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难得,大家都回到‘洞窟’了。”银发的修长男子把脚跷在茶几上,懒洋洋地招呼道。他身着轻便的休闲衣,半长的银发随意披散肩头,线条瘦削的脸上嵌着一双鹰般锐利的沙色眼眸,半开半闭间亦闪着针般的光芒。
“疾风,好久不见。”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绿眼如玉的女巫以安详的口气回应这位来自阿拉伯的同伴。
“啰嗦!到底有什么天大地大的鬼事,催命似的叫大爷我回来?”火一般鲜艳的红发配合棕眸中燃烧的怒焰,高大的身材有着压倒般的气势,只可惜无人搭理,“他妈的,为什么我的同伴净是一群不干不脆的家伙!还有你——”他手指一点,点到了倚在墙角的黑发男子,“只留下一个‘速回洞窟’的字条就走人的混蛋!多写几个字会要你的命吗?”
黑发男子双臂环胸,一言不发,连头都扭到旁边去了。
“冷火跟主教呢?”
“不用说,冷火一定是跟小家伙在一起,至于主教,八成泡在花房里吧。”
“女巫,你是小家伙的主治医生,他究竟是什么病,你有结论了吗?”银发男子淡淡的口气里藏着关心。
“没有。”女巫很干脆地回答,但或许是答得太干脆了,反倒引来银发男子怀疑的一瞥。
“喂,你是蒙古大夫吗?三年连个病因都找不出来,也太逊了吧!”出言不善的是那高大的红发男子,向来不忌口舌的他常有冒犯同伴的言行。
猫眼般的绿瞳微微眯起,“如果你希望下次缝合伤口时多一道不怎么美观的疤痕,尽可以怀疑我的医术。”
“最毒妇人心……”红发男子低声咕哝了一句,这个女性同伴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而且超级会记仇,还是别得罪她比较好。
此时,两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为首者是一个暗金色头发的青年,温和的面容有着沉静的双眸,气质安详而善良;走在后面的男子略为瘦削,却有着梦幻般的美貌,栗发如羽,蓝眸如冰。
“大家都到齐了。”暗金头发的青年向屋内或坐或卧的四人微笑颔首。
“主教,Kay招呼大伙回总部究竟有什么要紧事啊?”性急的红发男子抢先问出所有人的疑惑。
被称为“主教”的暗金头发的青年笑意浮漾,“有新同伴要加入,今天就是来和大家见面的。”
“新人?”
“什么家伙?”
“还是我来介绍吧。”Kay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口,笑眯眯地举了举手,“这位是修特·奥拉比,西班牙奥拉比家族的继承人,也是你们未来的同伴。”
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Kay带来的那个男人身上,修特·奥拉比大约三十岁上下,匀称的身材、端正的五官,一身精致考究的亚曼尼西服,可称得上风度翩翩,仅凭外表来看,他更像是个不学无术的名门子弟,或坐拥家产的浪荡贵族。
“诸位的大名我已久仰,今天能与诸位相识,是我的荣幸。”他戏剧化地微微弯腰,一双灰眼睛已像闪电般在所有人脸上兜了一圈。
“安费德丽蒂·克拉珊诺斯,代号‘女巫’,易容大师兼总部的专属医生。”Kay遵循女士优先的习惯为修特·奥拉比介绍。
“幸会。”女巫向修特·奥拉比迷人地一笑,碧绿的眼眸中波光闪烁。
“只有高贵美丽的女士才配得上海洋女神的名字,而您当之无愧。”修特·奥拉比潇洒地行了个吻手礼,动作间充满了贵族风度。
“鲁贝·巴夫夏·乌兹麦特,代号‘疾风’,最优秀的狙击手。
疾风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右手拨了拨落在额前的银发,算是打过了招呼。
修特·奥拉比回以同样冷淡的颔首。
“莱昂·朗纳斯,代号‘毕加索’,你想要什么样的武器,只管找他。”
“你最好有点真材实料,INC可不是公子哥儿寻刺激的地方。”啧,一个小白脸也配进INC,Kay糊涂了吗?
