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老天爷听到她求援的讯号,因而给了她这个天赐良缘的机会。林宜蓉高兴得静不下来,走进走出。怎么还未回来?她的计划一定要有丈夫的配合才行得通。
真慢!都过了一个多钟头,还没回来,她发急地看着表。
“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一定要我放下会议赶回来?”张士坚从外走进来。
“你快来!”林宜蓉兴致勃勃地将张士坚拉到椅子上坐下。“有眉目了!”
“什么眉目?”张士坚莫名其妙。
“咱们儿子的婚事有眉目了!”
他相当意外。“浩维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正在进行中。”林宜蓉见他不明白,解释说:“你还记得我提过几天前,在路上遇见一位长得很清秀、身体不适的女孩吗?”
“浩维中意上她?”张士坚狐疑。“会有这种巧事?”
“说巧的确巧!”林宜蓉兴高采烈,“她是周医师的女儿。”
“哪一位周医师?”
“周振谷。”
这确实巧!他每年都陪妻子至周振谷的诊所做定检,因此双方的私交不错,不过倒不曾见过彼此的儿女。
“浩维与周医师的千金互有好感?”
要是如此,真是一件好事。周振谷为人刚毅不苟,家教定然严谨,教出来的女儿,必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关于这一点,便要靠你了。”林宜蓉将希望放在丈夫的身上。“张家和周家能不能结为亲家,就得看你的表现。”
“靠我?”张士坚怎么也搞不懂何以会落在他头上。“我能做什么?”
“只有你才能让咱们家那个顽固的孩子同意与周小姐见面。”
“什么!?”张士坚叫了声:“你是说他们两个后辈尚未见过面?”
林宜蓉点头。“就是这么回事。”
张士坚张大嘴巴。妻子欢喜了半天,结果竟是个未知数。
“你不要抱太大希望,这事还是让它自然发展。”
“不成!这次我一定要当月老。”她说:“我有种预感,这是一个良缘。”
“也要浩维同意才行。”张士坚太了解自己的儿子,就算架着他,也未必肯合作。
“想征询他的意见,他绝不会听从。”林宜蓉也清楚儿子的执拗脾气。
“所以我说别高兴得大早。”
“我有一个构想能说动他。”林宜蓉眼睛在他身上溜溜转。“只要你肯听我的。”
张士坚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当妻子说出她异想天开的想法时,他惊讶得说不出话。
“如何?”林宜蓉得意洋洋地说:“我的主意不赖吧?”
“你怎么会想出这种馊主意?”他头摇得有如鼓浪。“我不干!”
林宜蓉以为他会赞同,于是便敛起笑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根本行不通!”张士坚泼她冷水。“孩子绝不会相信的!”
“我不管!你非听我的不成。”她打定主意要付诸实行。“不准你说不!”
“不要把我拖下水——”
林宜蓉拉起他。“我偏要拖你下水!”
“你去哪里?”张士坚喊。
“我请了一位舞台化妆师,他已在楼上等着。”她不让他说不,推着他走。“我们必须在孩子回来前化好妆,作好准备。”
☆☆☆
一个钟头后,化妆师离去。
“没有必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吧!”张士坚看着自己的模样猛皱眉。“会吓坏孩子的!”
“没吓他一跳,他不会就范。”两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情,林宜蓉满意地看着他。“唯有下猛药,才会有好效果。”
“要让儿子成婚,也不必用上这种招数吧!”怎么形容他此时的糟样?全身被包裹得与粽子差不了多少,张士坚不舒服地扭动着身子。“我难受极了!”
“忍耐点。”林宜蓉安抚他。“为了早点抱孙子,你就委屈一下嘛!”
“没有别的法子好想吗?”真不该在她一声拜托、一声请求下,成了她的共谋。
“我想过了许多方法,也参考了许多例子。”她一派认真。“只有苦肉计最能打动人心。儿子就算心再硬、再不愿意,也绝不会见死不救的。”
“方法是你想的。”张士坚没好气。“扮只剩一口气的人该是你。”
她自有一番说辞:“由你来说服孩子,铁定会露出马脚。”
“我还是认为——”
“嘘!”她不让他打退堂鼓。“想想你只要闭上眼睛睡觉,就能将儿子的终身大事搞定,这么好的差事,你还嫌!”
