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了三天的道德劝说,梦芯依旧无动于衷,光均终于火大了。从柔性劝导的“容易感冒”、“夜间安全”列举到恐吓性质的“强暴案件”,都不能动摇她绝不穿衬衫的决心,他失去了所有的耐性。
“难道妳冬天也不穿?妳根本就是喜欢男人垂涎的目光!这样露胸、露大腿让妳觉得很虚荣吗?女人这种要不得的虚荣真是无药可救!”光均恨不得把她打晕过去,帮她穿上衬衫算了。
“我冬天当然穿啦。”梦芯拉长了脸,不过视线依旧紧盯前方,专注的开车。“但那是冬天的事情!我贪图凉快点,关你什么事?我又没叫你看!”
“我没看,不见得其它男人也不看!”
“看看会少块肉吗?反正我坦荡荡,又没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心里有鬼的是你们这些精虫冲脑的臭男人吧?”
“没错!男人就是精虫冲脑!”光均的声音大起来,“妳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处在这种危险的境地?多穿一件衣服会热到哪里去?妳看看我,我可是穿著整套西装在室温二十八度的办公室里办公欸!一天我就适应了,一切只是习惯的问题!妳要知道,我穿的是西装裤,可不像妳还能露出大腿散热欸!”
梦芯翻了翻白眼,“你先穿丝袜待在二十八度的室温下,再来告诉我丝袜的散热度会比西装裤好!”
“我穿……丝袜?!”光均简直会被她气死,“借口!一切都是借口!我真讨厌妳这种冥顽不灵的态度!”
“难得我们意见一致。”梦芯也火了,“我也讨厌你!非常非常讨厌你!”来啊,要吵就来吵,谁怕谁啊!
但是,身旁一片静悄悄的,光均居然没回嘴。
懊不会他蓄势待发吧?
梦芯小心翼翼的瞥瞥他,发现他居然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虽然一闪即逝,却把她吓到了。
不会吧?她说了什么伤害这个铜墙铁壁似的对手吗?她没有说男人的禁语啊,比方说“无能”、“下行”、“雄风不再”之类的……
她刚说了什么?就只是寻常的争吵而已啊。
“……妳真的讨厌我吗?”光均望着车窗外,看不到他的表情。
梦芯奇怪的看他一眼,这句话这么有杀伤力?她很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要说非常讨厌……倒也不至于。有人在身边吵吵闹闹,起码累个半死的时候回家,不会开车开到睡着。
“我是对事不对人的。”梦芯决定安抚他一下。干嘛一副很严重的样子,不就是拌嘴吗?“我并没有那么讨厌你,只是讨厌你逼我穿衬衫。”
紧握着方向盘,她稳稳的在红灯前停下来。“我很清楚你是为我担心,但是……这种担心是很肤浅、很没有根据的。你根本不清楚强暴犯侵犯的对象为何,也不知道强暴案发生的时间、地点。最常发生强暴案的时间其实是清晨,最常被侵犯的对象是不懂得抵抗的女孩。”
她垂下眼睑,“你根本不知道,其实强暴案件的受害者大半是少女和小孩子吧?像我这种强势的成年女子反而安全。你用一种想当然耳的态度来轻视我穿衣服的自由,我自然会很生气。下次你要记得,想说服任何人,得要仔细的推敲自己所秉持的理由,薄弱的理由是无法说服任何人的。”
扁均用一种崭新的眼光看着梦芯。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多么冷静又理智!她掌控自己的人生像是掌控手里的方向盘,目光坚定的望着远方,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比较起来,自己的担忧显得这样的可笑又自私。
为什么非要她穿上衬衫不可?其实是……他不愿意让别人分享她的美丽吧?要是可以订制得到盔甲,他希望梦芯穿的是盔甲,不是衬衫。
“……妳似乎对强暴案件投注了很多关心?”他轻咳一声,试着转移话题。
“我的姊姊是受害者之一。”她短促的笑笑,“与其恐惧这种事情发生,不如面对它、理解它,了解自己该如何处理……你的公司到了。”
梦芯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说出这件事情。这是他们家族的伤痕,到现在还没有痊愈。
扁均望着她,眼中有许多询问。