“修特在国际暗杀界的绰号是‘鬼影’。”Kay岂会不明白毕加索这小子的心思,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扔出一个炸弹。
“‘鬼影’是他?!”毕加索一声怪叫,其他人也不由显出惊愕。
“希望您还满意。”修特·奥拉比答道。
毕加索哼了一声,不屑地撇撇嘴,“鬼影”又怎样,他们这些人没进INC之前哪一个在道上不是响当当的硬角色?
“里默·范,代号‘阿里’,徒手搏击的宗师。”
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的黑衣男子默默伸出左手与修特·奥拉比相握。十秒钟之后,两人同时松手,阿里黑中泛蓝的双眸闪过一丝激赏的光彩,修特·奥拉比则直爽地称赞一句:“好功夫!”
“威尔·文森特,代号‘冷火’,追踪猎杀的专家。”像疾风一样,冷火以淡淡的点头表示招呼。
好个漂亮人儿!在INC里也有美得像画一样的人物啊!修特·奥拉比暗自赞叹一声,他对于自己的外表是相当自负的,但看到如出自名师之手的希腊雕像般的冷火时,也不由为之惊艳了。
这个年轻的美男子有一双最深邃最沉静的冰蓝眼眸,他从未见过如此冷漠的眼神,仿佛所有人在他眼中都如一件没有生命的摆设,再深入地看下去,会令人感到连心肺都要冻结了。修特·奥拉比在一瞬间对这个代号“冷火”的年轻人产生了无比的兴趣。
“或许今后我们会有不错的合作。”他友善地伸出手。
“我不喜欢与人握手。”冷火不带表情地加以拒绝,他讨厌跟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极端厌恶。
修特·奥拉比神色自若地收回手,“太遗憾了。”
“这位是拉斐尔·席洛,代号‘主教’,INC的全能冠军。”Kay打圆场地介绍主教,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骄傲。
“很高兴认识你。”主教主动伸出手,笑意盈盈,予人清朗和煦的阳光感觉。
“我亦有同感。”修特·奥拉比握住主教的手,没把惊讶放在脸上,那是双温暖坚定而慈悲的手——一双不像杀人者而像拯救者的手。
“好啦,现在大家都认识了,我相信以后你们会彼此了解的。”Kay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天知道,要把这群不着家的野鸟网罗到一起有多难,“修特,今后你在INC中的代号是‘病毒’,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去问女巫,大家解散吧。”Kay一句话把病毒扔给女巫,自己率先离开,“冷火,你跟我来。”
几人一哄而散,只剩下女巫单独面对新伙伴。
“安费德丽蒂小姐……”
“请叫我女巫,在INC中大家都以代号互称。”
“好的,女巫小姐,”修特·奥拉比从善如流地改口,“你们并不欢迎我,对吧?”
女巫眸中波光流动,‘你说话很直率。”
“直率是我众多美德中的一项。”
这人当真厚脸皮,女巫在心内咋舌,脸上却笑意盈然,“既然你这么直率,那么我也就坦白地答了,没错,你并不受欢迎。”
“为什么?”
“一匹狼想要加入狼群,就得先证明它不是一条狗。”
“我明白。”
“事实上总部里还有一个成员你没见过,你只要获得他的认同就行了。”
“哦?”病毒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这个人地位想必很重要啰?”
“那倒未必,但可以说他在INC里是极其特殊的存在。”
“多谢你的指教,我可以希望这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吗?”
“不,”女巫眨眨碧眼,若无其事地说,“只是一个相识的忠告。”
望着女巫渐渐走远的动人背影,他不由大笑出声,INC里果然卧虎藏龙,这位金发美人儿也绝非等闲之辈,这么有趣的人,想必未来的日子不会无聊了!
他低低吹了声口哨,唇边漾起狩猎者的勇敢笑容,随即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
“有什么事?”