张士坚啼笑皆非,虽然开着冷气,但全身被包得密不通风的滋味可不好受。
“真不该听你的!”
“你就忍耐点,等媳妇进了门,张家有后嗣,你会感谢我这个催生婆。”
“他们两人的年纪相差十岁。”张士坚感到不妥。“这样的组合不太好吧?”
“周小姐的年纪虽轻,举手投足间已俨然是一位淑女。周家的家教甚严,教出来的女儿品德一定良好。”林宜蓉抱持乐观的态度。“至于岁数的差距不是问题,十岁不是很大的距离。”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遂。”张士坚想得深远。“若是他们性格合不来,岂不是害了他们两人?”
“我也不是非要两个后辈接受不可,先让他们交往一段日子观察看看。”重要的是走出第一步。“浩维那个孩子太钻牛角尖,得打破他对晓晓那分坚硬的固执,让他能瞧得见周围的女孩。”
“现在的父母真难为!”张士坚慨叹:“连孩子的婚姻都要管啊!”
林宜蓉看了下时间。“孩子要回来了,你快躺到床上去。”
“真要做?”他犹豫。
“当然!”林宜蓉用力地点头。“不管能不能促成这桩婚事,我们一定要让孩子从他的壳中走出来。”
好吧!就这么办,张士坚躺在床上。
“这是一个机会。”她叮咛:“你可不能坏了事。”
“我尽量。”
“你别当真睡着哦?”她将他手腕上松了的绷带绑紧。“你的鼾声会破坏效果。”
躺在床上不能睡,还真难!张士坚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知道了。”
有仓皇的脚步声,张浩维回来了。
林宜蓉忙将薄荷油抹在眼睛上,由于动作太急,慌乱中抹得太多,连鼻涕都给刺激了出来。唉!这世上竟然还有像她这样的母亲,为孩子的婚事说谎、用尽计谋。
“妈,出了什么事?”
张浩维接到母亲紧急的电话,慌张地赶回来,见母亲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这从未见过的景象,使他的心一下子提升得老高。
“你爸爸他……”林宜蓉连忙暹擦拭着眼泪,边指着躺在床上的丈夫。“你爸爸他……”
案亲身上包满绷带,红色血迹隐约可见。天啊!发生了什么事?张浩维扑到父亲的床前。
“爸,你怎会弄成这个样子?”
张士坚紧闭着眼睛,动也不动。
“你爸爸是被人打的。”林宜蓉手帕捂着眼睛说:“好几个人打他一个。”
张浩维相当震怒,拳头握紧。
“哪些人打的?我去找他们?”
“是放高利贷的人。”
“高利贷?”张浩维很惊讶。“爸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动手打人?”
“你爸爸向他们借钱,还不出来。”林宜蓉拭着不停流出的眼泪。“所以就被打成这个样子。”
案亲跟高利贷的人借钱?张浩维十分意外,他一直不曾过问父亲的事业,难道营运上出现危机?
“爸爸公司出了问题?”
林宜蓉点头,手帕罩在脸上。“公司在一年前即出现周转不灵的状况,你爸爸却死要面子地硬撑。”
“公司周转不灵?”他不知道有这回事。“所以爸爸向高利贷的人借钱?”
“不错。”
“高利贷那些人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棍,爸爸怎会与他们打交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宜蓉吸了下鼻涕。“事情落到身上,没钱就解决不了问题。”
“向高利贷借款,只会让问题更严重。”张浩维顿足。“挖这道墙补那个洞,是兵家最大忌讳。”
“这件事情你也要负一半责任。你爸爸一直希望你能继承他的事业,你却宁愿为别人效命,也不愿替他分劳。”林宜蓉语带埋怨:“他年纪也一大把了,体力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怎么也无法和以前比,因而在处理事情上,难免会有疏忽,才会弄成现今这模样。”
“爸爸!”张浩维难受地看着父亲。
“我劝他好几回,儿子不管,干脆将公司关了。你也清楚他那个臭硬脾气,好胜又好强,说什么也不愿见亲手创建的事业没有善终——”
床上的张士坚,忽然激烈地咳嗽。
“你哪里不舒服?”张浩维焦急得握住案亲缠着纱布的手。“怎么不送他去医院?”
