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寻音仰头环视四面包围的书柜,感觉自己好像快被书海给淹没了。
这里是易慎人的书房,因为空间十分宽敞,所以四面墙都被装潢成高达天花板的书柜,一柜柜满满的藏书多得惊人。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书柜上那一排排,清一色的法律用书、原文工具书,以及好几种商业杂志,显见他有阅读的习惯。
占据书房中央的黑檀木大书桌整理得一丝不苟,一如易慎人的行事风格,简洁俐落、不拖泥带水,甚至连空气中都还带有他独特的气味。
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开门的声音,熟悉的声响一如音乐般撼人心弦。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习惯、期待这样的声音,好像一天当中她唯一感到快乐的时光,就只有在他进门的这一刻。
迫不及待跑到门边偷偷拉开一条缝,那抹高大身影正在玄关月兑外套、换鞋,她白皙的脸蛋竟悄悄浮起一抹红晕。
才六点,他今天怎么这么旱回来?凑在门缝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瞧著,心底却不禁浮现疑问。
“易先生,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唉呀,刚好我今晚多煮了一些饭菜,您正好可以跟梁小姐一起吃。”门外李妈热络地招呼著。
“梁小姐呢?”他顺口问。
“在书房呢!”
挑了挑眉,他朝书房瞥了一眼。
像是怕被察觉自己正偷偷模模地窥视他,梁寻音赶紧躲起来。
“李妈,辛苦了,没事的话,你今天早点下班吧!”易慎人收回视线,朝一旁的李妈吩咐。
“好的,我去收拾一下,易先生您先用餐。”李妈替易慎人添了副碗筷,便赶紧去清理厨房。
梁寻音知道易慎人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进书房,听见他朝这里走来的沉稳脚步声,她紧张得将背靠著墙,不知道该硬著头皮走出去,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门外平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仿佛呼应著她急促的心跳,一声又一声,全是她不曾有过的悸动。
突然间,门上传来敲门声,让她心跳得更急更乱,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门外静默了数十秒,再度又敲了两声,无可奈何,她也只能硬著头皮,慢慢打开沉重的厚实房门。
斑大的身影如巨人般矗立在门外,即使经过一整天的工作与疲惫,他看起来依然是那样一丝不苟,笔挺整齐。
他脸上看不出特别的情绪,平静得像是昨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动怒的面孔、那稍纵即逝的笑意,仿佛都只是她的想像。
“要找什么?”他看著她问。
“对不起,没经过你的允许——”她怯声说道,低著头不敢迎视他。
“没关系,想看书吗?”心思细密的他,立刻就猜出她大概是闷到发慌了。
偷偷觑他一眼,她小心地点点头。
看著她丰晌,他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书柜,在书柜上翻找了一会,然后拿出一本厚厚的精装书。
她好奇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本原文版的《福尔摩斯全集》。
“要不要看?”他没忘记她念的是外文系。
她惊讶于他对自己的了解,怔了一下,随即迫不及待地翻开书,发现内容非常简单,一点也不难。
“这本书真的可以借我吗?”她有点不太确定地问。
“嗯,这应该可以让你打发很久的时间。”他点点头,脸上刚硬的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
珍惜地抱著手里的书,霎时,她竟觉得心口有点发热,那沉甸甸的重量是那样温暖而真实地压在她心口。
她终于知道,原来这个看似阳刚的男人,其实有著一颗柔软的心。
“谢谢!”她有些不太自然,羞涩地吐出一句。
“不必客气。”看著眼前这位因为一本书而双眸发亮的小人儿,不知怎么的,易慎人的心口莫名狂跳了几下。
她忽地抬起头,目光正巧与他相对,像是两块互相吸引的磁石,紧紧地纠缠黏合在一起,剧烈窜高的热度,像是快把他们焚烧殆尽似的。
“吃饭吧!”他及时转身,阻止异样的情绪继续蔓延下去。
他紧急踩下的煞车,让梁寻音遽然从恍神中清醒,她涨红著脸、抱著书,急忙越过他跑出书房,直到意识到他跟随的目光,她才勉强缓下脚步、慢慢地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竟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忘情地盯著他看,这让她羞到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易慎人走出书房,她早已经乖乖坐在餐桌边,他很快也跟著入座,在拾起筷子准备吃饭之际,他佯装不经心地问:“脚好点了吗?”