不,别问。梦芯在心里吶喊着,直到现在,她还无法讨论这件事情。
“晚上十点我给妳电话。”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笑得温柔,“别又加班加到那么晚,你们公司那票主管可不是领干薪的,偶尔也可以把事情分担出去。”
梦芯淡淡一笑,把车开走了。
无意间提起这件事,触及她心底深深的痛楚。
一整天,她都心神恍惚。
部属耳语着:“女王不是生病,就是恋爱了。”
这样的恍惚一直持续到下班时间。她发现自己的精神不能集中,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的确……太久没去看她了……
她拨了电话给光均,“冯总裁,今天我要提早下班,请你搭出租车回去,要不然搭捷运也很方便的。”
“妳有约?”光均的心情突然恶劣起来。
“嗯,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去不可。”她挂了电话,又坐着发呆了一会儿,先下楼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大束白玫瑰,这才开车出去。
塞车塞了很久,等到了目的地,夏天的太阳只剩下金边妆点着向晚的山巅。
她在一家私人疗养院前停了车。位于深山的疗养院,薄暮中,有着沙沙低吟的绿荫,和美丽如梦幻的花园。
这个优雅的牢笼困住了许多无助的灵魂,但是真正困住他们的,是破碎的心灵。
亲切的护士打开铁门,带她步进另一道铁门。
经过信道,每个房间传出喃喃或高亢的声音,有的哭,有的笑。是的,这里是收容精神病患的疗养院。
当看到房门上的名牌--“周梦蝶”,梦芯还是红了眼眶。
她唯一的姊姊,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
“周小姐,花是不能够放在病房的……”护士有点为难,“因为梦蝶会把花吃下去……”
她喜欢这家疗养院,因为这家疗养院的护士会叫病人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连名带姓。
“我只是拿来让她开心一下。”梦芯柔声说着,“她一直喜欢白玫瑰。”
打开房门,长发少女的膝上放著书,伏在茶几上,像是睡着了。
夜风轻柔的翻着书页,余晖将少女的发丝照得通亮。
“姊姊……”梦芯轻轻喊着,但是她一动也不动。
“梦蝶……”她唤着,把白玫瑰放在姊妹面前,“闻闻看,好香呢,是妳最喜欢的白玫瑰。”
梦蝶缓缓的抬起头,眼睛没有焦距,她的表情就像是迷路的少女。梦蝶比梦芯大上五岁,一个三十几岁的女人,却有着少女的表情,是一种荒谬的哀伤。
她轻轻的啊一声,接过了白玫瑰,满足的把脸埋在花里。
十五年前的那场意外,摧毁了梦蝶的心灵,她永远停留在意外发生的那一年,再也没有“长大”过。
一个性格扭曲的强暴犯,摧毁了姊姊的清白。但是真正摧毁姊姊的,是她的家族,甚至连年幼的自己,都是共犯之一。
梦芯还记得发生事情的那一天。那天跟其它的日子一样,念高中的姊姊,一大早吃过了早饭,还答应睡眼惺忪的她,回家就帮她做洋女圭女圭的衣服。
“妈妈,小芯,我上学去了。”姊姊娇柔的说着,跟往常一样走路去上学。
但是两个小时后,妈妈却带着她赶去医院。
看到姊姊,她害怕的躲在妈妈背后。姊姊像是个破布女圭女圭,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眼神呆滞的望着天花板,眼中不断的涌出泪来。
那不像是美丽的姊姊。
十三岁……可以理解的事情不少。她隐约知道姊姊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是姊姊“不小心”、“不要脸”,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因为爸爸用暴怒的声音大声骂着姊姊,不准任何人报警,也不准姊姊验伤,就这样强迫的把姊姊带回家了。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姊姊,只好躲着她。
家族的人窃窃私语,而爸爸只要看到姊姊,就是一阵大骂。有次酒醉后,还把姊姊痛打了一顿,打到扫把的柄都断了。