“哦!因为……”林宜蓉停顿了下。“因为……已经没钱了。”
“这点钱我还付得起。”他边说着,边要抱起父亲,张士坚咳嗽得更厉害。
“不能动他!”林宜蓉拉住他。“刚才医生来过,说你爸爸只是皮肉之伤,不碍事!不过万万不能移动他,他年纪大了,很容易伤了筋骨。”
“可是他那么痛!”张浩维想减轻父亲的疼痛。
“他是心痛,任谁看了自己一手创建的事业无法继续经营下去,谁都会受不了。”林宜蓉走到床边,瞪了瞪眼睛睁开一条细缝的丈夫。“虽然高利贷打的是外伤,但你爸爸现在却是内伤。”
“借了多少钱?”
“五千万。”她按住丈夫动了下的身体,数目说太少,儿子要是能筹得出来,就没戏唱了。“几个月下来,连本带利已增为一亿。”
“五千万的利息!”张浩维忿吼:“那些人太没天良了,我要告发他们!”
“不能招惹他们!”林宜蓉忙说:“那些人全是凶恶之徒,惹不得的!”
“总不能因为怕事,便让爸爸被白打。”张浩维不畏强势。“不能让那些宵小之徒逍遥法外。”
“你不要管这档事。”
“一定要惩罚那些人!”张浩维不愿妥协。“爸,告诉我,对方是哪些人?”
张士坚想坐起来,她以背挡住儿子的视线,对丈夫猛眨眼色。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将事情闹大。”
“不能因为怕事,而纵容了那些流氓。”张浩维不肯罢休。
“算啦!”她不让他追究。“钱已经有人替我们还了,不要节外生枝,招惹那些凶神恶煞。”
“还了?谁替我们还?”张浩维心生警觉。不要赶走一只狼,又引来一只狐。
进入主题了,林宜蓉润了下喉咙。
“一切全须仰赖你了。”
“仰赖我?”
“是的,全看你了。”林宜蓉背对着儿子,怕脸部表情泄了底。“就是那天你在家中遇见的周医师,是他替你爸爸偿还债务的。”
“这笔款项将由我负责归还?”
“是的,但偿还的方式不是钱,是人。”
张浩维不懂。“人?”
“事情是这样的……”林宜蓉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周医师想为他的女儿找一位好青年。”
“那与我何干?”他立即说。
“关系可大了!”林宜蓉得意洋洋。“论好青年,当然非你莫属。”
“不要把我扯进去。”张浩维连忙摇头。“我还不想谈感情。”
意料中的反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家周小姐长得美丽端庄,秀外慧中,善良可爱,温柔贤淑。”林宜蓉将想得到的形容词全用上了。“这样的女孩打着灯笼都难找,你没有理由不要。”
只听他反问了句:“既然那么好,追求者一定不少,怎会轮到我身上?”
“周医师很喜欢你。”她忘了控制音调,忍不住眉飞色舞。“我们都认为双方家的孩子,能成为很好的配对。”
“不!我不要这种强迫奉送。”
“胡说!什么强迫奉送?”林宜蓉斥责。“这就是姻缘,几百年前注定好的姻缘。”
“有原因对不对?我可不会往脸上贴金,自认有上亿的身价。”他头脑精明地看着母亲。“对方有什么缺陷?”
“别乱说!”她不悦。“周小姐的优点加起来有好几层楼高,就是没缺点。”
但却适得其反。
“我配不上那么好的女孩。”他下结论:“我为她精挑更好的人选。”
她大费周章,不能没有效果。“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我不行。”
“行,你行!”林宜蓉使出撒手锏。“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已经拿了钱,也写了同意书,你是周医师的人了。”
听来像是卖身契,张浩维惊愕地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种事不都只发生在女人身上?
“你是说我非娶姓周的女子不可?”
“除非你想见你父亲挨打。”林宜蓉用哀兵之计。“他年纪大了,禁不起再一次挨打。”
“那些人太无法无天了!”他忿怒地说:“非揭发他们的罪行不可!”
“这事以后再谈。”林宜蓉将话导入正题:“你肯不肯为你父亲做点事?”
