烦躁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想了想,才决定实话实问,以假设性的方法暴露自己。“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只是一个高职毕业的女生,什么都不但、什么都不会,例如说,我不会说一口流利的英文、不会煮饭、不会做家事,电脑也打不好,除了吃喝拉撒睡以外,我没有一件事情做得来,那么……如果我是这样的女生,你会喜欢我吗?”倩伦讲完这段描述自己的话后,猛然才发现,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当下开始讨厌自己了。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俊文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只当她在开玩笑。
“苏俊文,回答我。”倩伦身体向前倾,以脸正对他的脸,两人相距不到三公分,她的眼睛凶恶地盯着他看。
“伦伦,你别开玩笑了,这怎么会是你呢?你可是我们台大的才女,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你知道吗?以前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我的骄傲,我几乎是以崇拜的心在跟你交往,而当我拥着你的时候,有多少人羡慕我有这么出色的有朋友啊。真的,我真的是很骄傲。”俊文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不会虚拟实境去做任何的想像,只有过往美丽的回忆残留在他的脑海里,是他急于说出口的。
倩伦的心又重新跌回谷底,骄傲?瞧他用的字眼有多么的严重,像她这种自卑的人是无法去抵抗那两个字的源来他也和卓哥哥一样,会去爱上海宁也不会爱上自己,空有一模一样的美丽外表又有什么用呢?内在不足还是不被人所接受的啊;而这个内在又不是单指心地善良、孝顺父母这么简单,他们要的是一个才貌双全的女人。
倩伦把腰杆挺直,看了他一下后,顺手拿起搁置在他面前的茶杯,转身就往厨房走去。
“伦伦,你干什么?”俊文不明就里,出声叫住她。
“送客啦。”倩伦转头回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俊文一看也明白她在生气了,可是,他不懂她为什么要生气呢?他是在夸奖她那,这还不高兴?难道她误会了他对她还有非分之想吗?不,他早就说过他配不上她了,以前和她在一起都是一种压力,她强者的姿态压得他这个大男人快喘不过气来,她的若即若离也造成他莫大的痛苦;这些,当然在当事者的面前不好明说,怎么她会会错意了呢?想来,他的马屁拍得太过了,用词也太暧昧了,不行,他非得要去解释清楚不可。
“伦伦!”他才一站起身,遂发现曼娟和明武推门而人,只好转变方向,迎上前去,恭敬地叫了声:“伯母,您回来了。明武,好久不见。”
“俊文?”曼娟的神情显得有些吃惊。
“咦?苏俊文,你怎么还敢来啊?不怕我姊又把你
“‘那个’了吗?还是这次你已经有万全的准备,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结果好像都一样喔……”明武笑说还用双手比划着。
“明武,你说什么?”倩伦刚踏出厨房就听到这一句话,她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你好像蛮闲的嘛,没事干的话,洗澡去!”
“好啦!最近脾气愈来愈大了,愈来愈会叫了,我看还是少惹为妙。”明武边走边咕哝着。
“你在念什么?!”倩伦叉着腰,斜月兑着问。
“没有,我在唱妙妙妙,我想叫叫叫……”明武以歌声蒙混过去,就这么一路唱回了房间。
“算了,他还是小孩子,别跟他计较了。”俊文在一旁打圆场。
“奇怪耶?我在管教我弟弟关先生你什么事?你还杵在这里干嘛?怎么还不走?”倩伦怒说。
“海……伦伦,你怎么这个样子说话,来者是客,你态度就不能好一点吗?”曼娟几乎是以哀怨、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倩伦不知该如何回母亲的话。
“怕母,没关系的,是我不对,我惹她生气了,你不要怪她。不好意思,我先走了,再见。”俊文必恭必敬地朝曼娟鞠了个恭后,又转头看向情伦。“伦伦,你先不要生气,我下次再跟你解释,再见。”
“慢走啊,下次再来玩。”曼娟送他至大门口。
倩伦看着他走出大门的身影,随即放声说道:“解释?解释个屁!你知道我在气什么吗?不必了,本姑娘一清二楚啦。”说完,蹬蹬脚,扭扭,一摇一摆地溜回自己的房间。
待曼娟关好大门,走回客厅,发现她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禁摇头叹气,想找这个女儿好好地说说话、问一问事情还真不容易,唉——另一个女儿到底现在人在哪里呢?