与Kay相对沉默良久之后,冷火忍不住先开口了,天使还在花园里等他,他可不想陪这老头玩大眼瞪小眼的无聊把戏。
“别着急,没什么大事,”Kay皱了皱眉头,转身指着沙发,“坐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忍住满月复狐疑,冷火依言而坐。
“对于天使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什么意思?!”他蓦地站起。
“不要激动,我只是问问她的身世而已,你们都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忠诚方面我当然信得过。”Kay神色自若地摆摆手,“我也没有探人隐私的无聊嗜好,但最近有些情况可能涉及到天使,所以我不得不问。”
“说清楚一点。”冷火的眉峰危险地挑高,通常这是他发怒的先兆,而Kay这十四年来也只见他发过一次脾气,就是天使因为贪玩淋雨而感染肺炎的那一次。
“有人一直在查十四年前纽约街头走失的一个小女孩,从形容的身高、发色、外貌与穿着来看,很像天使。”
“那又如何?”他的冰蓝双眸一无表情。
“INC不是寄养院,我也不想扮演上帝,更不可能把天使还给什么人,但如果对方的追查会妨碍组织,那就另当别论了。”Kay收起一贯的笑容,“你明白吗?”
冷火颔首,坐回沙发,“讲重点。”
“她曾跟你提过小时候的事吗?”
“从来没有。”
“父母亲人的情况呢?”
“也没有。”
Kay揉揉鼻梁,“我们现在只知道对方是意大利人,势力很大,背景也不单纯,但还无法确定身份与动机。”
意大利……天使与他初相遇时,是说意大利语的,现在却绝口不说了,但在潜意识里应该还记得吧,当她做噩梦时,他清楚地听到她以意大利语狂乱地叫着“妈妈”……两者之间会有关联吗?或者,是她的家人前来寻找失散的她吗?
不管是哪一种结论,都让他心生不悦。
“你想怎么做?”他直截了当地看向Kay,以Kay的老谋深算,定然是已有对策,否则不可能主动来问他。
“去和天使谈谈,如果她还记得些什么,也只会告诉你吧。”
冷火唇边微露笑意,这是他自踏进Kay的办公室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仿佛在黑暗中擦亮火柴般,迅间明亮又疾速熄灭了。
这世界上是真有所谓命运的吗?望着冷火的背影,Kay陷入了沉思。十四年前检回的这两个孩子,一个浑身是伤,一个满身带刺,不论谁想要靠近都会招来最激烈的抗拒,而时光流逝得这样快,几乎是不经意间,原本稚弱的孩童已成长为青年,但对于二十二岁的冷火而言,天使永远是他惟一贵重的珍宝,而对于天使来说,冷火也永远是她不可拆分的命运共同体,他们早在尚自懵懂时就确定了彼此在生命中的位置,此后的生活更加加深了这种联系……
这样的感情到底算什么呢?它有可能维系一辈子吗?尤其生命是这么漫长,突如其来的变数又是如此防不胜防……
Kay用力地叹了口气,天若有情天亦老啊……
*********
那个美得超凡绝俗的小人儿就坐在惯常的台阶上,仰望天空的视线呆滞而深沉,仿佛在思量着某个亘古的谜题。
以一个女人的眼光来看,天使实在不懂得如何彰显其女性的妩媚,短短的头发,不施脂粉的面庞,还有纯粹中性化的穿着,配合瘦弱单薄的身材,十足地像个正值青春期的男孩。
女巫站在暗处,微微笑了笑,如果冷火真的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那么他就是地道的笨蛋!
而自己居然仰慕这个笨蛋,想来也有些不可思议呀,可见外表真的会迷惑人,只看冷火那张漂亮的脸,谁会想到他有着超级冷酷的个性?
在冷火心目中,除了那个孩子之外,所有人都可有可无,不会牵动他一丁点儿神经,这一点她早在加入INC一个月之后就彻底明白了。
成为天使的主治医生三年,使她得以窥知许多私密。以她的身份与专业技能,当然很轻易了解到冷火与天使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那么这两个连细胞都仿佛融在一起的男女到底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呢?