“事情有违常理。”张浩维心中疑点未解。“周小姐人品要真如你所言的好,大可不必用此种方式推销。”
“这……”
瞧她怎么回答?张士坚张开眼睛,好笑地看着妻子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
“因为……因为……”林宜蓉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她肚子大起来了。”
“碰”的一声,张士坚头撞到墙,脸上因拼命地忍住笑意而变形。
“爸,你痛不痛?”张浩维紧张地问:“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张士坚想坐起来,接触到妻子警告的神色,摇了摇头。
“你爸爸希望你能娶周小姐。”林宜蓉代为回答。
“她肚子里有孩子,还要我娶她?”张浩维不可思议地叫:“你要我娶个二手货?”
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林宜蓉后悔自己的嘴太快,一时情急之下,她脑中浮现昨天看过的连续剧——女人怀有男人的孩子,要男方负责,但似乎不适合用在此时,她想收回,又怕浩维起疑。
“没关系。”她搔搔耳,只好顺着话说:“想想有一亿,就不算太糟。”
“婚姻怎能随随便便?”他不愿将就。
“这是一个好姻缘,我和你爸爸仅凭媒妁之言,结婚前只见过三次面,几十年过下来,还不是挺好的。”
“你可没有大肚子。”他僵着脸说。
林宜蓉语塞;都怪自己没细想,已经努力至此,总不能就此打住。她转过身,偷偷用薄荷油在眼角上抹了下,眨了眨,眼睛一经刺激湿润润的。
“你不会忍心见我们吃上官司吧?白纸黑字,借据一式两份,上面言明你父亲向周医师借款一亿,由我作保,偿还方式有二——一是借钱还钱,二是缔结儿女亲家,期限三天,上面有我们两人的签名,若不照约定行事,愿负一切法律责任。”
不会吧?这种荒唐的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张浩维看着父亲。
“爸,是真的吗?”
张士坚闭上眼睛,视线不与他接触,让自己置身度外。
“自然是千真万确。”林宜蓉抢着回答。
这是逼婚!现实中真有如此离谱的情节,张浩维很难接受。
“浩维……”林宜蓉不让他多想,哀声地喊:“我们不想坐牢啊!你可一定要答应!”
☆☆☆
一亿啊一亿,怎样才能变出这个数目?张浩维放下笔,心情沉甸甸地想着……三天的日期已过去两天,而他存款簿上的数字,实在差距太大了。
“在想什么?”香醇的咖啡香迎鼻而来。“你的模样像是遇上了难题。”
在观人阅色方面,刘真君目光倒很锐利。
“我想……算了。”他想向她求助,又觉不妥地作罢。
“有什么事,说出来大家做个参考。”
刘真君对他的任何事都想知道,她可是费尽了唇舌,千拜托、万拜托地要他别让她下不了台,才让他暂时打消去意。不过,他仍言明,一等职位风波平息,他还是会离开,因而,她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很注意,态度也极为小心,唯恐他一个不快,说走就走。
“我想借一亿。”他没有拐弯抹角地直说。
“一亿?”她呆了呆。“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自创事业?”
“不是。”但没说出原因。
这是一个赌注,刘真君脑子迅速地盘算着……一亿的数目不小,说不定她可用这笔钱绊住他。向父亲开口要钱,可能有些困难,但若能因此拥有他,是很值得一试的。
“你的担保品是什么?”
张浩维皱眉。“我没有贵重的担保品。”
“就你的人如何?”刘真君眼睛多情地看他。“以你的终生为公司效命。”
又是人!张浩维相当反感,没想到自己行情这么好。
“当我没说过。”
连求人的态度都这么做,一定是她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才非他莫属。
“这样好不好?你说出用途,也许我们可以谈合作计划。”
“我没有任何计划。”
“那么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她疑问,他不会无缘无故要这么一笔钱的。
“胡乱说说罢了!”张浩维拿起公事包。“我约了一个客户。”
“如果你真有需要的话……”她要他欠她一个人情。“我去和爸爸商量。”
她全心相待,说他毫无动容是假的。
“不,谢谢你。”在往日生疏、客气的声音中,加入了几许真诚。“我会记住你的好意。”
刘真君感觉出他的变化,就这么一点暖意,即让她心中一阵激荡。这是怎样的一分感情?她真的好爱他,从见到他的那刻起。
“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她忘情地月兑口而出:“请你说出来。”
他眼中有犹豫、有沉重,而后却是缓缓地摇头。
“我自己能解决。”
☆☆☆
能不能成事,就看今天了。
林宜蓉一早即坐在客厅等儿子起床,她脑子已兴匆匆地开始筹备婚礼的大小事宜。以张浩维的孝心,绝不会坐视不管,而不管他能不能筹出钱来,她都会让她的计划付诸实行,所以总归一句,就等着办喜事。
张浩维一走下楼梯,即对上母亲笑盈盈的眼睛。事情解决了?对方已发觉又送女儿、又奉送钱,实在划不来?
