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孟芝做了恶梦,拧著眉头,满头大汗惊醒过来,仍不住喘气。
梦里全是她和齐昱成亲的画面,自从齐夫人宣告那可怕的消息后,她每晚必定做恶梦。
虽然齐府没有她所想像的糟糕,可一想到齐昱对她避若蛇蝎的模样,她也不得不摆起架子,她承认她不是什么柔顺的千金小姐,也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妇德,起码她还没有可怜到必须倒贴齐府的地步,她还是有她孟家人的骨气。
再说,那申总管一家人,她瞧了就有气,只怕嫁过来后,她会一个失手将他们痛揍一顿。况且,她也不舍……留爹一个人,娘死后,爹只有她了。
说什么她要闯荡江湖,都是胡诌的,她只是不想离开他老人家罢了。
"唉!"孟芝重重叹了一口气。现在该怎么办才好,齐夫人似乎是认真的,不像有转圜的机会。
好不容易眼皮又重了起来,孟芝翻个身,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入睡,眼皮才刚闭上,耳畔马上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那是什么声音?"
"嘘!别出声。"
冷不防门边,传来齐昱的低语。
"你你、你啥时进来的?"瞌睡虫全吓跑了,孟芝坐起身,下意识逮住仅著单衣的襟口。
"嘘,剔说话,你睡里头,千万别出声。"齐昱一骨碌爬上床榻,大摇大摆地躺了下来。"帮我拉一下被子,我双手不方便。"
什么跟什么?
听他吩咐的顺口,活像她是他的下人。
"齐昱,这是我的房间,你跑来这里做什么?"要不是看在他的手还伤著,她还真的考虑,一脚踹他下床,让他面"地"思过。
"嘘,小声点,别嚷嚷,快帮我把被子拉起来,最好遮住我的脸,别让人一眼就认出来。"
"喂,开玩笑总该有个限度,你这人怎么──"
孟芝话才刚说到一半,敏感察觉有东西朝她射来。
"当心!"
身手矫健的齐昱,踢高枕头,适时挡下两枚飞刀。
"齐昱!纳命来!"
接著三名黑衣男子破窗而入,朝床上的人儿杀去。
"可恶!"齐昱翻身跳起,转头对人儿吩咐道:"孟芝,你千万别下床,这些人是冲著我来的。"
语毕,齐昱跳下床,灵活地以脚背勾起椅子,击向三名杀手。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孟芝完全看傻了眼,更惊讶齐昱的身手,竟然出乎她意料的强,她以为他不过是个空耍嘴皮子、功夫蹩脚的公子哥儿,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光用脚就能压制住三个人。
"让开!我们要杀的是齐昱,姑娘别插手。"
水当当的姑娘家,杀手们终究舍不得下重手,好言劝道。
"想杀他,也得过我这一关。"齐昱狡诈一笑,运用灵巧的身子,在屋子里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还不时趁敌人因他的外貌轻敌,而予以重击。
"姑娘,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被踹上好几脚的杀手,决定放弃怜香惜玉,改以下重手。
"有本事尽避使出来。"齐昱出言讥讽。
"看招!"
三人使出浑身解数,围攻齐昱。
孟芝看的胆战心惊,还得小心提防,决心致她於死地的杀手窜来。
"喂,我还没死啊,你们的对手是我。"
齐昱一个飞踢,踹中一名正往床榻逼近的黑衣人。
"可恶!你这女人究竟是打哪来的?"三个人不敢置信,竟会被一个女人给箝制住?!
"呵,问阎王去。"
这些黑衣人的招式,早在江南时,就让他模清了,没想到他们─路追到北方蒲城齐府,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拜托你们,争气点,连个女人都打不过,像什么话。"他轻啧。
"兄弟们,别让一个女人瞧扁了。"
其中一名黑衣人,在无预警的当头,朝齐昱吹了麻针。
针扎在他的左肩上,齐昱赶紧咬掉麻针。"可恶!"
然而终究迟了,麻药马上发挥作用,他的左半部开始发麻,从上半身麻到下半身,攻势自然也和缓下来。
渐渐地,三名对手对他来说,已经稍嫌吃力,加上断臂无法使力,齐昱渐感不支,身上开始出现被刀刃划过的血痕。
心急如焚的孟芝,无心顾及即将痊愈的腿骨,再也按捺不住,抽出原本就挂在床头,齐昱的配剑,冲向三名黑衣人。"让我来!"
