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声谢谢就想走,这就是妳家的家教吗?”
姚腾御不悦的声调从薛若霜的背后响起。
“我又没叫你帮我!”她只是还没有想到要怎么跟他道谢而已,毕竟之前对他的感觉除了敌意就是讨厌。
他的眉头不禁攒起。“妳真是固执、顽劣、没礼貌。”她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是多此一举,简直像爱管人闲事的“鸡公”。
“喂,你不要以为帮了我,就可以骂我。”她气呼呼地说:“不过是出张嘴说了点话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我叫我爸拿钱谢谢你!”
一点小恩小惠就可以贬低她吗?竟然说她没家教、污辱爹地?!
她骄傲的骨气可不容许她隐忍着脾气不发。
“妳爸很有钱吗?”他哼了声,很不给面子的揭穿道:“不是说你们被地下钱庄的人威胁,要妳钓男人还债吗?”
“呃、这个……”小脸霎时红透,她没想到他的脑袋这么灵光,到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
“怎么?想不到该怎么圆谎了?”
他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教薛若霜看得是牙痒痒的。
“不要你管。”
“妳以为我想管吗?要不是看妳年少无知,我才懒得管妳。”他反击回去。
“你!你!是你自己多管闲事,我又没有要你帮忙。”她也知道自己欠他人情,可是他也用不着这么践吧?
“不只是这件事。要不是妳上回拦截我,我也不会耽误时间,被我的未婚妻误会,让她跑掉了。”
“什么意思?”她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
“那天是我的订婚宴,结果因为我没准时出席,让我的未婚妻以为我不愿意而伤心欲绝,乘机逃跑了。”姚腾御修改了部分内容,加重她的罪恶感。
看到她露出愧疚的神情,知道她还有点“人性”,他突然有种报复她的小小快感。
他不会一直处于挨打的局面。
“那、那你去找她解释清楚呀!”这个误会可大了,她心想。
姚腾御两手一摊。“我找不到她。”
“找不到?怎么会……”该不会是伤心欲绝,想找地方寻死吧?她愈想愈担心,怕自己不小心害死了别人。
“怎么不会?她会逃跑就是刻意不让人找到她,唉!我真的很担心她会不会想不……”
“啊——不会的、不会的。”她急急捣住耳朵,不让他说出那三个字。
看见她惊慌胆怯的模样,姚腾御不禁感到好笑;原来在倔强的外表下,藏着的是一颗善良、体贴的心,逼让他不得不对她改观。
“希望是不会。”他抑住笑意,正经八百地说道。
但他的正经态度让她更加害怕,一颗心惶惶然。“那你还不赶快去找她,还、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不差这一点时候。我刚出差回来,什么东西都还没有下肚,妳陪我去吃顿饭吧!”
“什、什么?”她身子一震,忙道:“我哪吃得下?”话才说完,她的肚子就很不给面子的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姚腾御暗笑在心底,但仍是好风度的没有拆穿她。“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找人?妳不希望她出事,就赶快陪我去吃饭吧!”
因为方才肚子鸣叫造成的尴尬,薛若霜只得红着脸答应。
薛若霜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警局里的相遇、敌视之后,他们还会一起吃饭。
她应该赶快回去跟干爸干妈报讯,告诉他们只有摊子上的CD被没收,他们的“轰天雷”地下音乐制造工厂并不会因此被破获才对,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做,傻傻的跟他坐上车,任他载离警察局……
“喂。前面有间主题餐厅,那里的烤羊排不错吃,我要吃那个……”一抬头,她便看到熟悉的店,想吃烤羊排的念头不小心月兑口而出。
“烤羊排?”姚腾御只提高了声调,没费事地将车停下来,好好盘问她。
“呃……我是指在主题餐厅旁边的巷子里,那个卖羊肉的摊位啦!”她连忙改口。
现在才想起她“应该”是穷人家的小孩,会不会太迟了?
“是吗?不过,我不喜欢羊骚味。”
“喔!那就算了。那你要带我去吃什么?能不能快点,我很饿了。”
她从刚才跑给警察追,跑了好一会儿才被逮到,接着就被抓进警局做笔录,大半天的时间里总共只喝了一杯水呢!
不是说吃不下吗?她变得可真快哪!
不过姚腾御没有拆穿她,反而问道:“妳想吃什么?”
她侧头想了一下。“我想吃的烤羊排都已经过了,看你想吃什么我都奉陪。”
孰料,他打了一个方向灯,立刻回转。
“喂,你要去哪里啊?”他该不会是觉得她难搞,反悔了,想把她丢回警察局吧?!
