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凉风伴着纷纷细雨飘打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宛如一首乐曲。
已能够下床走动的芷凌在房里待不住,不顾贴身丫鬟小春的反对,硬是往厨房里钻。
“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应当好好在房里休息,怎么跑来厨房了?当家的若是知道小姐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肯定很心疼。”小春在一旁叨念着。
严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看得出大少爷对冉芷凌有多宝贝,不管他白天有多忙,总会想尽办法在用晚膳的时刻赶回府里,陪冉芷凌用膳,再盯着她服药,简直可说是将她捧在手掌心上小心呵护,府里的仆佣们见状,自然也跟着小心侍候,丝毫不敢怠慢。
芷凌皱拧着挺俏的鼻子纠正小春。“小春,这你就说错了,没有好好爱惜身子的人是释策才对。”
罢清醒时她每天过得迷迷糊糊,昏睡时远比清醒时要多,可常常一睁开眼就看见释策守在她身边,温柔的对她扬起一记微笑,待她精神渐渐好转之后,发现他不再常守在身边,这才由小春口中得知他平时有多忙碌,常忙到无法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坐下来用膳。
她心疼不已,一确定自己体力恢复,便马上直捣厨房洗手做羹汤,一心为他补足元气。
“小姐说的是没错,可是当家的交代过,要小春好好照顾小姐啊!”小春搔搔头,觉得她说得甚有道理,不过当家说的话也不能不听。
“你照顾我,我照顾释策,这样不是刚好吗?”芷凌绕过小春,迳自在厨房寻找所需要的食材与锅具。
厨子老陈见她出现,吓了一跳,正想着该以何种不会得罪她的方式将她请出厨房。
“话是没错,可是小姐,你会煮食吗?”小春在她身边不停打转,试图让她打消主意。
芷凌抱着锅子,偏头想了好一会儿。“我想应该会吧。”
“啊?应该?”小春低叫了声,光听就觉得心惊胆颤,深怕冉小姐会拿刀子切了自个儿的手指,或是不小心就将厨房给烧了。
“虽然我忘了所有的事,不过我想炖一锅鸡汤应该不会很难才对。”芷凌微微一笑,对自己信心满满。
小春与老陈有志一同头摇得如博浪鼓,异口同声道:“不,是很难。”
她这千金小姐极可能不曾下过厨,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认为炖鸡汤一点都不难?
“难不难做了就知道。”芷凌完全没被他们两人的话吓着,执意这鸡汤非炖不可。
老陈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说道:“既然小姐想炖鸡汤,那就交给我老陈来负责,保证绝对会炖出香气四溢的鸡汤来。”
“没错,厨房的活儿,陈叔再熟悉不过,为当家的炖鸡汤,尽避交给陈叔负责便是。”小春顺着老陈的话,力劝她打退堂鼓。
“可是我就是想让释策喝我亲手炖的汤。”芷凌谢绝了陈叔的好意,她对释策所有的心意都包含在这鸡汤中,说什么都不能假他人之手。
“呃……”这鸡汤恐怕会难以下咽,小春默默地同情起当家的。
芷凌娇俏一笑。“你们放心,我不会有问题的。”
没有问题才怪,小春与老陈心中如是想,不过没有表现出来,既然她这般坚持,身为下人的他们哪有资格再说什么,唯有放手让她去做了,唯一让他们暗自庆幸的是要受这锅汤荼毒的人不是他们。
芷凌挽起衣袖,露出藕白的手臂,将鸡肉与现有的新鲜蔬菜和菇类一一清洗干净。
小春一个箭步冲上前。“小姐,我来帮你。”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芷凌笑着婉拒,希望这锅汤的每一道程序皆由她亲自完成。
小春只好站在一旁干瞪眼。
老陈则是站到水缸旁,机灵的以水瓢舀起一瓢水,倘若苗头不对,他便可以马上救火。
粉女敕女敕的唇瓣因专注而紧抿,如小鹿般乌黑灼亮的眼瞳盯着手中的鲜蔬,右手拿着菜刀将鲜蔬一一切块,再同鸡肉一块儿放进锅中熬煮,所有步骤毫不拖泥带水,俐落得很。
她的十指完好如初,不见任何伤口,厨房也没浓烟密布,惨遭烧毁。
小春看傻了眼,好不容易找到了声音说话。“原来小姐你真的会炖鸡汤。”
老陈哑然将水瓢放回水缸,模了模鼻子不得不承认,他小觑这位冉姑娘了。
“看起来的确是如此。”芷凌打趣说着,弯身随时增减柴火、控制火候,满腔浓情密意皆投注在这锅鸡汤当中。
饼了一会儿,满室香气四溢,小春不由自主吞咽了下口水,不再暗自同情当家的,反而是羡慕起他有口福了。
冉芷凌深吸了口鸡汤的清香,心头喜孜孜,不住猜想,当严释策喝到鸡汤时会有怎样的表情,是觉得好喝呢?还是觉得没啥滋味?