“想好了吗?”但她开口似乎不是这么回事。“今天是最后一天,你是不是已经同意?”
事情未解决,何以母亲却眉开眼笑的,心情极好?他心中闪过一丝警觉。
“瞪着我干什么?”林宜蓉机警地变化神色。“快来吃早餐。”
在这种情况,如何还能吃得下?张浩维没胃口地摇摇头。
“我不吃了。”
他往外走,林宜蓉紧迫不舍地追问:
“你还没说出你的决定,愿不愿意与周小姐见个面?”
“今天还有一天不是吗?”他声音有些烦躁。“在明天来临之前,我会告诉你答案。”
“早点回来。”她吩咐。
张浩维没有回话就开门出去。
“这样是不是大逼他了?”张士坚站在她身后。
“不是要你别出来吗?”他身上没有绑绷带。“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被浩维识出,岂不白忙了半天?”
“如此逼孩子好吗?”张士坚不忍。“一切随缘,由他去吧!”
“不行!一定要坚持下去!”林宜蓉吃了秤铊,铁了心。“与其让他一直沉溺在失去晓晓的痛苦中,不如让他一次痛过后,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万一弄巧成拙……”张士坚担心。“会害他痛苦一辈子的!”
她不是没深思过这个问题,也许初时会有些阻碍;以她很少出错的直觉,她相信他们能处得来。在某些特质上,周佳燕与晓晓十分神似,一定能抓住儿子的心,他们会是一对佳偶。
“他们会喜欢上对方的。”林宜蓉相信自己的直觉。“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把那个顽固的孩子从自缚中解困出来。”
“但愿你是对的。”
“错不了啦!”她自信识人的眼光。“周佳燕虽然年轻,家教却良好,知书达理,与时下年轻的女孩相比,显得端庄高雅。”
“就算你说的有理,也不该咒我的公司。”张士坚忌讳地说:“什么经营不善、亏空!”
“你不是想要儿子接管你的事业吗?”她自有一番说辞:“正好趁此激他一激,说不定能如你的愿。”
张士坚想了下,似乎并非全然无理。
“真要能如此,我倒可以忍受身上被绑布条的难受。”
“我这一计算是一箭双雕!”她越发高兴。“既有媳妇进门,你也可以清闲享福了。”
☆☆☆
“相亲?”
周佳燕惊骇得无与伦比,没听错吧?她才十八岁,相亲应该是老姑婆的专属。
“时间是今天晚上。”周振谷像是在谈论公事般。“记得早些作准备,表现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我不要!”她严正地抗议:“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搞相亲这一套!”
“我不管是什么时代。”周振谷平板地说:“你是我的女儿,便该听我的。”
“你不能控制我的思想、我的行为。”在父亲威仪的眼光下,周佳燕虽瑟缩了下,但为了自身的权益,还是挺直胸膛地表达意见:“我不是傀儡,你不能扯着线要我走到哪儿,我就该走到哪儿。”
气氛很火爆。
“你要是想离开我的控制——”周振谷放下吃了一口的面包。“现在是个机会,离开我的机会。”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我不想相亲。”
“我已经约了男方。”周振谷迳自说:“怎么表现就看你了。”
“我不——”
“晚上七点前准备好。”
周振谷不给她反对的余地,搁下只吃了一口的早餐就去上班,周佳燕惊慌失措地向母亲求助。
“妈,爸爸是开玩笑的,对不对?”