“妳不是要吃烤羊排吗?”
“咦?!”她惊讶的看着他。“你不是不喜欢羊骚味?”
“我可以点牛或猪。”
“对喔!他们的牛小排和蜜汁猪排也不错,对了对了,他们的餐前酒一级棒!甜里带点小苦,又喝不醉……嗯,想到口水就要滴下来了。”她微瞇着眼,想象那食物里的美味。
姚腾御不动声色的观察她。
她刚刚不是说小巷子里卖羊肉的摊位吗?怎么三两句话就被他给套出来了?
瞧她这副迷醉的模样,哪里像是穷人家的女孩在妄想着过年吃大餐?分明就是大餐厅、饭店里的常客。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那间主题餐厅一份套餐将近千元,服务费另计,她的家境能够容许她这样挥霍吗?
他已经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她根本就不是外表看来那样的贫穷、无辜!
那么,她为什么要装出这种样子呢?这里头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喂,你开过头了啦!餐厅在后面,那个红色招牌啦!”突地,她一阵气急败坏的叫嚷,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叫姚腾御,不叫喂;如果妳想吃烤羊排的话,最好不要叫我喂!”想到她有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一股莫名的怒气隐约传来。
“好嘛!姚大哥,人家想吃烤羊排啦!”薛若霜忙不迭的改变态度。
“变得真快!”他失笑,方才的不悦立即被她的这声叫唤隐去。
“呵……这是基本求生法则咩!”见车子缓缓的在店门口停下,她不假思索地说:“快啦快啦!车子停门口就好了。”
万一被吊走呢?
姚腾御正想反问她,她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了车门走出去。
真把他当成她的司机啦?她急惊风的性子跟那天在阳明山上要求搭便车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好笑又好气的跟在她身后,进了餐厅。
看着她吃掉了生菜沙拉、餐前酒、大蒜面包、酥皮浓汤,再吞着一份烤羊排,虽然甜点还没上,他便已经看饱了。
虽然她很会吃、速度也很快,但吃相却出乎他意料的优雅,而且她使用刀叉的顺序都没错,这更让他确信了她的两项职业都只是假象。
槟榔西施和贩卖盗版光盘的小妹,并不会常常进来这种高级餐厅吃饭,也不可能有像她这么得体的餐饮礼仪。
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突然间,他有一种难掩的冲动,想要知道她的种种。
不论她之前的偏差行为是多么令他蹙眉,他都有强烈的企图心想要改造她,将她导入正途!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她口渴了,这才终于放下刀叉,并且在这时才迟钝的发觉,他已经盯着她看好久了。
“妳挺会吃的。”他下了结论。
“还好啦!对了,你不是很饿吗?点个总汇三明治,你确定吃得够?半夜肚子饿再吃东西的话,很伤肠胃喔。”
“妳怎么知道?”
“我有上过营养学啊!”她顺口道,随即才想起她告诉他太多事了,他们只是见过几次面,还没有到那么熟的地步。
“哦!这么说,妳愿意跟我说实话了?”他挑眉,身于突然偎近她,悄声问:“妳到底是谁?”
“我是李秀妹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的眉毛又挑了起来,摆明了不信。
“真的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想要说服他,她只知道她很在乎自己给他的感觉……最好都是正面的感觉。
“好,那我问妳,妳爸爸叫什么?妈妈叫什么?家住哪里?念什么科系?”
她一愣,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身家调查吗?”
“就是。”他大方承认。
“你身家调查要干么?”
“我不跟来路不明的女人在一起。”
“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薛若霜呆住,完全不能理解。
“妳挑起我的兴趣了。”他直接说出心中的感觉,毫不掩饰自己对她所产生的浓烈兴趣。
“妳知道吗?妳是个谜,不过,很有挑战性!我喜欢。”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信不信我有本领能把妳这个谜解开?”
“呃……”她坐立难安,脑子久久无法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他,试图猜出他心中所想。
但,不知道是他隐藏得太好,还是她涉世未深,她竟不能挣月兑他设下的魔障……
“怎么?吓坏了?!我是跟妳闹着玩的。”静默许久,他改以戏谑的口吻,匆匆带过这个话题。
他的反应让薛若霜更加迷惘了,一颗心惴惴不安,就是不能明白他话里的真假……
“妳吓傻啦?”
