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姚腾御便瞧见湘元告诉他的地点,人声鼎沸,众人来来去去,噪杂得不像是在举办宴会。
照道理,来这里的人泰半都是社会名流,极在意形象的他们一定是举止优雅、仪态万千……绝不会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难道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索性将车子停在路边,徒步走近别墅——
“……怎么会找不到寿星呢?我们都已经来这么多人了!”
“听说是逃婚!”
“逃婚?!”
“嘘,你小声点!我听我的小姨子说,因为今晚薛董要当众宣布薛家小姐的婚事,所以她从窗户逃走了。”
“真的?!难怪人家寿星不见,姚老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听到这里,姚腾御已猜出个大概了。
原来是他“未来的妻子”已经逃跑了呀!
这下可好,用不着他出面阻止,这桩婚事就告吹了,真是连老天爷都帮他呀!
他本来还在想该用什么方式阻止,才不至于伤了两家的和气,想不到她自己主动跑了,这倒省了他不少事。
看来这个千金大小姐也算有脑子,知道没有感情的婚姻不会幸福……他错过了眼她交朋友的机会,真是可惜。
不过,那惋惜的情绪只维持了一会儿,便被他尽数抹去。
他跟她还是少有牵扯为妙,他可不希望自己被人赶鸭子上架,成为“商业联姻”的一颗棋子。
思及此,他决定趁没人发现他之前离开。
因此他就像来时一般,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离开……
稍晚,薛家。
因为女主角临时缺席,薛昭华宣布取消生曰宴会,并送走了所有宾客,只剩下几个心月复随侍在侧。
“什么?没追到?!”薛昭华忍不住蹙起眉。
看来他和游少亚在房里的谈话,还是让若霜听到了。
他早就知道若霜不会这么乖乖就范,所以才会下令要求所有知情的人封口,但他却没想到,竟然就差这临门一脚,让若霜提早知道了这件事,还大胆的逃跑。
这下子要他怎么跟姚老交代?
“小姐被人载走了,所以……”派出去的人支吾着,深怕被迁怒。
闻言,薛昭华惊讶的挑眉。“被人载走?!查到车主是谁了吗?”
“嗯……是飞腾科技的总经理姚腾御先生,也就是姚老的儿子……”
是他?!怎么这么巧!
姚老不是说为了先斩后奏,会刻意安排他出国开会吗?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难道说他知道今晚要宣布他和若霜的婚事,因此特地赶来阻止,并且载着若霜离开?
不对!他如果不想结婚,将若霜载走并不能解决事情,除非……他并不知道若霜的身分。
可是这样也说不通呀!他既然急着阻止这场婚事,怎会在半途解救一个陌生女孩?
薛昭华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透事情为何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董事长、董事长?”
薛昭华回过神来。“嗯哼,是姚腾御就不要紧了,你们到他的住处去守着,有什么蛛丝马迹立刻通知我。”
“是。”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薛昭华遣退众人后,立刻拿起电话通知姚老……
把身子跌进柔软的沙发里,姚腾御才刚放松下来,电话就来了——
“喂?”
“腾御?你真的还在台湾?”
“爸!”闻言,姚腾御立刻确定湘元说的没错,他会被临时派去新加坡开会,全是爸爸的安排。
“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到阳明山去了?”
“没错,爸,您实在不应该……”
“你真的有去?”姚志鹰打断了他的话,连忙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把薛小姐载走了?”
“薛小姐?”爸爸该不会认为薛小姐的逃婚与他有关吧?
“就算你不想接受这门婚事,也不应该偷偷把人带走呀!”
“爸,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真的没有带走薛小姐。”她逃她的,事先也没有通知一声,最后遭殃的人却是他,这未免太不合理了吧?
姚志鹰紧张的又问:“你真的没带走薛小姐?”
“我根本就不认识她,干么带走她?就算我要拒绝联姻,也会直接找您或是她父亲,怎么可能找上她?”