“恐怕他是认真的。”杨欣纯深受困扰。“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对你比较好。”
“我不想太早结婚。”想到要投入婚姻,她吓得手脚发软!“我还未看清外面的世界。”
杨欣纯喟叹了声。
“你爸爸就是怕你被外界的乱象所扰,他太想保护你了。”
“这哪是保护!”她快哭出来。“他是想早点将我逐出家门!”
“不要误会你爸爸。”杨欣纯也很为难,不知该怎么做才算对。“爱之深,难免严苛了些,他希望你永远是他可人的女儿。”
“根本是狗屁不通的道理!”她急得口不择言:“我连盐跟糖都分不清楚,怎么走进家庭?”
杨欣纯能理解女儿的心情。“别慌,结婚没那么可怕,你会适应过来的。”
“你也要我这么快去受罪?”周佳燕无助地拉着母亲的手。“我不要!我害怕极了!”
“事情尚未定论,只不过是先去看看男方罢了!这一约见并非一定得结婚,就当作多认识一位朋友。”杨欣纯反手握住她,要她安心。“如果你真不喜欢他,妈绝不勉强你去做不愿意的事。”
“真的?”
“真的。”杨欣纯微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能不去吗?”
扁想着两个陌生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尴尬景象,她便感到极为不舒服。
“又不是上刀山、下油锅。”杨欣纯拍了下她的脸颊,希望她放轻松些。“我见过那个年轻人,是个很不错的男孩;就因为觉得他不错,才放心让你们认识、交往看看。”
“我不想这么早结婚。”她还是不愿意。“若让对方有了错觉,会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这是可以说明的,时间已经说定了,失约反而不礼貌。”杨欣纯将早餐放在她面前。“你只要吃得饱饱的,一整天随你想做什么,看看书,或是走一走,其它的就别去多想了。”
☆☆☆
“就这么去?”林宜蓉看着他身上的运动服皱眉。“至少也得换套正式的衣服,人家会认为你没诚意。”
“我本来就没有诚意。”张浩维一脸的暮气。
林宜蓉不让他的忧容而变更主意,她梳理着他乱糟糟的头发。
“我知道你不情愿,但既然同意了,就让事情顺利些,不要一副赴刑场的模样,会吓走人家小姐的!”
“最好能把她吓走。”他手撑着疼痛的头。“只要一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相处,我的头就好像被千百万根针刺般的难受。”
难道她真逼他太紧了吗?
“你甭急着担心,也许人家周小姐并不同意也说不定,何不将它想成是两个家庭的联谊,又不是去斩头,开心点!”
对他而言差不了多少。
“我无法让自己想像只是出去吃顿便饭那么简单。”张浩维烦躁地说:“我怕我会操控不了自己地走人。”
她已尽力地去促成,要是不成,大概是天意,林宜蓉终究心软。
“不要预想得太坏,真要是不行,也得撑过今晚,莫坏了两家的情谊。”
“我不想去。”明晓得不会愉快,去了只会让气氛不快。“能不能找个藉口推掉?”
“不行!没赴约是一件非常不礼貌、也不能原谅的事,而不修边幅更是不敬的行为。”林宜蓉口气转硬:“五分钟内将胡子刮好,换好衣服。”
半个小时后,他们抵达了约定地点,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这是林宜蓉所坚持,认为男方早到是应有的礼仪。
餐厅装潢高雅、气氛宜人,是约会谈心的好地方。张浩维心浮气躁地不断挪动身体,他现在就已经坐不住了,更别提待会,单想两个不认识的男女对坐的无趣景象,他便快抓狂了。
“他们来了。”林宜蓉边对进来的人挥手,边低声地叮咛:“你可一定要保持风度。”
周振谷夫妇走在前面,后面跟随一位低着头的女孩;张浩维平视的视线,正好对上她的肚子,还好没有可笑地隆起。他身体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地想着,想想他相亲的对象,竟是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听来挺有笑点的!