半晌都得不到她伶牙俐齿的响应,他笑着拍拍她的脸,头一次感到自己扳回一城,不再像个傻瓜任她欺骗;同时他也恋上这种温馨祥和的氛围,仿佛心与身都放松了,自从进入尔虞我诈的商场之后,他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和她谈话的时候,他不需要为了防备而处处谨慎,尽避她常常说谎骗他,但他就是可以纵容她的欺骗。
纵容……
是了,那是一种纵容。
在几次复杂的相遇里,除了对她产生强烈的好奇之外,还多了些许他弄不清楚的莫名情绪。
照理说,对于一个陌生女孩,他不应该有这种感觉才对,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他心中一震,急忙挥去这样的想法,不让缘分二字充斥他整个脑海、占去他整个心思。
她胀红了脸,故作正经地说:“不要随便开玩笑!”
她不喜欢暧昧不明,要嘛就清清楚楚说个明白,这样戏弄人算什么?
不知怎的,当他说只是开玩笑时,一股落寞就这么浮上了心头;不是被戏耍的愤怒,而是带点失望的心情。
如果他真的只是开玩笑,她宁愿刚才什么都没有听到,那么,她就不会感到黯然了……
“我道歉。”他好风度的低声道歉,看着双颊泛红的她,神情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不禁有些心动。
“我不喜欢人家跟我开玩笑,就算是很好笑也不行。”像刚才,她差点就将那句“我喜欢”当真。
幸好只是开玩笑,否则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响应才好。
但是心底却有一道声音反问着她:妳要是没有当真,当他说口只是跟妳闹着玩时,那淡淡的愁绪哪里来的?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也有落寞的情绪存在。
“我知道了,以后对妳我只说真话。”他似真似假地说。
又来了!
薛若霜的身子僵了一下,颊边的绯红更深了。
他那暧昧不明的话,像是在说——他还想跟她见面、他们还有“以后”……
出了餐厅,门前空荡荡的景象教两人都呆住了。
他的奔驰不见了?!
“车子被吊走了。”
“不、会、吧?B4-5566是你的车牌号码?”薛若霜看着地上的粉笔字惊愣地问,但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
虽然方才他说的那几句模糊、暧昧的话教她心慌意乱,可她心底仍有种渴望,不希望他们就这样结束。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与他再有些关联,他的车子居然就被吊走了?!
她虽然希望能多一点时间相处,但也不希望是用这种方式,因为这会让人有种错觉,就是——她带衰!
莫名的,她就是不希望他这么想……
“不早了,妳自己坐出租车回去,我去领车。”
“我跟你去!”她冲口说道,直到接收到他不解的眸光,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
“呃……我的意思是车子会被吊走,我也有责任,不该让你付罚款。”要不是她说停在门口就好,车子也不会被拖吊。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呀!通常她来这里用餐,司机都会负责把车子停好,等她用完餐要离开时,司机又把车子开到她面前,所以她从来不曾去想过停车这种小事。
哪知道少了司机接送的她,会遭到拖吊公司的“青睐”。
“妳的意思是妳要付?”除非她的口袋里有钱,否则他不认为皮包跟着车子一起被拖走的她有能力付罚款。
整个用餐到付帐的过程中,她都没有找寻皮包的下落,他还以为她记得皮包放在车上。
“我……啊!我的皮包!”她后知后觉的发现皮包放在他的车里了。
这下可好,没有皮包,她怎么帮忙付罚款?
“想起来啦?”他调侃地问,见她乱了方寸的紧张模样而感到好笑。“看来,妳也不能自己坐出租车回家,只好跟我一起去领车了。”
“也只能如此了。”
她总不能不管皮包吧?里面还有干爸家的钥匙呢!
“那走吧!”他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等等,那这个车资怎么算?”她拦住他上车的动作,支支吾吾地问。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困窘。
向来她的皮包里都是厚厚一叠纸钞和信用卡,她从来不曾只带五百元出门,而且皮包里的五百块还是卖光盘的收入呢!
没想到,堂堂的薛氏千金竟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这一趟逃家,她还真是彻底地体会了人生百态。
褪去大小姐的身分之后,没有人会对她客气,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过去人们对她所有的恭敬与尊重,全是因为她尊贵的身分……
姚腾御一怔,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
看来,她虽然迷糊却又不失精明,两种矛盾的性格彻底挑起了他的兴趣。
“我也有坐,不会跟妳收钱的。”
办好手续,他们终于在拖吊场领回了车子。
“妳住哪里?我送妳回去。”姚腾御熟练的驾着车,离开了拖吊场,回到市区。
“送我回去?不不不,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连忙拒绝。
开玩笑!要是让他和干爸干妈见了面,知道她在他们面前不叫李秀妹,她不就玩完了?