想着想着,她的心因涨满期待而扑通、扑通快速跃动,期望他能快点回来,喝她亲手炖煮的鸡汤。
★★★
纷纷春雨中,严释策带着满身疲累回到府里,双腿刚踏出轿子,守在大门的家丁早站在轿前开伞为他挡雨,笑嘻嘻地对他唤了声当家的。
他不晓得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怎么着,总觉得家丁的笑容和平日不同,似乎带着羡慕与垂涎。
垂涎?守门的家丁垂涎他?
扁是想像就觉得诡异奇怪,他与家丁同样是男人,正值青春年少的家丁理应垂涎娇俏可人的小泵娘,没道理垂涎他这个大男人,肯定是他多心了。
为自己荒唐的臆测轻笑摇头,信步走过以白石铺成的地板,转了个弯步上花廊,走向别院。
“当家的是要到别院探望小姐吗?”方总管快步步出大厅,尾随在他身后询问。
“对,芷凌今天如何?”释策应了声,一如往常先关心未婚妻的情况。
“小姐她今儿个精神奕奕。”能在厨房炖汤揉面,怎会精神不佳。
听见她精神很好,原本写在释策脸上的疲累一扫而空,转为愉悦,迈开的步伐亦显得轻快。
为免主子扑了个空,方总管急忙喊住他的脚步。“当家的,小姐不在房里。”
“不在房里?是到水榭听雨去了?”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芷凌风雅娴静端坐在水榭里听雨的画面。
“小姐不在水榭,她在厨房。”
“她在厨房做什么?”肚子饿了?陈叔做的菜不合她胃口?
“当家的去了就知道。”方总管神秘一笑,卖了个关子。
先前冉芷凌踏进厨房没多久,方总管就接到消息赶了过去,正好见她亲自下厨,细心的为当家的炖鸡汤,原以为炖了鸡汤会就此结束,但她竟一发不可收拾,又开始揉面团做起胡麻饼,她那熟练的架势,令方总管印象深刻。
严释策看了总管一眼,不懂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决意加快脚步,到厨房一探究竟。
随侍在旁的家丁苞随他的疾步,撑好伞,以免他淋湿了。
在快走近厨房时,他立即发现飘散在雨中的空气有别以往,除了泥土味与青草香外,还散发出诱人的食物香气,有胡麻香、面皮香以及清甜淡雅的鸡汤香,他情不自禁深深吸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厨房屋檐下,围了些好奇聚集的仆佣,他们皆是被食物的香气所吸引过来,伸长脖子往里面瞧,不由自主吞咽着分泌过剩的口水,直到发现当家的回府了,这才纷纷作鸟兽散,不敢再逗留。
仆佣离去后,留给严释策最好的位置,他站定后往厨房内看,即见心心念念的小女人正酡红着脸,站在炉前烤面饼。
她的颊边与发丝都不小心沾到面粉,白细的粉末,让她看起来似裹了层糖粉,尤其是粉女敕女敕的唇瓣还沾到一粒黑胡麻,让他情不自禁涌现吃下那粒调皮胡麻的冲动。
“小姐,这胡麻饼烤得好香哪!”看着烤得香酥焦黄的胡麻饼,小春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小春,你觉得释策会喜欢吗?”期待能够获得心上人的肯定,冉芷凌既紧张又兴奋。
小春拍胸脯向她保证:“当家的一定会喜欢的。”
有了小春斩钉截铁的保证,芷凌嫣然一笑,放下心中的大石。“待会儿你和陈叔先帮我尝尝看味道,一定要告诉我实话哦!”