这次,他很小心地把话说清楚,免得又引起误会,脑中也同时闪过昨天她揉著小的娇憨模样。
易慎人嘴角莫名地浮现出笑意,但自制力过人的他,从不让情绪表现在脸上,即使与她同桌吃饭,他依旧是那么沉稳冷静,完全看不出半点波动的情绪。
“还——还有一点疼。”顿了一下,她急忙往嘴里送了一大口饭,含糊回答。
“要不要请林医生再过来一趟?”
“不,不用了!”她急忙摇头。
“让脚多休息。”他没有抬头地说。
他沉声的叮咛,听进她耳里,远比一百句赞美还要中听。
梁寻音羞赧地低头扒饭,落进胃里的饭不再是饭,而是甜蜜的糖水,让她浑身细胞都涨满幸福的糖水。
两人各怀心思地安静吃完晚餐,然后互相抢著要收拾饭碗,最后被易慎人给拿到了主导权。
易慎人处理完剩下的残羹剩肴,将碗盘放进水槽里,梁寻音立刻抢著要洗,却被他高大的身躯轻松挡开。
“我来,你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
尽避易慎人不说,她也知道他一定是怕她又不小心打破碗盘。但梁寻音不是个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在育幼院待了十年,都是她自己洗衣服、折棉被,跟院童轮流洗碗、打扫。
前两次意外,全都是因为他的出现让她分了心,甚至还伤了自己,其实她平时并不会这么娇弱无用。
易慎人俐落地挽起袖子,露出古铜色的结实手臂,上头布满粗犷的汗毛,与他身上的高级衬衫相对比,显得有些突兀。
但看在梁寻音眼里,却反倒觉得这种冲突的协调,流露出一股男人独特的性感与魅力。
“很惊讶?我可不是只会打官司而已。”看到她惊愕的表情,易慎人突然觉得有些想笑,全靠过人的克制力才忍住。
“是有一点,全台湾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无法想像易大律师竟然会洗碗。”梁寻音红著脸老实承认。
“很抱歉让全台湾一半的人失望了。”他难得以轻松的语气说道。
梁寻音站在一旁,专注而认真地看著他。
不到十分钟,干净的碗盘已经立在烘碗机中,反射著厨房天花板的明亮灯光。
擦干手、放下袖子,易慎人认真地嘱咐。“晚上我会在书房处理公事,你需要什么就叫我一声,别再满屋子乱跑了。”
闻言,梁寻音的双眸惊讶得大瞠。
难道他是因为担心她行动不便,所以才赶在李妈下班前提早回来,他这么做全是为了她?
刹那间,她的呼吸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股汹涌的热意在胸口狂肆地膨胀蔓延,像是快要把她的胸口给撑破。
如果世界上有什么事情会令人感动到哑口无言,毫无疑问地非此刻莫属。
这辈子她早已经习惯当一个没人看见、没人在乎的影子,从来不知道自己也可以被人如此的关心、在意著,而且还是来自于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男人。
“嗯。”她急忙低下头,好掩饰突然涌上眼眶的热意。
“如果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请林医生再跑一趟。”他还是不放心地交代著。
“好。”她强忍著哽咽,镇定地朝他绽开一抹浅笑。
然后她跛著脚,慢慢地走回房间,即使背对著他,梁寻音却还是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一双灼热视线一路跟随,关上门,她双腿瘫软地倚靠在门上。
但他或许不知道,其实,她的脚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可她骗了他,因为她私心地想要得到他的关心、想要获得他看似无心却温暖的呵护。
原来人是贪婪的,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学会了贪心,不餍足于自己得到的这一点点小小的满足,还想要得到更多、更多……
***
早上八点钟,易慎人穿著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走出房门,这个时间李妈通常还没有来,往常总是一片静悄悄的屋内却突然传来声响,还是来自厨房。
李妈今天这么早就过来了?