女孩坐下来,眼光与他接触时,她灵秀的眼睛流露出惊讶地眨着眼;他也一怔,觉得她很眼熟,他们见过吗?她似乎没有他的困惑,一扫初进来的拘谨,眸中的色彩鲜活了起来。
“仙人掌别来无恙?”她轻轻地说。
是她——那位偕同鲁莽少年,破坏他宁静的女孩。张浩维瞳孔放大,不是愉快的记忆,她的出现,加深他对已过世女友的愧疚感。
两家家长正忙着寒暄,没察觉出他们的异状。
“这是犬子浩维。”由林宜蓉介绍:“这是周医师的千金周佳燕小姐。”
“你好。”周佳燕落落大方地说。
他冷着脸,没有反应。林宜蓉边微笑地招呼,边暗地推他一把,他仍僵硬地不作响,急得她弯子,佯装找东西,低着嗓子拜托:
“行行好!即使有什么不满意,也请不要这时候表现出来,让妈不好做人。”
张浩维不好再让母亲为难,深吸了口气,调理下心中的不顺畅后开口。
“伯父、伯母。”他一一唤过,在叫唤她时,顿了顿。“周小姐。”
周佳燕以点头回礼,眼睛无讳地看着他,不,观察他。他觉得她眼中带有探索的意味,仿佛想窥进他灵魂深处似的,太荒谬了!他抹去心中的荒谬感,心想,她只不过是一个年轻、任性的女孩。
两方家长者叙了些家常后,周振谷没多浪费时间地告辞:
“我和内人还有事要处理,不作多陪,就让两个年轻人多聊聊、相互认识。”
杨欣纯没有立即站起,看了眼女儿,又望了下仪表出众的张浩维,两人看来很相配。周佳燕虽幼女敕了些,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洗礼,定会蜕变得很出色;凭她多年丰富的阅人经验,她相信他会是一个有责任感、能克制外力引诱,可托付终生的男人。两人若能有结果,他定会给女儿幸福,谁说探索人生不能从婚后开始?
杨欣纯递给女儿一个镇定的微笑。“我们先回去了。”
周佳燕没有为难之色,似乎对张浩维没有排斥之感。
“我们一起走。”林宜蓉也想让两个年轻人多相处。“我能搭你们的便车吗?”
“没关系。”
没给两人表示意见的余地。
“你能送她回去吗?”杨欣纯在离去前,慎重地对着张浩维说:“保证她平安到达?”
张浩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我会送她回家。”
“谢谢。”
得到他的承诺,杨欣纯宽心地与丈夫、林宜蓉一道离去。
剩下他们两人了。张浩维伸了伸长腿,很想也跟着离去,但还是耐住性子,保持一点礼节,不过,仅止十分钟,一过了时间,他即送她回家,结束这场闹剧。
“约会不看对方,却频频看表,这是一件很无礼的事。”周佳燕语音清脆:“你应该好好上一堂礼仪课。”
张浩维眉毛耸动了下,他的印象没有错,她是一个骄纵的女孩。
“我的态度因人而异。”他没有隐藏心中的想法。“何况我们不是约会。”
“是吗?”她有趣多过生气。“我们不是在相亲吗?”
很不含蓄;他身体靠向后,瞄了眼手腕上的表,过了三分钟。
“理论上是。”
“实际上难道不是?”
“不是。”张浩维斩钉截铁:“因为我们不会再有进一步。”
“既然不乐意,为什么要来?我没瞧见有把刀架在你脖子上。”
他哼了声:“我是想看看是怎样的女孩,必须靠相亲才能销售出去。”
“现在你见到了。”她神态恬静。“要是我要求交往,你的回答是什么?”
“不。”
“我想也是如此。就算我在此见到火星人,也比不上见到你惊讶。”她用吸管搅动着果汁。“你是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十分钟到了,张浩维不想浪费时间,单刀直入地直接表态:
“我们摊开来说,你若想找男人的话,我可以为你介绍合适的人选。”
她再也无法平静以对,粉女敕的脸颊涨得通红。
“我不需要男人!”
“起码你急于将自己推给男人,不是吗?”
她愈对他不满意愈好,只要她认为他不是她的理想,那张荒诞的合约,便不会生效。
“我才不急于嫁人!”她眼中冒火。“今天我来,不表示我就急于找一个男人嫁掉!”
很好,她生气了,他能很快地将她解决掉。
“不想嫁人,又何必搞这一套?你才多大?十五?十六?年纪轻轻的就急着出嫁,是不是被你那个粗野的小情人抛弃,想找一个替死鬼替补?”