丙然前人的经验谈是对的——说一个谎要用十个谎来圆。
她总不能让他知道,她连老人家都欺骗吧?他都已经认定她不是好女孩了,再让他误会下去,他对她的印象一定更差。
莫名的一股情愫在在的告诉她,她不想这样。
“不行!已经很晚了,我不放心妳一个人搭出租车。”那说不出来的担忧,让他忍不住必心她的安危。
“我可以搭公车!”
天晓得,她从来没搭过公车,连公车站牌怎么看都不知道。
“妳知道几点有公车、错过一班要等多久吗?别傻了,我送妳回去,就这么决定了。”他轻而易举的识破她的谎言。
真霸道!但胸臆间却有一道温暖的氛围流过。
“住哪?”
他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小声地说:“在上回你到过的槟榔摊附近。”
希望干爸他们已经睡了,她暗自祈祷着。
可惜她的祈祷失灵了。
吧爸干妈还没睡,正忙着整理货单,在看到她被一辆宾士载回来的时候,纷纷丢下手边的工作,奔下楼来迎接。
车子才刚停妥,一声吶喊便传了出来。
“春天,妳去哪里了?怎么都不打电话……咦?!你是谁?怎么跟春天一起回来?”说到一半,郝傧傧终于注意到载她回来的他。
“是呀!春天,妳为什么坐他的车?”李佩怡也问,怕她被骗了。
通常长得帅的男人都花心,有的还会用花言巧语欺骗女孩子。
“春天?”姚腾御面色一沉,森冷的看着薛若霜。“妳不是叫李秀妹?”
他又被骗了?
一股被耍弄的感觉,教他无法再伪装成什么事都没有;他咬紧牙根,努力隐忍着怒火。
他愈来愈觉得自己像个笨蛋,一再被同一个女孩戏耍!最令他气闷的是,他竟然差点就对她动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不该因为她体贴的举动而改变对她的看法,他不该听到她想要替他向未婚妻解释,就以为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他真的错了!
“呃……那是化名啦!不过你要叫我秀妹,我也不反对。”这个时候他说什么都好,她陪笑。
“所以妳叫春天?”
“欸……是!”除非她想一个晚上揭开两个谎言,否则还是少说少错。
“不过就是个名字而已嘛!你干么一直问?说到这里,你不也是还没告诉我们你是谁?怎么会跟春天一起回来?”郝傧傧出声打断。
“爸、妈,他是姚腾御……”薛若霜遂将今晚这精彩的一段,一五一十的说出。
“警察局?”李佩怡惊呼,打断了薛若霜的话。
薛若霜知道李佩怡的担忧,赶忙澄清道:“妈,我没有说出『轰天雷』的位置,妳放心吧!”
“呼,那就好。”吓了她好大一跳。
“要不是他帮忙,今晚我可能就回不了家了,说起来我们还要好好谢谢他呢!”
没想到她还知道感激嘛!而且在知道她在警局不告诉他真名的原因,是为了自保后,也就没有那样生气了。
“可是,妳确定他不会密告吗?”郝傧傧锐利的目光一扫,怕姚腾御是个“间谍”。
“当然不会,他已经救过我好几次了呢!妈,上回就是他提醒我有人在注意槟榔摊的。”薛若霜冲口道,就怕他们误会了他。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急于证明他清白,她就莫宰羊了。
“最好是这样,不然万一被警方知道这个总部的位置……”
“伯父、伯母,我不会这样做的。”
不论是冲着对她的特殊情感,还是他原来的性格并非如此冷漠,在见到她的家境似乎并不是很好之后,他的心变得异常柔软、脆弱,对她的偏差行为也宽容许多。
“那就好。”得到他的保证后,郝傧傧这才放心。
“不过,她还这么年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她到我公司去做『正常点』的工作吧!”话说出口,姚腾御后悔也来不及了。
“啊炳!你开公司喔?什么样性质的?很正当吗?”
比起违法,他的科技公司当然正当!
姚腾御正想开口说明,薛若霜却抢了先。“爸,我不……”
“这样也好,以后我们就不用老是提心吊胆了。”李佩怡抢白道。
“妈……”她无奈的喊道,但声音细如蚊蚋。
“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九点,我来接妳。”姚腾御擅自决定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