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粉色、深红色的樱花花瓣随着徐徐春风在京城各处飘扬,传送淡雅香气,似雨般,纷纷落落。
暖暖的,如金线编织交错的阳光夹杂各色花瓣遍地撒落,诗情画意拂了路上行人满身。
良好的天候,使京城的文人雅士雅兴大发,三三两两相约坐在河畔的樱花树下吟诗作对,或是到朱雀大街上最盛名远播的“京馔酒肆”饮酒作乐。
镑府未出阁的千金小姐,穿上各式柔软轻盈的衣衫,带着婢女款摆纤细腰肢上街与漫天樱花及其它女子争妍斗艳。
而尚未娶妻成家的年轻公子爷儿则穿上最能彰显身分、出自“金织坊”的衣袍,带着家仆故作风雅地上街蹈跶,看能否遇上如天仙般美丽的女子,成就一桩好姻缘。
多采多姿的春天降临,繁华富丽的京城也因各府环肥燕瘦的年轻女子及俊秀的青年公子,更显生气勃勃、热闹非凡。
被京城各府门第包围在中央的是以凤凰展翅飞翔的姿态建造、寻常人不得进出的皇宫大苑。
金碧辉煌的皇宫以黄色琉璃为瓦、汉白玉为阶,遍地金砖,琼楼玉宇,御花园中的山、水、花、木一处一景,美不胜收,整座皇宫气势恢弘,尽显富贵。
至于稳坐于九龙宝座上的九五至尊,更不是老百姓们可以随便挂在嘴边谈论的对象,许多人对于前些年圣上施展铁腕,派兵剿灭意图兴兵谋反的前丞相宫启先满门、九族和其它追随者一事可是记忆犹新,当时被捕下狱,最后遭到诛杀、流放的人成千上万,难以估计。
经由这件事,天下人皆清楚明白原来圣上是仁德之君,也是铁血君王,断然不容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百姓们对圣上更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锵!锵!锵!朱雀大街上空旷处,一名不畏料峭春寒,上半身打赤膊、下半身穿着黑裤的汉子敲响手中铜锣,以宏亮的声音吆喝。“来来来,想看过刀门吗?想看爬刀山吗?想看飞剑跳丸吗?更精彩、更教人瞠目结舌的真功夫全都在这里。各位大爷、大姊、公子、姑娘们围过来准没错,咱们戏耍班走遍大江南北,名声也响彻大江南北,看完咱们的表演,保证让各位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宏亮的吆喝声果然吸引一堆人好奇围上前。
“豆腐脑,来买好吃的豆腐脑。”白花花、软女敕女敕,泛着浓郁豆香的豆腐脑向路过的人们招手。
“漂亮的姑娘、俊雅的爷儿,买颗香气四溢的肉包子尝尝吧。”年轻男子特意打开冒着热气的蒸笼,好让路过的人都能嗅闻到诱人食指大动的香气,招揽客人上门。
人潮络绎不绝,热闹的朱雀大街上充斥各种叫卖声浪。
一身新芽绿衫的瑶光,粉唇噙着暖暖笑意走在街上,与一个个温文儒雅的青年才俊和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娇娜姑娘擦肩而过,双眼所见尽是人们锦衣玉食、生活富裕、天下太平的景象。
暖风拂面,柔软的花瓣四下飞扬,如绢般吻上瑶光粉女敕女敕的唇瓣,复又调皮飘走。
她神情愉悦地抬起手,望着随风飘落掌心那粉色、白色与红色交杂的花瓣,拈起粉色花瓣,移至鼻间嗅闻。
灵光乍现的脑袋瓜,开始琢磨要如何利用这些花瓣入菜,让品尝的人暂且忘却世俗烦忧。
脑袋思考着,双眼则忙碌观看街道两旁贩卖的新奇玩意儿,每一样都新鲜神奇教她惊叹连连。
她来到京城已有三个月余,现今的京城和多年前大致上没多大改变,古老佛寺依旧香火鼎盛,“京馔酒肆”永远高朋满座,满满的人潮衣着华贵、满脸笑容,似乎对生活没有任何不满。
但只消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许多细微处的不同,百年佛寺外比以前聚集更多贫病交加的乞丐,街上的小偷、扒手也似乎增加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出现更多三教九流的人物。