毕竟年轻,禁不起激,就几句话,已使得她想扑过来吞噬他似的,事情比想像中容易摆平,张浩维轻松地笑了笑。
“我虽不做那个替死鬼,但也绝不会害你嫁不出去。我说过替你找人选,一定会办到。”
她按捺不住了,忿怒地站起。快走,快走啊!张浩维在心中催促着。
“那你又是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阴阳怪气地吓走四周的女人,才不得不借助这种方法娶老婆?”
“谁说我要娶老婆!”他乐见她着火。“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将终生寄放在未曾谋面的男人身上。”
“我忘了你根本没有感情。”她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你心中只有死人,没有活人的存在,对不对?那个叫晓晓的女人,把你所有的感情也一并带进地底下,对不对?所以你现在只会冷酷地攻击人。”
他的脸这回跟她一样火红;提起晓晓,他的心就一阵刺痛。
“你说完了没?”
“你也怕人家说吗?”她不顾他警告之色,继续往下说:“你来这里是被逼的,对不对?因而你感到很委屈,不仅因为你非心甘情愿,更因为你认为感情的神龛被亵渎,对不对?”
张浩维脸上阴沉得骇人,完全没料到她的言辞会如此凌厉。
“我送你回家。”
“你把气出在我头上,是很不公平的!”她秀气的下巴抗议地上扬。
“我送你回家。”他又说了一遍。
“不急。”周佳燕又坐下,火气在回击了之后降了些。“我们还没说到重点。”
“什么重点?”
“我肚子饿了。”她未回答他的话,他们只点饮料,未叫餐。“你用餐吗?”
“没有胃口吃?”
她招来侍者,一连点了几道菜,这是一家以昂贵出名的法国餐厅。
“你有带钱吗?”
张浩维僵硬地点头,看来,是他高兴得大早,她并不好打发。
“我们尚未说完,你想说什么?”他想知道她所说的重点是指什么?
“肚子空的时候,很难谈事情。”她有意刁难他。“对一个饥饿的人来说,目前只有食物最重要。”
已过了他所想给予的时间,不过,他倒不急着走,她与时下的那些女孩颇不一样,想取得她的共识,硬来是不行的。
“如果我喂饱你的肚子,你会合作吗?”
“那得看你的态度和诚意。”
“是谦恭的态度与十二万分的诚意拜托你!”他看着她将食物一口接一口地放入口中,她是真饿了。
“你要我怎么做?”她放下叉子。“低声下气的背后,一定有事相求。”
他喜欢她的聪慧灵敏,在沟通上会顺利些。
“你能告诉你的父母,我们不合适吗?”
“何以不由你来说?”她眼睛盯在他脸上,想找出答案。“是尊重女性吗?我想不会是这个原因,你并不是一个会尊重他人的人,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他又一次想错了,她的敏锐是沟通上的一大障碍。
“你说不说?”
“不说,我才不做不清不楚的事!”
再谈下去,也是白搭。
“走吧!”
“翻脸了?”
“话不投机,最好早点结束。”
她看着桌上的食物。“我还没吃饱。”
“你已吃下一头大象的食物。”
“那头大象一定在减肥。”
他可无心说笑话。“你走不走?”
“不走。”周佳燕摇头。“暴殆天物,是会遭雷劈的。”
这女孩有气炸人的本事。
“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行。”她叉起一块蟹肉,放入嘴中慢慢咀嚼。“但你得先办妥两件事,一是这餐由你请客。”
为女人付帐的风度他还有,张浩维拿起帐单,走了一步,只听她慢条斯理地在后加了句:
“至于第二,你将失信成为言而无信的小人。”
他身体站住。“什么?”
周佳燕细嚼慢咽地吞下嘴里的食物后,才说:“别忘了你答应我妈,安全送我回家。”
有几秒钟他不知该咒骂,还是大笑好?这小表太难缠了!她确实搞得他忘了答应送她回家的承诺。
“这么说——”她在他走回时说:“你是不愿当一位背信的小人喽?”
可以的话,他真想按住她的教训她一顿。
“小姐,算我求你好吗?”张浩维投降。“请你放了我一马!”
“但是,我还没说到重点。”她用纸巾擦拭着嘴,定定地看着他。“请和我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