她的武功虽上不了台面,自卫护身倒还绰绰有余。
"齐昱,你可现身了,堂堂男人躲在女人身后,像什么样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黑衣人索性放弃了齐昱,转而攻向孟芝。
"你闪远些,这里让我来。"孟芝一个巧劲,将被围困在当中的齐昱,给推到床榻,远离战场。
"齐昱!纳命来!"三人合力围攻孟芝。
"看剑!"孟芝也不是省油的灯,运起剑势,准备应敌。
交战一会儿,双方不分轩轾。
铿锵──
刀剑互击,传来刺耳声响,双方用力一击,迅速退开,喘著气,等待下一波的攻势。
"齐昱,你学了新招?"黑衣人纳闷不已。
"你说呢?"孟芝强自镇定,回以一笑,虎口则是被震的酸麻,对手远比她所想像的强硬。
"无妨,今日你非死不可。"
"那可不一定。"
第二波攻势再起,这回远比第一次试探性质来的猛烈,然而鲜少有实战经验的孟芝,加上黑衣人互相搭配、变化多端的招武,她根本疲於应付。
几招下来,孟芝已经左支右绌,忙的不可开交,况且,黑衣人存心致齐昱於死地,招式更加凶狠,不留余地。
情急之下,齐昱直接吼出声:"孟芝!快离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与他们交手多次,早看透对方会玩什么花招,但她不同,她完全没有经验。
"孟芝?"
黑衣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攻势,瞪著看似齐昱,却唤作孟芝的人,无法否认的,方才与他们对阵的女人,所使出来的招武,倒比较像是他们过去的敌人──齐昱。
"呼呼──"孟芝大口喘著气,抹掉嘴上的血痕。"怎么,认输了吗?"
"你是齐昱?"黑衣人瞪著孟芝,狐疑问道。
"呵,你们在说笑吗?我不是齐昱,还会是谁?看招。"
不服输的孟芝,压根儿不理会齐昱的警告,一心想与黑衣人一较高下,举起剑杀了过去。
"齐昱,你死定了。"
虽然不明白今晚的"齐昱",怎么比之前的差上许多,但他们倒是乐得对手容易收拾些。
两方又陷入一阵混战,齐昱越看越心惊。"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眼看孟芝节节败退,却仍然死撑著,齐昱担心的想冲上前去,无奈这身子是她的,万一缺条胳臂、断条腿,划花了脸,他都吃不完兜著走。
猛地,孟芝似乎是腿伤复发,双脚发软有些站不稳,眼看黑衣人的刀剑,就要砍掉她的脑袋──
"可恶!"
来不及思索,齐昱挺身而出,下意识横挡在她的跟前。
鲜血喷溅在孟芝的身上,吓了她好大一跳,接著,齐昱的身子背对著她瘫软过来。
发现按插在他月复上的剑尖,血色自孟芝的脸庞退去,她急忙搀住他的身躯,惊吼出声。"齐昱!你怎么样?"
"齐昱?"黑衣人停住刀势,面面相虚,显然被搞糊涂了。
"该死的,你们这群混蛋,竟然在我身上插了个窟窿,我绝不轻饶。"
孟芝一手撑住齐昱,一手拿稳长剑,趁著黑衣人发愣的当头,一剑刺过去,正中其中一人的心窝,那人当场吐血倒地。
"撤!"另外两人眼看苗头不对,抱起同夥的尸身,迅速翻窗离开。
而远远地,走廊上也传来阵阵吆喝声,想必是这场打斗,也引起了齐府下人的注意,大伙纷纷赶往这儿来。
"齐昱,你怎么样?你千万不能死,你死了我可惨了,我可不想靠这个臭身体过一辈子。"孟芝扯下自己的衣袖,赶紧压住他血如泉涌的伤处。
"咳──"咳出一口血,齐昱无力地瘫靠在她的怀里。"我这个人向来福大命大,哪……有这么容易死……"
鲜血不断从他的口中涌出,孟芝瞧的心惊,咬紧唇,心口绷的死紧。现在哪管什么恨,就怕他眼一闭,双腿一伸,就这么去了。
她真的非常害怕,他会这么死在她面前,不是她不舍,而是齐老爷命在旦夕,齐府还有申庆那老狐狸,留下齐夫人一名弱女子,未免太可怜了。
"发生什么事了?"