妈妈没有阻止爸爸,只是喃喃说着“造孽”、“祖上没积德”之类的话,站在旁边看着姊姊被打。
她呢?她什么也不敢做,只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姊姊一直都很沉默,什么话也没有说,上了几天的学,先是哥哥受不了闲言闲语,回家骂了姊姊一顿,后来姊姊就干脆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现在回想起来,姊姊的心灵,就是这样一点一滴的毁灭了。
姊姊就这样一步一步的往悬崖前进,没有任何人帮助她。她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是周围的人却帮助那个强暴犯一起压迫她、伤害她。
最后,父亲决定将姊姊嫁给一个大她二十五岁的男人,结束这些闲言闲语。当晚,姊姊就自杀了。
邦腕没有让姊姊的血流光,但是划下那一刀,却让她的心灵彻底破碎了。
姊姊辗转从这家医院转到另一家医院,最后被关在市立疗养院。她跟母亲一起去看姊姊,望着美丽的长发被剪光、呆滞得像是木头女圭女圭的姊姊,她哭了。
那一天,她真正的“长大”了--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长大成为有思考能力的人。
她没办法原谅家人,更没办法原谅自己。她努力的念书,更努力的反抗父母的管教。姊姊的例子让她惊觉,父母并不是孩子的避风港,完全不是。
除了血缘,他们是绝对的陌生人。出了任何事情,自己要一肩扛起,家族只会落井下石,绝对不可能给她任何帮助。
这冷酷的事实惊醒了她名为“安全”的美梦,她再也不依赖任何人。她从国中开始打工,一直到大学毕业,学费都是自己赚来的。在一次激烈的争吵后,她毅然决然的搬出去,再也没有回去那个家。
大学刚毕业的她,只愿意在神志不清的姊姊面前落泪。刚被父母赶出来,提着小小的行李袋,存折里只有微薄的存款,她去市立疗养院探望姊姊,眼泪不断的落下来。
已经认不得人的姊姊,却温柔的模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笨拙的想帮她擦眼泪。
她还是有亲人的,还是必须为这个唯一的亲人奋斗。
重燃斗志,她决心要把姊姊接出来,安置在比较好的环境。这就是她奋斗的重大目标,而她做到了。
或许这家私人疗养院很贵,但是如今她付得起了。为了这个唯一的亲人,她愿意付出一切。
“漂亮。好香。送妳。”这声音拉回梦芯的思绪,梦蝶无邪的笑着,把花递给她。
“谢谢。”她微笑着,带着隐隐哀伤,阻止想将一朵花儿送进嘴里的姊姊,“不,梦蝶,这不可以吃……妳饿了吗?要吃饭吗?我陪妳吃饭好吗?”
会说话了。姊姊进步很快呢,刚转院到这里时,她连表情都没有……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苞姊姊一起吃过饭后,梦芯又替她梳了头发,这么长的头发……却掺了几许银丝。聪明的姊姊、漂亮的姊姊……现在自己的模样,该是姊姊的模样呵。
但是,梦芯长大、成熟了,梦蝶却留在那一年,再也不会“长大”。
这时,刚好来巡房的主治大夫推门进来,嘴角含笑,“嗨,梦蝶,今天觉得怎么样?”跟梦蝶聊了一会儿,他望望梦芯,“妳们姊妹长得很像。”
“我姊姊比较漂亮。”
“可不是?梦蝶是个小美女呢。”主治大夫温柔的模模梦蝶的头。
梦蝶居然红了脸,只是缩了一下,却没有抗拒。
呵,害怕男人的姊姊,也进步到愿意让主治大夫碰触了。“我姊姊……梦蝶,有很大的进步吧?她可以痊愈吧?她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吗?”这是她最深切的期盼哪。
主治大夫思索了一下,“周小姐,妳所谓的『正常人』是怎样的定义呢?在我看来,梦蝶很正常,她只是精神上『感冒』了,正在痊愈当中。如果要让她进入社会生活,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或许再过几年就可以了。只是,我担心的不是她,而是她生活周遭那些自认为『正常人』的人。”
这位主治大夫已经照顾姊姊三年,但是说话还是像打禅机的神父。梦芯皱了皱眉,“这么问好了,我姊姊能够清醒过来吗?”