倩伦回到房间,马上就把自己抛在床上、裹着被,抽抽咽咽地哭了起来,哭了一阵子之后,她才慢慢坐起身。
一个晚上,她想了又想,她决定了她的人生不要再这么过下去了,她必须要改变。要让别人看得起自己,就必须从本身做起,首先要做的就是和过去二十五年来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唯一的方法就是离开目前安逸、舒适的家,一个人去闯、去吃苦,用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不依靠任何人,趁机改掉那奢侈、懒散的坏习惯,她才有可能月兑胎换骨,成为一个令人欣赏的女人。
好,就这么决定了,想到就要去做,不要再拖拖拉拉,拿出当初下定减肥的那种决心,不成功就绝不回来!情化在心底对自己发着誓。
说做就做的她,马上跳下床整理出一小袋的衣物,背了一个包包,一张海宁所剩不多的提款卡;就这样,在清晨五点多钟左右,她趁着家人还在睡梦中,留了一张纸条,即正式迈步离家出走去了。
一直到中午午饭的时候,曼娟才去敲倩伦房间的门。一推门进去不见女儿的人影,她初时的反应还以为女儿趁她出门买菜的时候,出门去了。一个转身,曼娟才发现桌上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妈:
我走了,我要出外去奋斗一阵子。您不用担心我了,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您也要记得按时吃药、看医生,别弄坏身子了。好好保重,再见
女儿伦伦敬上
纸条从曼娟的指间滑落,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地颤抖着,她现在才知道这几天在家里的这个女儿是伦伦不是海宁;因为她了解海宁,她不是个会不顾一切,没有做好任何安排就把家丢开的人。那么,离家出走的是伦伦,那海宁呢?海宁又在哪里呢?本来她还期望这个女儿能把另一个女儿带回来的,没想到现在两个女儿统统不见了,她要到哪里去找她们呢?
曼娟慌了,她像发了疯似的到处寻找海宁的下落,打遍海宁记事本上的电话,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踪影,亲自到佳捷公司去打探,那些同事也是一问三不知。
曼娟实在无计可施了,这几天下来,她跑遍了大街小巷,为的只是那一点希望,可以和女儿来个不期而遇;可是,她连女儿们是不是还在台北她都不知道,总之,要找她们两人无疑是在大海里捞针,机会太渺小了。
奔波几天之后,曼娟开始病厌厌地躺在床上了,倒不是真的有什么重病按发,现在缠绕着她的是心病啊。一想到两个孩子没消没息,她的心就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尤其是伦伦,她那样任性的行为真令人担忧,不知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妈,你没事吧?”明武来到曼娟的床前。
“没事,只是天气凉了,妈的关节又犯疼了。”曼娟虚弱国说。
“你不用担心姊了,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而且搞不好过几天她就跑回来了。”
“你不懂一个做妈的心,她再大,我还是放不下,没有半点她的讯息怎能不令人着急呢?”
“你没有苏俊文的电话吗?”明武问。
“没有,你姊从来不把她任何朋友的电话告诉我,毕业纪念册我也翻过了,上头俊文的电话是他以前旧家的,根本找不到人。”沉默了一阵子之后,曼娟突然想到一个好方法,遂征取明武的意见。“明武,我们登报寻人好不好?”
“登报?!那要花不少钱吧?家里现在哪有钱啊,以前还有姊在工作,现在家里没收人了,能够这么挥霍吗?”明武以懂事的小大人姿态问道。
曼娟听了后、缓缓地取下手上的表,递给他说道:“把这个拿去当了吧。”
明武接了过来,左看右看。“这个值钱吗?上面的钻石是假的吧?”
“是真的,起码可以当个几十万。”
“哇!妈,这是贵妇人才戴得起的,你怎么……”明武惊讶地问。
“别问了,拿到钱后立后去登报,登在头版,你挑几个比较重要的报纸去登,愈快愈好。
“那,内容写什么呢?”
“就写……母病危吧。”
“什么?!”明武叫了起来。“妈!你咒自己啊?!”
“我没什么好忌讳的,最重要的是能让你姊姊回来就好。”
“好吧,那就写:杨倩伦,母病危,速返。这样可以了吧!”明武边思索边念着。
“不,应该是杨海宁……”
“妈,你是急傻了是不是?姊早就改名了。”明式感到有点无奈。
“不,我的意思是……再加一个。杨海宁、杨倩伦,母病危,速返。”
啊?明武听到一个生平最令人震惊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