听到有机会吃到令人食指大动的胡麻饼与炖鸡汤,小春当场喜上眉梢,就差没手舞足蹈了。
在一旁看了许久,对她的厨艺不再有所怀疑的陈叔亦然,正准备快乐的回覆她时,突然眼尖发现当家的就站在外头,陈叔强压下失望,对小春努努嘴。
小春接收到陈叔的指示,发现当家的已经回府,且正情意绵绵盯着小姐看,暗暗叹了口气,惋惜自己无法一饱口福,与陈叔一块儿黯然退下。
而负责撑伞的家丁也机灵退下,不打扰他们。
小春和陈叔、家丁退下后,严释策便轻巧无声的走到冉芷凌斜后方,心满意足的看着她认真为他煮食的嫣红小脸蛋。
“不晓得释策回府了没,小春,你到前头去帮我探探好吗?”炉上的胡麻饼已经烤好,她忙着将一块块烤得香酥的胡麻饼装盘。
手脚俐落装好转身时,冷不防就看见严释策站在她身后,她又惊又喜,清脆娇甜的嗓音略扬:“释策,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严释策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盘子,顺手搁在桌上,怜惜问:“我吓到你了?”
“吓到倒是没有。”芷凌甜甜一笑,小手忙着将垂落在颊畔的发丝塞回耳后,就怕他觉得她仪容凌乱。
严释策嘴角噙笑,伸手轻轻拍抚她发上的面粉,帮她整理仪容。“这儿沾到了面粉。”
她羞窘低叫了声,双手急忙在他拍抚过的地方,继续拍打那无法看见的面粉。
他又是一笑,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抚过她的颊畔,让她得以清楚看见沾染到指上的白面粉。“还有这里。”
“奇怪,我明明很注意啊!”她好生懊恼,这面粉究竟是怎么飘的?怎么随随便便就沾到她的头发和脸颊。
释策不会以为她刚刚是忙着在面粉堆里打滚吧?
“还有……”他故意顿了下逗她。
“还有哪里?”她急着想知道,恨不得整个人泡进大水缸清洗一遍。
“这里。”修长的食指暧昧点上粉女敕红唇,拈起那粒教他垂涎已久的黑胡麻,在她目光注视下,缓缓送入口中。
芷凌瞪大眼看着他将沾到她唇的那粒黑胡麻送入口中,一张俏脸轰地烧上两团娇艳红云,羞到说不出话来,而唇上被他食指点过的地方,酥麻激颤不已,甚至直达心间,芳心悸悸。
“你、你你……”好不容易找到声音说话,却是一句话也无法说完全。
“我怎么了?”这小女人脸红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到教他心痒难耐,忍不住一逗再逗。
娇羞的眼瞳闪躲着上方那双闪烁着笑意的黑眸,呐呐低声道:“你若饿了,可以吃刚烤好的胡麻饼,不用吃我嘴上的胡麻……”
严释策双臂盘在胸前,像个登徒子,坏坏地调戏她。“我的确是饿极了,所以觉得你唇上的胡麻会比刚烤好的胡麻饼滋味好上千百倍。”
她的脑子因他所说的轻佻话语重重轰了声,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差点月兑口就问他,她嘴上的胡麻真比胡麻饼可口美味吗?
可他明明就是个正经八百的人,怎么会在转瞬间变了模样,他、他、他莫不是累糊涂了吧?
不过没有一本正经的他,看起来更加可亲、吸引人,使她想与他更加亲近,感觉在他眼里,她是这世间最美丽、最娇俏、最动人的姑娘,这大大满足了她,嘻。
娇滴滴声状似埋怨地说:“你小心被其他人听见,会笑话你。”
“这里除了你和我之外,早已无其他人。”他好心的提醒她,其他人早就识相地悄声离开。
“咦?小春和陈叔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怎么都没发现?”芷凌左右张望,果然厨房内就剩她和严释策两人。
“你太专注在胡麻饼上头,以致没发现他们两人离开。”看着那一盘烤得金黄酥脆的胡麻饼,体内流淌着汩汩热流,激荡不已。
莫怪一回来,家丁就对他垂涎微笑,莫怪方总管不肯吐露只字片语,皆因府里上下皆知她正在厨房为他辛苦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