“她比任何人都清醒。”主治大夫笑答。
梦芯放弃了,她无力的模模额头,“那就麻烦你照顾她了,杨大夫。我最近工作忙,比较抽不出时间来探望她。”
“妳已经尽力了。”杨大夫体谅的笑笑,“每个礼拜都来看她,这种毅力是别人没有的。不要太累,妳看起来很疲倦,回去休息吧,已经过了会客时间了。”
恋恋的望着姊姊,姊姊执意要把花送给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花本来就是她送的。梦芯叹了口气,跟着杨大夫出了病房,随手将花交给杨大夫。
杨大夫有些伤脑筋的看着白玫瑰,突然想到白玫瑰的花语是--纯洁的爱。
他的心里有些震动,连忙收敛心神。
在想什么?真是的……在病房里的是他的病人,他对她,就只是医生对病人的关心,会注意她的一颦一笑,也只是医疗过程而已……
梦芯同情的看着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杨大夫,他手还握在门把上,另一手拿着白玫瑰,就维持着这个动作发呆。
丙然,精神病疗养院的医生不好当,当久了也会有点异常……
扬声跟主治大夫道别了第三次,他始终没反应,梦芯放弃的摆摆手,跟着窃笑的护士离开了疗养院。
看看表,十一点多了,不知道冯光均回家了没有?
奇怪,为什么要关心那家伙有没有回家?梦芯无意义的挥动手臂。管他去死!她又不是冯光均的私人司机,管他怎么回家、有没有回家?!
这大概是一种要命的惯性吧?也就是所谓的“制约”。说到这个,她又满腔怒火,冯光均的汽车零件是跟火星订货的吗?送了快一个月,居然还没抵达地球?
他的车子到底何年何月才会修好啊?!
闷闷的发动车子,她的手机响了。瞄了一眼,有点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
说曹操曹操就到,是他老大打来的。不要接,搞不好这死人还赖在公司等她去接……
哦,她真恨自己为什么要接手机。“喂?”
“嗨!梦芯~~今天约会愉快吗~~”他过度欢快的声音,让梦芯沉下脸。这种声音……只有脑神经泡在酒精里才有办法发出来。
“看来你也有个愉快的夜晚。”她干笑着,“记得叫出租车回家。”
“梦芯!我有话要告诉妳!”光均凶了起来,“妳不要说话!听……听……听我说……”声音渐渐含糊,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请问大总裁有什么指教?”梦芯实在很想摔手机。
没有响应。她忍耐的等了一会儿,猜测他大概醉倒在花生米或是爆米花堆里。她有些幸灾乐祸的想着,若是堂堂冯总裁因为酒醉淹死在一盘汤里,大概是满有趣的商业新闻。
“大总裁,如果没有其它指教,我可以挂电话了吗?”她准备切断通话。
“不要挂!不要挂……不要去约会,梦芯……”他含含糊糊的嚷着,背景很嘈杂,但是另一个高亢的女声更吵--
“来嘛,帅哥,不要讲手机了,我们去玩好玩的事情~~”
原来有艳遇啊。梦芯正准备按下切话键,却听到那个女声似乎也在讲手机,环境太嘈杂,那个女人被迫提高声音--
“喂?我不是叫妳赶紧来吗?好姊妹才报妳好康欸!跋紧来啦!我找到一个很帅的凯子……但是他太重了,我一个人拖不动……妳说什么?喂喂?该死,怎么这么吵……”
所以说,男人就是蠢!天上不会掉礼物下来,只会掉鸟大便;飞来的通常不是艳遇,而是横祸比较多。
在PUB喝醉,然后被居心不良的飞女“干洗”,运气更差一点,可能又遇上仙人跳。难道这些男人都不看社会新闻的吗?
别理他了。理智的声音提醒着梦芯。拜托,他都成年了,管理这么大的公司,居然还会蠢到被“干洗”,要怪就要怪自己干嘛让大脑泡酒精!