现今的京城已今非昔比,绝大多数人却仍沉浸在它的绚丽浮华、纸醉金迷当中。
两名男子满脸兴奋地自瑶光身旁走过,其中高的那名男子故作尔稚地啪嚓一声,展扇说道:“陈兄,听说近日『京馔酒肆』自西域请来一名金发碧眼的舞娘,轰动整座京城,咱们非得去开开眼界不可。”
“可不是,这名西域舞娘听说长得十分妖艳美丽,皮肤如雪般白皙,与咱们中原女子截然不同,不瞧瞧怎么成?走!”陈兄点头如捣蒜,邪笑着用手肘推了推好友一把。
闻言,瑶光翻掌,任掌心漂亮的花瓣纷纷落地,低喃。“食色性也,男人果然喜欢白皙美丽的女人,外貌平凡的女人纵使持家有方,终究还是比不上美丽温婉的女人。”
看着自己不够白皙的皮肤及粗糙的双手,先是长叹了口气,紧接着又马上提振精神,为自己打气。“戚瑶光,你不够白皙、不够漂亮没关系,重要的是,你的双手可以救许多人,你不能自我否定。”
深吸一口气,吸入空气中的清新花香与各种食物香气,心情好了点。
“反正我就算再重新投胎十次,也不可能换到一张像苑舞秋那样的绝世容颜,既然如此,就好好做自己吧。”
放眼天下,就那么一个苑舞秋,宫熙禛才会对苑舞秋痴痴恋恋难以忘情,可她不能忘记,全天下也仅有她这么一个戚瑶光,苑舞秋璀璨美丽,她这颗属于天上的星子也不差,也会发出独特的光芒,只是不晓得身陷无尽黑暗中的那个男人,能否看见这抹幽幽为他绽放的光芒?
爆熙禛爱苑舞秋爰了十多年,将前半生满腔情爱都给了苑舞秋,结果得到的竟是苑舞秋的琵琶别抱,在他伤心自毁容貌后,再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苑舞秋三个字。
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回京后的他竟未抛下一切去见苑舞秋,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晓得他私下在酝酿什么计划,毕竟她不被允许过问他的事。
一直以来她都很害怕,怕他会狂性大发,毁了别人的同时,也毁掉自己,她希望能够在他大错铸成之前拉他回头,不教他一错再错。
满月复思绪的她在热闹非凡的朱雀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啊走,最后在林记药材铺前驻足。
掌柜见客人上门,立刻上前招呼。“姑娘,你所看到的是昨儿个才进来的宁夏枸杞,你瞧那色泽,美得咧,你尽可拿起来尝尝。”
一接触到最熟悉的药材,瑶光便将烦忧抛诸脑后,双眸闪耀迷人光采,伸指捻起一颗赤红又大粒的枸杞以贝齿咬一半,仔细审视。“皮薄、肉厚,果然好。”
“可不是,它的味道可比其它产地的要上乘。”掌柜见她懂得欣赏好东西,大力推荐。
一旁的川芎散发出香浓气味吸引瑶光注意,她走到成堆摆放的川芎旁,拿起形状似蝴蝶的川芎移至鼻间嗅闻。
掌柜跟在她身后,滔滔不绝地解说。“姑娘,你手里拿的是来自四川的大芎,你瞧它大片又肉多,香气浓郁,坚实饱满,油性大,品质无话可悦,你再瞧瞧一旁来自江西的小哀芎,形体与大芎相较显得瘦小,香气较为不足,油性自然也没有大芎来得好。”
瑶光将大芎放在掌心掂了掂重量,再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品尝,初尝时味道苦中微带辛辣,舌头有些麻,过了一会儿便回甘,带着淡淡甜味,她满意颔首。
“姑娘,我这药铺虽不大,但多得是品质绝佳的好药材,我瞧你似乎对药材有些了解,一眼就瞧中质量最好的药材,莫非姑娘是同行?”掌柜好奇询问。
她淡笑摇头。“我不是药材商,我是大夫,不过我自己也会到山林中采药。”
掌柜将她仔细上下打量过一遍,皱眉搜寻记忆深处。“我瞧姑娘挺眼熟的,是不是多年前曾在京城行医?”