他做事一向很有主张,也深知对症下药的道理。
“这么说来,薛小姐真的失踪了?!”姚志鹰心里暗叫了声糟。
到底是谁把他未来的媳妇给载走了?而薛董又为什么要说是腾御呢?
“她失踪了?”姚腾御大喜。
这比逃婚的消息更令他振奋!只要她一直不出现,这件事情势必就无法顺利进行,真是太好了。
“你别高兴,人是一定要找回来的,到时候不管有没有对外宣布订婚,你们的婚事都得照办。”
姚志鹰坚持的语调透过听筒传来,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决定。
“爸!”
“腾御,我会这么做都是为你好。”姚志鹰打断了他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又没有心仪的对象,我若是不作主。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结婚了?再说,你和她结婚的话,对姚氏集团会有很大的助益,我左思右想,她都是个适合的人选。”
“我才二十八岁!”
“所以我才跟薛董约定,现在先把婚约订下,等到三年后,他女儿满二十五岁再结婚,到时候你就不小了吧?”
“爸~~”他无奈地叫了声。
爸爸的声音听来有些得意,难不成他还得称赞他?
“好了,别说这么多了。”姚志鹰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先找回来再说,你也去帮忙找。”
案亲一声令下,姚腾御纵然有天大的不情愿,也只得先敷衍过去,一切都等以后再说了。
说不定这回薛家小姐离家后,自己找了个喜欢的人带回家,那么他就不必担负这个悔婚的责任了;姚腾御暗自在心中盘算着。
因此他只是随口敷衍,不可能真的去找回她。
他又不是傻了,干么没事找个麻烦精在身边?如果身边多了一个未婚妻,他的休闲时间就不可能再那么的“有弹性”。
扁是什么西洋情人节、白人节、国历生日、农历生日、七夕情人节、第一次接吻纪念日、圣诞节……一大堆过不完的各种纪念日,若是不小心忘了一个,他还得花加倍的时间补偿。干么?当他的时间很多、很空吗?
他不想被婚姻套牢的原因当然不只如此,还有为一个人担心、牵挂的情绪……
截至目前为止,他还没有遇上一个真的能教他心动的女人,若是商业联姻的话,肯定更不可能会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他会极力反对爸爸为他选的女人。
无论她的条件多么优秀,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这桩婚事依旧会以悲剧收场。
所以他会拒绝和薛家联姻,是为了避免造成伤害,也是因为他没有把握能看一个女人一辈子……
“今晚真的很精彩!妳都没看到,薛大头脸色铁青的样子,好象被当场打了一巴掌!炳哈哈!”
自从被降职之后,他已经很久不曾笑得这么开心了。
“那你可开心了?”女人投给他一个妩媚的眼神,两人同时心照不宣的露出微笑。
“当然!”
陈凌容原本是薛氏的采购经理,但是因为有些帐目不清,被薛昭华的会计查了出来,虽然没被扫出公司,但是名声和职务已大不如前。
由于他心有不甘又无力还击,所以在巨丰集团的收买下,他离开了薛氏,改替巨丰集团进行不为人知的商业间谍工作。
陈凌容得意的放下酒杯,偎近女人姣好的身段,不料有道嗤哼声忽然响起,两人的身子同时一凛,赶忙站起身来,必恭必敬的模样,像是在迎接了不起的大人物。
“董事长!”女人佯装若无其事的走上前,揽紧那人的粗壮手臂。
原来,她是巨丰集团董事长范宗御的女人。
严峻的目光一扫,女人被范宗御瞪看得有些心虚,羞愧的神色立刻掩去了她方才的孟浪。
“知道姚、薛两家亲事没结成,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向我禀告?”范宗御目光炯炯的看向陈凌容,厉声道。
陈凌容敛起笑容,神态也换上了谨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所以……”
“所以来不及向我禀告?哼,你倒是有理由!”他不耐的打断他的解释。“别忘了,姚、薛两家都是我们的目标,一旦他们彼此结合,势力变得更加庞大,往后就更难对付!你下去好好掌握消息,反而来动我的女人?!”