但是……她喝醉的时候,是这个蠢男人送她回家的。
可恶,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痛恨自己有恩必报的正直个性了。
她深深的吸一口气,用尽所有的肺活量对着手机大吼:“冯光均!”
这极具穿透力的声音惊醒了醉倒的光均,让他从椅子上弹起来,抓着手机,“喂喂喂,梦芯,妳还好吧?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揉揉额角,“冯总裁,你在什么地方?我去接你好了。”
“我不要妳接!”光均突然牛起来,“妳去约会好了!我不要妳接!妳都不叫我的名字!我不姓冯名总裁!我才不告诉妳我在哪里!我就是不要告诉妳!妳去约会,不要管我!”
用力咽下口水,梦芯才能克制把手机扔到车窗外的冲动,“光均。”她过度和善的声音虽然性感,却隐含着浓浓的杀气,问题是,醉过头的光均根本听不出来。“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什么赌?”他打了个酒嗝。
“我赌你没办法走到吧台,跟酒保要名片,念出上面的正确地址。”请将不如激将。
丙然,他中计了。“谁说我不能?”他一面往吧台走去,虽然有些踉跄,但是酒醉似乎会让人变得狡诈,他脸上笑容咧得大大的,“如果我能拿到名片念出地址,我要……我要……”
“要什么?”忍耐,周梦芯,忍耐,醉鬼都是没有理智的,不要跟他们计较,等他上车再殴打他一顿就好了。
“我要妳给我一个吻!”他得意的大声宣布,旁边的醉鬼们则大声喝采。
梦芯的脸都青了,或许把手机扔到车窗外才是明智的决定。“……如果你念得出来的话。”
除了殴打一顿,应该把他灌水泥装桶丢进太平洋!
扁均摇摇晃晃的走到吧台,他过大的声音让整个PUB都热烈起来,几乎人人都在帮他打气。
至于盯上他的那个女人,还在门外跟朋友吱吱喳喳讲手机,浑然不觉里头在吵些什么。
扁均趴在吧台上,瞇细眼睛看着名片,“民生东路……有民生东路这条路吗……”
旁边醉得没那么厉害的客人好心的提醒他,“是民生东路。”
“哦,民生东路……三段……”他努力的辨读。
“是一段啦!你醉了……”吧台边的客人轰笑起来。
听他颠三倒四的把地址念完,梦芯觉得自己已经把一生的忍耐力存量都用光了。“……很好。请把手机给酒保,我要确定地址没错。”
“一个吻喔!两个也可以……哈哈哈~~”他笑着把手机拿给酒保。
“很抱歉给你们带来困扰。”梦芯捺着性子对酒保说,“请留住他,我马上去接他。我姓周,周梦芯。你们的地址应该是……”她把地址念了一遍。
“正确。”说完,酒保很酷的结束了通话。
抬头望着天空,月亮从云端露出脸儿,正是宜人的美丽夏夜。夜空这么澄净,市郊的山区是这样的静谧,抬头就是令人目眩的繁星……
为什么世界上的蠢男人也跟星星一样多?这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要去接当中最蠢的一个?!为什么?!”梦芯吼着挥拳,但还是踩下油门,满心不甘愿的往市区开去。
等开到了那家PUB外,梦芯深深的叹了口气。真是个无趣的男人,要喝酒堕落也走远一点嘛……
这家PUB离他的公司不到五百公尺,他难道不知道其它更远一点的堕落地点吗?
虽然说她自己连公司附近的PUB都不知道……她小小的哀悼了一下自己从未轻狂过的年少时代。
推开PUB大门,烟雾弥漫,等她适应了黯淡的灯光以后,看到吧台那边有人在吵架。
两个浓妆艳抹、身上的衣料少到不能再少的女孩,拖着醉倒的光均,涂满口红的嘴唇扭曲,其中一个正大声叫嚣着,“我是他未婚妻!为什么不能带他走?”