如果她猜测得不错的话,这两个人之间还有更精彩的好戏,不过她只要静待观赏就行了,身为顶级杀手,切切不可随意插手旁人的爱恨情仇,尤其当对方也是不容轻视的强者时,更要三缄其口明哲保身。
冷火绝不是个嗜杀之人,事实上,INC组织的杀手里没有一个残忍的杀人狂,那种以为杀手皆是泯灭人性的恶魔不过是小说家和电影编剧们异想天开的结论。不懂区分工作与生活的杀手没资格加入INC,这个组织之所以能屹立暗杀界数十年而不倒,自律与自省是重要的成功因素。
话虽如此,但,前提条件是不牵涉到天使。
没有人知道一旦天使出事,冷火会有怎样恐怖的反应。
而她,正期待着那一幕的出现。
*********
若非亲眼见到,他打死也不会相信世界上竟会有人如此……美丽?
不,不是美丽,眼前的小人儿已超越了单纯的美丑,而更似某些宗教中的仙子,虚幻飘渺且灵气逼人。
天使!闪进他脑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个字!
他只是随便地坐在台阶上,一袭宽大的阿拉伯长袍遮住了全身曲线,左手曲肘右手支颐,绝艳的双眸专注于天空,似在遥望前世的故乡,那种遗世独立和弱不禁风,真教人忍不住要伸手去触模一下,以确定他的存在不是幻觉。
“我没见过的那个成员,就是他吧?”
申吟似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女巫不假思索地双肘迅速向后击出,同时返身以对,让人如此贴近才发觉,实在有损她在INC的名声,若是敌人的话,她只怕早死了一千次了。
真是太疏忽了,反省啊反省,她暗自在心里嘀咕,手上的攻击却如狂风骤雨般疾迅而狠辣。
来人挥洒自如地化解了她的攻击,“对不起,我应该没有吓着你吧?”
她没有答话,这牛皮糖样的家伙实在不简单,能如此接近而不被她发觉,即使是在她失神中也极为不易,趁此机会试探一下他的本事也好。
试探的招数变成了势如拼命,逼得他也不得不专心以对,连退数步后终于瞅准了一个空隙,锁住了那两条蛇一般的手臂。
“到此为止?”他明了于心地笑睇她。
她则回以极其妩媚的一笑,左脚飞踢他的面门,轻松地月兑身。他行云流水般地退开,潇洒地掸了掸西装,“不介绍一下吗?”
女巫微微垂下眼帘,掩住了眸中懊恼的神色,方才那一刻,在她起脚之前他就先一步松手了,只不过节奏衔接得如此巧妙,体贴地顾全了她的面子,偏教她发作不得。她向来对任何人都不落下风,今日却在他面前束手束脚……
再抬起眼来,已是一脸笑意,“他是INC的天使,若你招惹到他,可是会被全体INC成员追杀的。”
“他真的叫天使?”病毒一脸惊喜。
“是呀,天使是INC里惟一只有代号没有名字的成员,”她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不怀好意,却被明丽灿烂的笑颜遮没了,“他为所有成员取代号,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为什么要叫你‘病毒’。”
他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洞悉了什么阴谋,嘴唇一句,无声地说了一句话:“我不会告诉他你在偷窥的事。”满意地看见她气白了脸,才胜利般笑着向天使走去。
那位精灵已经把眼光从苍穹收回,放在他脸上了,病毒摆出自认为最善良的笑容,轻轻地“嗨”了一声,美丽的人儿无论男女都惹人怜爱,这种上品中的极品更是具有蛊惑人心的特质。
天使眨了眨眼,没有答话。
“我是修特·奥拉比,你为我取的代号是‘病毒’,看,我们早有过瓜葛不是吗?”
那双澄澈的明眸定定地看着他,石榴花般的双唇毫无开启的意思。
“我知道自己长得还算一表人才,可是被你这样盯着看,人家还是会不好意思啦。”
再矜持的人被他这般插科打浑地逗趣也会笑上一笑,可用在天使身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病毒眼珠溜了溜,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把脸贴近天使,“如果再不理我,我就……亲你喽!”