易慎人穿过走廊,在餐桌前停下脚步,当下有些讶异,那个几乎不曾在早晨出现过的小人儿,竟然在厨房里忙碌地穿梭著。
梁寻音穿著一件粉色的短袖上衣、白色短裤,露出女敕白的手臂和美腿,她看起来清爽得宛如一朵初绽的小雏菊。
一向平静如水的心口传来轻微的波动,坚硬如铁的理智像是被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给撩动了。
好半天,他不能动、也不能开口,只能望著她的背影想得入神。
“怎么这么早起来?”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我……我起来做早餐。”厨房里的小人儿吓了一跳,急忙转过身来。
阳光自她的背后透进来,在她发上撒上一圈光晕,如此洁白、如此纯净、如此无瑕。有几秒钟的时间,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忘记展开翅膀的天使。
他遽然收回目光,脸部紧绷地提著公事包,大步朝大门口走。
易慎人快速地穿上外套、皮鞋,拿取钥匙,正准备转身出门时,梁寻音突然从厨房冲了出来。
“易先生,请等一等,这是给你的!”
一个热呼呼的东西倏地送到他面前。
易慎人一低头,发现是个热腾腾的三明治,煎得恰到好处的蛋与火腿搭配著新鲜的蔬菜与番茄,看起来色香味俱全,被整齐地包裹在塑胶袋里。
“为什么?”
他定定望著她,幽黯的眼神让她的心跳蓦地慢了几拍,她心慌地赶紧低下头。
“我——只是想感谢你的照顾,如此而已。”丢下这句话,梁寻音低著头转身跑回房里。
易慎人怔然看著熨烫著他手心的三明治,又望著她消失在眼前的背影,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迟疑半晌,他终于还是将三明治放进西装口袋里,出门去上班。
他的表情一如往常般严肃,没有多余的表情,司机准时将他送到事务所后,他又再度投入忙碌的工作——
***
“三明治?正好,我还没有吃早餐,正饿著呢!”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正冥想得出神的易慎人,一回神,任士熙的魔爪正伸向他放在桌上的三明治,厚颜无耻地打算染指它。
孰料任士熙的手还没碰到,三明治就突然被拿走。
“这个不能吃。”易慎人平静地说了一句,将三明治安全地放进口袋里。
“为什么?别以为我看不出它是三明治。”任士熙忿忿地说道。
“反正你不能吃就对了。”他的穷追不舍让易慎人的脸臭了起来。
这家伙要不就沽失了大半个上午不见人影,要不就一出现就闹得鸡飞狗跳,标准的任氏行事风格。
“拜托,不过是个三明治,瞧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唉,你在哪里买的?闻起来好香!”任士熙先是不满地嘀咕,接著又一脸馋相地猴急追问。
“抱歉,没得买,这是我专属的三明治!”那张总是严肃得像什么似的脸,竟浮现一抹满足的神情。
任士熙揉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看走了眼,但他没看错,这硬邦邦的家伙嘴上真的挂著一抹微笑!
别人或许会被这家伙平日一张严肃的扑克脸给骗了,但这可瞒不过好朋友任士熙的眼睛。精得跟什么似的他马上瞧出了端倪,眯著眼仔细打量易慎人。“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易慎人蓦地一惊,呼吸突然乱了节奏。他不自然地别开眼,语气僵硬地啐道:“胡扯!”
“没恋爱?可是我看你的样子很不寻常——”
“够了,我身上没有八卦可以挖,没事就滚出去,别打扰我!”他像是被激怒的狮子,莫名其妙对人就是一阵咆哮。
易慎人越是否认,任士熙就越觉得事情有问题,他深信这家伙肯定有秘密,但处理这种事他很有心得,挖八卦的最高宗旨就是——绝对不能打草惊蛇!