范宗御当然不是真心爱这个女人,因为这种女人他多得是,挥之则来、取之不尽;他真正重视的是,这个男人是否真的对他忠心?
“董事长,我、我没有啊!”女人急忙澄清,她见识过他对待女人的态度,她可不要有那样像垃圾的下场。
“董事长,您误会了……”陈凌容也赶紧帮腔,他可是连她的身体都还没有看到呢!
殊不知这样的解释,只会愈描愈黑,加重他对两人的怀疑与惩罚而已。
范宗御微微扯动唇角,残狠道:“既然妳这么需要男人,我就成全妳!阿猴,把她送到茶室去,让那些老头子满足她!”
背过身,决绝的气势教人无法忽视,陈凌容当场被他吓得冷汗直流。
商场上有一个传言,都说范宗御处事狠绝,心思缜密,没有人能在他手中抢走案子,更没有人能在犯过错后还留在他身边的;加上他有一张宛如天神般不可欺近的凝肃容貌,因此有了“不败战神”的美称。
他为巨丰集团工作了这么久,今天总算见识到范宗御狠绝的一面,不禁担心下一个被处置的人会是自己……
“是,主子!”名唤阿猴的男子上前,一把拽住女人。
“董事长,不要啊——”女人吓白了一张脸,喉间发出凄厉的尖叫。“您真的误会了……”她挣扎着要逃离阿猴的箝制,但是完全没有用,只能任由阿猴将她一步步带远。
“迫就是背叛我的下场,懂吗?”
凌厉的目光和严峻的神情,说明了他的处事态度,绝对是赏罚分明、一板一眼,但也不免教人打从心底发颤。
“懂懂懂!”陈凌容学聪明了,不敢再多话。
“懂就好。薛家小姐跑哪去了?”
要不是他还有点利用的价值,他会以惩罚他不要的女人的方式处置他,宛如他有足够的力量宣判每个背叛者的死刑般。
“报告董事长,我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董事长。”
“最好是这样!别再让我看到你阳奉阴违,否则,我这个人是不会念旧的!”念旧?!哼,没有情感的人怎可能念旧?他不禁暗讽自己用错字眼。
“是……”跟范宗御独处才短短几分钟,他的背脊全湿了。
“下去吧!”
“是……”
待陈凌容离开后,范宗御踅到窗边,精锐的目光看向天空。
计划正一步步的执行中,既然他展开了报复行动,就不可能停止了。
原本他的目标只有姚家,可是姚家如果和薛家结成亲家,势力势必会更加庞大,也更加难以对付,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阻止他们结合……
看着好了,他范宗御绝对不会让“他”如愿娶媳妇的!
他朝着天空,坚定的发下豪语。
一走进飞腾科技的办公楼层,一股肃杀之气便笼罩着四周,宛如这里刚刚才发生了某件命案一般。
敝了!前几天来的时候还不会这样呀!现在是什么状况?
平时总是在上班时间逛网站,把看到的笑话讲出来让大家分享的会计小姐,现在居然会安静的坐在座位上?!
再看看其它人,好像也都差不多,个个都是面无表情……
施湘元不解的走过宽敞的办公室空间,沿途没有半个人跟他打招呼,这真的很不寻常!
“喂,是发生了什么事?”他随意抓了一个人问。
“总经理发飙啦!”那人低声说完后便继续做自己的工作,不敢碎嘴。
“总经理?”那不正是他要找的人?既然他正在发飙,现在进去的人不就等于……找死?!
施湘元犹豫了下,暗忖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送死。
“李秘书,妳马上把十日内的进出口资料送进来!还有章秘书,昨天的会议报告呢?我要妳翻译成英文还没有翻好吗?”
突地一声暴喝,由办公室另一端响起,吓了所有同事一跳,深怕自己被点到名。
施湘元见情况不太对劲,正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时,不料姚腾御已经早一步看见他了。
“湘元。都来了还站在门口干么?”