“妳不姓周。”酒保很酷的阻止她,“他是有人『寄放』在这儿的。”
“我也是花钱来喝酒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抱歉,”梦芯走上前,她仍然穿著规矩的套装,但是,那铎铎的高跟鞋声居然让整个吵闹的PUB安静下来,即使灯光这样的黯淡,她那雍容、睥睨一切的气质,依旧是那样的耀眼。“我姓周,周梦芯。”
为什么……她明明包得紧紧的,就只有雪白的颈项和一小块胸前肌肤晶莹的在昏暗中闪亮,却比那两个衣不蔽体的女孩还性感百倍?
这……这才是真正的性感啊!
她不卑不亢的走到吧台,朝酒保点点头,“谢谢。冯总裁……冯总裁,冯光均!”她用几乎是打耳光的力道“拍”光均的脸颊,“我来接你了!”
醉到几乎没办法站直的光均勉强睁开眼睛,“……梦芯,妳真的来了……”
他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即使喝得这样醉,他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全披散下来,却另有一种颓废的邪气,让人脸红心跳。“我就知道……妳……妳心里……”
摇摇晃晃的站直,他搭着梦芯的肩膀。她皱了皱眉,忍耐着那熏人的酒气。
“我们走吧。”她只想赶紧结束这出闹剧。
“妳忘了这个……”光均握紧她的肩膀。
“忘了什么……”她话还没问完,光均已经吻了她的唇。
饼度惊讶让她忘记把嘴阖起来,任由他予取予求,她张大眼睛,整个人都僵硬了。
不不不会吧?冯光均很认真的在吻她?!喂~~
等她意识过来,准备给他一拳时,他脸一偏,抱着她瘫软下来,居然睡着了。
梦芯踉跄了一下,靠着吧台才没跌倒。表面上看起来,她很镇定,镇定到一旁的醉鬼都不敢起哄,虽然每个人都蠢蠢欲动,却只敢把欢呼忍在喉咙里。
“麻烦你……”她低沉的声音真是好听,连酒保都听呆了。“请找个人帮我扶他上车好吗?”
酒保点点头,从吧台后走出来亲自帮忙。
那两个女孩拦在梦芯面前,“妳以为这样就可以带他走?!”虚张声势的嚷着。
“嗯?”梦芯投去冷冰冰的一个眼神,让她们的气势像是烈阳下的冰淇淋一样融化,逃也似的慌忙让路。
在众人的目送下,梦芯扶着醉倒的光均,平安的上了车。
替他把安全系上,她谢过酒保,忍不住问:“他到底喝了多少?”
“三瓶。”酒保还是很酷。
“三瓶可乐娜?”她抱着微弱的希望问。
“三瓶威士忌。”酒保依旧酷得不得了。
梦芯抬头望了望星空,回家的路这么长,冯光均恐怕会吐在她车上……也就是说,她有机会把车开去大洗,或者干脆换一部车。“……谢谢你。”
发动了车子,她努力控制的脸红终于冒了出来。可恶……可恶的冯光均!别以为酒醉就可以为所欲为,等等她就把车开到野柳,直接将他丢去海里喂鲨鱼!
啊啊啊~~她怎么会被吻啊?!
扁均低吟一声,缓缓的倒在她肩上,她使尽力气抬起手肘,恶狠狠的赏了他一拐子,他闷哼一声,又倒向车窗那边。
决定了!立刻把他载去喂鲨鱼!野柳比较近,还是淡水比较近?她得想一下路程……
恨恨的瞪他一眼,发现他唇上留着自己的口红。
静了一下,她低声咒骂着,扶着他的头,胡乱抽出面纸帮他擦掉口红,擦着擦着,突然觉得……他的唇形……很优美,很适合接吻。
她心头一惊,手一松,又让他的脑袋直接跟车窗哆的一声亲密接触。
“哎唷……”光均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梦芯?妳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头好痛……”
她沉着脸下说话,猛踩油门,又害得他的头在车窗上多撞了两下。
发酒疯会传染吗?为什么她会觉得……觉得……那个吻……
其实很不错?
“我讨厌你!冯光均!”没命的猛踩油门,她大叫。
真是令人讨厌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