"天啊!少爷!"
"孟姑娘!"
齐府下人一举冲进房里,瞥见一屋的凌乱,明显是打斗过的痕迹,还有口吐鲜血的齐昱,大伙惊叫连连。
"老天啊,昱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孟姑娘她……"齐夫人吓的花容失色。
"娘,方才──"
正当孟芝要将前因后果说出口时,手指头忽然被咬住,是齐昱咬她的。
误以为是他耐不住痛,孟芝轻拱著。"忍著点,我马上请人找大夫来。"
"不是……"齐昱强忍剧痛,用力摇头。
瞧他好似有话说,孟芝赶紧低下头,将耳朵凑近他的嘴边,"怎么了?"
齐昱用力喘著气,不停重复喃念著。"不可说……那事不可说……"
话还来不及听清楚,齐昱就痛昏过去了,孟芝则是苦思对策,慌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昱儿,到底怎么回事?"齐夫人蹲在孟芝身旁,帮忙搀起齐昱。
"嗄?"她赶紧回神,想起他的交代,只得将黑衣人的事给吞进月复中。
"是……呃……我跟孟姑娘……呃……一时兴起,夜里睡不著,所以决定比划一下,对,没错,就是这样。"
原本喧闹吵杂的现场,顿时化为一片寂静,众人鸦雀无声,面露惧色,有志一同地退离孟芝一大步,无人敢多靠近分毫。
糟了,似乎扯过头了。
孟芝的背上,冷汗流淌而下。
真的不是担心他的缘故,如果他死了,那她也玩完了,有谁会相信她外表是齐昱,骨子里则是孟芝呢?
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须让她的身子撑下去……
看著躺在床榻上,因刀伤发烧,脸色惨白的齐昱,孟芝心头惶惶不安。
"少爷!清水打来了。"
"放著吧,我来就行了。"
遣退了下人,孟芝主动清洗绫巾,拧乾后,小心翼翼地擦拭齐昱脸上渗出的薄汗,每一根指头、颈子、脸颊、手臂……每一个部分她都极为仔细擦拭,或许是因为怎么看都是自己的身子,倒也没有什么古怪的情绪出现。
陡地,她握著绫巾的手,停在他月复上四指宽、深入肌理的伤口,微微颤抖著,心口更像是被针扎著般刺痛不已。
她不确定她的心痛,是因为受伤的是自己的身体,还是……那足以使他致命的刀伤。
他为何要挺身救她?
她不懂,直到现在,她的心还萦绕著当时的震撼。
望著自己干净的身子,她很确定他并没有将她的威吓听进耳里,照样沐浴。
她早该知道,这种男人根本不可信任,不过,现在她倒是很庆幸他有沐浴,不然让那大夫发现,她这姑娘家,身子肮脏、浑身满是异味,下场恐怕比嫁入齐府还惨。
等等,这样算起来,他擅自沐浴了不只一次,那不就表示,该模的、该看的,他一样也没少做,她好歹也是个姑娘,他真的没有半点……感觉?
那她这个女人,当的还真失败!
越想脸越热,孟芝捧著涨红的双颊,困窘地直想钻进床底下。
"你脸红个……什么劲,再使力,伤口又要喷血了。"齐昱虚弱地翻著白眼。
"啊──抱歉,我失神了。"她赶紧抽回手。"我、我去洗一下绫巾。"
孟芝尴尬地直想落荒而逃,无奈一离开,一定会被视为心虚,她只好继续背著他洗绫巾。
"洗好了没?这些汗黏死人了……"
"你小心点,别乱动,伤口好不容易才愈合一些了。"孟芝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
"我睡多久了?"
"两天吧。"
"真糟糕,你的身子骨太虚,要是我自己的身体,上了药,不到半天就没事,哪需要躺这么久?"
"没人要你拿我的'虚弱'身子去挡刀,你根本是蓄意的,你干嘛拿我的身子开玩笑?万一那一刀捅偏了,我不就死定了!"
看样子她低估了他的生命力,前一刻还脸色发白,要死不活的样子,下一刻马上恢复原来的死德性。
眼见他又能和她抬贡,表示他应已无大碍。
幸好!他没事。
孟芝不自觉吁了口气,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大石,总算能暂时搁下。
等了半晌,没有听到他回嘴,孟芝讶异转过身睐著他。"干嘛不说话?"