“好啦,我滚、我滚,免得碍了咱们易大律师的眼!”
任士熙故意叹气,懒洋洋地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等!”
突然间,背后的易慎人叫住了他。
“怎么样?”任士熙喜出望外地回头,以为这家伙改变主意,打算与他分享那个三明治。
“刚刚有个年轻女人来找你。”
女人?任士熙蹙起眉头,他手上的案子没有什么年轻女客户啊!
“有没有留下名字?”他不甚在意地问。
“没有,那小姐只说她是来道歉的!”
闻言,任士熙表情丕变,立刻咬牙切齿地骂了出来。“原来是那个神经病,她又想来干什么?”
神经病?易慎人挑挑眉,中肯地评论道:“我看她很正常,谈吐应对也很有礼貌,不像有病的样子。”
“铁人,你应该去检查一下自己的眼镜度数了,那女人歇斯底里又莫名其妙,撒起泼来连母夜叉都逊色,她根本有严重的躁郁症,下次她要是敢再来,你替我把她轰出去。道歉?省省吧,我看到她就有气!””好吧,如果她再来的话。”看那女人的样子,好像也是心不甘、情不愿,一副被赶鸭子上架的模样,这两人最好还是别碰面的好。
“别再提那个神经病了,免得一天的好心情都被破坏掉了,我走了!”
不等他回话,任士熙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口。
看著暴跳如雷的的背影,易慎人挑了一下眉,第一次看到凡事都满不在乎的任士熙情绪彻底失控。
春天时节,原来不正常的不只他一个人!
***
若易慎人有一点点迷信的话,肯定会以为那小东西在三明治里下了蛊。
梁寻音的案子开庭在即,有很多的文书资料要准备,但一整天下来,他的工作效率出奇的差,老是觉得心神不宁。
三明治虽然非常可口,但却像强力的病毒,蔓延的速度惊人,且带来的并发症几乎摧毁他井然有序的思绪。
一整天他的脑中装不进任何的工作,只记得早晨站在厨房里的那抹粉女敕身影,记得手里被塞进温热的三明治,一路沁入心底的悸动。
“易先生。”
门口突然传来艾芸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保养厂说您的车子有些零件需要更换,恐怕明天才会好,要不要我顺路送您回家?”艾芸穿上了外套,手提皮包,看样子大概是打算下班了。
抬起腕表瞥了一眼,时间也差不多快八点了。
“好吧!”他心里清楚,剩下的一个钟头,自己是绝对不可能专心工作了。
收拾好文件和手提电脑,他和艾芸离开了事务所。
费了好一番工夫,他才把自己高大的身躯以及一双长腿,在迷你的欧宝枣红色小跑车里安置妥当。
车子顺畅奔驰在夜晚的台北街头,静默的车厢里流泄著蓝调音乐,突然间,一双擦著红色蔻丹的纤手搁上了他的腿。
易慎人不露痕迹地看著那只大胆的手,艾芸替他工作三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有这种超越尺度的举动。
他下意识想拨开那只手,脑中却突然闪过一双羞怯的眼眸,他压下了冲动,任由艾芸的手一路放在他的腿上,直到车子抵达他的公寓。
“艾秘书,谢谢你!”他沉声道谢,提著公事包准备下车。
“易先生,我可以上去吗?”