“呃……我跟他们聊聊、聊聊!”
一道冷箭倏地射了过来,冻得所有人浑身发寒。“我不知道我的员工有这么闲,上班时间还可以聊聊?!”
“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嘛!用不着这么严肃吧?对了,你没事干么要把会议报告翻成英文,看中文不是比较快吗?”施湘元试着转移话题,并乖乖朝着姚腾御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我高兴不行吗?”姚腾御瞪了他一眼,毫不隐藏神色的不悦,态度完全符合他的总经理形象!斑高在上、令人畏惧。
“行!我哪敢说不行?”
姚腾御一副你知道就好的表情,踅回办公室内,在皮椅上坐定,一脸严肃的问:“找我什么事?”
“你这么怒气冲冲,该不会是因为婚事吧?”
“不然还会有什么事?你明知道我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今早又被爸爸来电关切,问他寻人的进度。
没去找,怎会有进度?
因此父子俩在电话里发生口角,到现在还影响着他的心情。
“你去找她说清楚不就好了?你们不曾见过面,更没有任何感情存在,要解除这种口头婚约,应该很容易吧?!”
“这我也知道,问题是薛家千金已经离开家里了。”现在少了对象,他跟谁说清楚去?
“离开家里是什么意思?”施湘元不明白。
“她离家出走,而我爸却要我去把她找回来!”姚腾御咬牙道。
“逃、逃走?!噗——”施湘元忍不住爆笑出声。
这是认识姚腾御这么多年来,第一次遇到他无法掌控的事情,这也难怪他会臭着一张俊脸了。
“你信不信我会把你的嘴撕烂?”姚腾御不耐的瞥了施湘元一眼,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他并不是因为被别人拋弃而感到丢脸、气闷,而是气爸爸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人跑了就算了,为何硬要同时勉强两个人呢?
“唔……我不笑了。”施湘元憋住笑声,但胸膛却因为隐忍笑意而剧烈起伏着,明显到让人无法忽略。
深呼吸几下,情绪稍微平稳了些,他才又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那薛家千金真是『豪』大胆,竟然敢逃走?!那你现在不就得急着到处找她?”
姚腾御无所谓地耸肩。“她不回来就算了,正合我意。”
“不好吧?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头……”
“是她要走的,我可没逼她。”
“你怎么这么无情?再怎么样,也得先把人找回来再说呀!她一个女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什么都不会,逃家之后能上哪儿去?而且她年纪又那么轻,万一在半路上被坏人骗去……”施湘元嘀咕着。
闻言,姚腾御心头大震,耳畔随即响起一道娇瞋——“人家是被地下钱庄的人绑来,被迫到这附近接客,如果你把我丢在这里,依照他们追踪的速度,一定很快就会找到我,我很可能会因此而死在这里耶!”
霍地,担忧害怕的感觉如同寒冷的冰箭般,刺入他的背脊和胸膛,教他周身起了一阵疙瘩……
不不不!她是在骗他的,他干么相信?又何必替她担心?
他努力挥去这扰人的想法。
可是那天他确实是在无人之处将她赶下车的……忆及那日她可怜兮兮的求情声调,以及无辜害怕的表情,仿佛他真的是无情到见死不救一般。
一圈又一圈快速泛开的内疚波潮,在他心里萦回,久久不散。
懊死!他居然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如果她真的因此发生什么意外,他这辈子都难逃良心的谴责。
“不要再说了!”他阻止施湘元继续说下去。
“咦?!”施湘元惊讶的看着他。
“我会去找她。”他说。
“你改变主意啦?”
姚腾御斜睨了施湘元一眼,心中若有所思。
他不是要找薛家千金,而是想找那个不知名的女孩,不过此时,他自觉没有澄清的必要。
那个女孩不但让他产生不寻常的情绪,也让他在这二十八年来,第一次对好友隐瞒了心事。