齐昱的视线和她对上,徐声说道:"我压根儿忘了这不是我的身体。"
"你……"这是什么意思?
孟芝震慑住,惊讶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收回视线,闭上双眼,唇角扬起一抹笑。"你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为了杀我,会使足全力,受了那一击,你必死无疑。"
所以他才挺身替她挡下?
"那……也不需要,把自己的命给赔上。"话一出口,孟芝旋即后悔,她似乎对他担心过头了,这可不是个好现象。
"不,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莫名的燥热,自脚底窜上来,忽然沉静的诡异气氛,添了丝引人遐想的暧昧,也让彼此的关系又复杂了一些些……
叩叩──
门外适时响起敲门声,化解了房里的尴尬气氛。"少爷,孟老爷来了。"
爹!
乍见到多时未见的老爹,孟芝感动的热泪盈眶,险些扑进他怀中。许久不见,她怎么觉得爹又老了。
一思及,一向爱她如命的老爹,一定会对她这个假齐昱破口大骂,她的心都凉了。
照顾老爹的事,都是由她亲手料理,他爱吃什么、爱尝什么,只有她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她不在孟府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老爹有没有照常吃饭,她才不相信那混蛋齐昱,会好生伺候他老人家。
"孟、孟老爷,是来探望孟姑娘的吧?"孟芝咬著唇,勉强维持著镇定。
"齐公子,小女这段时日,多亏你照顾了,有你担待著,老夫很放心。"
出乎孟芝意料之外,孟老爷仅是对她笑,没有半句责备。
"孟老爷,客、客气了。"孟芝赶紧低下头,趁机抹去眼眶的泪,才不至於让人瞧出端倪。
孟老爷走到床榻边,若有所思地瞧著齐昱,唇边始终挂著浅笑。"听说你挨了一刀是吗?谢谢你这般护著她。"
"小意思,不算什么。"齐昱眨眨眼,眸里掠过笑意。
"那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了,有什么需要差人来孟府,吩咐一声便是。"孟老爷站起身,走到门边,还回头多看了孟芝一眼,才笑咪咪的离开。
孟芝总觉得古怪,再也按捺不住疑惑,开口问道:"齐昱,你会不会觉得我爹他……好像……"
她搔搔头,老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你爹真的不是当假的,他一会儿功夫就识破我是假冒的孟芝。"齐昱开心宣布答案。
孟芝全身僵直,脑袋顿时化成一片空白。"你……能不能再说一次?我刚刚没听清楚。"
"说明白点,孟老爷瞧我乖乖待在孟府,甚感欣慰地跟我说,他的宝贝女儿总算像个未出阁的端庄姑娘,不过他又补充一句,他的女儿并没有这般好相处,所以我绝对不是他孟某人的女儿,为避免被地拿扫帚赶出孟府,我只好将实情全盘托出。"
这个论点,她不知该哭还是笑。
"你的意思是,爹他早就知道我们……两个人的事?"脑袋持续空白中,她根本无法思考。
"没错,你爹听了,完全没被吓到,还说我们两人是姻缘天注定,这辈子拆不开了。"
他的态度就像在说别人的家务事般轻松,孟芝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开什么玩笑,什么姻缘天注定,别闹了。"又不是倒了八辈子的楣,若真衰成这样,她先去死算了。
"我倒觉得孟老爷的话,有几分道理,看了孟家的状况,没有我想像的糟糕,你应该也不像那种,需要人时时陪在身旁的那种深闺千金,正符合我的需要。"
左思右想,成亲是迟早的事,与其娶个大麻烦,还不如选蚌小一点的麻烦,他也比较轻松。
"可恶,你这笨蛋,又在胡扯些什么。"她气的脸红脖子粗,恨不得一脚踹死躺在床上装死的混蛋。"既然你已经说出去了,干嘛不早跟我说!"
"说了,你还会乖乖待在齐府吗?"
无预警地,齐昱蹦出这句话,却彻底引燃她的怒火。
"这太不公平了,你凭什么要把我困在这里?既然我爹能,你娘也行,咱们把话说开了,省得继续痛苦下去。"
再继续胡闹下去,她真的得嫁进齐府了,无论如何,她都必须放手一搏才行。
齐昱脸色突地冷沉,沉声应道:"我爹娘承受不了这种惊吓,没有我的允许,你最好别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