“对,我曾多次跟掌柜的您买药材。”正因为林记药材铺的质量与价格都是她所能接受及信任的,是以自然而然就走到这儿来。
“难怪!打从姑娘一上门,我就觉得似乎在哪儿瞧过姑娘,姑娘是个行家,让人印象深刻,不然这偌大的京城,商旅、医者来来去去成千上万,我这记性可没好到能记住泵娘,只是不晓得姑娘贵姓?”掌柜抚掌请教。
“戚,我姓戚。”
“原来是戚姑娘,你再瞧瞧是否有需要的药材,喜欢的尽避告诉我,所有来往京城的商旅、医者都知道,林记药材铺的药材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掌柜的眉开眼笑,希望她能多挑选些好药材,让他做成买卖。
瑶光见有其它客人上门,甜笑道:“好,我再瞧瞧,掌柜的不必忙着招呼我。”
“戚姑娘慢慢瞧。”掌柜回以一笑,转头招呼新进的客人。
她怡然自得地穿梭在药材里,唯有置身于最熟悉的环境,可以让她感到自在平静,不去想无论再怎么认真都看不清,转变再转变的宫熙禛。
暖暖的阳光斜斜照射进窄小的林记药材铺内,如金纱轻轻柔柔包裹住专注审视药材的瑶光,这一刻,她绽放出满满自信美丽神采,光采夺目,不再是让人一见即忘的平凡女子。
***
京城最享誉盛名的“京馔酒肆”,向来是达官贵人们聚会的场所。
里头的一桌一椅一梁一柱,皆是最好的木匠以一双巧手用梨花木打造雕琢而成,墙上挂着当朝名家字画,每一幅皆要价不菲,衬着周遭的布置摆设,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铜臭味,反而轻巧点出其中意境与韵味,是以有一部分的人到酒肆,其实是为了欣赏这些字画。
至于酒肆里的厨子,手艺当然更是不容小觑,凡是客人说得出的菜名,厨子自然有办法做出来,教点菜的宾客呓得齿颊留香、赞不绝口;这里的酒也是一绝,各地酿制的好酒应有尽有;更不能不提的是这里的茶,不仅有产自各地的好茶,更有专门负责泡出好茶的茶师傅,即使是不饮酒的贵客也能够快意品茶。
位于一楼的中心位置,则搭建了一座供舞娘、歌姬及乐师轮番表演的高台,依照时辰安排不同的表演娱乐宾客。
酒肆今日的人潮络绎不绝,皆为一名西域舞娘而来,男客们脸上挂着满满笑容,聚精会神看着高台上和中原截然不同的舞蹈,深深着迷于金发碧眼妖艳婀娜的舞娘的异域魅力之下。
舞娘赤足连续旋舞,轻薄的纱绸裙摆高高飞扬,露出一小截诱人的雪白腿肚,使看得目不转睛的达官贵人们情不自禁齐声大喝鼓掌。“跳得好啊!再来!”
打赏的银子、金子如雨般豪气地丢向高台,金中带银,银中带金,眩目迷人。
斑台上的舞娘眼儿一眨,笑得妖魅诱人,更加卖力旋舞,赚取包多赏赐。
前头愈是喧闹吵杂,后头的厨房便更加忙碌,十多个厨子与二十多名跑堂忙得不可开交,连喘气喝口凉茶的时间都没有,酒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总归一句,就是乱中有序,谨遵酒肆的最高原则,即是让上门宾客心满意足。
棒绝所有的喧闹忙碌,酒肆里最为僻静的角落就是账房,前头的金醉金迷、靡烂浮夸皆影响不了这里的沉静。
账房外裁种了一整排绿竹,绿竹旁依照时节培植各色观赏用的花草,清雅宜人。
账房门口一左一右分别站着两名身形高大的剽悍男子,两人双手环胸,不怒而威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生人勿近。
宁静的账房内,桌案上摆放了一堆账本,里头却空无一人,此处是不容他人随意接近的禁地,可隐密中尚有更隐密之处,账房内部有条不为人知的密道,可以到达另一间更为隐密的暗房。
暗房墙上点着照明的火把,一簇簇荧荧火光,照射出在场四人的容貌。
端坐于主位的是脸上有着交错伤痕,一身玄色华贵刺绣衣衫的玄勍御,尚未长长的头发戴上教人瞧不出端倪的特制发束。
此次回京,是以“京馔酒肆”背后最神秘的主子——玉老板的身分归来,世人所知的玉老板是个遭遇恶寇掠劫,不仅被毁去原本容貌,连双腿部一并瘫痪、终生不良于行的可怜残疾之人。
京城人士尚未见到他之前即已听闻风声,知道玉老板的遭遇,历经九死一生,为防再遭恶寇抢劫,因此身边有人随行保护自是理所当然。
至于随同他一道回京的戚瑶光身分则是玉老板的大夫。他之所以同意让她随行,全为了她的医术,倘若有手下办事受伤,为免走漏风声,不便寻求其它大夫医治,有她在所有问题便能迎刃而解,这是她存在的价他,而他也不带任何歉疚地尽情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