他慢慢地一寸一寸往前凑,直到气息相闻、双唇近在咫尺,这小人儿还是不动如山,连眼睛都不眨了。
对视十秒,病毒惨败。
正想认输,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他不会理你的。”
一瞬间毛发倒竖,战栗感直冲心脏,他缓缓缓缓转身,主教就站在一米外,慈悲地微笑着。
身后的天使风一般掠过,直接投入主教怀里,受惊般拉住主教的衣襟。
“天使从来不跟陌生人讲话,每一个新进INC的同伴,他都要观察大半年,才决定要不要靠近。”主教轻轻抚了抚天使的黑发,疼惜地说:“你刚才吓着他了,要知道,他观察了毕加索整整一年才开口跟他讲话,毕加索当时激动得差点掉眼泪呢。”
病毒哑口以对,心知自己被女巫耍了一记。
什么亲自去问他,这回可算结结实实被整了。他在心里咋了咋舌,脸上仍维持着毫不介意的风度,“多谢赐告,我会耐心地等待那一天的。”
*********
“可以抬头了。”
从主教怀里抬起脸来,精致的小脸上毫无惧色,“拉斐尔,你来得真及时。”
“什么及时?”主教温和的脸上微现笑意,“我来好一会儿了。”
“那为什么不出声?”
“因为等着看有趣的表演呀,”主教的笑容多了几分狡猾,“这种场景可不是天天都能见到的。”
“你都看见了?”天使蹙起形状极美的双眉,不满地叫道:“拉斐尔,你不疼我了!”
主教故作讶然地睁大眼睛,水蓝的瞳孔中飘摇着春天的碎影,“不疼你会帮你撒谎,再疼多一点儿岂还了得?”
天使眨眨眼,“你什么时候帮我说谎了?”
“你有那么容易被人吓到吗?”主教嘲笑地点点她的鼻尖,“被吓到的应该是病毒才对吧?”
她昂起小脸,毫无愧色,“是他自己要来惹我的,我可什么也没做,再说,”她俏皮地斜看主教,“躲在后面吓他的是拉斐尔你吧,你的心眼儿也不像个神甫那么善良呀。”
“上帝对摩西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手还手,以脚还脚。神甫怎么可以比上帝更善良呢?那是亵读神圣的。”
天使哈地笑了出来,“你是个天生的说教者,拉斐尔。”
“如果你这么认为,就把烦恼对神甫讲吧,我以圣职保证绝不外传。”
天使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婴儿般的无助与茫然,“神甫是什么都知道的,对吗?”
主教略带怜悯地看着她,静静地没有说话。
她低下头,呢喃着:“拉斐尔,我害怕……”
“可怜的羔羊……”主教温柔地抚模着她瘦弱的背脊,这个孩子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于她,他不但有身为兄长的自觉,甚至有类似父亲的错觉,无论如何也不忍见她如此痛苦。“你在怕什么呢?”
“害怕……也许会有一天,威尔不再要我……也许会有那么一天,我必须得离开他……”
“你怎么会这样想?威尔对你不好吗?”
“不是!当然不是!”她激动地否定,“但……假如我不再是天使,而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威尔可能会很生我的气,会不让我在他身边……假如我不再是天使!”
主教皱起眉,微微明白了天使的意思。每个人都在寻找心灵的宁静,只不过方式不同。他选择了宗教,疾风选择流浪,毕加索沉迷于机械,阿里专注于武技……冷火则选择了崇拜天使。每一种强烈的感情都是迷信,而冷火对天使的感情又岂止是强烈而已,有时连他都会为这种极端的保护欲和占有欲感到恐惧,他曾经模糊地想过,或许冷火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这种感情隐含的邪恶……
主教不由自主地心头一冷,眼神也不自觉冷了下来,“为什么你要去想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呢?难道你从来都没有担心过冷火因为任务失败而死去吗?毕竟以我们的工作性质来说这种可能性应该更大才对。”
“不会啊,”天使的脸上微显天真的骄傲,“威尔是很厉害的!他绝对不会出事!”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吗?”
“当然!”
那是一种无可言喻的语调,仿如某个坚定的信仰,莫名地让他有些不悦。
“天使……”
“嗯?”
“你……知道幸福是什么颜色的吗?”