易慎人回过头,发现车子里的艾芸,明艳的双眸透露出被邀请的期待。
迟疑了几秒,易慎人脑中混乱的思绪让他来不及厘清,但话却已经吐出口。“进来吧!”简洁留下一句,他迳自下车走进大楼。
回到家,刚换好室内拖鞋,艾芸已经跟著进来了。
“易先生——”
一股浓烈的香气迅速朝易慎人扑来,紧接著一个曼妙惹火的身躯已经自背后贴上了他,一双纤长的手臂紧紧地环抱著他。
易慎人不甚温柔的用力一拉,窈窕的女人已经落入他的怀中,向来精明干练的艾芸,此刻看起来却娇弱得不堪一击。
“我不会给任何人承诺。”易慎人毫无一丝情感的黑眸盯视著她。
“我知道。”她的声音低沉而微哑,带著渴望。
她仰头想主动献上红唇,但易慎人脑中再度闪过一张纯真无瑕的脸孔,下意识的,他竟然别过头去,闪开了她热情的吻。
“我需要的只是你的身体,绝对不会牵扯到爱。”他把话说得很明白。
“你的吻是留给所爱的女人?”她带著一些嫉妒、一些失落,苦涩地一笑。
“没有那么一天。”他冶声回道。
艾芸唇微勾,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易慎人,虽然外表看似冷漠无情,但其实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需要爱、也会动情,只是他不愿承认罢了!
即使谈过为数不少的恋爱,但艾芸仍被眼前这个冷静自制、绝不轻易表露感情的男人给深深吸引,渴望成为他的女人!
她承认自己爱上了他,只是这份爱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回应,单恋的她早有心理准备等著吞下苦果。
但无所谓,她不会有过多的期待,她只想把握这一刻,即使拥有的只是短暂的激情,但唯有这一刻,他们是单纯的男人与女人的关系,而不再是上司与下属。
她主动解开他衬衫的扣子,一颗接著一颗,然后她慢慢贴上他的胸膛,感受与他淡漠疏离的态度截然不同的炙热体温。
突然间,她的手被一只大掌抓住!
愕然仰头,艾芸撞进一双幽暗深浓的眸底,还来不及开口,她整个人被结实的臂膀抱起,往男人的房间移动……
门缝里,一双眼定定注视著两人许久,呆愣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
易先生跟艾秘书,他们竟然是——男女朋友?!
梁寻音震慑得完全说不出话来,瞬间她的心跳停了、思绪也断了,只剩下胸口的痛楚与空洞不停地扩大、蔓延,猛烈得像是快把她给吞噬。
为什么她没有看出来?为什么在众人面前他们总是保持著礼貌而客气的主雇关系,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大费周章地隐瞒,让她中了他们的障眼法,以为他们只是单纯的上司与下属?
双眼木然得完全没有焦距,她轻轻地关上房门,近乎麻木地爬上床。
背靠著床头,梁寻音屈起双腿,紧紧抱住它们,好似它们是眼前唯一不会背叛她的依靠。
听著仅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隐约传来喘息与低吟,她的胃抽痛著,已是五月的天气,她竟冷得全身不住颤抖,一股就算紧闭门窗也止不住的寒意,从脚尖一路流窜她全身。
随著一个尖拔的高喊后,墙的另一头总算趋于平静,梁寻音身上笼罩的那股寒意终于悄悄退去,身体、手脚再度恢复了知觉,唯一的感觉只剩心痛。
她以为自己会因为心痛而死掉,以为自己会在下一刻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但她没有,神智、知觉依旧那样清晰,她感觉到心上的痛楚不断地加剧。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地跌跌撞撞跳下床,冲进厕所里疯狂地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给吐出来似的。
梁寻音虚月兑地扶著马桶边缘,眼前的世界瞬间模糊成一片,她倔强地紧咬住唇瓣,不许自己哭出声音。
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洗手台,梁寻音洗去脸上的泪痕,抬起头木然看著镜子里的自己,镜中出现一张脸,里头有她熟悉的神情。
那是嫉妒,她最熟悉的表情。
这一刻,梁寻音发现自己竟然在嫉妒,嫉妒艾芸占据了他身边的位置、占据了他的心,嫉妒她可以全然享有他的人、他的怀抱。
嫉妒像成千上万只攻击性极强的蚂蚁,疯狂地啃噬她的心。
生平第一次,总是认分屈服于命运摆布的她,从心底涌出一种深沉的愤恨,不甘心的感觉猛烈汹涌得几乎快将她淹没。
她恨这世界、恨主宰命运的上苍!为什么自己总是那个从不被注意的可怜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