“蓝色啊!”她毫不迟疑地回答,“因为威尔的眼睛就是蓝色的,只要威尔看着我,我就会觉得很幸福!”
“蓝色吗……”主教前前低语,有一忽儿的茫然。
天使侧过头,拉斐尔近来似乎有些奇怪呢,自从半年前失踪了一个月之后就喜欢自言自语了。
“天使!”
熟悉的呼唤在不远处响起,冷火的身影闯入视线,夹带着微怒的气息。主教拍拍天使的肩,“和他好好谈谈吧。”
*********
“不要和其他人太过接近。”那种不满的口气好像嫉妒的小孩,有点儿霸道,但是温和的。
“拉斐尔不是其他人。”她淡淡地申辩。
“好吧,”他勉强承认,“总之别老跟他在一起。”
“知道了。”她轻轻叹气,柔顺地承诺。
冷火满意地抱起她安置在自己怀里,“好像又瘦了呢,看来非得让你再多吃一点儿才行。”
“威尔……”她搂住他的脖子,“我和你……到底……算什么呢?”
他捧起她的脸颊,温柔得一如春风吹过细雨,“对于我,你是大使;对于你,我是威尔;没有你,我就不是威尔了;没有我,你也就不是天使了,这样还不够吗?”
是这样吗?彼此除了对方,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少了对方,就再也不是自己,这样……又算什么呢?
她叹息一声,把脸埋入他的胸膛,也埋住了迷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飞逝到一百万光年之外,宁可让自己做只自欺欺人的鸵鸟埋首沙中,也不想探求失望的事实。
她那瘦弱的身躯细细地颤抖着,即使冷火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也知道这样并不算是满意。
天使……生气了吗?冷火心头浮起些微恐慌,天使的疑问正挑起他心底忧惧:当她的家人终于找到了她,当她可以月兑离他的羽翼飞翔在不需要他的天空时,他要怎么办?无憾无怨地放手吗?
不!他做不到!天使必须在他身边!也许自私,也许霸道,但,他不在乎!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冷火唇边泛起一个嗜血的微笑,他会杜绝一切可能性,必要时,不惜毁天灭地,就像十四年前一样!那么,就没有必要向天使提起可能有人在寻找她的事了。
他已经简单地排除了天使被人带走的可能,而天使会自己离开他的想法仿佛也消灭在他强横的命令下。
“不许离开我!听到吗?永远不许离开我!”他扣住她的腰肢,拥抱她的方式简直要将她揉碎,一时几乎令她不能呼吸。
“你是我一个人的!”
一瞬间,他的脸仿佛化为恐怖的地狱撒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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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阳光终于洒进这间宽阔的温室,此时正值花季,各种植物纷纷献上最美丽的笑颜以取悦主人的眼睛,然而此刻花丛中的两人,却都无心于这份美丽。
“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主教一向沉静的双眸难得地抹上了迟疑的色彩。
“别告诉我你不想帮这个忙了。”天使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清丽的脸庞静如湖水。
“我什么时候拂逆过你的心意?”主教故作不满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为天使服务可是神甫的职责啊,但……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
“后悔?”天使的静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拨动了,“你知道我为这一刻准备了多久吗?四年!我花了整整四年时间才从几亿美国人里找到一个符合所有条件的替代品!在这期间我有几万个机会后悔,可是我等到了这一刻……不,我决不后悔!”
“也不打算再回去了?十四年不是个很短的时间,你仍然不肯原谅?”
回答他的,是比仇恨还要深刻的——漠然。
“既然如此,”主教弯腰摘下一朵半开的郁金香递给天使,“一切如你所愿。”
“谢谢你,拉斐尔。”
“如果冷火知道了你为他所做的一切……”主教微微叹息,“真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是谁在宠溺着谁。”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天使漆黑的眸子荡漾着似乎天真的涟漪,“我也喜欢有一点小秘密呀。”
“你长大了,天使。”主教轻拥她的双肩,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初见时胆怯的小东西了,在这具发育迟缓的躯体内,心智正以可怕的速度成熟着。
“应该说,我的幼年时代实在太短了。”天使露出足以令阳光失色的炫目笑容,那笑容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